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界 正文 第二章
    林石鎮上,大伙們為了突然臨產的孕婦小月迅地奔走忙碌著,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敖彥這個可愛的小搗蛋鬼已經沒了蹤影。

    男人們在村長的指揮下,迅地搭建起一座足夠遮風避雨的全封閉小屋,為了讓用石灰和濕泥塗抹的牆壁能迅地乾透,顧不得可能會燙傷自己,一邊砌牆一邊就在牆邊點起火堆,開始烘烤牆面;女人們則在婆婆嬸嬸的帶領下,開始燒水、煮布等等一系列接生時要做到準備工作。兩個有接生經驗的婦人,則早已經守在小月的身邊,一邊安撫著這第一次生娃娃的小媳婦,一邊小聲地教導著小月要怎麼樣面對腹部一陣緊過一陣的劇痛。

    但是隨著小月一聲高過一聲的呻吟,有經驗的老人們都看出了不妙的陰影,女人懷孩子本來就是一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事情。但是這些天來,讓這小媳婦跟著大家東奔西跑,幾乎日日生活在不安之中。如今眼看著孩子還沒有足月就急著出世,而小月又是頭一胎,亂七八糟的事情幾乎湊一塊了。

    「這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啊。」老村長無比擔心地說著,但是在他眼前的人,卻因為這句話很想把這鬢皆白的老頭子一腳踹到十里外的怒江裡去。

    「我是道士,不是接生婆;我只會降妖捉怪,不會幫人生孩子!」清箴子壓低了聲音咆哮著,眼前這個老頭,分明是非把自己給逼崩潰了不可。他清箴子的確是道法精研,但是這不代表他萬能,這老頭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提議讓自己給憑空設計一個什麼「安產符」,保佑那小媳婦可以穩穩當當地把孩子生下來,清箴子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都一樣,你不是說,捉妖怪很簡單,只要把妖怪收到你的法寶裡,然後看是好妖怪呢,就放出來;是壞妖怪呢,就宰了。」老村長對於清箴子還是很看重的,比起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陳堪,清箴子的外貌和言談舉止在大家的心中更貼近道士那種強大人物的傳說。所以老村長對於清箴子說過的話,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地,所以才會有這天才的提議,「這生孩子也一樣,你就把小月肚子裡的小傢伙當作當作附了身的妖怪,用寶貝捉出來,然後放掉不就行了。」

    「噗」清箴子還沒有說什麼,倒是一旁路過的鴻曉忍不住笑出了聲,只是在清箴子隨後射來的「殺死你」的目光中,迅裝出一副「我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模樣後,立刻遁走,躲到不知名的角落裡偷笑不已。

    「那是妖怪!妖怪!我的法寶只裝妖怪,不裝小孩!」清箴子咬牙切齒地繼續和陷入妄想圈中的村長奮鬥著,同時在心裡誓,下次絕對不在凡人面前提起道術,哪怕是一個字也不行。

    「若是生孩子的話,本王倒是有個人選可以幫忙。」隨眾人一起來到林石鎮的瑞王殿下似乎看到清箴子的窘境,邁步上前為可憐的道士解圍,「雲一非但是本王的侍衛,而且也曾經是太醫院太醫的入室弟子,對醫術和急救頗有心得,相信能對那位臨產的夫人有所幫助。」

    其實村長現在也是病急亂投醫,本來村子要是遇上這種事,不是派人趕到柳州城去請專門的婦科大夫,就是帶著孕婦親自跑一趟。但如今柳州城內究竟什麼樣子,誰都不知道,這大夫自然無處去請,村長也只能遵從陳堪說的:萬一有事,可以和清箴子商議。才把這個可憐的玉泉山道士逼得快跳樓了。現在瑞王既然這麼說,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於是在村長的千恩萬謝之下,雲一被帶去救人。

    不過瑞王的主動卻沒有換來清箴子的感激儘管清箴子一心撲在降妖捉怪上,但並不代表他對世事一無所知,這幾日裡瑞王每每欲言又止的模樣早就落入了他的眼中,只是這位身居要職的王爺,始終沒有找到向自己開口的機會罷了,如今也算是天賜良機了。

