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胡同槐樹院 第十章
。小凡子又迷上了滑冰    放了寒假,小凡子又迷上滑冰了,見天見早晨晚上叫著鼕鼕往蓮池的冰場跑,回家後還拽著鼕鼕,撅著**滿院子轉著圈兒打哧溜兒,說是練習滑冰。    「你們黑間白日的撅著個腚眼子滿院瞎哧溜兒,這叫滑冰?純粹是糟踏鞋玩!」李嬸瞪著倆眼直嚷嚷。

    這天一大早兒,凡子和鼕鼕爬起來就忙著收拾東南角兒的小過道兒。把裡邊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搗騰出來扔在當院兒,又在小過道裡墊上厚厚的一層雪,用鐵掀拍實,準備潑冰場。

    這時李嬸從外邊回來了,看到他們倆的棉鞋都濕透了,滿腦袋熱氣騰騰。就納悶地問:「你們倆這是造什麼呢?想造反呀?」鼕鼕正端著一盆涼水過來,嘩的一聲潑在小過道兒裡,還美滋滋地說:「我們潑冰場,往後就在院裡滑冰了,不用往蓮池跑了。」

    「放屁!你們敢!准又是小凡子出的餿主意,都給我住手!」李嬸急赤白臉地喊。挨了李嬸一頓呲達,倆人才老實了,乖乖地把小過道兒的東西又搬回去。

    「你們就安定待會兒,比什麼不強,見別人拉屎,**眼兒就癢癢。那都是大人們玩兒的,你們小孩崽子也跟著瞎摻和,好歹弄個冰床子上胡同口水管兒那哧溜哧溜得了唄。還非要穿上刀子鞋滑冰,摔個折胳膊爛腿的,就安定了,以後誰也不許去了!」那些天李嬸看見小凡子就叨叨個沒完。

    小凡子可不聽李嬸那一套,她叨叨她的,凡子還是照滑不誤。老舅受老莫的影響倒不怎麼管小凡子,他認為小孩子家摔個跟頭沒什麼,越摔越皮實,只是天天囑咐小凡子,別丟了戶口本,因為租冰鞋得憑戶口本。

    老莫不僅自己愛滑冰,還特別支持凡子和鼕鼕滑冰,說滑冰是冬天最好的運動項目,就像夏天**號召大家游泳一樣。老莫自個兒有雙舊冰鞋,是前年苶燈從北大街抄家時撿回來的洋落兒。

    一到冬天老莫就和麻桿兒他們去滑冰,每次回來,老莫都仔仔細細把他那雙舊冰鞋擦了又擦,最後還把豬皮烤熱了抹冰刀。小凡子也經常跟著老莫他們湊熱鬧,穿著租來的冰鞋,摔過幾次跟頭就能湊合著跑大圈兒了,老莫說凡子比麻桿兒還強呢,麻桿兒說起來連滑帶不滑的也好幾年了,可至今還沒學會剎車呢,每次剎車差不多都得來個大馬趴。老莫叔這麼一誇,凡子滑冰的癮頭兒更大了。

    2。軍子從床底下找著雙冰鞋

    這天早晨凡子和鼕鼕滑冰回來,見蓮池的後門開著,就沿著曲裡拐彎的小路拐到了軍子家。

    軍子一個人住在小北屋,凡子輕輕推開門,軍子還蒙著腦袋呼呼大睡。這個大懶蟲,就知道睡懶覺。凡子想著把冰涼的手伸到軍子的熱被窩裡,軍子激靈一下子坐起來:「誰呀?這麼早!」軍子打著哈欠埋怨凡子。

