過客匆匆 正文 第十五章審美疲勞
    大家都慨歎:為什麼婚姻總是愛情的墳墓?

    要我說婚姻至少收容了愛情不至於讓它無家可歸成為孤魂野鬼。其實婚姻埋葬的何止是「愛情」這一樣東西呢?

    ——沈安若的B1og

    沈安若覺得最近有點關於生活的審美疲勞每天準時醒來吃早飯乘車上樓開電腦接電話然後又是乘車吃飯……日子過得有些疲疲軟軟連聽重金屬音樂的時候都想打哈欠大概春天到了容易犯春困。

    她正在廚房裡做魚丸湯很麻煩的工序。他們吃飯一向簡單想吃複雜一點就出去吃。只因程少臣早晨隨口說了句突然想念魚丸湯的味道她就從下班一直忙到現在。沈安若一邊做飯一邊在心裡鄙視了自己十遍不止簡直就是討好獻媚腦子犯抽。

    結果飯快要做好程少臣的電話也打來:「晚上有事不回家吃了。」

    「怎麼不早說飯都做好了。」

    「反正你自己也要吃飯啊。早跟你說你又要胡亂應付。」

    「多謝你這麼關心我。」沈安若沒好氣地啪一聲掛了電話。明明是忘記了打招呼竟然還這樣振振有詞總之她的口才永遠比不過他。

    程少臣說得對他不在家吃飯的時候她多半是隨便應付一碗泡麵或者一份麵包沙拉晚餐就這樣胡亂打掉。不過仍是很氣惱賭氣吃掉了大半的魚丸又做了香蕉奶昔喝了兩大杯將胃塞到滿滿才覺得大腦漸漸重新快樂起來連程少臣是誰都要想半天才記起。

    第二天起床時朝他的書房望一眼仍在沉沉睡著於是自己收拾妥當去上班。他們各自的書房平時一般不關門。她昨夜睡時是凌晨兩點那時他還沒回家。

    花天酒地真墮落。沈安若在心裡不屑地默念將住房門替他帶上結果人都已經進了電梯覺得不安心又出來替他把門反鎖了上了兩道鎖。

    審美疲勞的日子裡連做*愛做的事都變得很敷衍如同例行公事。不只她還有他。

    老版電影《乞力馬扎羅的雪》的結尾究竟如何呢?與海明威的原著一樣不?明天記得去淘一張碟回來好了。沈安若躺在某人的身下分神地想由著他自己去意興闌珊地玩兒。啊糟糕明早有臨時會議竟然忘記通知趙副總等眼下這件事情結束了千萬記得在手機上設個提醒。

    突然胸口吃痛原來被重重地咬了一口。莫非走神走得太離譜被現……啊不過真是疼這個渾蛋。沈安若反手摟住他使了勁地抓他的背。唉能抓出幾道痕最好要疼但不要有傷這力道該怎麼掌握呢可惜她沒留長指甲。只是接下來由不得她再去思考被挑釁的人不再對她客氣。

    「關燈把燈關掉。」她只能這樣請求。

    「你不是怕黑?」

    糾纏中男女的聲音都聽起來總是曖昧而破碎。

    「請關掉。」沈安若伸出胳膊擋住眼睛那燈光何時變得這樣亮閉著眼睛都覺得刺眼。

    要求始終未被獲准。程少臣拉開她的手臂伸出自己的一隻手蓋住她眼睛很用力她怎樣扭頭也掙脫不開。他的唇亦用力壓下來同時還有他的身體。他的動作突然堅決而激烈她完全掙脫不了最後只能任他肆意掠奪潰不成軍。

    下回絕對不可以再明目張膽地挑戰他的權威與尊嚴真是慘痛的教訓。沈安若在睡意來臨前虛弱而憤恨地想。

    難得他也起得這麼早。沈安若在衣物間裡找衣服時從鏡中看見一向在本時間段睡得最香的人竟然也裸著上身光著腳進來了。賣騷!

