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爾濱 正文 22
    門被拉開了。

    門外傳來一陣進門前的謙讓聲、嬉笑聲有男有女響成一片。稍停柳絮影打頭進來了後面緊跟著作家塞上蕭混血兒劉別玉蘭白俄謝捷爾斯克北方王獻齋何一萍等五個人。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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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在他們沒進來的時候盧淑娟就已經退到窗前緊靠著窗簾站住了看那樣子她好像要藏到窗簾後面去似的。冬梅也已被盧秋影扒拉到一邊去她把捲好的條幅放在書架上然後就從人後邊悄悄走到外邊去了。盧秋影則站在門旁往屋裡讓客只有王一民一個人沒動地方他面對著門微笑地站著。他一聽門外的動靜就知道都是誰來了在花園街住處他是經常被這群客人襲擾的。

    柳絮影今天穿的竟和盧淑娟成了一個式樣只是衣服的顏色和質地有些區別罷了。她的旗袍是豆綠色毛布的上身罩的西裝是青色的。她大概很懂得樸素的美是什麼樣子這青色的上衣襯著她那俊美的鴨蛋形的面孔更顯得明眸皓齒光可鑒人了。她一進門就笑著向王一民微微鞠了一躬說:「王老師我們聽說您在這裡所以一下馬車就直奔這屋來了。」

    王一民也用同樣度數微微還了一躬說:「柳老師我也估計您會到這屋來所以一直在這裡恭候。」他一指已經跟在柳絮影身旁的盧秋影說「我們的屋主人更是如此。」

    處在興奮狀態中的盧秋影剛要說話卻不料柳絮影並沒有理睬他竟轉過頭對跟在另一旁的塞上蕭說道:「你聽王老師又管我叫上柳老師了這不是拒絕收我這個學生嗎?」

    塞上蕭一聽笑著對王一民搖搖頭說:「不要這樣叫了玩笑不能總開。」

    王一民一聽也馬上搖著頭說:「不我不是開玩笑是心裡話尤其在昨天晚上看了你的精彩表演以後更使我佩服了。」說到這裡他又笑指著那幾個演員說「當然也包括諸位先生小姐們。我對諸位的演技都是十分欽佩的讓我一併表示敬意。」

    「哎喲還表示敬意呢。我們倒真要謝謝您呢。」劉別玉蘭伸出那戴著碧綠色玉石手鐲和紅寶石指環的右手指指點點地說上了。她的聲音比別人高了八度「如果不是絮影特別請您去恐怕您的大駕還不能光臨呢。所以我們倒是應該感謝您去捧場了。」

    她說得大家都笑起來王一民看她還穿著那件嬌嫩的天藍色旗袍一下子就聯想起那天她對自己突然襲擊的情景不由得也紅著臉笑起來。

    屋裡的人都在笑盧秋影也在跟著笑不過他笑得很勉強。只有靠在窗簾旁的盧淑娟沒有笑。進來的人還沒有現她她也不認識這些人。她近幾年大半時間都住在吉林從來沒有看過他們的演出。她只知道父親辦了這麼個劇團這個劇團在她腦子裡的位置和父親出資開的其他買賣差不多。她沒有特別想過它們。對話劇她也看得很少沒有什麼感情。倒是有時候陪著她那愛聽京戲的媽媽坐在戲園子包廂裡看看京戲。今天她知道父親要宴請這些人她根本沒想參加。現在在這屋裡碰上了她本想躲在窗簾旁不說話找機會悄悄走出去。但是當柳絮影站在那裡一說話的時候她就覺得眼前一亮大有耳目為之一新的感覺。在她腦子裡女演員(她有時管她們叫戲子)的形象都是打扮得非常妖艷甚至是庸俗不堪的。卻想不到這位演員能穿得這樣樸素氣質能這樣純正風度能這樣文雅長的又是如此出眾簡直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了!正在她驚奇不已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管這位女演員叫「絮影」絮是哪個字她在一時之間還弄不清楚但是這「影」字她是聽得千真萬確的於是她立刻就和「求影」兩字聯繫起來了。她完全弄明白了:這就是弟弟求的那個「影」這就是弟弟迎的那個「鳳」。匆促中她還來不及判斷出她弟弟是對還是錯?是可能還是不可能?她只憑自己的直感對這位叫「影」的女演員驚奇、讚歎甚至是喜歡上了。因此她就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這一走碰動了窗簾立刻把大家的視線引過來了。後進屋的幾個人至此才現這裡還有位生人。這時夕陽西下的最後一縷陽光正從窗外斜著投進來盧淑娟的上身正照在這束陽光當中就像這幾位演員經常身受的舞台追光一樣把盧淑娟照得更加容光煥。盧淑娟正看著柳絮影柳絮影也用同樣驚奇的眼光看著盧淑娟。