    「還早?我們滑冰都回來了。」鼕鼕說。

    軍子一聽凡子滑冰沒叫他,就生氣地說:「滑冰怎麼不叫我呀?拍婆子去了吧?」說完往被窩裡縮縮腦袋。

    「胡說,我和鼕鼕一起去的,不信你問鼕鼕。」凡子說完又要咯吱軍子。

    軍子趕緊告饒:「別鬧了,別鬧了。我信,我信還不行啊!」

    剛才凡子還真在冰場看見李萌了,這次他可再也不敢告訴軍子了,這事兒要到了他嘴裡,一會兒就嚷嚷的滿世界都知道了。備不住還得說成凡子和李萌約好了去滑冰呢。凡子想。

    軍子屋裡的爐子早就滅了,讓凡子和鼕鼕這麼一折騰,屋裡更冷了。「關上門,關上門!怕掩住尾巴怎麼著!」軍子嚷著三下兩下穿好衣服,顧不上洗臉刷牙,披上棉猴就往爸媽的大屋跑去。軍子回來時手裡舉著一個烤的焦黃焦黃的饅頭,兩手搗騰著一掰兩半兒,比了比大小,小塊兒的遞給凡子。又把大塊兒的一分為二,給了鼕鼕一塊兒。仨人便「嘎崩嘎崩」大吃大嚼起來。

    軍子吃完了烤饅頭抹抹嘴巴子突然說:「對了,凡子,我記得我們家好像還有雙冰鞋呢!」

    「真的?你怎麼不早說呀?快找找去!快點!」凡子高興的蹦了起來。

    「噓——小點聲兒。可能在大屋床底下,待會兒我爸爸走了再找。」軍子說著看了看窗外,窗玻璃上凍著一層厚厚的冰花,什麼也看不見。

    「你這小子怎麼不早說呀?要是真能找著,那可沒治了,到時候我教你滑冰。」凡子繼續埋怨軍子。

    「哼!我早說?我早跟誰說去呀?你倆偷著滑冰,也沒告訴我呀?」軍子白了凡子一眼說。

    仨人等到快八點半了,軍子他爸爸才磨磨蹭蹭上班去了,臨走還囑咐軍子別到處亂跑,喂喂雞,再去糧店兒把這個月的棒子面買回來。

    「快!你爸爸走了,咱們趕緊找冰鞋去吧!」鼕鼕早就迫不及待了。這時軍子他妹妹老多多過來了,先是用警惕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凡子和鼕鼕,然後又看了看軍子,好像懷疑他們又要幹什麼壞事似的。

    看到妹妹過來,軍子有些心虛。別看這小丫頭片子才上四年級,鬼心眼子卻不少,整天和軍子過不去,逮著軍子點兒毛病就到爸爸那兒告狀,有一次軍子抽煙被她告到爸爸那兒,軍子實實著著挨了頓揍。

    「凡子,昨天你去南關公園了嗎?」老多多出了門以後,軍子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凡子納悶地看著他,心說怎麼找冰鞋又冒出南關公園來了?軍子向凡子擠咕擠咕眼,凡子還是不明白,就問:「什麼南關公園?沒……」軍子急忙打斷凡子說:「你怎麼還沒去呢?陳兵他們早就去了。那兩隻大狗熊又長本事了,見誰給誰敬禮,還會作揖再見呢!」軍子一邊說一邊伸長脖子舉起雙手,學著狗熊作揖再見的傻樣兒。這時凡子才現老多多正躲在門外支稜著耳朵偷聽呢,凡子才明白過來,敢情軍子是故意讓老多多聽呢,趕緊接茬兒說:「對,還有猴子呢,那個老猴兒不僅會剝花生還學會了嗑瓜子。還有,那個八哥兒竟然學會罵街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老多多就進來了,說:「哥,我想到同學家借本書去,一會兒就回來,行唄?」很顯然老多多在編瞎話,她是想去公園看狗熊。

    「不行!沒聽爸爸剛才說不讓亂跑嘛,老實在家待著寫作業。」軍子一口回絕了妹妹,說完偷偷想法子擠擠眼,他這是欲擒故縱。

    老多多沒辦法,只好出來進去磨軍子,一會兒說找同學問作業,一會兒又說到同學家借小人書。不管老多多說什麼,軍子就是不答應。老多多又磨了半天,軍子才稍微有了點兒活動氣兒,故意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你先剁幾個白菜幫子,把雞喂喂。找同學的事兒一會兒再商量。」聽完軍子的話,老多多一蹦一跳地剁白菜幫子拌雞食去了,軍子捂著嘴偷偷直樂。直到最後老多多說:「我從同學家回來時,替你把棒子面買回來還不行嗎?」軍子才極不情願地答應了。老多多高高興興地哼著「我是公社小社員」跑了。

