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圓 正文 十
    過了年大雪堵住了路不能走。好容易路通了一大早坐著山轎上路積雪的山坡後的藍天藍得那樣彷彿探手到那斜坡背後一掏一定掏得出一塊。

    郁先生這次專揀小路「落荒而走」不知道是不是怕有人認識九莉。一出上海就乘貨車大家坐在行李上沒有車門門口敞著一路上朔風嗚嗚吹進來把頭髮吹成一塊灰餅她用手梳爬著澀得手都插不進去。但是天氣實在好江南的田野還是美:冬天蕭疏的樹也還有些碧綠的菜畦夾著一灣亮藍水塘。車聲隆隆在那長方形的缺口裡景色迅變換像個山水畫摺子豁辣豁辣扯開來。

    在小站上上來一個軍官先有人搬上一張籐躺椅讓他坐跟上來一個年青的女人替他蓋上車毯蹲坐在他腳邊撥腳爐裡的灰。她相當高大穿著翠藍布窄袖罩袍白淨俏麗稚氣的突出的額兩鬢梳得虛籠籠的頭髮長燙過像是他買來的女人。兩人倒是一對軍官三十來歲瘦骨臉淘虛了的黃眼珠疲倦的微笑。她偶而說話他從來不答理。

    乘了一截子航船路過一個小城在縣黨部借宿。她不懂難道黨部也像寺院一樣招待過往行人?去探望被通緝的人住在國民黨黨部也有點滑稽。想必郁先生自有道理她也不去問他。堂屋上牆上交叉著紙糊的小國旗「青天白日滿地紅」用玫瑰紅嬌艷異常。因為當地只有這種包年賞的紅紙?

    「未晚先投宿」她從樓窗口看見石庫門天井裡一角斜陽一個豆腐擔子挑進來。裡面出來了一個年青的職員穿長袍手裡拿著個小秤掀開豆腐上蓋的布秤起豆腐來一副當家過日子的樣子。

    他鄉他的鄉土也是異鄉。

    越走越暖和。這次投宿在一家人家住屋是個大鳥籠裡面一個統間足有兩三層樓高圓頂望上去全是竹竿搭的不知道有沒有木材看著頭暈上面蓋著蘆蓆。這是中國?還是非洲?至少也是婆羅洲。棕色的半黑暗中房間大得望不見邊遠處靠牆另有副鋪板有人睡在上面微嗽。

    改乘獨輪車她這輛走在前面曠野裡整天只有她與一個銅盆似的太陽臉對臉。曬塌了皮尻骨也磨破了。獨輪車又上山狹窄的小徑下臨青溪傍山的一面許多淡紫的大石頭像連台本戲的佈景。

    郁先生的姑父住著這小城裡數一數二的一幢房子院子裡有假山石金魚池外面卻是意大利風的深粉紅色牆壁粉牆又有一段刷白粉黑暈充大理石。這堵假大理石牆上緣挖成個座鐘形兩旁一邊捲起個浪頭惡俗得可笑。中國就是這樣出人意外有時候又有非常珍異的東西不當樁事。她和之雍在這城裡散步在人家晾衣竹竿下鑽過去看見一幅印花布舊被面掛在那裡白地青色團花是耶穌與十二門徒像筆致古樸的國畫圈在個微方的圓圈裡像康熙磁瓶肚子上的圖案。她疑心這還是清初的天主教士的影響正是出青花磁的時代。

    她差點跑去問這家人家買下來。她跟比比在一起養成了遊客心理。

    旅館裡供給的雙樑方頭細草拖鞋也有古意。房門外樓梯口在牆角釘著個木板搭的小神鑫供著個神道的牌位插著兩枝香。街上大榕樹幹上有個洞洞裡也嵌著同樣的小神龕。

    這一天出去散步之前她在塗她的桃色唇膏之雍在旁邊等著匆道:「不要搽了好不好?」他沒說怕引人注意但是他帶她到書店去兩人站著翻書也還是隨口低聲談著儘管她心裡有點戒懼。

    又有一次他在旅館房間裡高談闊論隔著板壁忽然聽見兩個男子好奇的說:

    「隔壁是什麼人?」

    「聽口音是外路人……」有點神秘感似的沒說下去。

    九莉突然緊張起來。之雍也寂然了。

    其實別後這些時她一文進賬也沒有但是當初如果跟著他跑了會闖禍的她現在知道。她總是那樣若無其事他又不肯露出懼色來跟她在一起又免不了要議論。總之不行即使沒有辛巧玉這個人。

    當然郁先生早就提起過他父親從前有個姨太太父親故後她很能幹在鄉下辦過蠶桑學校大家稱她辛先生。她就是這小城的人所以由她送了之雍來一男一女她又是本地人路上不會引起疑心。