    她不聲不響地換好衣服瞥見程少臣也已經穿戴整齊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正在找領帶。見她轉身要走彷彿隨口一說語氣卻是肯定式:「晚上到姑姑家吃飯。」

    「晚上公司有事你自己去吧。」

    「放心你不會見到江浩洋。」這句話成功地留住了已經走出更衣間一半的沈安若。

    「嘉敏回法國了。至於你的那位江學長……先他跟嘉敏的關係其實沒那麼近其次他又調職了你在姑姑家見到他的可能性極小。」

    「他不是才調了職嗎?怎麼又要調?」

    「本市年輕幹部重點培養對像當然要熟悉各處的情況。xx局副局長不出意外的話三兩周內就會任命吧。」

    xx局正是她的工作要接觸頻繁的上級部門程少臣恰好很清楚。他今天早晨就是要存心讓她不痛快此刻想必在心裡暗笑。

    她不說話白了程少臣一眼準備再度退場。

    「沈安若你幹嗎用這種眼神看我?」程少臣每次做出無辜表情的樣子時都是最欠扁的時候「你的學長仕途一帆風順你應該與有榮焉。」

    「江浩洋就算當了市長又與我何關?總比不上可以一起踏雪尋梅的老同學來得更切實際你說對不對呢程先生?」

    她本打算看他臉色微變的樣子哪裡料到程少臣竟然笑得天真又爛漫:「我的天都過了一個月了你才想起這件事。請問你在吃醋嗎程太太?」

    「鬼才吃你的醋。」沈安若真的有些想翻臉了。

    程少臣猶自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還朝她揚著手裡的兩條領帶:「幫忙參考一下哪一條比較適合去見我今天的重要客戶?一個比我媽年輕許多又比你老許多的女人。」

    「程先生就算系一根麻繩也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你一定要有這樣的自信。」沈安若冷靜地回答冷靜地退場聽到身後程少臣笑不可抑:「沈安若我猜你現在正在想最好能用一根麻繩快點勒死我。」

    沈安若幾日後便見到了江浩洋。那時她正奔波於一個項目的審批一向待她友善的科長直接帶她去見新任主管上司:「你若有疑問可以直接問江副局長他說可以就沒問題了。」

    於是此刻沈安若與江浩洋又是面對面她坐在他辦公桌的對面不過一米的距離。

    「師兄先恭喜您。」也許是事先被程少臣激了一下的緣故竟然沒有再感到彆扭彷彿見一個有些敬畏但還算親切的老友。只不過一個多月前在程少臣的姑姑家她還覺得坐如針氈。又或者如今情勢不同少了看戲的觀眾她又準備充分於是便坦然。時間匆匆流逝很多東西便隨之改變。

    「安若為何到了今天我們竟這樣有緣。」江浩洋的臉上幾乎看不出微笑的弧度但沈安若知道他在笑彷彿在跟她講一個笑話。

    「是啊怎麼會這麼巧。」沈安若也淡淡地笑。

    他起身替她倒水白開水冷的與熱的摻在一起溫度剛好。她沒有對別人說過她喝熱水與冷水皆牙痛喝濃茶則胃痛沒想到他知道。

    週末上午沈安若穿了一身休閒裝準備出門去。一向對她的行蹤不怎麼關注的程少臣突然問:「你要跟朋友去爬山嗎?」

    「我找了駕校的老師陪我練車。」

    「你改變主意要買車了?」

    「公司車改取消班車與公務用車。」

    「跟教練說今天的行程取消我陪你練。」

    「程總您日理萬機我可用不起。」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今天覺得有點無聊。」

    沈安若就知道他是特意來看她的笑話的。

    「真奇怪你的駕照到底怎麼拿到的?」

    「我色誘考官。」

    「就憑你這種姿色……哎減!」

    他們把車一直開到附近的鄉村。草木已經返青冒出幼嫩淡綠的芽令人心情愉悅沈安若竟然還顧得上分神欣賞。

    中午他們吃了農家飯下午往回路走。他專門指揮她走那些窄窄又時時有行人冒出的小路嚇出她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後來幾乎把車擦到牆上去。

