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爾濱 正文 57
    這個星期日是李漢和石玉芳兩口子的結婚六週年紀念日。從石玉芳來到哈爾濱後兩人還從來沒有一同出去玩過李漢忙得什麼也顧不上石玉芳對此不免有些怨言。她終究是從講究享受的有錢人家走出來的女人何況還是不到三十歲的少*婦對夫妻的情愛和精神生活都有自己的願望和要求當這願望和要求經常落空的時候有時就不免撅起嘴嘟噥幾句。李漢對這是非常理解的但理解歸理解實際歸實際他仍是沒有時間哪!

    這一回李漢了個狠心決定和石玉芳領著小上太陽島去歡度這個夫妻間最可紀念的節日。他們準備買上幾樣可口的酒菜帶上啤酒、點心在太陽島那濃密的樹陰下面一家三口舉行一頓難得的家庭野餐。這種野餐在哈爾濱是非常盛行的天氣一熱太陽島深處的每叢樹下幾乎都可以聽到野餐男女的歡聲笑語那裡有黃種人、白種人間或也能看見黑種人。真是五光十色豐富多彩「東方小巴黎」自有獨特的風光。

    石玉芳對此久已嚮往也曾張羅幾次要去但都因李漢事情忙不能分身而作罷了。這次是真的要去了。頭一天晚上李漢把這打算說出來的時候石玉芳真高興得閉不上嘴兩人還計劃著要進行好多活動如要帶上魚竿釣魚要領著小照相、划船、游泳石玉芳甚至還想蕩鞦韆。她在《五日畫報》上看見過太陽島上白俄少女蕩鞦韆的照片鞦韆蕩得像要飛人云天引起她對童年的回憶童年時她是同伴中蕩鞦韆的能手呢。…bsp;一家三口人當中最興奮的還數小她躺在床上高興得睡不著覺都閉上燈半天了還問明天她穿什麼衣裳?系什麼頭綾?上太陽島坐什麼車?太陽島有多大?一直問到石玉芳都睜不開眼睛了她才跟著睡去。第二天天剛放亮她就醒了怎麼哄也不睡扒著窗戶往東看只盼太陽快出來。就這樣一直鬧騰到吃早飯。早飯小也只吃了幾口就忙著穿媽媽從秋林洋行給買來的新童裝。石玉芳一邊打扮小一邊還要修飾自己同時還要照顧李漢。她督促李漢穿上了一套由她經手訂製的新西裝這是由著名的英吉利時裝公司承製的這個公司在非常講究穿著的哈爾濱也是屈一指的。石玉芳要借這裡的好手藝沖一衝李漢那「打板先生」的「土氣」。但是西裝做成李漢卻一次也沒穿過今天是頭一回上身李漢感到穿在身上很彆扭石玉芳卻是喜氣洋洋地看著他笑。

    三口人一切收拾停當都快到九點了。正要往出走的時候已經搬到白俄老瑪達姆上房去的塞上蕭來了他本來要找李漢說點事但一看他家三口人打扮得非比尋常的樣子就不說了。他細一端詳只見李漢臉刮得不見一根胡茬平時經常蓬亂的頭也梳得一絲不亂身上的一身西裝可以送去參加服裝展覽連腳下的皮鞋都擦得溜光珵亮。站在他旁邊抿著嘴笑的石玉芳更是光可鑒人一塵不染。這位清秀的少*婦已比乍來時豐滿多了原來瘦削的臉龐變成蛋圓臉了甚至還變出了一個酒窩。更不比尋常的是這位一向只穿中國旗袍的少*婦今天竟穿上了一件非常漂亮的布拉吉北京的女人這麼快就哈爾濱化了。至於站在他倆中間的小更是打扮得像朵花。本來是滿腹心事的塞上蕭一看這三口人喜氣洋洋的樣子也不由得笑了說:「幹什麼?要去參加什麼盛會?」

    還沒等李漢夫妻回答小說話了:「爸爸媽媽今天結婚上太陽島。」

    一句話把三個人都說笑了。塞上蕭一邊笑著一邊問小:「怎麼還結婚?那你怎麼辦?」

    「我……」小喘了一口氣說「我跟著爸爸媽媽結婚他們幹啥我幹啥。」

    三個人又都笑了。李漢和石玉芳本不想把結婚紀念日的事告訴任何人。但是現在小已經給說出去一半那一半想留也難留住了於是便把實情說了。塞上蕭本是個富於熱情的人這時雖然被寫漢奸劇本事擾得心神不安但一聽今天是他倆的喜慶日子立即表示今晚他要和柳絮影設宴舉杯共祝他們夫妻白頭到老。他還要把王一民也請來。李漢見攔擋不住也想借這事替塞上蕭解解愁煩乘機再做些工作便答應了。只是囑咐他不要到飯店去要在家裡悄悄地進行。塞上蕭答應著走了他要去找柳絮影。