    大家都在望著這位既年輕又美貌的姑娘連常來常往的塞上蕭也是第一次看見盧淑娟。他知道盧家有一位在吉林老家住著的小姐但他不知道已經回來了所以也沒有對上號。這時他指著盧淑娟對王一民問道:「這位小姐是……」

    王一民忙笑著說:「光顧咱們說話了忘了……」他一拉站在柳絮影身旁窘態畢露的盧秋影說「請主人給介紹一下吧。」

    盧秋影正呆呆地站在那裡平時聰明外露的公子哥兒這時忽然變成了一隻呆鳥。按位置柳絮影是站在他和塞上蕭當中的但她卻一眼也不瞅他總和塞上蕭往一起靠。在這中間他還現那個專演反派的何一萍總要往他和柳絮影中間擠他連這個位置都要保不住了。按理他是主人早應該揮主人的作用讓座、呼煙、喚茶等等。這些在一般情況下他都是可以應付裕如的但是今天他卻反常了他似乎完全忘了他這主人應該於的事情。他只想守住柳絮影身旁這塊陣地別丟失了。現在經王一民一說一拉他才想起王一民說的「主人的熱情會變成客人的溫暖」那一席話於是他就立刻退出了那塊陣地。他才一舉步那個北方王獻齋何一萍就立即補了上去。

    王一民拉他的手並沒有鬆開他一直把他拉到盧淑娟和大家的中間才鬆開手對盧秋影一比量說:-「請吧。」

    「好我給諸位介紹一下。」盧秋影振作一下精神先甩一下他那大波紋頭又用手飛快地摩挲幾下然後指著盧淑娟說道「這是家姐才從吉林老家回來。」

    盧淑娟微笑著向柳絮影、塞上蕭等人鞠了一躬說:「我叫盧淑娟今天能在舍下見到諸位先生小姐我非常高興。」盧秋影又轉過身來先指著塞上蕭對盧淑娟說:「這位是名作家塞上蕭先生。」

    塞上蕭微笑著向盧淑娟微微鞠了一躬。盧淑娟也還了一禮。

    盧秋影接著又指著柳絮影說:「這位是名演員柳、柳……」他那雪白的面孔忽然漲得通紅連說三個柳字還沒說出名字來。

    這時那位嗓音高八度的劉別玉蘭又開口了:「哎呀!秋影少爺今天是怎麼啦?在熟人面前怎麼變得木頭木腦的還結巴上了!」

    柳絮影這時對著劉別玉蘭一揮手說:「行了秋影少爺今天不知犯啥病了請他先休息一下我們自己介紹吧。」說完她輕快地跑到盧淑娟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說:「我叫柳絮影說不上是怎麼回事我一看見您就覺著特別投緣。」

    盧淑娟也熱情地拉住柳絮影的手說:「我也是這樣呢!」

    這時劉別玉蘭忽然鼓著掌說:「哎呀太好了!你們看她們二位站在一起真比紅樓二尤還漂亮……」

    柳絮影一聽臉一紅瞪了劉別玉蘭一眼說:「別胡說八道你看著紅樓二尤什麼樣啦!」

    盧淑娟的臉也紅起來。這兩個姑娘臉白的程度相同紅起來也差不多。

    讓柳絮影一說劉別玉蘭也有點察覺自己比喻得不太恰當了這個女人年紀不大可是久經滄桑了她忙把話頭一轉說:「好我接著都給介紹了吧。」她說完就把剩下的幾個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一介紹了。

    當劉別玉蘭介紹到何一萍的時候王一民盯著他那刀條臉仔細一看忽然心裡一動豁然而悟地鬧明白了一個謎:自己方才在大門外看見那個何二鬼子的時候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其實根本沒見過而是這個反派演員的臉竟像從那個何二鬼子的臉上扒下來的一樣只差眼角沒皺紋嘴上少鬍子了。王一民從前聽說過他爸爸是個投靠日寇的漢奸這回算對上號了。父子二人兩個反派一個在政治舞台上一個在戲劇舞台上。但不知這個在戲劇舞台上的是不是也在政治舞台上扮演了什麼角色?

