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爾濱 正文 73
    八點剛過王一民就來到了炮隊街當他拐進街口走到離盧家不遠的地方的時候看見電線桿子旁斜倚著一個穿白仿綢對襟汗衫的中年人正斜著眼睛往盧家大門那邊看。王一民一搭眼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忙裝成沒看見他的樣子面向前方把急步變成慢步從容不迫地走著。但就在這時他又現在盧家大門對面新修的那座二層樓前邊站著一個人面容看不太真切身形卻很熟悉原來又是那個花臉特務秦得利!難道有這樣巧肖光義又和他們撞到一塊去了2就在王一民現秦得利的時候秦得利也看見王一民了。他忙一扭身躲到新蓋樓房的青磚垛後面去了。從前那些青磚是零散摞著不高現在都整整齊齊垛在一塊有一人高了把秦得利那瘦小的身軀遮掩得嚴嚴實實。

    王一民略一思索立即打定主意他加快腳步直向磚垛走去。他已經走到磚垛前邊了秦得利還不出來王一民並不想到磚垛後面去找他只站定身形對著磚垛後面說了句:「秦警尉請走出來見見吧。」

    秦得利被叫出來了。他那花臉又憋得紅不紅紫不紫的腮幫子上的瘦肉抽搐著卻強擠出一絲苦笑對王一民像行禮又不像行禮地哈了一下腰說:「王老師想不到在這裡巧遇了。」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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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是巧遇嗎?」王一民目光炯炯地逼視著秦得利說。

    「當然當然……」

    「什麼當然!」王一民伸手一指盧家大門說「葛明禮在這院裡看見過我你們知道我在這裡住又來找麻煩。」

    「不不敢不敢。」秦得利連連擺著手說「您是玉旨一郎閣下的好朋友閣下吩咐敝人的話至今還在耳邊響。敝人就是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再對您無禮。」

    「那你躲在這裡於什麼?」

    「我我是偶然在這路過……」

    王一民回身向後面一指說:「哪裡還站著一個也是偶然路過?」

    秦得利隨著他的手往那邊看只見那個穿白仿綢對襟小汗衫的傢伙正抻著脖子往這邊看隔得遠秦得利給他使眼色也看不見急得秦得利磕磕巴巴地說:「他他……我不認識呀!」

    「好吧我馬上就過去問問他。請你在這等著。」王一民說完拉了一個要走的架子。

    秦得利忙一拉王一民說:「王老師您您何必這樣呢我我……唉!」他打了一個唉聲又一跺腳說「咱當明人不做暗事我就對您實說了吧……」他剛要說什麼又賊眉鼠眼地往左右看了看現身後已經有兩個行人站下聽聲新樓上也有一個描眉打鬢的女人探頭往樓下看便伸手往馬路對面一比量說「能不能勞您駕過馬路那邊去說?」

    王一民點點頭舉步就往盧家大門前走。等走到門前回頭一看這個秦得利卻沒跟他一塊走。這傢伙躲開大門斜穿馬路貼著身子靠在大牆上擠眉弄眼地向王一民招手。王一民只好走過去面對著他站下一眼不眨地直盯著那張花臉看。