    「你的車多少錢?練車成本太高了吧。」

    「沒關係撞壞了再換一輛好了。」

    「你怎麼整天換車啊。」

    「總開一輛會審美疲勞呀。」

    「花心!」

    「這跟花心什麼關係。你不也是有些衣服才穿一次就再也不穿有些衣服買了後就從沒穿過。」

    他說的倒是真的。只是他什麼時候竟然能夠百忙中撥冗關注這樣的小事真詭異。

    後來他帶她去車行兩人意見總是不一致。

    「程少臣開車的人是我好不好不要把你的高品位強加過來。你見過幾個朝九晚五的打工族開著幾十萬的車到處招搖?」

    付賬時也鬧分歧。

    「我自己可以付公司有補貼。」

    「公司給你支付百分之百嗎?」

    「反正不用你。」

    「沈安若我真是搞不明白你總在這種無聊問題上跟我彆扭你覺得很有意思嗎?」

    「我又沒打算跟別人跑掉你有必要像哄情婦一樣地整天逗我玩嗎?你覺得很過癮呀?」

    結果程少臣冷笑:「拜託情婦這行業也是需要內外兼修的業務素養好不好你根本不具備資質。」

    結果仍是她被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溫靜雅生了個女兒十分可愛。

    週末回去看她們靜雅抱怨:「天啊竟然是愚人節的生日鬧鬧長大後會多麼埋怨我。」

    蕭賢淑建議不如順應出生日小名叫做「阿愚」可保孩子平安。

    兩人僵持不下於是各叫各的。靜雅說:「鬧鬧該餵奶了。」賢淑婆婆說:「李嫂請把阿愚的小被子拿出去曬曬。」場面十分搞笑但沒有人敢公然地笑。

    程少卿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歡喜至少表面平靜異常。反而是做爺爺的和做叔叔的十分開心。

    沈安若沒想到程少臣那樣喜歡小嬰兒抱在手裡就不願放手笑得十分孩子氣他比月嫂更有辦法讓小孩子止住哭。沈安若壞心地想這傢伙莫非小時候很喜歡洋娃娃(全文字手機小說閱讀$盡在.文.學網)結果因為身為男孩所以沒有得逞?

    而沈安若對嬰兒天生沒好感儘管是這樣漂亮的小嬰兒。保姆把孩子塞進她懷裡她覺得好似抱了一枚定時炸彈心驚膽戰抱鬆了怕嬰兒掉到地上抱緊了怕勒得她難受一會兒後背就冒汗。她笑得僵硬別人卻只當她些許的緊張與激動還打趣她正在體驗做母親的感覺。還好一分鐘後程少臣很自然地把孩子從她懷裡接了過去。她從未像此刻這樣自內心地感謝他。

    晚上靜雅拉著安若聊天。

    「你看多麼順利沒有產前焦躁也沒有產後抑鬱比想像中的容易許多。你自己不想體驗一下嗎?少臣喜歡小孩子他一直有小孩子緣。」

    「要把一個孩子平安順利地撫養長大太艱難了。要他身體健康不摔了碰了要智商正常學習不要比別人差要不危害社會最好還是社會棟樑……這是多麼繁重的使命。人這一生時時處處都會產生誤差稍有偏離最終都要謬之千里。我一想起來都覺得害怕。」