    「十一點半之前必須回來!不回來我就告訴爸爸!」軍子看著老多多的背影喊。喊完又壞笑著對凡子說:「怎麼樣?這小丫頭肯定去公園看狗熊去了。」

    「你這當哥的,也太損了點吧,連你妹妹都蒙。」鼕鼕指著軍子的腦門說。

    「哎!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呀!」軍子長歎一聲又說:「要不把她支出去,待會兒她看見咱們翻箱倒櫃找冰鞋那還了得?我這麼一說,雞有人餵了,棒子面有人買了。快!咱們趕快找冰鞋去!」軍子得意地說。

    軍子拿著電棒鑽到床下,鼕鼕隨後也跟著爬了進去,倆人在床下翻騰了半天,果然找到了一雙蒙滿灰塵的冰鞋,那是軍子他爸爸年輕時穿的。雖然冰鞋已經破的慘不忍睹了,可凡子還是高興的不得了,脫了腳上的棉鞋就試,結果,冰鞋足足大了二指還多。「唉!白找了,沒法穿,太大!」鼕鼕失望地說。「沒事兒,墊上兩副氈鞋墊兒,再塞點兒棉花,把鞋帶兒勒緊點兒就行。」凡子說。

    他們學著老莫的樣子,把冰鞋裡裡外外擦乾淨,又找對門兒錐破鞋的大啞巴給補了幾塊補丁,仨人這才高高興興去找老莫叔,求他把冰刀磨磨。磨完刀,該緊的螺絲緊好了,老莫叔還給他們換了副新鞋帶兒。這雙破冰鞋一打整,還挺像那麼回事兒。三個人輪換著背起冰鞋,心裡別提多高興了……陳兵搶著背冰鞋

    自從有了軍子這雙舊冰鞋,凡子他們往蓮池跑的更勤了,滑冰的隊伍也在不斷壯大,陳兵聽說後也加入進來,有時候麻桿兒也跟著他們瞎摻和。因為有了這雙冰鞋,軍子在他們幾個人當中一下子變成了老大。

    每到滑冰的時候,他們都早早來到軍子家集合。到了軍子家,大家都恨不得一步就跑到蓮池去。看著大伙急三火四的樣兒,軍子卻故意磨磨蹭蹭。大家心裡再急也不敢催他,只好耐著性子等。等到軍子磨蹭夠了,大家才能走。出了大門,大伙都爭著搶著替軍子背冰鞋。軍子還老大的不情願,一副懶洋洋愛搭不理的樣子,好像誰都欠他似的。

    每次搶到替軍子背冰鞋這個美差的差不多都是陳兵。別看陳兵滑冰不怎麼樣,穿上冰鞋連站也站不起來。可一說背冰鞋他比誰張羅的都歡,鼕鼕說他整個兒一個瞎攙和,陳兵卻樂呵呵地說,我這叫學習雷鋒好榜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其實陳兵來滑冰並不是為了學滑冰,而是為了背著冰鞋到處顯擺。

    每次陳兵搶到冰鞋以後就格外興奮,學著那些老冰油子的樣兒,先是小心翼翼地把兩隻冰鞋的鞋帶兒繫在一起,然後一前一後把冰鞋搭在肩頭,挺胸抬頭大步走在前面,還不時用手扶扶冰刀,一副老冰油子樣兒。進了蓮池冰場,陳兵專往人多的地方湊和,生怕別人看不見他兒背著冰鞋呢。咱會滑不會滑的先放一邊兒,單憑咱肩膀上這雙冰鞋,讓別人看見就與眾不同,有派兒!人家準會說這小伙子家裡不是高幹,就是軍人出身!要不怎麼還趁雙冰鞋呢!陳兵一邊想一邊看著周圍的人們,心裡美的屁顛兒屁顛兒的。下到冰場,大家輪著穿上冰鞋滑冰。這時候陳兵就自願站在一邊給大家看衣服,要不就躲到一邊抽煙去了。等大伙滑完了,他再搶著背冰鞋。

