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兵十萬 正文 第六十話 實為寶藏
    搖曳的狼火耀著井桃的粉背,大堂之內一時靜默,分雷顫著雙唇,幽幽道:「臣只有這一個要求,請可汗准臣一睹強濟之戰!」

    車鼻可汗微微垂下頭,瞄了一眼井桃,分雷不知道背對著自己的井桃在想什麼,但不論怎樣,就算他此刻豁出命來也要殺出內城親眼看著強奇裡的生死決戰。這是他的承諾,也是一個買天男人的不悔誓言。

    井桃顯然知道回絕他的後果,她背對著分雷道:「只要你獻出寶圖,可汗不僅可以停止強濟之戰,還可設計誅殺濟朗,畢竟他是在我們城前決鬥的。」

    分雷仰天一聲大笑,他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羊皮卷丟在井桃身前,道:「不就是為這張寶圖麼,給你就是了,只是你太小看買天勇士!強奇裡既然出了城,就決不會臨戰而逃,不論他身殘還是另有它別,都不會吝嗇自己的生命!你記住好了,任何權勢都不能改變買天烏騎甲的尊嚴!」

    井桃嬌軀一震,接著香肩微顫,她冷笑道:「好……好……好個不能改變的尊嚴……來人!」

    六大親兵齊聲應喝,井桃怒道:「給我將分雷套上狼枷!讓他托著這個恥辱的刑具去見強奇裡最後一面吧!」

    此話一出,不僅六個親兵為之一怔,就連車鼻可汗和杜豫也是驚愕連連。

    這狼枷向來是給奴隸準備的,為了象徵無上的王權,先要將雙臂弄至脫臼,然後吊在橫枷之上,在脖項後豎有一枚鋼針,只要抬起頭來便會扎入頸椎,這樣一來,不論多麼凶悍的奴隸都只能低下頭顱。

    但。

    分雷不是奴隸,他是草原上的第一巴哈禿兒,那種皮肉上的痛苦也倒罷了,可對於他的自尊心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六個突厥親兵猶豫著,他們看著車鼻可汗,後者似乎也沒了主意,這時杜豫乾咳一聲道:「此人功績卓著,這狼枷未免……呃,再說,恐怕全軍看到後,會影響士氣……」

    井桃冷哼道:「那更要給他套上狼枷了!這軍隊是可汗的,煞煞他的威風有何不可!」

    杜豫眼中寒光一閃,隨後無奈地向堂下親兵道:「你們沒聽到嗎!還不按可敦的意思去辦!」

    分雷哼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套上好了!」

    一個親兵鐵青著臉上前引路道:「請天目設側室持刑。」

    分雷見井桃絲毫沒有轉過身來看他一眼的意思,仿如兩人之間隔了一片浩灘,他睹了一眼悠悠飄動的可敦長襟,心中像梗著千百條刺,輕歎了一聲後與六大親兵走入側室。

    當大門嗡鳴著關緊後,兩個親兵從幽黑的後室內拖來重達幾十斤的狼枷,其中一人看著分雷的兩條臂膀哽聲道:「天目設大人,恐怕屬下要無理了。」

    分雷抬頭望向暗室上的一方露天天井,緩緩閉上單目道:「不用你們勞神了,我自己來……」說著,他默默地望著天井外淡淡閃動的星光,在那天地明暗交接的一剎那,井中的星星似像一朵朵白色的花牯,在分雷眼中的惆悵沉浮於天地之間時,一顆流星芳華逝去。

    他沉下身子,驀地一晃便疾旋開去,在兩臂於虛空中順勢拋起時,分雷一身悶喝!身子在旋轉中硬是在一剎那之間倒錯開去,只聽兩聲骨胳鬆散的脆響後,分雷的雙臂已像斷了的樹枝,晃晃悠悠地掛在了肩上。

    一陣麻痛傳遍週身後,分雷咬著牙睜開單眼,頭上天井所露出的星光似乎有些模糊,可是在他眼裡,卻有一些東西逐漸清晰,那就是,再沒有理由留著井桃了……

    夜色漸掩,草原長風輕柔。

    五十名突厥親兵押著分雷走出廳堂,他無力地垂著頭顱,在內城親兵驚訝的目光中走下城梯,幾十斤重的狼枷在他而言倒算不上什麼,只是雙臂脫臼,再加上無處抬頭,那失去平衡的滋味叫他狼狽的很,待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內城,鐵鏈柵欄緩緩抬起時,一人從後走了上來。