    「你想那麼多那麼遠做什麼啊做人先看眼前最重要。」

    她從靜雅房裡出來時經過公公的書房門沒關嚴露出一條縫。程少臣又在裡面被訓話真可憐。

    程興華說:「不製造產品專門高額剋扣別人的辛苦錢。黑客!」

    「如今製造業的利潤率多麼低難為你還做得那麼得意。我們賺的也是辛苦錢啊還有『黑客』的定義不是這個意思程先生你落伍了。」

    「投機!」

    「那叫投資好不好?」

    這對父子就從沒好好講過話。

    她在看樓梯轉角處的幾幅油畫非名家之筆但她喜歡。很小的三幅畫同一處風景的春夏秋三季遠山近樹意境深幽偏偏少一幅冬天。

    偏廳裡婆婆與陳姨在閒聊聲音隱隱傳來。陳姨說:「聽說前陣子紫嫣回來了。」

    「少卿知道嗎?」

    「不清楚。不過少臣肯定知道。」

    「初一那天少臣是跟她在一起?」

    「應該是。」

    「簡直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禍水!」

    「你小聲點啊怎麼又扯上老程了?沒什麼啦我看少臣跟安若相處得挺好。」

    「嗯。告訴其他人別在安若面前提這個名字。我看那孩子雖然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內容-」話不多但心思敏銳。還有也別讓靜雅知道免得她不痛快。」

    「還用你說嗎?」

    沈安若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她聽到第一句時就準備轉身上樓但當時偏偏她的絲巾滑落質地太輕直接飄到樓梯最後一層台階處她只好去撿於是不免又多聽了幾句但她已經盡量用最快的度上樓了。

    她已經上了大半的樓梯突然聽得似有人走出來的聲音不免在心底輕輕歎息一下只好再轉身向下走。她招誰惹誰了呢枉做小人。

    「陳姨。」

    「安若靜雅睡了嗎?」

    「沒呢。」

    「陪她多聊會兒吧她這些天念著你呢。」

    「嗯靜雅有點餓我幫她去廚房拿點東西吃。」

    回程仍是沈安若開車三個多小時車程快到城市交界處時高路上的車開始多起來。

    程少臣險險地把著她的方向盤替她調整方向:「真是沒有開車天分七歪八扭成這個樣子還敢用這樣的度。」

    「我自己開車時比這好多了都是因為你總在旁邊搗亂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

    然後車裡沉默。太過安靜了幾乎令人昏昏欲睡沈安若開了音樂放的喜多郎的《古事記》。一遍結束沈安若又重播程少臣忍不住出聲:「換一張。聽這麼彆扭的音樂怪不得你越來越彆扭。」

    「這音樂哪裡彆扭了?你就喜歡把自己的觀點強加於人。」

    「旋律似乎平靜但編曲很狂躁節奏太壓抑總之不適合你。春天容易上火我建議你還是多聽聽巴赫吧。」

    「謝啦我更喜歡貝多芬。」

    於是話題又卡住。

    沈安若順從地換上又一張碟《花季王朝》嘻唰唰呀嘻唰唰吵死他好了。

    終於進了城市的主幹道。天色已晚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沒想到你真的恐嬰竟嚇成那個樣子。我之前還以為你只是說著玩兒。」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有戀嬰癖。」

    程少臣忽略她的用詞:「哎那麼小的小孩子跟玩具似的抱在手裡那麼軟」他用手比畫了一下「我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常常抱流浪貓回家然後被我媽訓。」

    「小動物都喜歡?那你喜歡老鼠和壁虎嗎?」

    程少臣無視她的挑釁片刻後又說:「咱們養一隻狗吧。」

    「你想幹嗎?」

    「迷你狗長不大的那一種你逛街的時候都可以塞進包裡我回家晚時還可以跟你做個伴兒順便培養一下你對小動物的愛心。如何?」

    「程少臣你覺得養狗會比養我更有成就感嗎?」

    「……沈安若你最好抽空去趟醫院看看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沈安若這陣子幾乎要將行政中心當做第二辦公室結果總能遇上熟人開會時有一面之緣的a公司甲某一起吃過一頓飯的B公司乙某同事的家屬c公司的丙某這世界小的時候就如一個村落。只不過她卻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在這種地方遇上秦紫嫣這裡人人行色匆匆情緒抓狂煙火氣息沉重完全與她格格不入。