    4。抽棵煙吧

    禮拜六晚上,凡子、軍子、陳兵還有鼕鼕一起去滑冰。大概是禮拜六的緣故,冰場上的人特別多,還有幾個穿連襠褲戴一把揪的人在冰場裡打冰球,他們一個一身紅、一個一身黑,還有兩個一身綠的,一人拿著一根兒歪巴棍子,扭**蹬腿像耗子一樣哧溜哧溜滿場亂竄。大棋子兒樣的冰球在人們腳底下嗖嗖亂撞,把整個冰場攪的亂七八糟烏煙瘴氣。像凡子他們這樣的新手只有站在一邊兒傻看的份兒。

    不就是會打冰球嘛,牛烘烘的有什麼了不起呀,臭顯擺。待會兒不定碰著誰呢,再打起來,咱們還是躲遠點兒好。軍子皺著眉頭分析。凡子他們幾個輪換著滑了幾圈兒就草草收場了,可又不願意這麼早回家,就到後邊的假山上抽煙去了。

    今天凡子兜裡裝著三棵好煙,一棵大前門,兩棵飛舟,都是中午從爺爺那兒偷的。

    爺爺不僅光抽好煙,而且還有個特殊的習慣,爺爺買煙不像老舅他們現抽現買,把煙和洋火裝在兜裡隨身帶著,想抽了就掏出一棵點上,抽完一盒再買一盒。爺爺呢,都是整條整條的買,有時一下就好幾條,中華、大前門、牡丹、玉蘭,都是好煙。也不是抽完一盒再打開一盒,而是一次打開好幾盒,並排擺在收音機邊上的點心盒子裡,挑著抽。這就為凡子作案提供了可乘之機,一盒裡偷一根兒或兩根兒,爺爺根本現不了。老舅也接長不短地偷爺爺的煙,他說,那不叫偷,叫改善生活。凡子想,許老舅改善,就許我也改善改善。

    今天晚上是個假陰天兒,天上沒有月亮,只有稀稀拉拉的幾顆星星在飄蕩的雲彩裡忽隱忽現。假山上顯得特別黑,背陰處的積雪偶爾露出陰森森的白光。凡子他們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爬到山頂的亭子上,陳兵正抱著膀子來回顛達,看樣子凍得夠戧。

    「你們怎麼才來呀?都快凍死我了!」陳兵抹了把流出來的清鼻涕不滿地抱怨著。剛才陳兵跑過來撒尿就沒回去,一個人兒在這凍半天了,見凡子掏煙,陳兵的雙眼立刻一亮:「什麼好煙啊?先給兄弟一根兒,憋死我了,沒看我這兒正滿地踅摸煙屁呢嘛。」

    「對不起,就兩根兒,我和軍子一人一根兒。你呀,還接著踅摸你的煙屁吧。」凡子故意逗陳兵。

    陳兵果然急了,上來搶去一根兒說:「那還行?我先抽兩口軍子再抽。」

    「要不咱倆掰開,一人一半兒。」軍子也湊上來說。

    「那多糟踏東西呀,掰開了就得剩倆煙屁。我先抽兩口就給你,別著急。」陳兵說完在大拇指蓋兒上輕輕墩著煙卷。

    「像蛋!」鼕鼕在一旁說。

    「去,小孩子家懂個屁呀!」陳兵說。

    「別搶了,我這兒有三根兒。哈哈!」凡子得意地說。

    「三根兒正好,鼕鼕就別抽了,省得回家讓你舅舅聞出味兒來挨頓揍。」陳兵趕緊叼上說。凡子遞給軍子一根兒說:「鼕鼕就算了吧。」鼕鼕沒言聲。

    「點上啊!沒個眼力見兒!」軍子歪叼著煙卷兒沖陳兵說。

    陳兵趕緊從褲兜裡摸出塊火柴皮,上下兜裡摸索了半天才又摸出一根兒火柴,摘下帽子,先把火柴頭兒在頭上蹭了蹭,然後喳喳喳劃著了火,一陣風吹過來火柴滅了。「笨蛋,戧風點火,順風抽煙。這還用我教你呀!」軍子挖苦陳兵。陳兵趕緊調轉方向,又摸出一根火柴喳喳劃著了,雙手手捂嚴了給軍子點上,再給凡子點上,自己沒點卻把火柴棍兒扔了,找軍子對火兒。