    望著村長那有些佝僂的身軀消失在不遠處的人群之中後,清箴子板著一張臉,看都不看身邊這位王室成員,冷冷地開口:「說吧,要我幫你什麼?」

    「本王聽說玉泉山的修道人對於鬼怪一道最是專深,不知道長會不會招魂之術?」瑞王沒有客套什麼,身為王室自然和道門的人沒有少接觸過,所以瑞王深知,有時候凡俗的恭維和客套對於修道士而言還不如直言不諱。

    「招魂?」清箴子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這位王爺心裡想著要算個皇帝命啊或者得到延年萬壽的金丹之類的要求,沒想到居然是問招魂。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算得上英武的男子,嘴角勾起一道微微的弧線,「招魂倒是不難,只是不知道王爺想招的是誰的魂?」

    「我、我想見見我的兄長。」瑞王有些猶豫,但是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夏傅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是因我而起,當年的恩怨裡我算不上是好人,若是被夏傅謀害,自然也算得上罪有應得,全當欠夏傅的,但是如今夏傅卻把這怨恨報復在無辜的百姓身上,那就未免太過分了,我總覺得其中有著更多的隱情,而這個隱情,除了當年的太子之外,也只有我的兄長知道,所以本王只能拜託道長了。」

    「哼哼。」清箴子撇了撇嘴,沒有反駁什麼,收在衣袖裡的手指,暗中計算著,「招魂之術,本不困難,你若是有亡者死前的遺物,則最好,若是沒有,就需要亡者的生辰八字,以及亡故八字,在陰虛之夜,起法招魂即可。只是對方死了很久的話,怕已經投胎轉世,那就什麼都招不到了。」

    「本王這裡有一塊玉玨,是兄長的遺物,還請道長」瑞王立刻從懷裡拿出一塊用白色絲帕包裹著的玉玨,清箴子接過玉玨,心中暗自嘀咕:這瑞王也真是膽大,居然把死人的東西隨身帶,也不怕忌諱。

    玉類物品本就會集天地陰靈之氣,雖然還不能用作陰魂的住所,但卻最是容易被亡者的執念所依附,清箴子只是將玉玨托在掌心,就能夠感受到一股明顯的鬱憤之氣從玉玨內散出來。

    「將手放在玉玨上,貧道施法替你招招看。」清箴子托著玉玨伸出手,瑞王也將自己的手蓋在玉玨之上,清箴子騰空在瑞王的手背上畫了一個道符後,一股冰冷的寒氣,立刻從玉玨中湧了出來

    在雲一的幫忙下,小月算是暫時穩住了身子,吞下雲一隨身攜帶的養本固源的丹藥後,精神好了不少,讓大家著實鬆了一口氣,雲一和幾個有接生經驗的婦人商量了一會兒之後,決定去山裡採些應急的草藥來。轉身回到瑞王身邊,把這事向主子稟明,卻訝然地現,才這麼一會兒,瑞王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站在風中的身子竟然簌簌地抖,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突起,指縫間甚至有著點點血色。

    「主上」雲一開始還以為清箴子這臭道士趁自己不再暗算瑞王,立刻擎出寶劍,嬌容凝霜盯著一旁的清箴子,畢竟瑞王在朝中的政敵多如牛毛,潛在威脅更是數不勝數,但是轉眼卻看到清箴子的臉色也不比瑞王好看多少,而且還在一邊連連作嘔,一副深受刺激的模樣,這令雲一莫名不已。

    「和道長沒有關係。」瑞王眼中的殺氣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愁傷和悲怒,揮手示意雲一離去,他現在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來消化剛剛得到的驚悚消息。

    若不是經年來身為上位者看多了人間險惡和黑暗的話,恐怕他的反應會和清箴子如出一轍,緩緩地坐倒在一旁的石塊上,瑞王的前胸起伏不定,似乎顯示出他此刻洶湧的思潮。

    「嘔你們王室嘔果然嘔」清箴子已經吐得說不出話來了,儘管早就習慣了妖魔鬼怪們奇形怪狀的模樣,也見識過各種血肉橫飛、腸臟四濺的噁心場面,但是清箴子還是忍不住吐了一地,他算是領教了王室成員的變態程度。

