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一卷 阿勒壇山以北 第九章 長生天之佑四
    吾圖撒合裡跟在劉仲祿身後急走。

    劉仲祿那五短身材,從身後看上去像是個水桶,也許因為太著急,走起路來卻像是跟跑起來一樣,讓他不得不大步流星地跟在後面,往成吉思汗的大帳走去。

    吾圖撒合理這個名字在蒙古語中的意思是「長著長鬍子的人」,有「美髯公」之意。有這樣的名字的人,自然有著一副漂亮的長鬍子,他並非蒙古人,身材高大,體態雄偉,在蒙古人中當然是鶴立雞群。

    劉仲祿是奉成吉思汗之命宣其進見的,劉仲祿不得不一大早就找到這位擅長占卜的大鬍子來算上一卦,以測凶吉,因為他聽說昨夜成吉思汗做惡夢了,今天一大早,怯薛中軍萬戶長納牙阿將昨天值夜班的宿衛們人人打的皮開肉綻。

    「小臣參見大汗!請大汗吩咐!」吾圖撒合裡彎腰像蒙古人那樣行禮。

    他注意到不僅萬戶長納牙阿在,就連成吉思汗的四個兒子術赤、察合台、窩闊台和拖雷也隨侍左右,還有眾位千戶和扯必兒官1。

    「先生來了,我這兩日心神不寧,不知吉凶。我聽說先生精通占卜,比我們蒙古的薩滿巫師都要靈驗,煩勞先生給我算上一卦!」成吉思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肘兒。

    吾圖撒合理也不客氣,從地上燃著的火堆旁撿起一根羊腿骨,隨意地扔到火中炙烤,稍待之後蹲下身子,仔細地觀察著骨頭上裂縫的位置分佈的陰陽向背。

    成吉思汗也不介意地蹲在他的眼前,盯著他的臉,想從他那張沉靜的臉上尋找出凶或者吉的線索來。

    「從卦象上看,坤上乾下,天地泰。天地交,萬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吾圖撒合裡道,說的卻是漢話。

    「你這讀書人,說的明白些。」察合台是成吉思汗的次子,素來性子比較急,對這位佔卜者一通文言一個字也弄不明白。

    「這說明當今天下雖不靖,干戈四起,然宇宙浩浩蕩蕩,皆在大汗掌控之下。東、南與北方皆利我汗,唯有……」

    「怎麼樣?」成吉思汗急切地問道。

    「唯有西方將有血光之災!」

    「笑話!」術赤冷哼道,「我蒙古南攻唐兀惕和金國諸城,哪天沒有血光?者別和速不台將軍正奉我父汗之命西征喀喇契丹,怎麼能不殺人?」

    「大哥說的對啊!」拖雷也附和道。

    「非也!大汗,西方血光之災乃異象,乾坤倒置所致。」吾圖撒合裡道,見成吉思汗面色不豫,遂寬慰道,「但此血光之災乃有驚無險之象,終吉,此乃天意!」

    「者別和速不台有最近的軍情稟報嗎?」成吉思汗問怯薛中軍萬戶長納牙阿道。

    「稟大汗,速不台將軍兩個月前稟報,他已經追上了蔑兒乞人藏身之地,已經擊潰其主力,正在往欽察草原2追捕殘餘,並且一個月前已經跟花剌子模交戰了,我軍大勝。者別將軍兩個月前突入喀喇契丹未遇抵抗,屈出律聞風而逃,者別將軍正在追捕,一個月前,又收到者別將軍送來的軍情,說喀喇契丹大部已在我蒙古控制之下,我軍尚未碰到一場像樣的戰鬥!」納牙阿恭敬地回答道。

    這都是眾所周知的消息了。

    「那乃蠻餘孽屈出律逃跑的本事倒是不小,聽說他為了討好自己的女人,讓他的百姓改信景教和佛教,早已經激起民怨。我軍所到之處,紛紛來降,這倒是省了者別的麻煩。」窩闊台靜靜地聽了半天,才說道。眾人大笑,因為他們是勝利者。