    「你這不脫了褲子放屁找費事兒嘛?不給!」軍子皺著眉頭說。他怕陳兵趁機抽他兩口。

    「懂什麼呀你?這叫規矩,三人不用一根兒火,三火就是散伙,小刀拉**——開眼吧。」陳兵搖晃著腦袋一副老煙油子相,他可逮著機會挖苦軍子了。

    「德行!哪那麼多窮講究兒呀?不就點棵煙嘛,稀地咧1!」軍子不耐煩地說。

    「你還別不服氣,跟我在一塊兒,你就長見識吧。」陳兵美不嘰嘰地說。

    「哼!」軍子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三個人有滋有味地抽著煙。鼕鼕在一旁看著他們,閒的沒事兒就跟陳兵逗悶子:「哎,陳兵,你今天這身兒打扮兒可夠派兒冬純粹是見了丈母娘叫大嫂子——沒話找話。

    「那是!」陳兵美滋滋地伸出右腳顛噠著說:「看見沒有?這叫雞腿兒褲,懶漢鞋,尼龍襪子露半截。」

    「看你那褲腿兒,歪七扭八的,還抖摟呢,別把虱子抖摟出來。」軍子說。陳兵瞪了軍子一眼沒言聲。

    「雞腿兒褲,懶漢鞋,尼龍襪子露半截,不是流氓就是破鞋。」鼕鼕接茬說。

    「去!你個小屁孩兒懂什麼呀?」陳兵說完又得意地沖鼕鼕抬抬腿。

    「陳兵,脫了鞋,把腳伸出來讓我們看看。」軍子說。

    大冷的天兒讓人家脫鞋幹嗎呀?凡子正納悶,軍子又說:「快點兒,讓我們再看看你那女式兒涼襪子。」聽了軍子的話,凡子才明白過來,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得了吧!還能老那樣啊?」陳兵不好意思地抽了口煙,接著又振振有詞地說:「其實,那是你們不懂。這穿襪子還不就是看個外面兒呀,只要外頭露著的地方鮮鮮亮亮沒補丁沒窟窿就行了唄,你管裡頭幹嗎?小家子百事的!」

    別看平時陳兵大面兒上穿的挺時髦兒,街上流行什麼穿什麼,說起來也是一套兒一套兒的,可那全是驢糞蛋子外面光,扒了皮看裡邊就慘不忍睹了。

    軍子剛才說的女式涼襪子,是今年暑假開學後體檢時落下的話把兒。體檢地點在學校大會議室,檢查項目有身高、體重、視力、聽力、肺活量等。同學們在會議室門口排成一溜兒長隊,轉著圈一項一項檢查。前幾項聽聽這兒敲敲那兒,陳兵都沒事兒,可檢查到最後一項身高和體重時,陳兵卻落下個女式涼襪子的外號。

    在測身高體重的地方已經排了幾個同學,陳兵來了不願排隊,擠巴擠巴就站到了前邊,兩隻後腳跟一蹭脫了懶漢鞋挺胸抬頭站到地秤上。「站好嘍,兩腳併攏,別抬腳跟兒!」負責測量身高的女大夫上上下下打量著陳兵,看到陳兵的雙腳時,立刻「噗哧」一聲樂開了,而且越樂越止不住,越樂聲越高,直到樂彎了腰。周圍的同學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呆呆地看著笑成一團的女大夫,後來看到陳兵的雙腳也都跟著大笑起來。

    本來安靜的會議室一下子全亂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陳兵的腳上,全場響起一陣陣更大的笑聲。

