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傳烽錄 卷三 環珮相將侍禁廬 一百一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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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明京之中,祖大壽離京次日,崇禎皇帝才接到了滿桂奏報,這一下可嚇破了這位青年皇帝的膽子,他雖然剛愎自用,卻也知道京城要靠精兵來守的道理,祖大壽這一走,不單帶走了守城的主力,更可能就此謀反,與韃子裡應外合,破了山海關。山海關一失,京師便赤裸裸地暴露在敵鋒之下,自己這個皇帝的腦袋,也長不穩當了。

    他自然不能任由祖大壽回遼去,一面下詔指斥袁崇煥的滔天罪狀,一面極力褒揚祖大壽等人,說是兩者有別,絕不株連,一面調集援軍兵馬,以滿桂主守京城四門,申甫守柳林,原先袁崇煥分派開去駐守昌平的尤世威部、守三河的侯世祿部,守大興的麻登雲部,也給他盡數調集回北京,團團拱衛京師。一面卻又急令尚在通州的孫承宗移駐山海關,更切旨說遼東軍馬是朕集天下財力培養訓練而成,又是孫承宗的舊日部曲,要他速速設法將祖大壽追回。

    孫承宗儘管對他處置袁崇煥多有怨懟,卻也不能抗拒聖旨,當即動身趕赴山海關,便叫自己當年在遼東的老部下石柱國,飛馬追趕祖大壽。祖大壽令後軍陳火槍弩箭以待,石柱國不敢靠近,只得返京覆命。一來一回,已經又耽擱了一日。

    自從袁崇煥下獄以來,崇禎的案頭便堆起了一座奏折的小山,彈劾首輔錢龍錫、次輔韓爌的有之,替袁崇煥鳴冤叫屈,說情開脫,甚至願以自己官職換他性命的有之,說朝廷之中出現了一個袁黨,應該深挖大辦的也有之。韓爌、錢龍錫又連連上疏自辯,崇禎皇帝給這些奏折弄得頭昏腦脹,一氣之下真想將這些人盡數削官去職,趕回家去,免得招自己煩心。然而他分明又不能那麼做,韃子大兵打來,將一個袁崇煥抓了起來震動已經夠大的了,再要罷免幾個閣臣,朝廷之中必定一片混亂。可是朝臣紛紛嚷嚷,實在讓崇禎皇帝忍無可忍,所以他索性將那些叫罵互毆的奏折丟在一旁暫不理會,反正總有秋後算帳的一天。在他看來,就算沒有這幫無能的臣子,自己也能將國家大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就算韃子大兵壓境,憑著自己的雄才大略,靠著大明歷代祖宗庇佑,也必定能化險為夷。

    看著看著,忽然一本奏折跳入他的眼簾:那是成基命的上疏,卻不是替自己開脫,而是幫他出主意的。疏中說道,袁崇煥在遼東部曲之中廣有積威,不如叫獄中的袁崇煥給祖大壽修書一封,藉著袁祖之間的私交,來阻止祖大壽謀反。

    這真是不可忍受!剛剛將袁崇煥逮入了鎮撫司大牢,現下又要叫他寫信勸說祖大壽,那不是意味著自己這個皇帝,始終都還是要靠著袁崇煥才能做得穩當麼?這麼一來皇帝的威嚴何存,他朱由檢的顏面何存?身為大明天子的他,絕不能容許自己做出這種有辱君威的事情來,甚至於膽敢提出這種建議的成基命,也是其心可誅,罪無可恕!祖大壽剛剛走了兩天,朝廷裡便一片混亂,似乎沒了遼東的那幫武夫,大明朝便要完了一樣。他朱由檢卻偏偏不信這個邪!