    秦得利又絲哈了一聲往前探著身子壓低了聲音說:「實不相瞞我們是奉命在這辦案的。」

    「辦什麼案?」

    秦得利眼珠子一轉把聲音故意壓得更低地說:「我們在追拿一名逃犯。」

    「什麼逃犯?」

    「身份還沒大弄清楚。八成是鬍子也備不住是慣盜。」

    王一民冷冷一笑說:「鬍子慣盜?這也歸貴科管?」

    「這……」秦得利還要講什麼。

    王一民一揮手說:「好了我們不要再談下去了。請你立刻把你的人領走!如果等一會兒再現有你們的人在這一帶活動就不要怪我無禮了!」

    王一民最後幾句話聲音大了些驚動了院裡的老田頭門一響老頭出來了。王一民一回身一甩袖子大踏步走向小門。老田頭忙向門旁一站王一民進院了。

    秦得利昨夜已經見過老田頭怕被認出來忙一扭臉。可是老田頭已經看清他了他那張皮包骨的花臉太容易辨認了。

    「怎麼回事?你又來了?」老田頭往前走了幾步對秦得利說「要不要我去回稟老爺出來再會一會你?」

    秦得利這時只好回過頭來狼狽不堪地揮揮手說:「不必了不必了。」一邊說著一邊繞開老田頭慌慌張張地向街口走去。

    王一民進到院裡習慣地抬起頭來向二樓東邊一個窗口望去就像在晴朗的月夜下舉頭望明月一樣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明月在何方。他第一眼就看見她正站在窗口前向他凝望著。她的身後站著柳絮影她們倆都微含笑意面帶春風。王一民那一直處於緊張的神經立刻鬆弛下來就像狂奔了一段路程的人跳進溫水浴池一樣整個身心都輕鬆了。他長吁了一口氣心裡懸著的一塊石頭落了底。她已經用表情傳過來無聲的信息:你的學生肖光義平安無事。她身後的柳絮影在為她做註釋。你看信息又來了她的右手微微向西指著頭也向西邊歪了歪。

    王一民隨著她的手向西邊一看只見自己住的屋子開了半扇窗冬梅站在窗後露著半邊臉向他招著手。王一民心裡明白了。他向東邊窗口點了點頭加快腳步向西樓門走去。

    王一民跑上樓梯冬梅正從屋門口探出身子望著他。她見王一民腳步又急又重便向他擺擺手又指指盧秋影的屋門把兩眼一閉……王一民立刻明白這位少爺還沒起床便把腳步放輕了。

    冬梅站在門旁把王一民迎進屋裡以後輕輕地關嚴了門又回手把門閂插上貼身站在門前守護著。

    王一民一進屋只見肖光義正從沙上往起站他趔趔趄趄晃晃悠悠地掙扎著站起來要撲向王一民。王一民忙快走了幾步一伸雙手攙住了他。

    肖光義激動地握著老師的手張口第一句話就是:「王老師劉智先上學沒有?」

    王一民點著頭說:「他平安無事。」

    肖光義笑了。笑眼上卻滴下兩滴淚珠。

    「你們的情況劉智先都當我講了。」王一民低頭望著肖光義的腿說『稱的腿受傷了?「

    「嗯哪。跳大牆時候摔的。」

    「哪條腿?」

    「左腿腳脖子。」

    王一民回手一招冬梅說:「來咱倆攙他到床上去。」

    肖光義忙說:「王老師上床幹啥?」他指著那張寬大的長沙說「這不挺寬綽嗎。」

    「不行必須在床上躺直了我要給你看看腿。」

    肖光義紅著臉不肯動地方。

    這時冬梅已經走過來她忍不住地對王一民說:「王老師不知道為什麼您這位學生就是不肯上床。昨天夜裡我想攙他到床上好好睡一覺可他說什麼也不幹。坐在沙上就不肯起來沒辦法我只好走了。今天早晨進來一看他還在這上睡著……」冬梅的話匣子又打開了。

    王一民對冬梅擺擺手止住她那源源不斷的話頭轉對肖光義說:「現在你必須聽老師的別再耽誤時間了!」他的聲音不高卻是命令式的。他又對冬梅一擺手說「攙上床。」

    肖光義被乖乖地攙到床前坐下了。王一民蹲下身子去給他解鞋帶。他穿的是一雙赭石色的回力牌網球鞋鞋已經舊了在靠近鞋底的地方有汗溻的水漬顏色暗黑。

    冬梅一見王一民去解鞋帶忙說:「王老師我來。」她也動手去解另一隻鞋帶。

    肖光義臉更紅了忙往回蜷腿一邊蜷一邊說:「不用不用……再不我去洗洗腳……」

    「哪來那麼些說道!」王一民一邊拽住他的腳解鞋帶一邊說「讓你聽話怎麼總囉嗦。」

    兩隻鞋同時脫下來了露出一雙前邊露「蒜瓣」後邊露「鴨蛋」的藍色破線襪子從襪洞裡探出來的兩個大拇腳趾頭用力往裡佝僂著蜷縮著就像羞於見生人的小孩一樣要往襪子裡邊躲。

    冬梅忍不住笑出聲來忙把嘴摀住。

    肖光義連脖子都臊紅了。

    王一民瞪了冬梅一眼說:「這有什麼可笑的?窮學生都這樣。」

    冬梅一縮脖笑聲立刻止住了。她還是第一次遭王一民瞪視呢。她看著肖光義那像紅紙一樣的娃娃臉心裡一翻騰忙低下頭對肖光義說:「我我不該笑。您也別怪我其實我來這府上以前連襪子都穿不上呢腳趾頭是在鞋外邊露著。我笑是因為您……」她不由得一指肖光義那仍在蜷縮著的大拇腳趾頭說。「您您怎麼不伸直了呢那多難受啊!」