    原來,陳兵腳上的尼龍襪子已經破的不成樣兒了,前邊十個腳趾豆兒奇唰唰地露著,後邊還露著大半拉腳後跟,就像穿著一雙女式涼鞋一樣。

    等陳兵趿拉上鞋出去以後,會議室裡的笑聲還沒止住。從此以後同學們就管陳兵叫女式兒涼襪子。

    「涼襪子怕什麼,外邊兒好好的看不出來就行了唄,你管裡頭幹嗎!」陳兵還在宣揚他的襪子理論。

    「別人是管不著,可誰難受誰知道。」軍子說。

    「難受什麼?那不更涼快兒嗎?」陳兵狡辯道。

    「快看!有人來了!」正當他們說的熱鬧的時候,鼕鼕指著山下小聲說。

    5。來人了,快跑吧

    大家順著鼕鼕手指的方向看去,山腳下一道手電筒的光柱晃來晃去,在黑黢黢的夜裡顯得格外耀眼。漸漸的手電筒的光柱沿著小路上了山,離凡子他們越來越近,後面是幾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來人了,快走吧!」凡子趕緊扔掉手中的大半截兒煙屁緊張地說。

    「沒事兒!有我呢。抽完這點兒煙屁再走也不晚。煙屁燙手緊嘬三口,捨房子捨地,捨不了我的大煙屁。」陳兵滿不在乎地說。

    山下的光柱終於晃晃悠悠地上來了,幾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停在了亭子邊上。光柱挨個兒在凡子他們臉上來回照了一圈兒,晃的凡子睜不開眼,很顯然山下的人是衝他們來的。手電光賊亮賊亮的,肯定不是兩截電池,不是三截就是四截。

    「嘿!人還不少呢。哪部分的?黑咕隆咚的藏這兒搞什麼陰謀詭計呢?過來,檢查檢查!」來人氣勢洶洶地喊著關了手電。

    凡子他們被手電光晃得眼花繚亂,過了一會兒才看清,從山下上來仨人,問話的是個小個子,腦袋上帶著一頂栽絨帽子,兩隻棉耳朵向上豎著,一說話忽閃忽閃的,像長了兩隻驢耳朵。

    「沒事兒,我我們剛滑了會兒冰,在這兒抽棵煙,歇會兒。」陳兵小聲回答著小個子的問話,剛才的橫勁兒全沒了。凡子他們更是嚇得不敢言聲。

    「沒事兒?歇會兒?***,人兒不大口氣不小,這兒他媽黑燈瞎火的有什麼歇頭兒哇?小心老子開了你。」小個子又喊,口氣比剛才嚴厲了許多。

    「說實話!大冷的天兒歇什麼歇?不怕凍掉了蛋?」旁邊兒一個穿藍棉猴兒的瘦高個兒湊上來說,說完摘下頭上的棉帽子,歪著腦袋打量著凡子,扭頭沖那個小個子說:「呦喝!這幫小孩崽子還趁雙冰鞋呢!」接著又把臉扭向凡子:「嘿嘿,不賴呆呀!從哪兒偷的?老實交待!要不我沒收了你們的!」瘦高個兒說著把棉帽子又戴上,口氣裡明顯帶著找茬兒的意思。這時凡子才看清瘦高個兒的棉帽子裡邊還帶著一頂單軍帽。

    「不,不是偷的,是軍子他爸爸的。」凡子匆忙當中指指軍子說。

    「甭管誰爸爸的,先拿過來檢查檢查!」瘦高個兒說著就要搶冰鞋。

    「算了,哥們兒,要不回去他爸爸該揍他了。回頭兄弟給你買兩盒兒佳賓。」陳兵指著軍子說。

    「什麼?哥們兒?」瘦高個兒一下子瞪大了雙眼,惡狠狠地盯著陳兵說:「你個小**崽子說的倒輕巧,我他媽這歲數兒當你爹都富餘了,還哥們兒哥們兒的!」瘦高個兒說著狠狠踢了陳兵**一腳:「我看你是欠揍!這半天了就你話多,再多嘴老子開了你!」瘦高個說完點上一棵煙,眼睛裡露出凶狠的目光。這時那個小個子和另外一個人也從左右包抄上來,形成了對凡子他們的包圍之勢。