    安若見到她時外面正下著雨秦美女與一堆世俗男女一起被雨困住。她冒雨去停車場取車後來便將車開到她的身前:「秦小姐準備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吧。」

    秦紫嫣也認出她微微笑楚楚動人:「你是安若我沒記錯名字吧。」

    秦美人將手中紙袋小心抱在懷裡已經有一點點濕:「我沒有想到在國內辦一份登記要這樣的麻煩。」

    「其實你可以請代理機構來做。」

    「嗯對啊。我一個朋友說憑我的丟三落四肯定要折騰至少兩星期才辦得出來我不信就決定自己來試試早知道真是這樣就不賭這一口氣了。」

    「你朋友是為了你好。」

    「嗯應該是吧。」

    秦紫嫣要去的地方與她公司順路。沒有程少臣在旁邊其實她的車開得還不壞。

    秦紫嫣偶爾地說一兩句話她的聲音很好聽長得固然美但並不冷有一種柔和的氣質沈安若對她討厭不起來。

    「我幾乎忘了自己也考過駕照倒樁還有上路都是考了兩回才通過的還是教練看我練得太辛苦決定放我一馬上路時給我安排了最簡單的路段。」當沈安若急剎車躲過一輛違章車時秦紫嫣說「所以為了別人的安全我還是不要開車比較好。我完全沒有運動細胞。」

    「國外考駕照比較難。」

    「在國內考的。」

    「你不是剛從國外回來?」

    「嗯德國在那邊住了幾年有時候也在法國。不過也常常回來。」

    交通電台正在播一支曲子《somehereinTime》《時光倒流七十年》的主旋律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秦紫嫣聽得入神直到曲子結束才輕輕歎一口氣說:「我討厭這部電影但偏偏喜歡這支曲子每次都聽到想要落淚。」

    「這部電影怎麼了?」

    「那名女子太無望只能等待等了一輩子。我不喜歡。」

    那日沈安若同事聚會都是當年同時進入正洋的應屆畢業生一起參加過漫長的入司培訓年齡相仿經歷相似又多年沒有這樣齊聚過了一時大家都感慨萬千。其實幾年來他們這批人早已離開了大半當年的新鮮菜鳥們如今結婚的結婚生子的生子話題說著說著難免就轉到了柴米油鹽上。林某男抱怨自兒子出世後他在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蔣某女哀歎與婆婆相處得糾糾結結鬱悶至極孫某女大罵老公與初戀情人藕斷絲連新婚的高某男則每過半小時準時接到老婆的查崗電話……也講別人的八卦公司內的某某某與老婆相戀十年才結婚結果老婆一懷孕就外遇孩子生下來就離婚了感情這東西簡直比電視廣告更不可靠還有公司內的某某某馬上要結婚了結果現老婆與前男友私混於是婚也沒結成……沈安若安靜地聽心裡默念上帝啊這男人們認真八起卦來完全比女人更勝一籌。終於有人現沈安若在摸魚於是大聲說:「你們這些女人都學學安若從來也不見人家抱怨過老公或者拿著婆婆說三道四。」目光齊刷刷射過來沈安若在心裡怨念了一句臉上瞬時掛上最無辜無害的笑:「哎喝酒喝酒。」恰逢週末吃飽喝足又去kTV鬧騰到很晚回家已經凌晨一點。

    門只上了一道鎖開了門屋裡卻是黑的想來是程少臣早晨離家時沒落鎖反正小區治安很好。

    她習慣於走到哪裡都隨手開燈結果進了客廳燈卻先她一步亮了程少臣竟然比她更早回家倚在沙上懶懶散散地抽著煙腿交叉著搭在矮几上就在先前的黑暗裡。

    她看他一眼繞過他去把窗子都打開。她一向討厭煙的味道。

    「去哪兒了?」程少臣漫不經心地問。

    「同事聚會。」

    「玩得很開心嗎連我的電話都不接。」

    「手機沒電了。」現手機沒電時她也沒著急因為他極少給她打電話而且他已經連續兩周都是在她入睡後才回家週五的晚上應該會更晚因為他週六通常是中午才起床。不過至少他每天無論多晚都回家從未夜不歸宿所以沈安若也從未表過什麼意見。