    「難怪難怪兄長沒有回來難怪父王會鬱鬱而終原來竟是這樣」瑞王從來沒有想到,這兄長唯一留在人世中的遺物,讓自己看到了一幕生在十三年前的慘劇,多年來心頭的種種疑惑,終於得到了答案。但是這答案未免太過於不堪了。

    清箴子也明白此刻瑞王需要什麼,好不容易忍住了作嘔的感覺後,一臉同情地走上前怕了拍瑞王的肩頭,無聲地走遠,他不是沒有看到瑞王眼中的殺意,畢竟他算是無意中挖掘了晏國王室的一大醜聞,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允許被外人得知,瑞王最後卻沒有這麼做,這個在權力染缸裡浸泡了十數年的男人,居然還沒有被徹底地染黑倒是令清箴子心中有了一絲的佩服。

    只是,夏傅要是知道了這一切,那個被仇恨扭曲到捨棄了一切,投入到魔界的男子會有怎樣的反應呢?清箴子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悲傷。

    不知道是不是被玉玨上的那個故事所影響,清箴子無故想起自己離開山門時,師傅曾經拉著自己的手無限唏噓,說山下種種皆是因由,自己出了山門便是入了因果輪迴,從此之後,命運由天不再由己。可惜知道如今自己才能稍稍體會到師傅話語中的意思

    「清箴子道長。」少女清脆的呼喚打斷了清箴子難得的傷感,只見那個幾乎算得上被上蒼所眷顧的少女翠娟,由於敖玄的幫助,那顆離火丹已經和少女完全融為了一體。

    眼看著不過是一日不到的光景,道力的修為已經跨入了第二階段的自在境界,若是換了旁人,就算是資質再好,也得苦修上數十年,配合天才地寶和高師教誨不過勉強跨入修道的門楣而已。

    「以後不要叫我道長,要叫道兄,雖然你半路入道,也沒有參入門庭道派,但是你現在畢竟是已經有了道力的人,道士不刻意將就禮節,但是稱呼同道為道長的話,只有在對敵之下。」清箴子雖然一年到頭圍著妖魔鬼怪打轉轉,但是道士之間最起碼的交際細節,畢竟是玉泉山弟子在山門裡必修的功課之一,教導起翠娟這種菜鳥道士,自然是得心應手,只要把師傅對自己說過的話,如數搬過來就好。

    「是,道兄」翠娟覺得叫起來總是有些彆扭,不過現在她可顧不得去計較這芝麻粒小的事情,事實上不知道為什麼,自剛才開始,她就有一種心悸的感覺,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降臨了一般。

    只是看大家都在忙,也不敢上前打擾,眼巴巴地看著清箴子和瑞王兩人在一邊手握手地「眉目傳情」、「竊竊私語」,好不容易等兩人分開,卻看見瑞王臉色灰白,而清箴子則蹲在一旁嘔吐連連,頗讓人猜疑這兩人剛才說的內容究竟是何,翠娟被兩人的樣子嚇了一跳,本來已經伸出去的腳,又乖乖地收回來,耐心地等待清箴子恢復平靜了才找了機會上來詢問,只是這兩人方纔的模樣,卻讓翠娟這喜歡八卦的小丫頭看在眼裡記在了心上。

    可惜,翠娟才湊上前,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感受開口告訴清箴子,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道尖叫聲,硬生生打斷了翠娟到了嘴邊的話,也嚇住了所有正在忙碌的人們。幾個午睡未醒迷迷糊糊的小傢伙甚至被這一嗓子嚇得哭了出來。

    大夥兒吃驚地望去,就見不遠處正在林子邊緣砍伐樹木的村民,像是見到了恐怖的鬼怪般,一邊扯著嗓子鬼叫著,一邊丟下手中砍了一半的樹木,連蹦帶跑地往回跑。

    「蟲蟲子蟲子!」那村民一直跑到村子口,才總算從鬼叫聲裡,憋出兩個完整的字來,只是這「蟲子」二字卻比驚雷更加具有震撼力,不久前剛經過夏傅帶來的那一次噁心的魔界蛆蟲的驚嚇後,「蟲子」這兩個字自然是成了林石鎮新一代禁忌用詞。