    「小子們,老老實實把冰鞋給我交出來沒事兒!要惹急了我們八哥,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瘦高個咬牙切齒地說著,一把揪住了凡子的脖領子。

    凡子嚇得雙腿直打哆嗦,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想撒尿。軍子在一旁早嚇呆了,他真怕這幫人把冰鞋搶走了,回家沒法跟爸爸交待呀。鼕鼕這時正小聲抽搭呢,這樣的陣勢他還是第一次見著,心想這準是碰上截道的了。陳兵剛才挨了一腳,這會兒**溝子還火辣辣的疼,再也不敢多嘴了。

    「皮三兒!怎麼啦?幾個小孩兒耐你哪兒疼啦?死乞白賴的犯得上嗎?」這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個女生來,站在凡子身後沖瘦高個兒一連氣地喊,口氣很大的樣子。凡子聽著耳熟,想回頭看看又動不了。

    「八哥,我們姐兒幾個等你半天了,老在這兒磨蹭什麼呀,走吧,走吧!」那個女的又過來拉住小個子的胳膊說。

    那個小個子縮了縮脖子又伸出來,「噗——」地吐出了嘴裡的煙屁。這半天了,小個子的雙手一直抄在袖子裡,聽完那個女生的話,才伸出右手向那個叫皮三兒的瘦高個兒擺了擺說:「算了,算了,放了他們吧,咱們也該走了。」

    沒等八哥話,那個女的過去一把拔拉開瘦高個兒的手,摸著凡子的腦袋說:「凡子,沒事兒了,趕緊回家,要不大舅又該著急了。」這時凡子才看清那個女的原來是翠翠。聽著翠翠的話,凡子一下子像見到了親人。

    「八哥,這是我表弟,我大舅家的孩子。怎麼得罪你啦?跟一群小孩子較什麼真兒啊?」翠翠說完又說:「行了,你們幾個先回去吧!」翠翠說著拉過凡子,順手撣了撣凡子身上的土。那股子親熱勁兒,就好像凡子真是她表弟一樣。

    「嗨!你怎麼不早說呀?沒什麼大不了的,皮三兒跟他們鬧著玩兒呢。皮三兒過來,你他媽也不問清了是誰就瞎鬧哄。走吧!走吧!沒事兒了,孩子們!」八哥沖凡子他們揮揮手,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樣兒。

    「你們家表親可不少,什麼時候又跑出這麼多表弟呀?都快趕上李鐵梅了,她是表叔多的數不清,你是表弟多的數不清。」皮三兒陰陽怪氣地沖翠翠說。

    剛才明明是八哥讓他搶這幾個小孩子的冰鞋,這會兒倒好,屎盔子全扣自個兒腦袋上了。皮三不服氣又不敢說,只好把滿肚子怨氣撒在翠翠身上了。

    「你他媽吃河水長大的呀,管這麼寬?我有多少表弟,你管的著嗎?管著嗎?管著嗎?」翠翠一點兒也不怕皮三兒,大聲沖皮三兒嚷嚷道。

    「行了,行了,剛勸開一場,你們倆又掐起來了。走吧,走吧,咱們也該回去了。」八哥擺擺手,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

    「凡子,你們還不趕快回家?」翠翠罵完皮三兒又催凡子他們快走。

    凡子他們嚇得大氣不敢出,夾著尾巴急匆匆往山下走去。下了山也不敢鬆口氣,朝著大門口一溜小跑。他們不敢再跳牆走了,也沒心思再到冰場瞎轉悠去了,而是老老實實從大門口出去。雖然出大門不要錢,可出了門還得兜上一大圈兒才能到家……鼕鼕嚇得尿了褲子