    「我覺得累要去睡了。你怎麼不去睡覺?」

    她都走到了樓梯轉角結果聽到背後程少臣不緊不慢地說:「程太太以後不要這麼晚。」

    這句話的內容還有他那副腔調真是惹惱了她。沈安若回過頭吸口氣免得失了風度然後也學他的腔調說:「程先生你快天亮才回家的時候我從來說過什麼嗎?你自己也是連續兩星期都凌晨以後才回家的怎麼就忘了呢?」

    「沈安若男人跟女人一樣嗎?而且我那是工作好不好。」

    「知道了下回我注意。」沈安若偃旗息鼓繼續往樓上走。

    「沈安若過來陪我坐一會兒我們好像很久沒有面對面說過話了。」

    「程總您今天特意早回家就是為了跟我開懇談會啊?」沈安若沒有服從他的指揮而是倚在樓梯扶手上與他隔了幾米的距離比他高出很多這個位置令她覺得有些許的優越感。

    「其實我們是很久沒見面了對不對我回家時你已經睡了等我起床時你又走了。」程少臣無視她的無理。

    「你是不是希望我每天等你到凌晨兩點跪在門口給你第一時間送上拖鞋然後早晨坐在你床頭等你醒過來給你遞毛巾擦臉。」

    「雖然沒有必要不過你若真想那麼做我也沒意見。」

    沈安若口才比他差許多只能再度投降不理他準備撤離。但程少臣顯然今天晚上真的很有談話的興致。

    「你最近脾氣真大。你有怨氣嗎?」

    「怎麼會。程先生你辛苦工作養家餬口為了我的舒適生活我把你當神像一樣供奉還來不及呢。」

    「你對神像就這種惡劣的態度啊。」

    「拜託你我困了想睡覺。程先生您下回想半夜找人聊天的話請提前通知我好讓我養足精神。」

    「沈安若你真彆扭沒法跟你溝通。」

    「我又不是今天才彆扭。你還是反思一下自己當初幹嗎要娶我好了。」

    「我腦子有病我就喜歡你這彆扭勁我就喜歡看你不待見我的樣子。」程少臣又點上一枝煙淡淡地瞥著她用一副事不關己的調調悠悠地說。

    週末沈安若正在往旅行箱裡裝衣服聽得有人敲了敲門。門明明沒有關抬頭時見程少臣倚著門框饒有興致地在看她忙碌:「怎麼你打算離家出走?」

    「我出差明天下午出。」

    「怎麼不早說?」

    「比起你總是登機前才給我打電話通知我我這夠早的了至少比你提前了二十四小時。」

    「去哪兒?出差多久?」

    「雲南。大概一星期。」她看了看程少臣的臉色很平靜於是又補充「但我又請了一周的帶薪假打算在那邊多待些日子。」

    「我本打算……算了等你回來再說吧。」程少臣興致缺缺地準備轉身離開「祝你玩得愉快。」

    他們距離隔得遠一些反而能好好說話。程少臣很反常地每晚打電話給她並且時間很早按說這個時間他通常都在外面吃飯。話不太多(一路看小說網,$)通常沈安若都在做日程匯報。

    「今天上了一整天的課那個講師說話帶鄉音聽得好累。」

    「今天的講師非常帥聲音也好聽。」

    「今天去xx集團參觀走了一整天早知道要走那麼多路我就不穿高跟鞋了。」

    ……

    會議結束後她到大理和西雙版納玩了一圈最後去了麗江白天跟著旅行社出去遊玩晚上住在古城裡。所謂的麗江古城早就成了一個打著民俗幌子的購物城木質的建築紙質的燈籠賣各種奇奇怪怪的物品。她一個人在一排排店舖間閒逛買了大堆沒用的物品銀茶壺啊扎染布啊非常重只好到郵局去打了包裹寄回家。真是精神空虛的表現沈安若不免自嘲。