    九莉聽了心裡一動想道:「來了。」但是還是不信。

    剛到那天她跟著郁先生走進他姨父家這間昏暗的大房間人很多但是隨即看見一個淡白的靜靜窺伺的臉很俊秀依傍著一個女眷坐在一邊中等身材樸素的旗袍上穿件深色絨線衫沒燙頭髮大概總有三十幾歲但是看上去年青得多。她一看見就猜著是巧玉也就明白了。之雍也走來點頭招呼打了個轉身又出去了。他算是認識她一個王太太。

    她聽見他在隔壁房間裡說話的聲音很刺激的笑聲。她知道是因為她臃腫的藍布棉袍曬塌了皮的紅紅的鼻子使他在巧玉面前丟臉。

    其實當然並沒有這樣想只是聽到那刺耳的笑聲的時候震了一震「心惡之」隨即把這印象壓了下去拋在腦後。

    「你這次來看我我真是感激的。」單獨見面的時候他鄭重的說。

    隨又微笑道:「辛先生這次真是『千里送京娘』一樣的送了我來。天冷坐黃包車走長路非常冷她把一隻烤火的籃子放在腳底下把衣服燒了個洞我真不過意她笑著說沒關係。」

    九莉笑道:「這樣燒出來的洞有時候很好看像月暈一樣。」她在火盆上把深青寧綢褲腳燒了個洞隱隱的彩虹似的一圈圈月華中央焦黃一戳就破露出絲綿來正是白色的月亮。

    之雍聽了神往笑道:「噯。其實洞上可以繡朵花。」

    他顯然以為她能欣賞這故事的情調就是接受了。她是寫東西的就該這樣像當了礦工就該得「黑肺」症?

    她不怪他在危難中抓住一切抓得住的但是在順境中也已經這樣——也許還更甚——這一念根本不能想只覺得心往下沉又有點感到滑稽。

    當地只有一家客棧要明天才有房間空出來。九莉不想打攪郁先生親戚家裡。郁先生便也說「在辛先生母親家住一夜吧。」

    巧玉小時候她母親把她賣給郁家做丫頭。她母親住著一間小瓦屋雖然是大雜院性質院子裡空屋多很幽靜。之雍送九莉去曲曲折折穿過許多院落都沒什麼人又有樹木。這間房狹長屋角一張小木床掛著蚊帳。旁邊一張兩屜小桌子收拾得很乾淨。小灰磚砌的地日久坑窪不平一隻桌腿底下需要墊磚頭另一端有個白泥灶。

    九莉笑道:「這裡好。」到了這裡呼吸也自由些。郁先生的姨父很官派瘦小細細的兩撇八字鬚雖然客氣有時候露出凌厲的眼神。

    「之雍怎麼能在他們家長住也沒個名目?」她後來問郁先生。

    「沒關係的。」郁先生淡淡的說有點冷然別過頭去不看著她。

    巧玉的母親是個笑呵呵的短臉小老太婆煮飯的時候把雞蛋打在個碟子裡擱在圓底大飯鍋裡的架子上鄰近木頭鍋蓋。飯煮好了雞蛋也已經蒸癟了黏在碟子上蛋白味道像橡皮。

    次日之雍來接她她告訴他他也說:「噯我跟她說了好幾次了她非要這樣做說此地都是這樣。」

    中國菜這樣出名。這也不是窮鄉僻壤倒已經有人不知道煎蛋炒蛋臥雞蛋她覺得駭人聽聞。

    不知道為什麼她以為巧玉與他不過是彼此有心。「其實路上倒有機會。」也這樣朦朧的意識到。

    也不想想他們一個是亡命者一個是不復年青的婦人都需要抓住好時光。到了這裡也可以在她母親這裡相會九莉自己就睡在那張床上。剛看見那小屋的時候也心裡一動但是就沒往下想。也是下意識的拒絕正視這局面太「糟哚哚一鍋粥。」

    他現在告訴她住在那日本人家的主婦也跟他生關係了。她本來知道日本女人風流不比中國家庭主婦。而且日本人現在末日感得厲害他當然處境比他們還更危險。這種露水姻緣她不介意甚至於有點覺得他替她擴展了地平線。他也許也這樣想儘管她從來不問他也不鼓勵他告訴她。