    大家一聽到這兩個字,頓時個個精神緊繃,臉色白,漢字拿起了鋤頭錘子,女人則隨手抄起剪子後者菜刀,連那些剛才還在哭鼻子的小鬼頭們,也一個個如同受驚了的兔子一般飛快地竄到自家爹娘的身後,探頭探腦地望著不遠處那片樹林。

    比起村民們的反應,清箴子雖然要冷靜地多,但是仔細的人一定能夠現,短短的數息,清箴子的額頭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細汗,繃緊的背脊更是暴露出清箴子隨時準備出擊的打算。

    比起前些日子夏傅侵入時,至少林石鎮上不但有神龍障那個烏龜殼可以借用,還有陳堪這個道術精湛的道門高手坐鎮,但如今林石鎮深埋泥石之下,那神龍障還有沒有辦法啟動無人可以確定,而陳堪卻已經不在此地了,萬一要是夏傅再來,清箴子自認沒有那份功力可以保住這滿鎮百十號人口。

    大家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握緊手中的武器,雙眼直愣愣地看著樹林的方向,連本來守著孕婦小月的幾個老少夫人,也緊緊地堵住了門口,手裡甚至端著剛燒熱的開水,頗有一副「誰敢過來,老娘我開水伺候」的架勢,傍晚的微風穿過樹林的枝椏,枯黃的葉片在細微的呲啦聲中飄落塵埃,成為覆蓋在黑色泥土上的一層金色鱗片。

    泛紅的霞光下,眼尖的村民已經現了樹林旁,有好幾片掉落在地上的枯葉正在有序、且快地向他們移動著,那模樣實在和當初蛆蟲滿地爬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彷彿是感覺到自己的行動已經被村民們現了似的,移動的枯葉慢慢地停滯了下來和村民們的目光對峙著,似乎是在積蓄著下一次襲擊**的力量,而他們的身後,66續續有著更多的枯葉迎風而動地靠攏著。

    這一次惡戰的結果會是死還是活?望著眼前越來越多的「敵人」,絕望的氣氛逐漸濃郁了起來,有些膽子小的村婦甚至已經開始下意識地緊緊摟住自己的兒女們,提前預感這生離死別的到來。

    先用奔雷陣符直接劈入蟲群之中呢,還是用火綬之術,在人群前架起一道火牆呢?清箴子飛快地思考著最佳的攻擊方案和角度,計算著怎樣用最快、最省力地方法,最大限度地消滅這些噁心的魔界蛆蟲,而就在清箴子慢慢抬步向前,準備搶先出手的時候,一個白白的圓圓的小腦袋,突然從樹葉上探了出來,兩顆猶如黑芝麻一般大小的眼睛,很是深邃地望了望眼前如臨大敵般的人類鄰居。

    若是清箴子會蟲語的話,一定會從眼前這蠶寶寶的眼裡讀到牠們的困惑:不久是因為冬天到了,所以咱們這些蠶寶寶打算到林石鎮的殘牆短瓦裡找個臨時的裹繭的角落嘛,往年這些人類鄰居最是歡迎牠們的到來,但是今天好像這些鄰居有點反常耶。

    「原來是秋蠶真是的大驚小怪的,想把老頭子嚇死啊!」看著那一個個6續從枯葉下探頭探腦的蠶寶寶們,老村長第一個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旱煙桿,猛地砸到剛才那個鬼哭狼嚎的村民腦袋上,「你個混蛋小子,平日裡總說自己膽大包天,到了這關鍵的時候,倒是第一個掉鏈子」

    彷彿是為了被驚嚇到的自己討回公道,心頭驚駭散去的村民們,不約而同地效仿著老村長,開始討伐那個把秋蠶當作魔蟲,害得自己浪費諸多感情的傢伙,於是只見男人的拳頭,女人的小腳一時間蜂擁而上,可憐了那位「現者」還沒有完全從驚嚇中清醒,又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海洋裡。

    雖然清箴子保持了一個道士的素養,沒有參與群毆活動,但是翠娟卻看到清箴子隨手從衣袖的暗兜裡抓了一個小丸子,順手彈到了那村民的腳下,於是立刻地,平整的泥地上突然冒出半寸長細細的仙人掌刺,扎得那位哎哎直叫喚,也算為自己出了口氣。

