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二 第八集 青鬢長青(1)沖喜療法
    「咄!什麼人!」一聲飽含真力的沉吼,一眾鏢局屬下,俱自失神當中醒來。

    眾人眼見火把映照之下,驛道外款款而來的少女,逐漸露出真面目,並已踏上驛道。無不覺得,彷彿是在前生,曾有過這般熟悉的感覺,可也陡然想起了方纔的震喝,乃是出自於總局主凌橫刀之口。心中羞愧之下,頓覺這幽冥地域裡出來的鬼魂或天上凌波仙子下凡般的少女,也不再顯得那麼震撼人心。

    強自生喝道:「什麼人?!」一眼瞥見那少女身後方才隱隱感覺出的一隊人,原來竟只有兩個,且似乎都是少女,也是微微一呆。直覺彷彿曾有過類似情景,自己也曾喝過一聲,但喝過之後,卻又彷彿是從此迷失記憶,——亦或前生的最後記憶,便是如此?不覺一股寒意湧現。

    須知到達某地,或某日突然的某個場景突然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可謂古今中外,人人都曾經歷,思索者最終也都得出過「或許這是前生印象」的結論,不足為奇。

    火把映照下,那少女款款而來,面目越加清晰,卻是表情淒然,看上去彷彿受了重傷。眾人錯愕一剎,心神頓時又被吸引,各個都急切起來。

    只聽一個仙樂般的聲音自那女子口中傳出:「奴家白媚娘,乃中原白家子弟。受了……」突然身軀一軟。身後,頓時現出兩名一模一樣的少女,攙扶住她,叫道:「快!——快救我家主人!」說話當中,想是一眼看出誰才是隊伍首領,竟挾著白媚娘飄然而起,轉眼便到修小羅面前。

    趙甲天橫身攔上。

    隊列中也有些鏢局用刀武師,紛紛撲出。

    這等以自己身體攔阻的做法,僅是本能的忠誠反應而已。修小羅喝道:「退開!」一掀篷車簾子。那三女立刻進了篷車。那些用刀武師,愕然止了撲勢各歸原位,雖覺頭兒的做法似乎大違常規,卻並未在意。

    趙甲天也是錯愕,心念電轉,目光情不自禁地瞥向四外,猛然看到四周火把,陡地一震。

    修小羅眼角餘光瞥到趙甲天表情,知道趙甲天心思靈敏,遇事從不放過任一細節,眼前情形,能瞞得過別人,未必能瞞住趙甲天。當下在他肩上一拍道:「全速回乾洲!」

    趙甲天一見眾人的火把燃燒情況,再想到方纔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再被修小羅一拍,當下醒悟期間必有內情。喝道:「快!全速趕回!」

    鏢局眾人齊齊喝道:「是!」卻竟同時想到,現下若再延誤下去,不但自己的柳頭兒會延誤了醫治時間,說不得這美麗動人的少女,也會沒命。頓時揚鞭的揚鞭,驅馬的驅馬,飛奔的飛奔,轉眼速度加快,恨不能立刻飛回鏢局。此前心中對凌頭兒的牴觸情緒,已經全然消失。

    奔馳片刻,趙甲天忽聽修小羅問道:「趙大,你趕車水平如何?」,登時明瞭頭兒有吩咐,說道:「頭兒!我們先走!」招呼一聲,大喊:「兄弟們快走,我們先行一步!」換下篷車御手,駕的一聲大喝,篷車速度陡然又加快許多。

    修小羅飛身上到車轅,和趙甲天同坐。

    篷車已超越最前面強自生。修小羅吩咐道:「自生!帶幾人留意道邊,看是否還有其他受傷人!」強自生應了一聲,立即招呼過幾人,散到左右道邊,一邊繼續奔行,一邊留意道路兩邊。其餘鏢局中人,也無不自動擴散開來,留意道路兩邊,同時緊步追趕篷車。

    過得片刻,篷車將鏢隊甩開里許,四外裡已無外耳。趙甲天繼續驅車,低聲問:「頭兒,有何吩咐?」

    修小羅沉吟一下,知道趙甲天心思如此靈便,也好省卻了許多話語。問道:「趙大,假若有人問你,柳頭兒因何需用處子之軀換命,你何以應答?」趙甲天道:「頭兒,柳頭兒至今尚是處男之身,所謂孤陽不生、孤陰不長,到得一定程度,說不得會走火入魔,是以吾等武人才有陰陽際會、內息純正之說。民間亦有合歡之喜以救痼疾之偏方。」

    至此修小羅已知趙甲天能完全明白他的意圖,暗暗點頭,繼續問道:「然則何須以命換命?」趙甲天道:「只因……只因柳頭兒功力高超,內息精純,任何一女,怕是都無法承受,是以非得重金索取,而後以命換命。其實……也未必便當真會以命換命。」修小羅道:「這說法可信?」趙甲天道:「小的熟知各種偏方,又豈會不知?」