    讓她這一說幾乎把王一民也逗樂了。肖光義那兩個大拇腳趾頭接連著抽*動了幾下不但沒有伸直蜷縮得更厲害了。

    王一民一揮手對肖光義說:「好了別聽這瘋丫頭的快躺下吧。」

    說完動手去扶肖光義冬梅忙一哈腰抱住了肖光義的一雙腿就著王一民的勁兒把肖光義放躺在沙床上了。

    「整個身子要伸直伸直。」王一民一邊指揮著肖光義一邊用手捋著他直伸著的兩條腿。

    這時冬梅忽然指著肖光義的腿驚異地說:「哎喲您的腿怎麼一條長一條短?是左腿長。您您原來就是瘸子嗎?」

    「不不是呀!」肖光義也抬起腦袋要看。

    王一民忙按住他說:「別動別動!」又對冬梅說「這正是他跌傷的症狀跌傷的腿長是內筋出槽;如果變短了就是外筋出槽也叫肌腱移位。」說到這裡他伏下身對肖光義說「我現在給你治很疼你要咬牙挺住可以哼哼別喊出聲來。」

    肖光義忙答應一聲:「是!」

    這時只見王一民伸右手抓住肖光義的左腳脖子摸了摸骨縫和穴位用手來回捋幾遍然後用力掐住又伸左手托住小腿往上伸屈了三次然後運足了氣使足了勁猛勁住上一推似乎聽見一聲輕微的響聲只見肖光義嘴一咧眼一瞪豆粒大的汗珠子立刻從頭上淌下來。但他卻一聲沒吭。

    王一民頭上也見汗了他長出了一口氣放下肖光義的腿望著他的臉笑著點頭說:「很好你能挺住這一下不聲不響就是一條硬漢子。」

    「我能挺住。」肖光義瞪著眼睛說「老師您再來吧。」

    王一民搖搖頭說:「不用完了。」

    「什麼?您給我治完了?」肖光義睜大了眼睛問。

    冬梅也驚疑地問:「就這麼幾下能能行嗎?」

    王一民微笑著對肖光義說:「你起來走走試試。」

    肖光義眨眨眼睛坐起來往床下下。冬梅忙要過去攙扶被王一民一把拉住了。

    肖光義的雙腳踏到地毯上他疑疑遲遲地試探著往起站站起來了。

    王一民間:「疼嗎?」

    「不。」肖光義搖搖頭。

    「往前走!」

    肖光義慢慢地舉步了: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不晃也不搖走得正正當當。肖光義一樂加快了腳步跑起來了在地毯上跑了一圈忽然一個高蹦了起來!

    冬梅竟也隨著往起一蹦。如果肖光義是個女孩子她一定會跳過去抱住他。就這樣她還是奔到他面前驚喜地問道:「好了?真好了?」

    肖樂義張開嘴笑著連連點頭。

    冬梅雙手一拍說:「哎呀王老師真是神醫!」

    肖光義忙跑到王一民面前一貓腰行了一個九十度鞠躬禮說:「王老師謝謝您我一會兒就可以去上學了。」

    王一民一擺手說:「不行……」

    王一民話沒說完忽然傳來敲門聲。真糟光顧高興地說話了竟沒聽見有腳步聲。王一民忙一指衛生間對肖光義說:「快進去!」

    肖光義一哈腰抓起他的破網球鞋像狸貓一樣輕捷地鑽進了衛生間。

    王一民見他關嚴了門才對冬梅一指門說:「開。」

    冬梅去打開了門。

    進來的原來是盧淑娟和柳絮影。盧淑娟手裡提個小包進屋就往四下看柳絮影也在找。

    王一民和冬梅都知道她倆在找什麼忍住笑不說。

    「人呢?」盧淑娟一邊問著一邊向衛生間走去。她還沒走到門忽然開了從裡面歡快地走出來肖光義。他走出來後就向盧淑娟行了一個禮又向前緊走幾步對柳絮影也鞠了一躬還叫了聲「姐姐」。