    塞上蕭剛走還沒等他們動地方省委的聯絡員小張匆匆忙忙地跑來了。李漢忙把他領到另一個屋——王一民原來住的屋裡。兩個人嘀咕了一會兒等李漢再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脫下那套華麗的西裝換了一件樸素的長衫。石玉芳看著一得神心裡咯登一下連臉色都變了。她預感到今天又是一場空歡喜。李漢知道她的心理變化忙小聲說:「有一件要緊事我必須出去一下爭取盡快回來你和小等我今天一定去一定一定……」一邊說著一邊領著小張走了連石玉芳張嘴說話的空都沒給留。

    石玉芳沒張嘴小可張嘴了她哇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找爸爸找爸爸……」

    小的哭聲李漢明明聽見了但是卻連頭也不回地走出院門。石玉芳一撅嘴坐在那裡生氣一直到小撲到她懷裡她才開始哄她一邊哄一邊看著掛鐘。掛鐘嘀嗒嘀嗒地走著從九點半走到十點半又走到十一點半還不見李漢回來。這中間小哭了三次哭累了睡睡醒了又哭嗓子都要哭啞了。石玉芳的嗓子也要啞了她接連喝了三碗水水再多也澆不滅心頭這把焦灼的火。

    一直到鐘聲響過十二下李漢才汗流滿面地跑回來衣服的前心後背都溻濕了。他進屋就笑著對石玉芳又打揖又打躬地說:「勞娘子久候小生這廂有禮了!」說著又是一躬到地。

    石玉芳一看他跑得喘吁吁汗淋淋的樣子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痛她撲一聲聲笑了忙跑到廚房去用涼水投了一個手巾把兒跑回來遞給李漢。這時李漢正抱著小親呢。小一邊推著李漢的臉一邊喊著:「爸爸不好爸爸不好爸爸扔下小就跑。」

    李漢忙說:「這回爸爸不跑了爸爸就換衣服換完衣服就上太陽島。」

    小又喊:「爸爸騙小。」

    「爸爸不騙小爸爸剛才有要緊事。」

    石玉芳在一旁忍不住地說:「那一會兒再有要緊事呢?」

    「這回天塌下來我也和你頂著鍋蓋去!」

    「說了可得算數。來兒媽媽再給你洗洗臉。完了再吃幾塊點心……」

    「不什麼也不要吃了到太陽島一塊吃抓緊時間快換衣服。」李漢催促著。

    於是三個人又一陣忙乎。等到剛忙乎完要往出走的時候冷不防門被推開了來人勢頭真猛既沒敲門也沒招呼一聲一頭就闖進來了。來人是誰?原來就是坐出租汽車飛奔而來的王一民。

    對這個平常穩重有禮貌的人的失常舉動李漢和石玉芳都感到吃驚和緊張。還沒等李漢張口問什麼事王一民就一把拉住他說:「走到東屋去說。」他一邊拉著李漢往東屋走一邊對石玉芳點點頭意思是說:對不起我實在有十萬火急的事。

    王一民拉著李漢走進東屋門砰的一聲關嚴了。隨著這關門的「砰」聲石玉芳的心也怦怦地猛跳起來。這回她再也不是方才怕去不上太陽島那種心清了。她從王一民的神色中看出來有一種緊迫的大事要告訴小爸爸是什麼大事呢?該不是他們黨裡出了什麼事吧?她的心懸到嗓子眼上了。

    這時小的嘴又撇成個瓢一邊撤一邊說:「王叔又又來找爸爸爸爸又又換衣服太陽島又去不上了……」

    這回石玉芳忙摟緊她小聲安慰說:「小爸爸有事小是乖孩子別哭……」

    她正哄著小東屋門開了。可真應了小的話李漢又是脫下西裝換了長衫。他一出來便急匆匆走到石玉芳面前說:「玉芳怎麼向你解釋呢今天真是……」

    「快別說了。」石玉芳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說「我只問你一句話: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會危及你安全的大事?」