    正在王一民暗暗思量的時候盧淑娟已經開始讓座了。她把手往沙方向一擺說:「諸位別站著說話了快請坐吧。」接著她又對被撂到一旁的盧秋影說「弟弟快招待大家呀!」

    盧秋影那漲紅著的臉已經轉為慘白的哭喪臉了。方才劉別玉蘭和柳絮影兩人的話真像用尖刀子捅到他心上一樣難受尤其是柳絮影對他那不屑一顧的態度幾乎使他當場昏過去。這位公子哥兒一直在一個特殊的環境裡長大在這個環境裡他幾乎要什麼有什麼因此他就把什麼事情都看得那麼輕而易舉好像只要他肯伸手去拿世間萬物都在那放著等他使用。對待柳絮影也是這樣他以為只要他一表示那位美如天仙的演員就會投入他的懷抱那些追求她的人也會紛紛退讓。這美妙的迷夢他已經做了一夜不料今天頭一個照面就被粉碎了。面對這無情的現實他真是心如刀絞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受這樣的煎熬啊!這極度的痛苦使他根本沒聽見盧淑娟的話他還像木雕泥塑一樣呆站在那裡。

    這時柳絮影正好走到他的身旁就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頭說:「少爺你今天是怎麼了?瞧這神不守舍的樣兒莫不是有什麼心事嗎?」

    「有。」盧秋影忽然把臉轉向柳絮影眼睛放著亮光臉頰漲得鮮紅嘴唇微微抖動著說「我我想求您……」

    當柳絮影一和盧秋影搭話的時候盧淑娟就馬上眼過來了。她已經看清楚柳絮影不但對她弟弟沒有一點愛慕之意甚至是把他當成無足輕重的小孩子。這個「有鳳來儀」的局面完全是她弟弟自己幻想出來的這幻想已經把他弄得神魂顛倒懵懵懂懂傻里傻氣呆頭呆腦了。在這種情況下說不定他會鬧出什麼笑話來因此她就緊跟著柳絮影過來了。現在一看她弟弟那激動得兩眼放光的樣子就知道要壞事所以當盧秋影剛一說出「我我想求您……」的時候她馬上一拉她弟弟的胳膊——這一拉從表面上看很隨便實際她真用力了致使盧秋影一咧嘴下邊的話就沒說出來。盧秋影沒說出來盧淑娟可緊接著說上了。她嗅怪地瞪了她弟弟一眼說「你想求柳小姐的事什麼時候不能說偏得在大庭!」眾之下說。「

    柳絮影眨了眨大眼睛問道:「什麼事呀?我要能辦到一定盡全力去辦。」

    「您能辦到。」盧秋影眼睛裡的亮光剛收回去現在馬上又放出來了他提高嗓音說道「您一定能辦到只要您點一下頭就可以使我得到無限滿足!」

    這時候屋裡其他的人已經圍坐在茶几前。冬梅也已把蓋碗茶用銀盤端進來擺在每人的面前又把茶几上的什錦白果等端走了。人們正在尋找別的話題在閒聊一聽盧秋影那激動的聲音又都把臉轉向這邊來。

    盧秋影那激動的情緒異樣的表情也引起了柳絮影的注意和警覺她忙說了一句:「哎呀什麼事還得我點頭我怎麼能有那麼大的力量呀?」

    「您有您……」盧秋影的雙臂張開了。

    盧淑娟一看不好她不知在此時此地她這個著了魔的弟弟會於出什麼蠢事來。現在他張開雙臂了說不定他會像在電影和戲劇上常看到的那樣去擁抱她甚至會撲在她的腳下……一想到這裡盧淑娟真就急出一身汗來。她忙按住盧秋影的雙臂同時也高聲說道:「弟弟你不要提那要求了你應該好好想想爸爸不會答應的你不要在他老人家高興的時候惹他生氣了。弟弟!」