    「巴哈禿兒,滋味不錯吧?」

    分雷辛苦地側過頭看去,正是一臉詭詐的杜豫。

    「不錯,不如杜大哥你也試試。」

    杜豫上下打量著分雷,聞言背過身去,哼笑一聲後忽地湊進分雷低聲道:「可敦在上面看著……」

    分雷微微一怔,見杜豫說完臉上又是一變,並嘲諷了幾句後推著他出了內城大門,在身後鐵鏈柵欄閉合的一剎,他一手激電般撩向分雷的腦後!

    分雷大駭下毫無準備,心叫不好時只覺頸椎一鬆!杜豫竟將狼枷上的鋼針拔了下去。

    「杜大哥?」

    杜豫將鋼針藏在衣袖之內,見左右均是嫡系,走近分雷低聲道:「這鋼針尖上有毒。」

    分雷驀地巨震,恍然間心叫井桃你好狠!她是算準了自己觀看決戰必會激動,到時只要略抬一下頭,鋼針便會戳進脖頸子,哪怕破一點皮都要送命的。

    可令人迷惑的是,杜豫為何要救他?!

    分雷驚詫地盯著杜豫,非要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看清一點什麼,可一切都是徒勞的,杜豫一揮手下,五十名突厥親兵便將分雷押向西城。在這通往西城的路上,均由上千名突厥親兵把守,城內百姓在驅趕之餘也不知道大道上發生了什麼,這倒讓分雷有所安慰,看來這也是杜豫的意思。

    分雷在路上越加迷惑,心想杜豫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莫非這一切還另有原委?他忽然想到,年尼雅的五千突厥親兵也是杜豫的屬下,如果杜豫真是居心叵測之人,那他怎會將兵權交給年尼雅?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將親兵放任於城外任憑驅使呢?

    他越想越奇,不覺在推搡之間來到了西城牆下,杜豫見城頭排滿了環刀子部的士兵,為了避免尷尬,杜豫命人將分雷押進城角的一處矮房中,待分雷進到屋中,環顧四周後只看到一張桌上的殘燭在幽幽耀著光亮。

    不多時,杜豫走了進來,他不待分雷說話,上前便摘下狼枷,隨後正對分雷「噗通」一聲單膝而跪,這連番驚人的舉動不禁讓分雷呆在當場!

    「天目設受苦了!」

    分雷一時不得其解,愕然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杜豫正容道:「這都是可汗的命令,在下也是不得已才委屈天目設大人的!」

    分雷還是聽得雲裡霧裡,他晃著脫臼的雙臂苦笑道:「可汗剛剛定了我的罪,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杜豫乾咳一聲抬起頭來,臉上泛著肅色,一字一字道:「天目設大人所言不錯,這個可汗是假的。」

    「什麼?」

    分雷聽罷險些坐在地上,他瞪著眼睛道:「你說……剛才的可汗是假的?!」

    杜豫點了點頭道:「他是吾突厥車鼻可汗惑人耳目的傀儡,這一切都是計算好的。」

    分雷納著光頭,接著瞪大眼睛無力地倚在牆角一時哭笑不得,他喃喃道:「假的?假的……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杜豫望了一眼他的雙臂,道:「眼下最危急的是重整全軍士氣,方才可敦所下的狼枷之令確實出乎我們的預料,但也證明了契丹人的不軌。」

    分雷冷笑道:「連瞎子都能看出契丹人的圖謀,只是我不明白,為何要將我當堂拿下!」

    杜豫眉頭一鎖,淡淡道:「這一切都要由可汗親自向你解釋,在這之前,還是讓臣下將大人的雙臂鍛回去吧。」

    分雷單目微闔,漠然地冷聲道:「這個就不勞杜大哥了。」

    分雷說完擠出牆角驀地一聲大喝!身子猛地向上彈去,接著又沉下身子,雙臂在上下一錯之間脆響連連,他含胸吐出一口氣後,雙拳握得咯吱咯吱直響,一邊晃著胳膊一邊說道:「杜大哥先請起,我分雷到如今已是雲裡霧裡,還請大哥把道兒點明了!」