    修小羅又沉吟道:「別無他法?」趙甲天心念電轉,道:「便是!小的怎麼想不起來?柳頭兒有七名美妾!一個不足以承受,七個必然無憂!」修小羅不置可否道:「你可敢肯定,柳頭兒能於神智不知中連做七舉?」

    兩人皆是心思敏銳者,趙甲天沉吟一下,便知當前情況,說道:「那非難事。只看柳頭兒七妾允是不允。」修小羅道:「她們皆是處子,未辦婚禮,恐與禮法不合。」趙甲天道:「擇日不如撞日,婚嫁一事,於武林兒女其實大可不必講究,況又為妾身,隨時可予收之。所謂名分聲譽,奉子成婚者也屢見不鮮。只要名分有了,誰也說不得什麼。」修小羅道:「若然你那七個嫂嫂,羞澀之下,不肯同夜共床呢?」趙甲天遲疑道:「小的……可去粉紅樓討得媚惑之藥。」修小羅緩緩頷首,突又問:「趙大,我若收了那受傷女子白媚娘的兩婢,而又讓白媚娘作為柳頭兒正妻,是否會有人說三道四?」

    趙甲天沉吟一下,見篷車內始終並無聲息,立刻稍稍大了聲音道:「頭兒!你看小的糊塗不糊塗,那白媚娘既是叫做白媚娘,早已中落的中原白家,據說又曾經便有精煉媚惑之藥的高手在江湖上行走。兩婢身上,有那等藥物,說不得更勝於粉紅樓的藥物。倘若那白媚娘的兩婢有心,當今天下,又有誰可如頭兒一般,為柳頭兒而不惜娶上兩名婢女?」修小羅道:「哦。如此說來,我便不是趁人之危了?」趙甲天道:「看頭兒說到了哪裡去。頭兒的大義凜然,鏢局中無人不曉。」

    修小羅緩緩吁出口氣,良久才道:「趙大。柳頭兒之命,就看你是否能說得動他的七個美妾。我身為大哥,有些話,不便與弟妹明說。」趙甲天掃了一眼,乾洲城已在前方,說道:「頭兒但請放心,小的便是跪地懇求,也要讓柳頭兒得救,哪個不肯,做兄弟的無須顧忌,大不了直接將其捆了丟進房中便罷。何況遲早都有一糟,想來小的那七個嫂嫂,也不會有何反對意見。救命之事,哪有什麼講究——傳將出去,大家還都道柳頭兒找了嫻淑娘子呢!」

    駕的再一揚鞭,乾洲城已到近前。

    早得消息的城門守衛,半開偏門,讓篷車長驅直入。

    是夜的鏢局,趙甲天跪地痛哭之聲,喚得一眾鏢局中人無不辛酸,哪裡能忍受得下,紛紛跪地哭求。黎真真不依說道:「各位叔叔,不是奴家們不依,只是此事怎也得到天明,柳頭兒……再說柳郎還未醒來,賤妾們也不知哪個……真是羞煞人了……不和你們說了!」跺足不依撒嬌當中,卻向眾人一個眼色。

    眾武師無不大悟,心想娘們兒們做事就是不利落。嘴裡說不肯,心裡其實早就肯了,還等什麼?當下一湧而上十餘名健兒,將羞澀著遲遲不肯答應同夜共床的七女抬將起來。七女紛紛掙扎而叫:「不要呀……」卻是並無一人真個反抗。十餘名健兒紛紛道:「不要也不行!」抬起七女,丟進房內大床上,而後扒光柳一摟衣衫,鎖好房門,呼嘯而出。

    在院內等待片刻,見房中毫無聲息,醒悟柳頭兒當今尚在昏迷當中,登時你眼瞪我眼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趙甲天只沉吟著說了一句,「聽說那白家,以前在江湖上,彷彿有個精煉那個……什麼藥的……」有名石狗娃選送的武師見聞較多,已首先想起,和強自生一說。強自生沉吟一下,招過兩人低聲說了一句,接著那兩個便是平素裡壓低聲音也如破鑼敲響的大嗓門武師當下叫將起來。

    一眾呼嘯而出,又去跪求修小羅,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柳頭兒之命,非以合歡偏方救治不可,否則走火入魔日後便是醒轉過來,也會武功盡廢,現下恰好柳頭兒有七個美妾,根本就無須以命換命,只是又有難題,需求取藥物云云……

    而後修小羅敲門進入安置三女的廂房,房內傳出幾句模糊話語,片刻後行出,當場宣佈不日後舉辦婚禮,立二女為正妻,傷重昏迷的白媚娘為柳頭兒的正妻。宣佈之後,拋出一包藥物,自行離去。