    「嘻嘻」翠娟忍不住用手帕捂上了嘴,小聲地竊笑了起來。這一笑倒是把清箴子笑得臉色泛紅,只能一邊努力咳嗽幾聲勉強地做著徒勞的掩飾,一邊開始漫無邊際地東拉西扯向翠娟這小丫頭講述道士所需要注意的一些常識性的內容,而這個突的小小插曲也讓翠娟很自然地將原本想訴說的心中的不安忘在了一邊。

    若是敖玄在的話,對離火丹的特性瞭如指掌的他必然會看出翠娟方才欲言又止的不安,因為離火丹非但是道士們提升道術修為最好的補品,更重要的是,離火丹和人體融合之後,被融合著就會擁有離火丹「趨避百邪,鎮壓污穢」的天賦,翠娟的心慌意亂,則正是遭遇邪魅時,離火丹的預警。

    就在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蜿蜒而行的秋蠶之上時,一條半尺長、小指寬的暗紅色長蟲,藉著枯葉和晚霞的遮蔽,沿著剛搭建起來的小屋門簷的縫隙,迅地鑽入了謂孕婦小月所建的臨時產房。

    房內本來看護小月的兩個村婦,此刻都被外面的呼聲所吸引,起身離開,屋內只留下剛剛挺過第三次陣痛,渾身汗水淋漓癱軟無力的小月,那鼓脹的腹部高高地隆起著,隔著那薄薄的佈滿了青筋和紅痕的腹部皮膚,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腹腔內一個鮮活的新生命正在做著降臨人世前的最後準備。

    被自己肚子裡那個不肯痛痛快快降生的孩子給折騰地昏沉沉的」月,只是隱約感到自己的手腕處似乎有一陣輕微的刺痛,彷彿是被夏日隱藏在草蓆中的枯刺蹭了一下,接著一片黑暗就接管了她全部的意識。這時躺在床上的小月的軀體,卻睜開了雙眼,本來如星子般明亮的眸子,已被深沉而不詳的暗紅所取代,渾濁中透著邪異和呆滯。

    從床上坐起身下地,小月的身體宛如被操控的傀儡一般,僵硬生澀的同時卻寂然無聲,推開床邊那臨時用鋪板拼合的窗戶,赤著雙腳爬了出去,在屋前人們還在驚呼的時候,小月有些踉蹌的身影,已經迅地消失在濃密的山林之間。

    為什麼我沒有早點現不對勁呢?這些乍然出現的秋蠶,分明是被用來當作吸引人注意的誘餌,對方巧妙地利用了大家對於魔蟲噬骨的恐懼感,輕易地將落單的小月擄走了。這些本事妖魔慣使的手段之一,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意識到呢?

    現了小月的失蹤後,清箴子不由自主地懊悔這,在心底痛罵著自己,但是任憑他說盡了所有搜索和偵測的法術,方圓百里之內,都沒有絲毫響應,茂密的樹林和起伏的山巒輕易地隱匿了小月的行蹤,清箴子又不能任性地拋下人人自危的其它村民,只能無奈地在原地恨恨地跺腳。

    好半晌,清箴子才勉強自己收斂頹廢懊喪的心態,慢慢平息著心底深處的憤怒火焰,現在他需要的是更多的理性和冷靜,畢竟在他的周圍很可能潛伏著他所不知的可怕危機,他的肩頭所承擔的,不僅僅只是個人的安危,陳堪把林石鎮上這些安貧樂道的百姓托付給了自己,那自己就有責任最大限度地保護他們的安全。

    現在他沒有辦法分身去顧及失蹤的小月,唯有祈禱自己的同門師兄弟能及時地趕快來協助自己,清箴子在心中計算著援兵的到來的時間,在柳州城出現沉鷦的時候,他就連夜出了求租飛鴿,他可沒有景御那種誇張的自信,對於沉鷦這種討厭至極的魔獸,他自然要找上一群幫手才行。算算時間也有好幾天了,怎麼還是沒有人趕來找自己,或者出信息呢

