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爾濱 正文 35
    王一民到羅世誠宿舍的時候玉旨一郎和合監老師已經等在那裡了。舍監老師把羅世誠的床鋪指明以後就退了出去。玉旨一郎對王一民說:「開始吧。」

    王一民點點頭就動起手來。…

    羅世誠的東西很簡單除了盥洗用具和幾雙鞋之外還有兩大件:一捲鋪蓋和一個舊柳條包。柳條包是特大號的當時寄宿學生每人都有一個就像有誰規定這是學生的必備品一樣。實際是因為它價格便宜裝東西又多抗擠又抗壓抗摔又抗碰因此就人人自備了。

    玉旨一郎和王一民把羅世誠的大柳條包從床底下拽出來揭開蓋只見裡面裝著半舊的棉衣、大耳朵狗皮帽子和秋衣秋褲等亂七八糟的衣物。棉衣都還沒有拆洗散出一股霉氣味。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長短不齊、厚薄不等的書籍。刊物和筆記本。兩個人邊看邊翻。王一民翻的時候動作不快有些慢騰騰的樣子但他那整個頭腦可在緊張地活動著眼睛也迅疾地閃動著。他不但要注意柳條包內的全部東西還要注意玉旨一郎翻看的每一件而自己手中的也不能漏過。這時玉旨一郎正在檢查一本白皮的筆記本它已經破舊不堪了但他看得很上心。是記什麼的本子呢?他為什麼對這個本子感興趣呢?王一民心裡一邊嘀咕著一邊向柳條包裡搜尋著。忽然他現有幾封用回頭針別在一塊的信拿起來一看共是四封頭三封都是寫的學校的地址只有後面一封地址變了上面寫著:「哈爾濱市撫順街地德裡一四八號」。下面的寄信地址是湯原縣隔界河。「王一民一看」地德裡「三個字心裡就明白了。地德裡又名大地包是中國人聚居的貧民區。這十有八九就是羅世誠家的住址。而下邊的寄信地址又是湯原縣隔界河這個地方已經成了有名的抗日游擊區抗日英雄夏雲天的游擊隊經常在那裡出沒最近還上過報紙。王一民一聯想到這兩點立刻就感到這封信的份量了。能夠獲得羅世誠家裡的地點當然是可喜的事這就可以和他的家聯繫上了。但是在沒有通知他家做好應變準備之前無論如何不能讓敵人得到這地址呀。現在玉旨一郎就站在對面他是」領著「自己來」搜查「的誰知道他得到地址後會採取什麼行動呢?不行不能讓他看見要悄悄地藏起來但他和自己站的距離這麼近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幾乎不用動彈只憑目力的餘光就能捕捉到怎麼辦……正在王一民想主意的時候玉旨一郎說話了他把那白色的筆記本往王一民面前一伸微笑著說:」王老師你這學生的字跡太草我看不大清楚。你這個老師一定熟悉學生的字體你看看吧。「說完他又笑了笑笑得既含蓄又有些神秘。

    王一民把手裡的四封信輕輕地合在一塊兒也微笑著接過筆記本。當他剛要把筆記本壓在信上的時候玉旨一郎的手伸過來了他仍然那樣笑著說:「是信嗎?」嘴裡說著手已經捏住別信的回頭針了。

    王一民心裡一驚忙也微笑著說:「是幾封信大概是他的同學寫來的。」

    「哦我看看。」玉旨一郎捏著信封往跟前拉。

    王一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辦法都不好使了便撒開了手。

    玉旨一郎翻看著四封信。

    王一民翻看著筆記本。但筆記本上寫的是什麼他都視而不見了。他裝著看筆記本實際卻把所有感官能力都運用起來努力捕捉站在他對面這個日本人的動作上了。他感覺到玉旨一郎在翻看那四封信皮又在一封信皮上停了一下他斷定不了那是不是最下邊那一封因為玉旨一郎翻看了不止一次。正在他琢磨不定的時候玉旨一郎把幾封信又都遞回來了他還是那樣笑著說:「你說得對從筆跡上看是中學生寫的。」

    王一民笑著點點頭接過來了他猜不透玉旨一郎的話是真是假?他也斷不定那個「大地包」的地址是否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個難解的題只好先放下了。

    王一民沒有把那幾封信扔回柳條包裡他把它壓在筆記本下認真地翻看起筆記本來。

    玉旨一郎又在柳條包裡翻了翻翻出一本毛邊書來他看了兩頁忽然向王一民一舉說:「王老師這書你看過嗎?」

    王一民一看原來是一本蔣光慈的短篇小說集鵬綠江上》。這書現在正在進步青年中悄悄地傳看是被認為「紅皮書」的那種禁書王一民當然看過。書中第一個短篇就是鵬綠江上》寫的是朝鮮革命黨人李孟漢的愛人金雲姑娘被日本帝國主義者囚死以及他們的戀愛故事。鴨綠江上是他倆離別的地方寫得很悲壯。小說結尾指出在淪為日本帝國主義殖民地的地方只有起來革命才有出路。這篇作品在青年中所起的作用是很大的好多青年就是在這類革命文藝書刊的影響下起來革命的。

    王一民一看是這本書心不由得也跳了一下不過他馬上就平靜下來了。他覺得在敵人眼裡的羅世誠早已是個革命黨了有這書沒這書都無關緊要。所以他就對玉旨一郎淡然一笑說:「沒看過。」

    玉旨一郎又含蓄而又神秘地笑了笑說:「我剛看了兩頁覺得有點意思。我再接著看看……」他又指了指柳條包說「這些你多偏勞吧。」

    王一民把手往對面床上一指說「您躺在床上看吧。」又指指柳條包說「這些就交給我吧。」

    玉旨一郎又那樣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走到對面床前斜倚在行李上看起來。

    王一民忙又看起那筆記本。因為那上已經有些東西引起他的注意。他集中全力往下看越看心情越緊張精神越激動這簡直像一顆炸彈一樣隨時都會爆炸傷人哪!