    眾武師見凌頭兒眼眶微紅,目中的滄然絕非作偽,面上也疏無半分欣喜之態,無不知曉頭兒做出了莫大犧牲,只以為修小羅不喜迎娶兩名奴婢身份的女子為正妻,又哪裡知道修小羅究竟付出多大犧牲。各個感慨。知道頭兒心情低落,不敢打擾,紛紛守護於柳一摟院落之外。

    是夜的聽房者,心情之緊張、心態之端正,堪為開創武林聽房者之先河。到得天色大明,終於聽聞一個隱約的呻吟聲乃是出自於柳一摟口中時,無不長舒口氣,癱軟於地。只覺疲累之程度,簡直不亞於自己親身經歷。

    ***

    「橫刀!我很難過!」柳一摟於回到鏢局的第三日,緩緩醒來。卻是內息全無,幾成廢人。但他更為傷痛的卻是,昏迷前所遇到的那樁殘酷經歷。修小羅無言拍了拍他,隨即離開房間,一言未發。柳一摟七妾淚容斂斂,強顏做笑中安慰柳一摟,伏侍他進餐用藥。

    過得兩日,柳一摟完全好轉過來,只是內息依舊無法穩固。往往是運行周天,好容易生出的些微內力,便露珠遇到太陽出來般,在丹田內蒸發剎那即完全消失。柳一摟鬱鬱寡歡下,探聽是否有「傾城一笑」雲夢的消息,這才知曉,不但「傾城一笑」雲夢傷勢發作被十方客棧的人發現,請到楮大夫留下的人員確定傷勢後成為塑像;連他的生命,也是七女同時獻出貞節,並以媚惑之藥,助其於昏迷中自舉。那媚惑之藥,來自於一名受傷女子,名叫白媚娘,是中原白家後人。而白媚娘當今也成了塑像,被安置於楮大夫留下的純木道觀內,等待有期一日,能尋找到化石老邪的弟子「好事老外」或「邪門阿哥」,看是否可將她們一同重新復活。

    他驚呆之後,便要人陪同,一起去道觀內為那女子上香。七妾卻道,過幾日橫刀便會舉辦婚禮,要他也一起舉辦婚禮。他的正妻便是那個白媚娘,而橫刀的兩個正妻,是白媚娘的兩名侍女。眼下鏢局都在準備婚禮事項,便是想見,也須等到婚禮當日,再到道觀內迎娶畫像。至於兩個嫂嫂,卻是此刻連橫刀也不能面見,一切示意,都由臨時分派的下人打理。

    柳一摟自然明白許多的婚禮臭規矩,那是數也數不清楚,只根據各地的風俗習慣,有些在不明究竟的人聽來,簡直是匪夷所思。聽到如是說法,也只能是感傷片刻,耐心等待。

    過得數日,婚禮簡單舉辦,未請鏢局外人員。事實上這多日裡,乾洲城內,已是婚禮之潮大興。各家有待嫁之女者,莫不急急尋找女婿,為女兒完婚,各處妓所的清倌人,也莫不大改作風,挑選相對滿意者為其破身。橫刀鏢局的兩位局主同時舉辦婚禮,倒也並非什麼過於引人注目之事。

    不過乾洲各大勢力,聽到消息後,都前來拜會,送上禮物,尤其恆酒樓,更是出手大方,直接送上銀兩一萬。卻在石狗娃受命推卻之時,當場取出一份協議,要石狗娃簽約在一年內,保證有人在恆酒樓鬧事,橫刀鏢局須立刻擔負起保鏢任務。說道這萬兩白銀,既是賀禮,也是鏢銀。

    既如此,倒不必過於推卻,石狗娃得到首肯後,當下簽約。

    酒宴之上,十方客棧、飛錢銀號、鎮西騾馬行三大勢力紛紛舉杯,探聽消息,從鏢局中人含糊言辭中知曉事情模糊經過。與此前有意查探和暗樁口中知曉的經過基本相同,雖遠不如先前所知詳細,但事態是真那倒可以肯定。

    至於早已沒落的中原白家,各勢力也早在暗樁送到消息的同時,調動力量予以查詢,查到了的確是有這幾人,而且身份相貌年齡等各方面都完全吻合。

    在套聽出內情後,便對凌橫刀娶妻和命柳一摟收被化做塑像的白媚娘為正妻一事,不再關心。而既然那兇手可打破楮大夫的推斷,於不到三月內做下第二樁案件,則白媚娘成塑像的這第三樁,也絲毫未引起人們懷疑。

    婚後數日,柳一摟被迫應付七個美妾,無暇與修小羅相會,心知兄台在忙同樣的事情,自然也不好意思打擾。如是半月過去,忽然發覺自己內息竟在不覺中穩固下來,可以逐漸精盡,雖則與此前相比似乎略偏正道,日後發展卻似乎更是潛力無窮。再看七妾內功也逐日飛漲,大奇之下,按耐不下心中疑惑,終於讓七妾出面邀請。得到共餐的首肯後,這日午間,靦靦腆腆去和修小羅以及兩位嫂嫂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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