    杜豫起身後苦笑道:「你這聲『杜大哥』可害我幾次露出把柄,今後還請頭人不要這樣稱呼了。」

    分雷哼笑道:「你也是幾次害我要動刀子宰人的,這兩下扯平好了。」

    杜豫苦笑一聲,點了點頭後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一切都要從鴻吉裡出使買天部說起,當時突厥正是十年大劫之後人才鼎出的時候,無奈於草原法則,薛延陀恐我部再次雄霸草原,車鼻可汗只好率部前往稱臣,我們勵精圖治,為北方草原做出人所不能的貢獻,正是這樣,惹來薛延陀大汗的妒嫉,虧得我們得知先機,車鼻可汗率兩萬突厥舊部逃出薛延陀,在幾經磨難下衝出重圍後向玳軻巖城殺來,也正是這個時候,可汗命鴻吉裡前往居延海,用不滿百兩的黃金力邀買天烏騎甲出戰,當初這百兩黃金只不過是形意,誰不知道草原最勇猛善戰的買天烏騎甲根本不屑於此,沒想到在今天卻讓那妖女抓住了把柄!」

    分雷歎道:「我部先頭人在位時,為免妄自出兵相助而招來閒疑,我們又是以僱傭軍形式出現的草原部落,所以只能收下黃金以避同盟口舌。」

    杜豫點首道:「這是自然,如今這欲加之罪也是事起突然,我實在想不出有何法子能在今日免你一死,所以只好在事前與頭人說了。」

    分雷愕道:「在事前?」

    杜豫歎了口氣道:「不錯,車鼻可汗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突厥中興而為,他也自有盤算。」

    分雷不禁問道:「那可汗現下在何處?」

    杜豫臉上犯難,咬唇道:「按計劃我當押你到地牢,到時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只是妖女動作太快,又影響軍心,所以我才在此刻說出。」

    分雷微微一怔,在他字裡行間已然托出了可汗所在,他愕然道:「可汗在地牢?」

    杜豫警惕地側耳遙聽一番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分雷吁了一口氣,他萬沒想到事情會是如此,難怪當初見假可汗時,每當要下重要決議他總要瞄向杜豫,原來一切都是圈套!這圈套不僅將敵部騙了,就連他買天烏騎甲也被蒙住了。可身在牆外的強奇裡呢?分雷驀然意識到,這場爾虞我詐的政治鬥爭真正犧牲的卻是買天大將!

    就在這時,西城警鐘敲響,分雷不由直起身子向外走去,杜豫搶先攔住去路,眼中罕有地現出乞求的神色道:「頭人萬不可救出貴部屬!不然可汗所做的一切將前功盡棄啊!」

    分雷痛聲道:「話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可汗究竟是什麼計算,難道你要我看著強奇裡冤死在陣前嗎!」

    杜豫緊抓著分雷的雙臂,哽聲道:「接下來的事情只能由可汗親自向你解釋,突厥的興亡就在於此啊!」

    分雷臉上的橫肉上下跳動,他只覺一股火漿徘徊在心肺,那股燒痛幾乎讓他歇斯底里,他盯著杜豫道:「好,你給我一個理由……」

    杜豫痛聲道:「霍去病的寶藏!」

    分雷一震,並向後連退了兩步,他在一剎那之間似乎全部都明白了!

    車鼻可汗身在地牢就是妄圖接近寶藏,得到大批財寶後他可盡情揮霍以便賄賂草原各部,這無疑是拯救突厥的最好辦法,當他兵不血刃地退去聯軍勢力後,到時就算獨自面對薛延陀也有一拼之力,也就是說,這先漢的寶藏,就是突厥的命脈。

    分雷木然地站在原地,直到西城牆上戰鼓齊鳴,他才恢復神智。

    「頭人!你萬不能救出強奇裡將軍啊!」

    分雷哽然一歎,推開杜豫道:「我去又如何……他是不會回來的……」

    第六十話實為寶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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