    崇禎皇帝在心裡這麼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著,愈說愈是大聲,也愈來愈沒有底氣。他心中分明清楚,現下的大明,倘若沒有了祖大壽這一支精兵,以及遼東即將趕來的七萬援軍,那是決不可能戰勝韃子的。而現在能夠勸得祖大壽回頭的,也只有袁崇煥了。可是要他承認這麼一個事實,無異於叫他向自己的敵人低頭,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那樣做。

    再說就算自己肯向袁崇煥低頭,袁崇煥又能樂意給他寫這一封信麼?他可是給自己親上了叛國的罪名的!左思右想之下,崇禎皇帝咬牙決定,下一道口諭,叫袁崇煥戴罪立功,寫信招祖大壽回來駐守北京。

    這些羞辱,早晚都要你加倍償還!崇禎的手握著硃筆,略略顫抖地寫下「袁崇煥」三個字。

    口諭傳到獄中,袁崇煥果然不奉。前去傳旨的太監回來說道,袁崇煥推說自己既被奪職下獄,就不是甚麼督師,只是一介草民。一介草民的命令,他祖大壽為甚麼非聽從不可?寫了也不會有甚麼用處,所以索性不寫也罷。崇禎心裡明白,這蠻子分明是在同自己賭氣。一個大臣,一個朱姓家奴,竟然敢同他堂堂天子賭氣!

    朱由檢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霍然站了起來,猛地伸手掀翻了面前的御案,案上奏折稀里嘩啦掉了滿地。他伸足猛踢,踢得紙片紛飛,如蝴蝶一般飄飄揚揚地落在他的肩頭之上。

    發洩過一陣之後,也就慢慢冷靜下來。頭腦一旦清醒,便意識到每耽擱一日,祖大壽便離京城愈遠,自己也就愈是危險。喝令太監扶起御案,崇禎皇帝又擬了一道聖旨,叫內閣全體

    大學士與九卿一同去獄中勸說袁崇煥,務要叫他應允寫信。擬完了拿起來讀一遍,想想不妥,又團成一團丟在地下,大聲叫太監傳諸閣臣及九卿覲見。皇帝的聖旨是要存入檔案的,倘若給後世子孫知道他為了區區一個祖大壽,竟然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一個叛國之將,甚至連內閣九卿都給用上了,那時自己的顏面何存?【——注,九卿是六部尚書及通政使司的通政使,都察院左都御使,大理寺卿九人。】

    錢龍錫等人奉詔入宮,聽了皇帝說明,都是暗暗歎息。唯有兵部正堂梁廷棟心下暗自得意,以袁崇煥的倔強性格,懷恨皇帝無故將他下獄,必定不會輕易奉旨寫信。到時候他身上可就又多了一條抗旨不遵的大不敬罪名,袁崇煥啊袁崇煥,不是我梁廷棟執意不肯放過你,誰叫你一個人孤守遼東,顯得我們這些高坐兵部的尚書侍郎,一個個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呢?出頭的椽子先爛,連這等道理也不懂,還想在朝裡做官麼?

    這一次勸說自然也是無效,袁崇煥一口咬定,倘若陛下有詔書要他寫信,他自然奉旨,閣臣們回來稟報,崇禎仍是不肯低頭,只是再三催促大臣們再去勸說,務要勸得他應承為止。眾大臣明知這是皇帝顧全自己面子的荒唐之舉,可是也毫無辦法。退了下來,一眾人等約定明早再去。

    梁廷棟回到兵部,余大成已經在那裡候著他多時了。一見此人,梁尚書的頭不由得便痛了起來。自從袁崇煥被逮,這個余大成幾乎日日纏著自己辯駁,說來說去無非是替袁崇煥開脫,這等話他早聽得膩了。當下不耐煩道:「余郎中可有公務?若沒有,本官還有要緊事做,請恕不能奉陪。」說著拂袖便走。

    余大成一把攔住,恭恭敬敬的問道:「方此大戰之際,大人不在兵部辦事,卻要到哪裡去?主官不在,倘若衙門有事,該尋何人作主?還請大人明示。」梁廷棟無限惱火,哼了一聲,不理不睬地仍是要走。驀然想起,此人如此竭力為袁崇煥說話,想必與他私交匪淺,不如便叫他充當說客。這種人甚是好騙,只要挾以君國大義,便沒甚麼事情辦不到的了。