    他帶巧玉到旅館裡來了一趟。九莉對她像對任何人一樣矯枉過正的極力敷衍。實在想不出話來說因笑道:「她真好看我來畫她。」找出鉛筆與紙來。之雍十分高興。巧玉始終不開口。

    畫了半天只畫了一隻微笑的眼睛雙眼皮在睫毛的陰影裡。之雍接過來看因為只有一隻眼睛有點摸不著頭腦只肅然輕聲讚好。

    九莉自己看著忽道:「不知道怎麼這眼睛倒有點像你。」他眼睛比她小但是因為缺少面部輪廓與其他的五官作比例看不出大小來。

    之雍把臉一沉擱下不看了。九莉也沒畫下去。

    她再略坐了坐便先走了。

    談到虞克潛他說他「氣質壞。他的文章是下過一番功夫的所以不大看得出來。」又道:「良心壞寫東西也會變壞的。」

    九莉知道是說她一毛不拔只當聽不出來。指桑罵槐像鄉下女人的詛咒。在他正面的面貌裡探頭探腦的潑婦終於出現了。

    嚇不倒她。自從「失落的一年」以來早就寫得既少又極壞。這兩年不過翻譯舊著。

    房間裡窒息起來的時候惟有出去走走。她穿著烏梅色窄袖棉袍袖口開叉處釘著一顆青碧色大核桃鈕他說像舞劍的衣裳。太觸目但是她沒為這次旅行特為做衣服除了那件代替冬大衣的藍布棉袍不但難看也太熱不能穿了。

    「別人看著不知道怎麼想。這女人很時髦這男人呢看看又不像」他在街上說。又苦笑道:「連走路的樣子都要改掉說話的聲氣……」

    她知道銷聲匿跡的困難在他尤其痛苦因為他的風度是刻意培養出來的。但是她覺得他外表並沒改變一件老羊皮袍子穿著也很相宜。

    「有一次在路上我試過挑擔子」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很難哦不會挑的人真的很麻煩。」

    她也注意到挑夫的小跑步一顛一顛必須顛在節骨眼上。

    城外菜花正開著最鮮明的正黃色直伸展到天邊。因為地勢扁平望過去並不很廣闊而是一條黃帶子沒有盡頭。晴天相形之下天色也給逼成了極淡的淺藍。她對色彩無饜的慾望這才滿足了比香港滿山的杜鵑花映著碧藍的海還要廣大也更「照眼明。」連偶然飄來的糞味都不難聞不然還當是狂想。

    走著看著驚笑著九莉終於微笑道:「你決定怎麼樣要是不能放棄小康小姐我可以走開。」

    巧玉是他的保護色又是他現在唯一的一點安慰所以根本不提她。

    他顯然很感到意外略頓了頓便微笑道:「好的牙齒為什麼要拔掉?要選擇就是不好……」

    為什麼「要選擇就是不好」?她聽了半天聽不懂覺得不是詭辯是瘋人的邏輯。

    次日他帶了本左傳來跟她一塊看因又笑道:「齊桓公做公子的時候出了點事逃走叫他的未婚妻等他二十五年。她說:『等你二十五年我也老了小說整理佈於不如就說永遠等你吧。』」

    他彷彿預期她會說什麼。

    她微笑著沒作聲。等不等不在她。

    他說過「四年」四年過了一半一定反而渺茫起來了。

    在小城裡就像住在時鐘裡滴搭聲特別響覺得時間在過去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她臨走那天他沒等她說出來便微笑道:「不要問我了好不好?」

    她也就微笑著沒再問他。

    她竟會不知道他已經答覆了她。直到回去了兩三星期後才回過味來。

    等有一天他能出頭露面了等他回來三美團圓?

    有句英文諺語:「靈魂過了鐵」她這才知道是說什麼。一直因為沒嚐過那滋味甚至於不確定作何解釋也許應當譯作「鐵進入了靈魂」是說靈魂堅強起來了。

    還有「靈魂的黑夜」這些套語忽然都震心起來。

    那痛苦像火車一樣轟隆轟隆一天到晚開著日夜之間沒有一點空隙。一醒過來它就在枕邊是隻手錶走了一夜。

    在馬路上偶然聽見店家播送的京戲唱鬚生的中州音非常像之雍她立刻眼睛裡汪著眼淚。

    在飯桌上她想起之雍寄人籬下坐在主人家的大圓桌面上。青菜吃到嘴裡像濕抹布脆的東西又像紙嚥不下去。

    她夢見站在從前樓梯口的一隻朱漆小櫥前——櫥面上有一大道裂紋因為太破舊沒從北邊帶來——在麵包上抹葉醬預備帶給之雍。(本書轉載)他躲在隔壁一座空屋裡。

    她沒當著楚娣哭但是楚娣當然也知道這一天見她又忙忙的把一份碗筷收了去免得看見一碗飯沒動便笑道:「你這樣『食少事繁吾其不久矣!』」

    九莉把碗碟送到廚房裡回來坐了下來笑道:「邵之雍愛上了小康小姐現在又有了這辛先生我又從來沒問過他要不要用錢。」

    為了點錢痛苦得這樣?楚娣便道:「還了他好了!」

    「二嬸就要回來了我要還二嬸的錢。」

    「也不一定要現在還二嬸。」

    九莉不作聲。她需要現在就還她。

    這話無法出口像是賭氣。但是不說楚娣一定以為她是要乘著有這筆錢在手裡還二嬸。她就這樣沒志氣這錢以後就賺不回來了?但是九莉早年比她三姑困苦看事不那麼容易。

    默然了一會。楚娣輕聲笑道:「他也是太濫了。」

    楚娣有一次講起那些「老話」道:「我們盛家本來是北邊鄉下窮讀書人家又侉又迂。他們卞家是『將門』老爹爹告老回家了還像帶兵一樣天不亮就起來。誰沒起來老爹爹一腳踢開房門罵著髒話你外婆那時候做媳婦都是這樣。」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又道:「竺家人壞。」