    盧淑娟和柳絮影都被驚呆了她們往後退了兩步幾乎同時指著肖光義的腿說:「你的腿好了?」

    「好了。」肖光義興高采烈地點著頭說「你們看我給你們翻個跟頭。」說著他一哈腰兩手往地下一撲騰一下來了個小翻雙腳從空中翻下來穩穩當當地落在地毯上不晃不搖挺漂亮。

    盧淑娟驚喜地說:「怎麼好得這麼快?」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王一民身上。

    柳絮影也高興得一拍手望著王一民說:「你真能聖手回春?」

    還沒等王一民張口冬梅跳過來說:「正是王老師施展的高手!你們沒看那快法呢簡直像變戲法兒一樣就這麼一二三再往上一推好了!看《三國》說華倫是神醫我看王老師和華倫也差不了多少。」

    冬梅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王一民忙擺著手說:「可別瞎說了。其實我只是學會幾招基本手法。肖光義的傷又是最常見的傷的時間又沒過十二個小時是最容易治的了。如果再複雜一點恐怕我就不行了。」

    這時柳絮影笑指盧淑娟手中的小包說:「早知道你能手到病除何必費這事淑娟姐費了好大心思偷偷弄來這些治跌打損傷的藥還有藥棉花、藥布包了一包。」

    「這些都給我留下吧。」王一民又一指肖光義說「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把光義送出去。他最好能早一點去上學。但是方纔我回來的時候看見街口和門口都有蹲坑的特務讓我轟了一下。現在明面上不能有了可是誰知道他在暗地裡會在哪兒又安了眼線。所以一定要想個辦法把他安全地送出去。」

    王一民的一席話使大家都陷入深思中。

    停了一會兒肖光義說:「若是沒有什麼好辦法就等天黑以後我再從大牆爬出去。」

    王一民搖搖頭說:「最好能快點走。」

    這時冬梅忽然眼睛一亮指著肖光義說:「哎小姐您看他像不像秋菊?」

    盧淑娟端詳著肖光義。肖光義臉一紅把頭扭向一旁去。盧淑娟笑了點著頭說:「側面更像。」

    冬梅一拍手說:「那樣就有個好主意了!」

    屋裡的幾個人都注視著冬梅。冬梅往前走了一步低聲地說:「一會兒我去把秋菊的衣服偷偷地拿出來幾件挑合適的讓他穿上把腦袋也包上留出眼睛鼻子嘴就行。然後把小汽車叫出來當司機就說秋菊病了高燒必須出去看病。若是小姐能領著我再在旁邊一攙扶就是神仙也看不出來。」

    冬梅剛說到這柳絮影就一拍手說:「好招兒!好招兒!我也跟你們去讓車開到孔氏醫院把這位假秋菊交給景秀蓮她會很快讓他恢復本來面目的。」

    大家聽她倆這一說不由得都樂起來連肖光義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王一民一邊笑著一邊點著頭說:「冬梅這條男扮女裝的妙計很好。但是有幾點要注意。第一最好能給真秋菊安排個屋裡活或者想個別的辦法讓她這一天別在外邊露面;第二汽車開出大門就要注意後面有沒有汽車跟蹤如果有你們可以到孔氏醫院下車但是到醫院裡面轉一圈要把假秋菊原樣不動地拉回來到晚上再想別的辦法出去;第三如果後面沒跟蹤的你們到孔氏醫院以後就把家裡的汽車先打回來然後你們再分別回來。這樣就可以不出漏洞了。」

    王一民話聲一住盧淑娟馬上點著頭說:「好我們馬上分頭去辦。我去安排秋菊冬梅去拿衣服絮影去跟我拿點化妝品假秋菊得真打扮哪!」

    這時王一民一拉肖光義笑著說:「好我們先進衛生間洗個澡吧。」

    大家在笑聲中分頭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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