    果然余大成聽說如此這般,當即領命,一面請得了聖旨,一面便攜了兵部蓋印公文,前往鎮撫司去見袁崇煥。袁崇煥見了他,似乎很是高興,不住打聽京城防務,聽說皇帝將諸路援軍盡皆集聚京師,不由得以拳擊壁,大呼糟糕不已。他原本分兵把守三河等地,就是要互為犄角,免得給韃子大軍一舉擊破。一支兵派出去騷擾敵人後方,所得的效果遠比正面迎敵大上數倍,何況是尤世威、侯世祿那等戰力不佳的部隊,倘若給韃子鐵騎直接對上,那還不如刀切豆腐一般,任憑宰割?當下一再叮囑余大成,定要上奏皇帝陳明此節。余大成見他淪落至斯仍是念著軍國大事,不由得一陣心酸,明知縱然苦諫崇禎也不會聽得進去,也只得權且應承下來,始終不忍再讓袁崇煥失望。

    袁崇煥何嘗不知余大成的心思,苦笑幾聲,更不再提此事。余大成說起給祖大壽寫信,袁崇煥仍是一口拒絕,更大有趕他走的意思。余大成無法,只得暫且告辭。臨出門前,袁崇煥忽然扯住他衣袖,低聲問道:「桓震現今何在?叫他來見我,不可給旁人知道。」余大成一怔,不知他有甚麼要緊事情定要面見桓震,況且鎮撫司獄也不是尋常人說進便能進來的,一時猶豫,並未便答。袁崇煥見他神色似乎不願,又道:「容我見他,方肯考慮寫信之事。」余大成默然良久,點頭道:「我去設法。」

    他回去見了梁廷棟,並不提起袁崇煥主動要見桓震,只說現下袁氏舊部只有桓震一個在城裡,令他前去勸說,或能收效也未可知。梁廷棟狐疑半晌,似乎覺得並沒甚麼危險,又或是有恃無恐,竟應了下來。袁崇煥既是欽犯,要去見他也必得皇帝批准方可,只是余大成既已請過了聖旨,便帶一個桓震進去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

    余大成欣喜不已,當即去尋桓震。到得他家中,卻是大門緊閉,空無一人,這才想起昨日曾聽他說過要去面見申甫,現下想必仍在那和尚營中。當下一路追到武學來,恰好趕上桓震正要離去,將他堵在了半路之上。

    桓震聽說袁崇煥指名要見自己,心中如同打翻了一個五味瓶一般,不知是甚麼滋味。仰天歎了口氣,反問道:「我若說不願去呢?」余大成愕然道:「何出此言?」桓震搖頭道:「沒甚麼。我隨你去便是。」余大成滿腹狐疑,也不好出口相詢,一路悶悶地帶著他進了鎮撫司獄。

    進得大牢,只覺一股霉爛氣味撲鼻而來,數九寒天,獄中並無火爐,只冷得沁入骨髓。想到袁崇煥就在這等地方受苦受難,心中著實不是滋味。

    袁崇煥關在最裡面一間,一絲陽光也照不進去,油燈的火苗灼灼跳動,在牢房一角投射下一片昏黃的光。他原本盤膝而坐,倚著牆壁閉目打盹,聽到門上鎖鏈聲響,睜開眼來,見到桓震進來,臉色就是一變,歎了口氣,對余大成道:「余大人,煩你在外稍候片刻,我們有幾句話說。說完之後,崇煥當奉命作書,不令余大人空手而回。」余大成依言走了出去,順便塞給那獄卒一些銀子,拉著他出去喝酒談天了。

    袁崇煥直等到四下無人,這才望著桓震道:「百里,今日之事,崇煥無顏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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