    李漢忙拉住她的手——她手是冰涼的悄聲地說:「是大事但我不會出事你放心吧。」說到這他回手一指正抱著小的王一民說「一民留在這你如果還要上太陽島去就讓他陪你去。」

    「不不以後再去你快走吧。早去早回可千萬注意呀!」

    李漢點點頭一轉身用他所能達到的最快度走出屋門走出了院……

    屋裡的小又哭了。王一民忙幫著石玉芳哄這小姑娘。一直到小住聲石玉芳才歎口氣對王一民說:「一民到底出了什麼事看著你們那緊張的情形真讓人揪心。」

    「大嫂我只能告訴你是一件必須爭取時間的事。」王一民只說了這一句就轉了話題「我方才聽大哥說今天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要上太陽島去。」

    「去不上就不去了。」石玉芳低著頭說:「但願你們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強。」

    還沒等王一民說話小又鬧上了:「爸爸不去媽媽去王叔叔去……」

    石玉芳和王一民忙又哄小。

    正這時塞上蕭和柳絮影從外面走進來了兩個人拿著許多大包小裹包裹紙上透著油光。塞上蕭一進屋門就對石玉芳說:「怎麼還沒走出去?漢呢?」還沒等石玉芳回答又轉對王一民說「我往盧家掛電話冬梅說你一早就出來了。是不是你把漢勾走的?」

    沒等別人張口小又說話了她兩隻黑溜溜的眼珠緊盯著看那些透油的大包小裹說:「塞叔叔你和柳姨拿的啥?是好吃的?」

    塞上蕭和柳絮影一同點著頭說:「是呀。」

    小嚥了一口唾沫說:「給小吃不?」

    「給給。」塞上蕭往上房一指說「到塞叔家去好吃的擺滿桌子隨你便吃。等一會兒你媽媽、爸爸還有王叔叔大家都去。」

    「小不等。」小拍著肚子說「小餓得肚子叫你聽咕嚕嚕咕嚕嚕的。」

    小一邊說著一邊自己先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把大家逗得都大笑起來。

    在笑聲中塞上蕭問石玉芳:「漢什麼時候回來?」

    石玉芳眼睛望著王一民說:「他……」

    王一民忙接過來說:「大概用不了多長時間。」

    「我就知道是你給勾引走的嗎別人沒這麼大勁頭。」他看了一下表說「快一點鐘了就是馬上回來也不能上太陽島了。我看咱們都到我屋裡去大家動手做菜等漢一回來咱們就團團圍坐舉杯痛飲。今天借漢和玉芳的吉慶日子也沖衝我這倒霉的晦氣至少也讓我頭頂上的烏雲暫時散開一點這幾天壓得我真都喘不過氣來。」

    「好走吧。」石玉芳拉著小的手說「都做好了等他回來就吃免得又吃不成。」

    柳絮影這時忙對塞上蕭說:「你們先過去我和一民說幾句話就去。」邊說著邊把手中的包裹往桌上放。石玉芳忙接過去小也拎了兩包小的笑著、跳著。叫著向門外跑去。塞上蕭和石玉芳也跟出去了。

    柳絮影關嚴了屋門兩隻美麗的大眼睛閃著興奮的亮光快步走到王一民面前壓低聲音說:「一民你介紹給我的劉勃很能於跟我合作得也很好。我們已經成立起一個反日會小組共有五個人參加。昨天開了第一次秘密成立會。」

    「在哪開的?」王一民問。

    「在馬家溝花園一個僻靜的樹陰下面採用野餐的形式我們把留聲機也帶去了用胡蝶唱的《夜來香》那樣一些流行歌曲掩蓋我們會議的內容。這一切都是劉勃安排的他可有辦法了!這人講話也有力量一開頭幾句就喚起了我們國破家亡的激動感情。後來大家都低聲宣誓:要為消滅日寇光復祖國貢獻出自己的一切直至犧牲性命!以後由劉勃提議推舉我當組長我……接受了!」

    王一民點點頭說:「好。我祝賀你!」

    柳絮影臉色微微紅地說:「就怕我力不勝任今後還得多請教你。」

    王一民搖搖頭說:「不你應該多和劉勃聯繫。我們見面時候談談還可以在一般情況下不要單為什麼問題去找我。你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要懂得鬥爭的秘密性這些劉勃沒和你們談過嗎?」

    「談了。可是我總覺得有些事跟你說說心裡更托底。譬如今天我就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