    其實清箴子的飛鴿傳書在送出後不久,就得到了熱烈的響應,畢竟玉泉山的道士們對於捉妖怪這個活計向來是很積極的,特別是沉鷦這種可遇而不可求、極具挑戰性的罕見魔獸,豈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事實上除了被手邊的俗事拖住、不得不多耽擱幾日而晚出的人之外,至少有過三十人,是在接到消息之後,連行李都沒有收拾,直接駕起飛劍就往柳州城趕,比起地球上那永遠姍姍來遲的警察要神得多。

    只是往日仗著自身的修為和道術在半空中御劍飛行的道士們這一次卻撞上了一塊大鐵板缺德的玄門道,為了預防那些外來的修道士干擾他們在柳州城的佈置,居然違背道家公約在柳州城方圓百里的半空之上架起了一道無形的防禦之牆。

    這道彙集了玄門道最高修為的十二位合竅期高手的道力所支撐起的防禦之牆,非但完美地隔絕了外界修道士向內傳遞消息,更讓那些或有意、或無意路過附近縱劍飛行的道士們吃到了「飆劍」的苦頭,那些個在半空中疾馳的道士們,就像是高公路上飛飆的跑車突然撞上一堵石牆後,一個個不是撞得頭破血流就是被防禦牆臨空反彈出去,摔得神魂顛倒。

    這一來自然讓早就潛伏在附近守株待兔的玄門道徒弟子們,對於出主意的衛丹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本來還擔心一時間無法控制掌握這些能力強悍的同道,如今卻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地就把這些人一網打盡了。

    何況衛丹還有更加陰損的後招:抓到人,先灌一壺**茶,然後用金針封死他們的道力和內力,這樣自然不用擔心他們能玩出其它的花樣。於是乎。包括七十六人的玉泉山增援大隊在內,才三天的時間,前前後後有四百多名道士成了落進陷阱的「蠢兔子」。

    而這些「蠢兔子」最後都被送到了這陰森森的樹林巨坑旁,夏傅也不客氣,為了便於防範這些道士搗亂,直接用粗大的鐵鏈將這些道士們當作狗給拴在附近的小石頭山下,任憑道士們再怎麼痛斥、規勸都保持無視的態度。

    從這些道士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中,敖彥總算是聽出個來龍去脈,只是那些道士們口口聲聲討伐玄門道的理由讓敖彥頗覺無聊。說什麼設計卑鄙、陷阱無恥、違反公約敖彥暗中嗤笑,這些道士的腦袋和清箴子一樣,頑固得可以,要是算計別人還要正大光明的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都瘋了,就是大家都昇華成聖人了。

    別人不過是略施小計,這些個道士們就一驚一乍的,不去自省本身的缺漏,一味地怪罪對方狡猾,難怪會有傳聞說人類的道士沒落了,最近由人界升入仙界的道士越來越少、越來越刻板無趣、連力量和悟性上也越來越不具潛力。

    想像也是,看看眼前這些不知變通的道士們,再對比那些在仙界舉牌、拉橫幅抗議的仙界主流,可見人界和仙界之間的差距已經不是單純的力量上的,而更多的是意識上的。

    當然這些只是敖彥心底見不得光的不屑,在表面上他依舊完美地維持著一個受到了驚嚇後,卻沒有大哭大鬧乖得令人心疼的小寶寶,白白的小手緊緊地抓住桀梟的衣裳,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更是佈滿了驚懼的波光,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瑟縮地窩在桀梟的懷抱中。

    只是火光的顏色讓人無法看到那嫩嫩的小臉上根本沒有驚懼的蒼白,倒是有著健康的紅潤光澤,那兩隻耳垂豐滿的小耳更是躲在人們視線的死角微微地搧動著,努力地接收著周圍這些道士們的輪番怒斥以及私下的抗議。

    只是似乎除了瞭解到這些修道士被擒的因果之外,沒有更多有用信息了,特別是如今堆積在眼前,被夏傅裝來的那滿車的人形冰稜,不知是擔心嚇壞小孩子還是其它的緣故,這些道士只是反覆斥責夏傅、警告加規勸他不要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這無疑讓敖彥很是鬱悶,當然更讓敖彥鬱悶的是,眼看著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自己算起來已經從林石鎮上「走失」快大半天了,難道敖玄還沒有找到自己嗎?