    回家的路上四個人誰也顧不上說話,全都低頭貓腰一溜小跑往家趕。只覺著後脖頸子嗖嗖直冒涼氣,總像後邊有人在追他們。

    這時候再也沒人搶著替軍子背冰鞋了。陳兵一個人跑在最前邊,軍子自個兒把冰鞋緊緊摟在懷裡。跑進茄子胡同裡,看到「團結起來,去爭取更大的勝利!」凡子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稍稍放慢了腳步。

    緊張的心情剛一放鬆,凡子就感覺肚子裡的尿憋不住了,急忙跑到牆根底下撒了一泡長長的尿。撒完尿抬頭一看又嚇了一跳,這泡尿正好撒在二子家的後窗戶底下。我的媽呀!這要是讓二子媳婦知道了還了得呀!凡子想著,趕快跑開了。

    「凡子,剛才那個女的真是你表姐呀?怎麼從來沒聽你念叨過呀?」最先緩過勁兒來的是陳兵。

    還沒等凡子回答,陳兵又接著說:「嘿!你有這麼個表姐可沒治咧。你不知道,你表姐在東關那塊兒可有名呢,外號大脆蘿蔔,戳著呢!還有那個八哥更厲害,以後咱哥兒幾個可好混嘍。」陳兵無限嚮往地說。既像是對凡子又像是自言自語。

    「放屁,你表姐是老醃兒疙瘩頭。」凡子不愛聽了。

    「我給你說正經的呢,沒看你表姐那個厲害勁兒呀?『管著嗎你?管著嗎?我們家就是表弟多。』」陳兵學著剛才翠翠說皮三兒的口氣說。

    「行了行了,趕緊回家睡覺去吧。」軍子早嚇破了膽,這會兒說話還結巴呢。

    「怕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就仗著他們歲數大點兒唄,腰裡揣著傢伙。你看看你們一個個嚇得那慫樣兒。他憑什麼搶咱們的冰鞋呀?就不給他,他還敢吃了你呀?」陳兵這會兒又還陽了,順手拿過軍子肩上的冰鞋背上。

    「剛才你怎麼不搶著背了?這會兒又說便宜話。」軍子挖苦他。

    「就是。剛才你比我們也強不到哪兒去,說話都結巴了,還說我們。」凡子撇撇嘴不服氣地說。

    「那也比你們強多了,沒看凡子說話都說不出來了。要不是他表姐及時趕到,非尿了褲子不可。」陳兵摸了摸**說。

    「敢情你沒背著軍子的冰鞋,你不怕。」凡子說。

    「他不怕?他不少怕,挨了一腳就他媽躲一邊兒縮著去了。那會兒你怎麼不吹呀?」軍子說。

    「這會兒再吹也不晚,反正人家又聽不見了,可勁兒吹。」凡子也說。

    「凡子哥,凡子哥,我……」鼕鼕的喊聲帶著哭腔,這半天了鼕鼕還沒說話呢。

    「沒事兒了,鼕鼕,沒事兒了。」凡子摟著鼕鼕的肩膀,像個大哥哥。

    「不是,我我尿褲子了……」鼕鼕說著抽抽搭搭哭出了聲。

    「嘿!這兒還沒說完凡子呢,你倒真尿了。真他媽沒出息!還……」陳兵罵罵咧咧地說。

    「閉上你那破**嘴!」凡子先罵了陳兵一句,然後摟緊了鼕鼕說「沒事兒,咱們先上軍子家烤烤去,烤乾了再回家,行吧?」

    冬小聲答應著。

    「不行!臊氣百囊的,怎麼不上你們家烤去呀?」軍子說。鼕鼕聽了軍子的話哭的更厲害了。

    「我不是怕我老舅知道了嘛?明天給你帶兩棵大中華,保證!要不鼕鼕怎麼回家呀?求求你了。」凡子小聲央告著軍子。軍子還是不答應。

    「貧摳兒,走,鼕鼕,跟我上白鐵鋪子烤去!甭搭理他,還求著他了!」陳兵仗義地說,說完瞪了軍子一眼,拉起鼕鼕就走。

    軍子這才勉強答應了。

    註釋:1見天見:每天。

    1稀地咧:語氣詞,表示不以為然的口氣。

    2派兒:相當於現在的流行語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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