    這時王一民也走過來了。他本想講兩句別的話把事情遮過去但現在一聽盧淑娟幾乎把什麼都說出來了就差那「要求」到底是什麼沒說破了。這就使他也感到不好辦了。

    正在這時只見盧淑娟把頭轉向正處在驚訝、恐慌狀態中的柳絮影笑著說道:「柳小姐我索性把舍弟那天真的想法當您和諸位都講出來吧。」

    「姐姐!」盧秋影又忙喊道「你不讓我說你怎麼……」

    「弟弟你安靜一下吧廣盧淑娟對她弟弟一揮手又迅地對柳絮影說道」舍弟說不上是怎麼回事竟異想天開地要跟柳小姐學著演話劇還要拜柳小姐為師。當然演話劇不是不可以的只是家父一直要供他唸書早年要送他到英國去這兩年因為時局的變化還沒決定上哪去。總之是要他學有所成的所以他這個打算家父是決不會同意的。這就使舍弟非常痛苦這也是他今天表現得有些混亂的原因我想我把事情說明白了大家也就清楚了。「

    盧淑娟這一席話真把有的人蒙住了。他的話音剛住就出了一陣強烈的反應劉別玉蘭謝捷爾斯克何一萍等幾乎都同時開口了。

    劉別玉蘭拍著手說:「真想不到秋影少爺能愛上我們這一行!」

    謝捷爾斯克也站起來說:「秋影少爺行能成個好小生!」

    何一萍也喊著說:「對演失戀的情人得意的伴侶都行。

    謝捷爾斯克接著說:「我看演反派也差不多正反派都行!」

    劉別玉蘭興奮地跑到柳絮影面前說道:「我看就悄悄地收下他不讓盧老知道多咱戲演出去再請盧老看他一高興這關就闖過來了。」

    柳絮影沒有講什麼她正睜大著眼睛注視著盧淑娟姐弟。她不相信盧淑娟的話是真的她感到這和盧秋影那亮的眼睛顫抖的嘴唇失常的舉止都對不上號。憑著女性特有的敏感她已經逐漸感覺到燃燒在盧秋影心裡那把火是對著她燒來的她不由得後退了一步。這時她又現王一民正湊在盧秋影耳邊說著什麼。她對王一民是敬重的如果單是為已經被說穿的學戲的事這個老成持重的人能和他耳語嗎?他是不是還不放心在向他的學生囑咐什麼?

    柳絮影還真猜對了王一民正是在囑咐盧秋影。當盧淑娟把話頭一轉把多數人都蒙住了的時候王一民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他想不怪盧老頭說他這個女兒比兒子勝強多少倍今天看來真是此言不虛了。她竟能在情況還沒完全弄清的情況下就從容不迫地扭轉了局面使他盧家人不致當眾出醜。這真是個不平常的姑娘!王一民為助這姑娘一臂之力就趁那亂哄哄的當口對盧秋影小聲囑咐道:「一定要聽令姐的不要說和她相反的話記住。」

    他說完了現柳絮影正看著盧淑娟從她的眼神裡他覺出她根本沒相信盧淑娟的話。他又回頭看看塞上蕭現他正悠閒地坐在沙上架著二郎腿像看戲一樣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這時那幾個被盧淑娟說得興奮起來的演員還在繼續說著只見何一萍指著牆上掛的電影明星談瑛的大照片說道:「其實秋影早就愛上這一行了你們看他把談瑛的照片放得多麼大這說明他對藝術的嚮往。哎那下面還題著詞呢!等我念一念……」

    何一萍一邊說著一邊向照片走去。

    這時候塞上蕭說話了他對何一萍擺擺手說:「算了不要念了咱們這裡有人並不喜歡這位電影明星。」

    「你是說……」何一萍回過頭來向柳絮影望去。

    「對絮影不喜歡談瑛。」劉別玉蘭一指柳絮影說「她從來不看她的片子。」

    柳絮影一聽忙擺手說:「那是我個人的好惡問題。人各有所好如果大家都只喜歡一個演員的話那天下電影都用她一個人演不就完了嗎。不能這樣我不喜歡人家可以喜歡……」

    柳絮影正說到這裡只見盧秋影喘著粗氣一舉手說:「不你不喜歡的我也不喜歡!我……」他忽然一轉身跳到談瑛照片前一伸手抓住鏡框咋的一聲從牆上拽了下來。幾塊沙土從釘眼裡往下掉鏡框背面的塵土也飛起來了。

    大家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呆了。

    正這時冬梅推門進來站在門旁說:「少爺小姐老爺說請客人到餐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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