    「寶寶,寶寶你能變回蛇神嗎?趁現在快點變回去,從角落裡可以跑出去的。」敖彥正在鬱悶時,桀梟突然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讓敖彥更加鬱悶的話,若非桀梟的提議充滿了最純潔的期盼的話,估計敖彥當場就會咧開嘴咬他幾口。

    「火消息笑跑好修跑俄,還噗洗行賄系!系下木噗?海修。火噗系樹!下修樹,火好系!(我要是想跑早跑了,還不是因為你,你怎麼跑!還有,我不是蛇!再說蛇,我咬你!)」敖彥用它那堪比外星語的嬰兒語,說著令人哭笑不得的威脅,順帶還特意狠狠地瞪了桀梟一眼,他可是說道做到的人,要是桀梟敢再說蛇,他立刻就會拿桀梟的胳膊磨牙,反正這時候牙齒正癢癢著呢。

    「寶寶可以先回去通知別人,再來救大家啊。」桀梟一聽寶寶不肯離開,完全是擔心自己走不了,頓時就覺得心底暖暖的,那是種彷彿期盼了許久,卻從來沒有真正感受到的溫暖,而這種溫暖讓桀梟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決定,讓寶寶離開這裡,桀梟見過寶寶在柳州城的樂坊裡躲人的本事,眼前夏傅這些「壞人」一定也找不到變成了小小蛇躲在黑暗中的小寶寶的。

    「噗哈,要系底火新爬因笑還,紅紅系後響和,系系系叫修噗系寒和!(屁話,要是等我真把人找來,黃瓜菜都涼了,你小子早就變人干了。)」敖彥撇了撇嘴,嚴重鄙視桀梟這種弱智的借口,還等自己找人來?這黑燈瞎火的,別說連東南西北都沒辦法分清,就是知道往哪裡跑,也不考慮夏傅他們用馬車裝著自己走了一個下午,七拐八拐的才到,自己要是用四條腿爬回去,就算爬到明天晚上,也未必能夠爬到林石鎮,再加還有哪些個夜貓子、毒蛇之類的掠食者,到時候別說就桀梟了,自己有沒有命怕回去都有問題。

    「但是,他們應該還缺小孩耶,剛才他不是說了嗎,正好缺少一個寶寶,如果你不見了,他們肯定會延遲動手的。」桀梟幾乎將小臉整個埋入敖彥寶寶的肩頭,小聲地說著,儘管記憶已是一片空白,心性似乎也變回了最初的仁善,但是這並不代表桀梟真的連智力也一併退化,這位失去了過往的妖界之王,還是憑著直覺從對方的話語中找出了一線生機。

    這倒也算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敖彥難得覺得桀梟的話有點道理,儘管這個機會並不能扭轉乾坤,但是至少能稍稍打亂對方的計劃,畢竟這三更半夜的,要去找個未滿週歲的嬰兒,應該也算是一個頗有難度的任務。看現在的情勢,自己拖得了一時是一時,只要能夠拖到敖玄尋來,那麼自然是萬事大吉。

    敖彥無聲地點了點頭,才打算鑽如桀梟的衣襟裡,藉著外罩的破道袍遮蔽變身的蹤跡,突然間那個神秘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敖彥的腦海之中。

    「光逃跑時沒有用的哦,進攻才是最好的守護自己的方式」

    切,你這個藏頭露尾的傢伙有什麼資格來評論老子的行為方式,有本事你來把老子從這裡撈出去啊!沒那能耐就一邊呆著去,風涼話誰都會說,但真英雄就一定要說到做到!

