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變 正文 第五章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福禍常常相伴而生,過喜或過憂時更需謹慎行事。

    會前的準備「戰鬥」終於告一段落。但因為會議的臨近,氣氛反而變得更加緊張,至少對於各部門的經理來說的確如此。江雁落仍舊跟著琳達為會議的到來作最後的準備:確認訂房、指定車輛接送、安排用餐,甚至檢查了辦公樓每一個角落特別是洗手間的衛生……

    雖然經歷了兩周馬不停蹄、夜以繼日的工作,大老闆們的親臨和會議前的緊張氣氛使江雁落仍保持著高度的興奮,特別是當琳達把會議上控制電腦、切換投影幻燈片的工作交給江雁落後,這意味著她將有機會坐在大會議室裡,近距離看到這些大人物了!就連小邵都誇張地說:「雁落,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要知道,在曼潔利工作過十年的員工都未必能和大老闆們坐在一起開會呢!」為了這次會議,江雁落特意花一千多塊為自己買了一件黑色小西服上衣和一條及膝百褶裙。這是江雁落為自己買過的最昂貴的衣服,就連艾米莉早上見到她時也稱讚說:「小江今天看起來不一樣了嘛!」

    會議開始前,除艾米莉外的其他高級經理相繼進入會議室。等大家落座後,六個江雁落從未見過的人在艾米莉和琳達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其中包括四個歐美人和兩個亞洲人。正對會議室大門,靠牆坐在角落裡的江雁落偷偷打量著幾個陌生人,其中最年輕的那個亞洲人吸引了江雁落的目光: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頭剪得很短,國字臉,濃眉,眼睛不大但非常有神,高挺的鼻子,鼻翼收緊,薄薄的嘴唇,堅毅的下巴上有一條淺淺的豎溝,裁剪合體的深色西裝襯托出運動員一樣強健挺拔的身材。江雁落雖然不善於目測男人的身高,但這個男人肯定在一米八以上。江雁落覺得「英俊」這個詞並不適合用來形容這個男人,第一眼看到他時,江雁落頭腦中閃過的一個字是「man」(男人味十足),不錯,他的確是個很「man」的男人。江雁落不由自主地對男人多看了幾眼。

    會議按照事先的安排有條不紊地逐項進行著。除了那個年輕亞洲男人外的其他五個人偶爾會打斷匯報人的陳述,兩個問題。午餐也被安排在會議室裡,酒店把做好的飯菜裝進保溫器皿送過來,由跟來的餐廳服務生提供服務。江雁落並不在被邀請之列,所以中午一宣佈休會,她馬上溜了出來。

    在員工餐廳裡,江雁落遇到了小邵、麗莉和勞拉。坐在一起吃飯時,麗莉有點幸災樂禍地問江雁落:「怎麼?你沒在裡面和頭兒們一起吃?」

    江雁落知道自己這次獲得的機會令幾個其他部門的助理眼紅,麗莉便是其中一個,於是回答說:「我只是個小土豆,哪裡有這個資格呢?其實,坐在裡面,我就是充當一個翻動文件的機械手罷了。」

    聽江雁落這麼說,麗莉覺得心裡舒服多了:「就是!請我,我都不去!我看他們是欺負你這個新人!」

    沒等江雁落答話,上午曾進入會議室臨時給生產廠長送文件的勞拉插了進來:「坐在艾米莉身邊的那個男人是誰呀?長得真帥啊!」

    「我也不知道,琳達作介紹時,我剛好被派出去複印文件了。」江雁落知道勞拉指的是那個很「man」的男人。回想上午的情景,除了這個男人,艾米莉忽然轉變的臉色也引起江雁落的注意,讓她忍不住推測:在自己去複印的這段時間,會議室裡究竟生了什麼?

    「有多帥呀?一會兒我也去扒個頭,瞧把勞拉迷的,一個上午都魂不守舍!」麗莉打趣道。

    「我哪有?!」勞拉紅了臉辯解。

    「一個男人有什麼好看的?」小邵不以為然地表意見。

    「你這個男人的確沒什麼好看的!」麗莉的嘴從來不饒人。

    下午再次進入會議室,江雁落留意到艾米麗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直覺告訴她一定有什麼事情生了!她的預感在會議即將結束時得到了證實:當會議主持人琳達邀請新任中國總經理講話時,江雁落看到那個鼻頭紅彤彤、戴眼鏡、銀白頭、看上去六十多歲的小個子外國人站了起來。他就是新任總經理彼得?哈頓先生。這就是說:艾米莉將成為總經理的傳聞像肥皂泡一樣「噗」地一聲被戳破了。江雁落下意識地看向艾米莉。艾米莉低垂著眼瞼,盯著放在面前的文件,嘴緊抿著。彼得的講話簡短,是最普通不過的公式化言,濃重的南方口音讓江雁落聽起來很吃力。

    會議在下午四點左右結束。之後的安排是到生產車間和兩個分廠參觀。江雁落等會議一結束,馬上跑回自己的辦公室打電話通知車隊把車備好。當所有人浩浩蕩蕩地離開後,江雁落又趕話到預定的酒店,確認晚上的用餐,等把一切落實好,江雁落總算鬆了口氣。

    晚上回到家裡,江雁落覺得筋疲力盡。兩個星期積攢下來的疲勞在精神忽然放鬆後一湧而上,沒等到吃晚飯就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第二天早上醒來,江雁落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的內容不記得了,但她記得夢到了昨天會議上見到的那個很「man」的男人。

    會議之後的兩天,江雁落沒有見到艾米莉。她和琳達陪同包括總經理彼得在內的六個人到南京和杭州考察市場去了。兩天後,琳達和邁克直接回了香港。彼得也沒回公司,據說要在一個月後才走馬上任。艾米莉獨自回來,人看上去平靜了很多,但江雁落從她低落的情緒中仍能感受到她所承受的沉重打擊。江雁落想不明白:如果邁克當初確有任命艾米莉的意思,為什麼沒有直接任命呢?又如果邁克沒有此意,艾米莉因何會產生這樣的誤解呢?