    第九天的時候程少臣在電話裡說:「你這麼久不回來我開始有點不適應。」

    「少來了。你自己總出差在外不出差時也總是晚回家現在裝什麼裝。」

    「那不一樣那時候我知道你在家裡。」

    晚上沈安若照例在麗江古城的各家小商舖間閒逛累了就找一家小店點一客特色小吃時間打得很快。誰料突然來了一陣急雨她只好躲進一家針織小鋪。那小鋪面的老闆是一名納西族的摩梭女黑黑瘦瘦極為純樸的樣子用最原始的木質織布梭子織了棉線的披肩賣。她在店裡駐留了很久買了三條披肩但雨仍是不停最後跟摩梭老闆開始聊天聽她講走婚的民俗原來與她想像中的極不一樣反而像都市裡最時髦的週末婚。老闆說:「你們漢人多好可以與自己的阿黑哥每天在一起。」沈安若笑而不語老闆又說「不過距離才能產生美像我們這樣很長時間才見一回很珍惜所以一輩子都不會覺得厭煩。」

    她的話與人一樣純樸彷彿蘊著大道理。沈安若正待回應幾句手機卻響起。

    「你現在在做什麼?」

    「跟帥哥喝茶呢。」

    「到那裡去獵艷的人那樣多你要注意安全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講話。」

    「我這等姿色還不至於被覬覦你以前說過的。」

    「但是天色太暗難免有人眼神不好啊。」

    沈安若忍不住笑見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於是向老闆告了別繼續閒逛。

    程少臣的電話沒有掛與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她一邊敷衍著他一邊眼睛也沒閒著。因為那些小店賣的東西都還蠻有趣她又有的是時間便排雷一般的挨家挨戶地看光景倒有些賀秋雁逛街的風采了。

    剛下過雨的空氣有點涼她穿得又單薄於是從袋裡子抽了一條剛買的披肩出來像包棕子一般纏到身上果然暖和了很多。她一隻手拿手機跟程少臣說著話購物袋子掛在手腕上另一隻手系披肩而且絲毫不亂自己都覺得很佩服自己。走了幾步路突然覺得這條淺桔色披肩與衣服搭配起來怪怪的樣子雖然天黑但家家店舖的燈光還是很明亮人也多何況她有三條不同顏色的披肩於是從肩上抽走了橙色的披肩又換上另一條灰白間雜顏色的。路人們只忙著趕路與逛街沒人顧得上看她。

    手機那端的程少臣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得很奇怪。

    「你笑什麼?」沈安若被他笑得直毛。

    「還是剛才那條更配一些。」

    沈安若彷彿被電流擊中一般戰慄了一下急急地回頭張望。正是人流極多的時段到處都是遊人家家店舖燈火通明她只覺得眼花繚亂並且有點暈眩。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無數人從她身邊或行色匆匆或不急不緩地擦肩而過川流不息。最後她終於在不遠處的那家茶樓下看見程少臣他站在茶樓門口那一長串一長串乳白色羊皮燈籠組成的燈簾前那些柔和的光線映在他的身上和臉上使他全身泛著一層光暈幾乎不真實。

    見她終於看見他程少臣臉上浮出笑容唇角微揚酒窩深抿很柔和又顯得淘氣他這樣笑的時候十分好看他很少笑得這樣純粹。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她仍能看得真切。

    那一瞬間沈安若的大腦暈眩而恍惚彷彿空白一片只有一句被流傳到濫俗的古老詞句在腦裡忽隱忽現:「驀然回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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