    敖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對於這個神出鬼沒的聲音,一時間沒有了追究的興趣,畢竟就算是再好奇也要先保住小命再說,能夠在緊急的時刻準確地判定眼前事物的重要與否,一向是敖彥最為自豪的天賦。

    「把你救出去並不困難」

    是我們。包括這些個廢柴道士和周圍這些人形冰塊在內,要只是我自己的話,用不著你擔心。敖彥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對方的陳述,倒不是敖彥有多麼的高尚,只是看不慣對方那種天上地下一手掌握、任我擺佈的囂張口氣。

    「沒有問題,不久是這些人類嗎,簡單得很呢。只是我有個規矩,如果要我幫忙的話,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柳州城城主簽字畫押的抵押貸款憑證怎麼樣?憑這個可以從柳州城城主那裡領到至少三萬兩白銀和很多不錯的物資哦,算起來足可以抵充柳州城這麼打得一座城市三個月的財政收入呢。

    敖彥眼睛一亮,對於他來說,和人討價還價比起救人自然是熟悉得太多,對方一提代價二字,敖彥立刻就想起了一直被他小心藏在衣服暗兜裡折成了四四方方豆腐乾大小的那張讓柳州城城主後悔不已的財產翻倍奉還的承諾書。本來他還在擔心這封承諾書會隨著柳州城的巨大災難而化為一張廢紙,現在看來或許還有挽回損失的餘地。

    對方不知是對敖彥的提議感到有趣,還是被這個不會說話,就開始加入簡易型金融貸款行業的小東西給嚇到了,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對方咯咯咯的大笑聲:「哈哈,真是太有趣,沒想到隔了這麼久,居然會碰到這麼有趣的小傢伙」

    說實話,也有錯嗎?敖彥覺得自己很無辜,只是他的想法傳遞過去之後,對方笑得更厲害了。

    「小傢伙,到我身邊來,我覺得我們之間,也許能夠做一筆很有趣的生意呢」對方笑得氣喘吁吁的,敖彥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依舊能夠從對方的語聲中,描繪出對方笑得前俯後仰的模樣。

    只是到他身邊去?

    怎麼去?敖彥有點困惑地皺了皺眉,對方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高人?

    正想著,腳下的大地毫無預兆地猛然晃動了起來,寂靜的夜空在天地間最為沉悶的轟鳴聲中被生生地撕開,一道炫目的銀芒從地底深處向天際竄起,宛如一道誕生於人間的閃電,劃入深邃的夜幕之中,激盪的風呼嘯著,不復剛才的柔順,如同被激怒的瘋漢,咆哮著肆意衝撞著所有阻礙在眼前的東西。馬車被掀翻彈開的木片車軸撞擊在附近的人肉軀體上,引起一聲又一聲淒慘的哀鳴,篝火被吹散開去火星四濺著,掉落在枯葉叢中頓時引燃了一片又一片枯敗的樹葉,轉眼間一場宛如天災般的大火便在這風的怒吼中升起。

    塵沙、木屑、石塊隨著風升入高空,又隨著風砸向大地,那些被風包圍著的凡人們自然無法抗拒這天地的威勢,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得不低下頭、蹲下身子避讓著。就算是已經成為魔界生命的夏傅,也不得不用衣袖遮住那瀰漫在空中化為利刃的飛沙走石。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眼前那深不可測的黑洞四周突然裂開無數條巨大的裂口,在初生的大火中,如同冥域中飢渴的大嘴,頓時吞沒了所有排列在洞口附近的馬車和人形冰稜。

    那些攀附在裂口邊緣的人,雖然在第一時間逃過了墮落的命運,但是下一秒鐘,張開的裂口急地閉合起來,伴隨著沖天而起的一蓬蓬血霧,和此起彼伏卻又瞬間嘎然而止的慘呼聲,勾勒出一幅宛如地獄冥間的淒慘畫面。

    那些對罪惡視若無睹的幫兇,也許能夠逃過人間道義的制裁,但是卻注定要付出同樣殘酷的代價

    茫茫的山火在枯葉殘枝和風力的催動下,向四方蔓延開去,火場的中心,橫七八豎地躺著十幾具四肢不全、面目全非的遺骸。

    夏傅是唯一一個站在那裡的活口,只是他眼前那準備了十數日、用來施法的巨坑,已經在短短的數息之間,完全消失在火光之下。

    而不遠處,一條踉蹌的身影正姍姍來遲,隆起的肚子被主人無視著,磕磕碰碰地撞擊著山道上的樹幹,纖細白嫩的雙足**裸地走在佈滿了石沙的山道上,磨劃出一道道血色的傷口,只是這卻沒有阻礙她前進的步伐,一縷鮮紅的血水則順著大腿涓涓滑下,落入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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