    「今天當然可以談了因這裡環境鞏固又是自然遇到一起的。對了我還得補充一句我說你在一般情況下不要去找我但是有緊急的、特殊的情況還是歡迎你去的。」

    「我懂了。那麼現在我就說那件事吧。」

    王一民點點頭。

    「我們為了抵制演漢奸戲想要聯絡起全劇團的人包括老塞在內寫一篇闡明我們『為藝術而藝術』主張的文章在報紙上公開表。這樣就可以讓整個哈爾濱都知道我們的態度知道的人多了日寇就不敢輕易動手了。可是我們裡面也有人覺著這樣做太露骨了日寇頭子玉旨雄—一看文章就知道是對著他在馬迭爾那番講話去的。如果老傢伙惱羞成怒很可能使局面急轉直下不好收拾。我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所以就猶豫不決了。」

    「劉勃的意見呢?」

    「他說讓我們再想想他也再想想先不決定。」

    王一民知道劉勃這個「先不決定」是準備和他研究後再定的。以他現在的想法是不贊成馬上就表這樣文章的。因為反日會小組剛剛建立還很脆弱經不起劇烈的衝擊。文章一表就等於拋出一張宣戰書也等於告訴敵人劇團的人已經組織起來進行抵抗了局面馬上就會生急驟的變化。莫如先在暗中把能團結的人都團結起來進行無形的抵制有利。但是他沒把這些想法告訴柳絮影他也要和劉勃商量啊。所以他就對她說:「這問題是要慎重。劉勃在劇團裡邊瞭解兩方面的意見我想他會做出正確判斷的你再和他研究一下吧。」

    柳絮影點點頭剛要再說什麼忽聽外屋門響王一民推開裡屋門一看是李漢回來了。他跑得熱氣蒸騰汗流滿面。

    柳絮影和李漢並不太熟對他瞭解的也不多。塞上蕭遵從李漢和王一民的再三囑告盡力為朋友保守機密也從來沒當柳絮影講過他的政治面貌。所以柳絮影只知道李漢和塞上蕭是好朋友。同學和同鄉;再是李漢現在領著家口從吉林老家來哈爾濱找事情做如此而已別的就一點也不知道了。但因為他和塞上蕭是好朋友和王一民也很莫逆是一個圈子裡的人所以對他很尊重很熱情。現在見他進來就忙站起來打招呼。李漢和她寒暄幾句後就問玉芳和小哪去了2他們告訴他都到上屋老塞家準備酒菜去了一會要向他們夫妻舉杯共祝這個可紀念的日子。

    柳絮影陪著他們說幾句話就要到上屋去。王一民讓她告訴石玉芳漢已經回來了隨後就去。柳絮影答應著走了。

    李漢送她到外門口然後關嚴門回到屋裡對王一民興奮地說道:「省委認為你報告的情況有雙重價值:一是避免湯北遊擊隊遭受敵人的偷襲弄好了還可以打一場出其不意的伏擊以偷襲反偷襲打垮飯田大佐的精銳部隊;二是進一步證實了省委已經初步掌握的情況:游擊隊內部出了叛徒和奸細!據掌握:敵人搞了一個叫『民生團』的特務組織打入了我們迅展的游擊隊他們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一小伙。省委準備通知游擊隊利用這次敵人的偷襲引蛇出洞一舉把內外兩股敵人都消滅掉!

    「省委已經採取緊急措施選派了兩位有經驗的老交通員分水旱兩路晝夜不停趕赴游擊隊。隨後又派了一位省委委員另走一條旱路。也是兼程前進。省委估計:昨天夜裡敵人才批准偷襲包抄的作戰方案如果一點也不耽擱今天上午開始佈置的話最快也得明天上午出兵。所以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我們三路人員都可以搶在敵人的前面趕到。即或不順利起碼也可以有一路人員趕到。只要有一個人搶在敵人前面勝利就是屬於我們的!」

    李漢說得興奮王一民聽得更興奮他那為游擊隊的危險處境而懸著的心落底了!他高興地說道:「那我們一會兒就不光是為你們夫妻的結婚紀念日而舉杯了還要預祝我們在軍事上的勝利呢!」

    「對。不過後者只能在內心深處默默地進行了。」

    「好當我和你單獨碰杯的時候就是這『默默』的內容。」

    兩個人相對著笑了。接著李漢又提出了塞上蕭的處境問題他說省委又和他談了一下認為對這樣有影響的愛國作家我們一定要盡量爭取、保護。最好的保護辦法還是送他到游擊區去。如果他不願在東北地區還可以設法送他出關。李漢準備和王一民兩個人共同和他談一談王一民高興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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