    「大汗,此事表明秉承天意,順民心,可不戰而勝。」吾圖撒合裡藉機進言道,「肆意殺伐,有違天和。大汗不如以德撫民,順天意撫民心,大汗的宏願自可早日實現。」

    「吾圖撒合裡有心了,此事休提!」成吉思汗淡淡地說道,「我們蒙古人是蒼狼的後代,自當如蒼狼般勇猛,對於反抗者,食其肉喝其血,絕不姑息留情!正如那唐兀惕人,時降時叛,像躲在茅草中的毒蛇一般,我蒙古總會一天將之滅國。」

    其它諸人的表情也都無所謂,吾圖撒合裡心下惘然。

    「吾圖撒合裡所算之卦也無特別之處,大汗不如宣隨軍蒙古薩滿過來佔上一卦?」納牙阿道,他對非蒙古人很不屑,對所謂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更是如此。

    成吉思汗點點頭,這位吾圖撒合裡是別人推薦而來,新附不久,雖號稱有大才,但也許有些言過其實吧。

    正在這時,一匹駿馬馱著一個騎兵從營地外飛馳而來,那駿馬似乎跑了很長的一段路,吐著白沫,眼看就要累死,那騎兵滿臉風塵之色,手持金牌,高聲大喝:

    「緊急軍情,擋路者死!」

    一時間,軍營裡人仰馬翻,紛紛避讓。到了成吉思汗的大帳前,早有怯薛歹層層驗名身份和金牌,將那位信使引進大帳。

    「有何軍情,快快稟報!」成吉思汗急忙問道。

    「稟報偉大的成吉思汗,您的女婿、畏兀兒之王巴爾術恭敬地向我汗稟報:一個月前有七支畏兀兒商隊遭到不明軍隊截殺,這支軍隊化整為零,從畏兀兒的人跡罕至的沙漠穿過,正分多路往蒙古方向進發。巴爾術王根據僥倖逃命的商人提供的軍情分析,這支軍隊很可能來自喀喇契丹,每支小股部隊有一百到三百人不等,根據他們的截殺畏兀兒商隊的地點看,很可能要乘我蒙古大軍在外,長驅直入我蒙古內地!」那信使口齒伶俐,三言兩語將這上百人接力傳遞的軍情稟報給成吉思汗。

    「啊?」成吉思汗大驚,「者別呢,者別在做什麼?」

    「稟大汗,您的女婿特別囑托,在向您稟報之前,已經將派人將軍情送給者別將軍和速不台將軍!並且他已經召集畏兀兒軍追捕這些喀喇契丹人!」信使答道。

    「巴爾術倒是機警,可是他怎麼能讓喀喇契丹人從他的領地穿過,如入無人之地呢?」察合台說道。

    「愚蠢!巴爾術的軍隊大部正追隨者別作戰,手上能召集的軍隊恐怕已經不多了!」術赤道。

    不知道他是說巴爾術愚蠢還是說他的弟弟愚蠢。察合台和臉漲得通紅,瞪了他一眼,因為父親在此,就沒有反駁。

    眾人這才注意到吾圖撒合裡剛剛算的卦居然被驗證了,他在成吉思汗的心中形象立刻上升了不止一層。不過,成吉思汗來不及感慨,正在這時,又一個信使長途奔馳而來。

    眾人大氣不敢出,擔心又什麼不好的消息,去年「林中百姓」中禿馬惕人反叛,蒙古本部只有兩千人軍隊,今年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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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扯必兒官】又作徹必兒、扯兒賓,蒙古語音譯,意為「侍從官」、「常侍」,當時共設六種扯必兒官,隨行左右,分掌各種事務。

    注2:【欽察草原】今俄羅斯南部,裡海以北,這裡的民族通常被稱為欽察人,是突厥人的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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