    曼潔利中國總經理的任命是件讓邁克頭痛的事。在過去的四年裡,中國區的總經理換了又換,但曼潔利在中國的業務展卻大不如從前。邁克一直覺得管理層本土化勢在必行,他要為中國找到一個既熟悉國際化團隊的工作方式、能夠與國外高層無障礙溝通,又對中國市場和本土文化瞭如指掌的總經理。邁克曾經考慮過艾米莉,艾米莉在曼潔利工作了十多年,對公司非常瞭解,而且單就艾米莉的個人工作能力而言,邁克也是認可的。但艾米莉的領導個性和帶團隊的能力,總讓邁克放不下心。於是,邁克決定把艾米莉先派到中國考察一下,並在艾米莉離開前,很巧妙地給了她一些足以產生遐想的暗示。

    得到了暗示的艾米莉喜出望外、自信滿滿地來到上海。躊躇滿志的她在權力所及,甚至不及的範圍內展開了全面調整,期望快證實自己的能力,樹立威信,並建立起同盟。財務總監和生產廠長上任的時間都不長,自然比較配合。在艾米莉看來,他們已經「站」在自己的隊伍裡。而對於那些不太聽話的經理,艾米莉使用鐵腕毫不留情地打壓,在她任職後離開的銷售總監就是代表之一。艾米莉覺得自己的強勢態度在短時間內已經獲得了斐然的成績。整個公司在她的「代為管理」下風平浪靜,每個人都循規蹈矩。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聽話」的各部門負責人表面上對艾米莉言聽計從,背地裡怨聲載道。其中部分人甚至依靠公司內的人際網絡,將艾米莉在上海的種種表現「實事求是」地向上作了反映,有些還充分利用了艾米莉在香港遺留下來的人事矛盾。不動聲的邁克在這段時間裡接收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反饋,最後作出了另一個決定……

    剛回到公司的艾米莉還沒有開始工作,就先在江雁落面前拋下一顆炸彈:「琳達推薦你做總經理助理,由你協助彼得上任後的工作!」艾米莉盯著站在面前的江雁落說,神情嚴肅,目光銳利。她覺得在短短三天裡似乎所有的人都背叛了她,包括這個在自己面前偽裝成「小紅帽」的江雁落!她不知道這個狡猾的女孩用什麼辦法迷惑了從不多管閒事的琳達為她出頭。

    聽了艾米莉的話,江雁落呆住。她一時沒聽明白艾米莉的意思,更不知道琳達為什麼要幫自己。等醒過味兒來,心不由得一陣喜悅地狂跳!能離開喜怒無常的艾米莉對江雁落無疑是件好事。江雁落想:成為總經理助理算是升職吧?!但不知為什麼,她又覺得這裡有什麼利害關係自己還沒有搞清楚。於是,江雁落努力鎮定下情緒,問艾米莉:「能讓我再考慮一下嗎?」

    晚上回到家,吃過飯,躺在床上,江雁落陷入了沉思。她記得琳達曾對她說過好的助理往往也是老闆的親信和心腹。江雁落想:在彼得眼裡,我會是艾米莉的心腹嗎?特別是在他得知我是艾米莉連續換了六個助理後唯一被留下來的一個。如果彼得認為我是艾米莉的心腹,那麼他能信任我嗎?以艾米莉的個性,應該不會輕易接受彼得任總經理這個決定,他們之間的鬥爭恐怕就要開始了!這個時候到彼得的身邊去,不被當成奸細已經算是萬幸。而一貫心胸狹窄的艾米莉更會抓住各種機會報復我的背叛。也就是說,如果我現在接受這個安排,可能意味著既得不到彼得的信任和重用,還會得罪艾米莉。如果留在艾米莉身邊,至少可以得到艾米莉的信任,特別是在她失意的時候。以後的日子至少會好過些吧!想清楚這層關係後,江雁落終於放鬆下來,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上班,江雁落帶給艾米莉一個意料之外的決定:「艾米莉,我認真考慮過了。雖說做總經理助理算是升職,但我畢竟是你招進公司的,而且這段時間你也教會我很多東西,還安排我與琳達一起工作,有機會向她學習。也許你對我的工作還不滿意,但我對你非常感激,所以希望你能接受我留下來。」江雁落講這段話時,心裡很不舒服,有說了謊的感覺。她悄悄地安慰自己:我這樣做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並沒有傷害到誰呀!

    「好!」艾米莉從訝異中回過神來,站起身走到江雁落的身邊,伸手摟住江雁落的肩膀,用尖細的嗓音擲地有聲地說:「小江,你沒讓我失望!」她的聲音裡透著喜悅,臉上露出自內心的、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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