    九莉知道她尤其是指大爺與緒哥哥父子倆。也都是她喜歡的人——她幫大爺雖然是為了他兒子對他本人也有好感。

    又有一次她說九莉:「你壞。」

    雖然不是「聽其辭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也有幾分佩服。見九莉這時候痛苦起來雖然她自己也是過來人不免失望——到底還是個平凡的女人。

    「沒有一個男人值得這樣。」她只冷冷的輕聲說了這麼一聲。

    九莉曾經向她笑著說:「我不知道怎麼喜歡起來簡直是狂喜難受起來倒不大覺得木木的。」楚娣也笑認為稀罕。

    她是最不多愁善感的人抵抗力很強。事實是只有她母親與之雍給她受過罪。那時候想死給她母親看:「你這才知道了吧?」對於之雍自殺的念頭也在那裡不過沒讓它露面因為自己也知道太笨了。之雍能說服自己相信隨便什麼。她死了他自有一番解釋認為「也很好」就又一團祥和之氣起來。

    但是她仍舊寫長信給他告訴他她多痛苦。現在輪到他不正視現實了簡直不懂她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是裝作不懂但是也寫長信來百般譬解。每一封都是厚厚的一大疊也不怕郵局疑心了。

    她就靠吃美軍罐頭的大聽西柚汁比橙汁酸淡不嫌甜膩。兩個月吃下來有一天在街上看見櫥窗裡一個蒼老的瘦女人迎面走來不認識了嚇了一跳。多年後在報上看見大6飢民的事婦女月經停止她也有幾個月沒有。

    郁先生來了。

    在那小城裡有過一番虛驚他含糊的告訴她——是因為接連收到那些長信?——所以又搬回鄉下去了。

    談了一會他皺眉笑道:「他要把小康接來。這怎麼行?她一口外鄉話在鄉下太引人注意了。一定要我去接她來。」

    郁先生是真急了。有點負擔不起了當然希望九莉拿出錢來。郁先生現只有提起小康小姐能刺激她。

    她只微笑聽著想道:「接她會去嗎?不大能想像。團圓的時候還沒到這是接她去過地下生活。」

    九莉匆道:「他對女人不大實際。」她總覺得他如果真跟小康小姐生了關係不會把她這樣理想化。

    郁先生怔了一怔道:「很實際的哦!」

    輪到九莉怔了怔。兩人都沒往下說。

    至少臨別的時候有過。當然了。按照三美團圓的公式這是必需的作為信物不然再海誓山盟也沒用。

    她也甚至於都沒怪自己怎麼這麼糊塗會早沒想到。唯一的感覺是一條路走到了盡頭件事情結束了。因為現在知道小康小姐會等著他。

    並不是她篤信一夫一妻制只曉得她受不了。她只聽信痛苦的語言她的鄉音。

    巧玉過境秀男陪著她來了。也許因為九莉沒問她有幾天耽擱顯然不預備留她住秀男只說過一會就來接她。

    現在當然知道了巧玉「千里送京娘」路上已經成其好事但是見了面也都沒想起這些泡了杯茶笑著端了來便去幫著楚娣做飯。

    楚娣輕聲道:「要不要添兩樣菜?」

    「算了不然還當我們過得很好。」

    在飯桌上看見巧玉食不下嚥的樣子她從心底裡厭煩出來。

    桌上只有楚娣講兩句普通的會話九莉偶而搭訕兩句。她沒問起之雍也不想知道他們為什麼需要暫時拆檔。當然他現在回到郁家了但是他們也多少是過了明路的了。

    飯後秀男就來接了巧玉去了。

    楚娣低聲笑道:「她倒是跟邵之雍非常配。」

    九莉笑道:「噯。」毫不介意。

    她早已不寫長信了只隔些時寫張機械性的便條。之雍以為她沒事了又來信道:「昨天巧玉睡了午覺之後來看我臉上有衰老我更愛她了。有一次夜裡同睡她醒來現胸前的鈕扣都解開了說:『能有五年在一起就死也甘心了。』我的毛病是永遠沾沾自喜有點什麼就要告訴你但是我覺得她其實也非常好你也要妒忌妒忌她才好。不過你真要是妒忌起來我又吃不消了。」

    她有情書錯投之感又好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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