    筆記本上的字跡並不太潦草它像日記又不是日記是一種隨感錄和雜記之類的東西。如其中有一則寫著:我們在學校裡總唱:「天地內有了新滿洲新滿洲便是新天地。」這「新天地」在哪裡?今天我終於找到了!我和劉智先、肖光義三個人抱在一起歡跳我們一口氣跑到松花江邊上江水還像往日那樣滔滔地流著可是我卻覺著今天它總在我耳邊唱著:「起來!不願意做xx的人們!……」

    這則短文寫得並不長表面上也沒說什麼事情只是一種感情的抒和記述罷了。但是稍一分析就會感到裡面包含著多麼重要的政治內容。王一民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個劉智先就是現在負傷的團小組長這上寫的一定是劉智先領著羅世誠、肖光義舉行完人團宣誓以後的情景了。

    在這則短文下邊又記著他和劉智先、肖光義三個人結成了比親兄弟還親的友誼他們沒有拈香磕頭結成拜把子兄張但是心卻貼在一起了。今後他們要經常在一起「玩兒」在「玩」字下邊還畫了一個著重號下面就接連著記他們在一起「玩『的情況多數是他和肖光義在一起時間大半是在晚上地點飄忽不定。後邊還出現了劉勃和幾個進步同學的名字他對劉勃非常崇敬把他竟比成了」一盞夜空中的明燈「表示要學習他追隨他拿他做榜樣。最後竟把劉勃在許公路的住處也寫上了。這地方王一民沒有去過也不知道但他估計這一定是團省委機關所在地了。他想到這裡登時急出一身冷汗來。他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小本落在敵人手中拚死也要保住它!自己的死活存亡只關係一個人的事但是這個小本卻關聯著多少同志甚至是整個團組織的安全哪!羅世誠啊羅世誠你什麼都好只是太粗心了為什麼要把這些有關組織機密的事往本子上記7這是組織紀律所不能允許的啊!

    王一民穩了一下異常激動的心神瞥了一眼玉旨一郎見他還斜倚在床上看書好像看得很人迷。方纔他看這個筆記本時也是很人迷的。很明顯筆記本上的字跡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麼潦草難認以他的漢文水平是完全可以準確無誤收入眼底的。但是他卻含著神秘的微笑交給自己了是什麼意思呢?……唉!不管什麼意思自己一定要把小本拿走還有那封信。如果萬一被玉旨一郎捉住就先把他打倒;如果這是他有意放下的釣餌自己也寧願上鉤。要不惜一切代價把東西帶出去處理掉。以後就是粉身碎骨也問心無愧了。最後他決定現在先不往兜裡揣等搜查到最後階段時再找機會。

    王一民伏身在柳條包裡就勢把那封要拿走的信從回頭針中抽出來塞到一件棉襖兜裡。又把那個小本插到柳條包的一個角落裡。然後就動手去搜索其他東西。這回他動作敏捷起來了先挑那些留有字跡的筆記本看其中有兩本報紙摘錄摘錄的內容和劉勃在聯席會上讀的剪報差不多都是敵人失敗的記錄大概也是從劉勃那裡學來的王一民把這兩本筆記也放到那個小本旁邊……王一民忙得滿頭大汗就在他快要翻完的時候玉旨一郎走過來了他舉著那本《鴨綠江上》竟然微笑著對王一民說『寫得很有意思我要拿回去看看。看完後再轉給你你還可以留下做個紀念。「

    王一民沒說要也沒說不要只是點點頭說:「謝謝您。」

    玉旨一郎把書揣進兜裡指著柳條包說:「怎麼樣?完了沒有?」

    「馬上就完。」王一民擦擦頭上的汗說。

    玉旨一郎直看著王一民說:「有什麼應該單獨拿出來交上去的東西嗎?」

    王一民微笑著搖搖頭說:「我沒有現。」

    「好吧。」玉旨一郎又那麼含蓄地笑笑說「那就全拿走吧。我去招呼校役你把沒看完的再看一看。」說完不等王一民回答就微笑著走出去了。

    王一民顧不上分析他為什麼要親自去找校役是留給自己一個機會?還是有什麼別的意圖?他按自己已經想好的計劃迅地把那封寫有大地包地址的信從棉襖兜裡拽出來又抓起那個小本把信一疊夾在裡面敏捷地裝進了衣兜。然後他又伏下身探頭往羅世誠床下看床下地板上有一條二指寬的裂縫裂縫裡黑乎乎的他忙把手指探進去試了試裡邊是空的。這個地板縫是他在拽柳條包時看到的這時用上了。他忙把可能被敵人看出問題的兩本筆記和報紙摘錄等都塞了進去。他準備告訴肖光義讓他設法拿走。他用盡可能快的度做完了這些事情。等到玉旨一郎領著校役老馮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擦於了頭上的汗水撣淨了身上的塵土靜靜地等在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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