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翻了個身還想再睡,突然碰到了一個人的身體,嚇的我渾身一激靈,立刻睡意全消。
「陳斌!是你,你怎麼在我床上。」我還以為是軒轅渺渺趁我不注意……
「有什麼好奇怪的,大舅子!」陳斌有氣無力的道。
「你,發生什麼事了?」他的臉色灰敗,兩眼無神,該不會是和鯉魚……,糟糕,若被鯉魚吸了精氣,還不知道得在床上休養幾年呢,鯉魚也真是太不小心了。
「被鯉魚折騰的,呼--」陳斌歎出一口氣,仰臥在我旁邊。
難道我的猜測是真的……,我急忙搭住他的脈搏,還好脈象平穩,雖然顯得有點虛弱,還算正常,應該不用調養很久:「你們……」我小心的斟酌了一下詞句,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想我花壇聖手,會遍天下美女,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天下美女對我如癡如醉,愛恨交纏……」
「好了好了,這也不能怪你,再說,你的實力也不怎麼樣……」我一邊安慰他,一邊努力回憶以前見過的培本固元,壯陽補腎的藥方。
「什麼我的實力不怎麼樣!明明不是我的錯!」陳斌憤怒的道。
「女人真是麻煩,你知道昨天鯉魚對我做了什麼嗎?」
「呃,」這種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難道還要我說出來?我心中暗笑,表面上卻一副為難的樣子。
「她問我,如果她和我老媽都落水了,我先救哪個!」
「啊?那不是很簡單麼?」我大笑,「標準答案是,先救你媽,然後你為她徇情。唉,虧你還自稱老手,這麼有名的答案都不知道!」
「我就是這麼回答的!」陳斌鬱悶的道,「可是她說這個答案不是我自己的,要我說出自己的答案。」
「哦?那你怎麼辦?還有別的標準答案麼?」
「據我所知,你說的那個是最標準的了。所以她要我說出有陳斌特色的答案,我就只好認真想一下,唉。」
「哦?那你想出來了沒?」我饒有興趣的問道。
「當然,本公子是吃素的麼!」陳斌翻了翻眼睛,悶聲道,「我這才想起來,鯉魚自己會游泳……所以我說,『當然先救我媽拉,因為你會游泳。』」
「說的不錯,她不滿意?」看陳斌比剛才更加鬱悶的表情就知道了。
「唉,她說我不重視她,總是不能忘記她是異類這個事實,唉,這是哪跟哪呀。」
我同情的點點頭,鯉魚也真夠狠的,就為了一個問題答的不好,就要了他半條命。
「然後她就罰我從一樓跑到十二樓上上下下三次,你知道我平時不怎麼鍛煉的,這一跑差點要了我的命!」
「也是,」我同情的點點頭,「真夠你受的。」
「還沒完呢,後來她說要吃浙大門口的老婆婆賣的涼皮,唉。」
「我只好背著她去吃……」
「背著她!」我吃驚的道,「為什麼不打的去?」
「她說要我背,我糊里糊塗的就答應了,唉!」
「更慘的是,我們到哪裡的時候那老婆婆已經走了,鯉魚說她肚子餓走不動,所以……」
「所以你又把她背回來了?」這回問的是軒轅渺渺,只見她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從鯉魚的房間裡出來。
「是啊,」陳斌無力的點點頭,「你知道鯉魚有多重,她最近吃的越來越多了……」
「然後呢?」
「然後?什麼然後?然後我就倒在你這個破床上了,不會認為我經歷了這麼慘痛的體力勞動以後還可以做點什麼吧?」
「那就好,呵」原來如此,看來那些培本固元的藥暫時是用不著了,我暗暗吁了口氣。
「叮咚!」有人敲門。
軒轅渺渺過去開門,「是你?」門外站的居然是佘化。
「我是來送信的,」佘化淡淡的看了軒轅渺渺一眼,將手中一封信遞給她,「是給古林月先生的。」
「哦,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軒轅渺渺雖然這樣說,語氣裡卻充滿了「你千萬別進來」的意思。
佘化當然聽的出來:「不了,我還有事。」
「那麼再見!」軒轅渺渺說完飛快的把門關上了。
「呵呵,渺渺你也太沒誠意了吧,」我莞爾。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人就討厭,」軒轅渺渺把信丟到陳斌身上,奇怪的道,「為什麼不通過郵局,偏偏找這麼個人來送信。」
信上只有十二個字:「今夜子時,曲院風荷,不見不散。」還有一頭威風凜凜的青狼。
※※※
秋天的曲院風荷其實並不怎麼招人喜歡。清冷的湖面上光禿禿,沒有那接天的蓮葉,也沒有映日的荷花。冰冷的風帶著水氣吹過,讓人覺得格外的冷清。天上亦是一片肅殺,連雲都沒看見什麼,深藍色的天幕上只見一彎冷月,分外的孤單。
「紅泥小火爐,綠蟻新醅酒,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我特別喜歡這首詩,不但顏色的搭配讓人耳目一新,而且別有一種鬧市中的寧靜。不過若論到待客,自然最好是茶了。一隻小火爐上放一個紫砂茶壺,烹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實在是人生最美妙的享受。銅瓶試取烹新茶,濤起龍團沸谷芽。
「茶清伴日永,雅淡喜梅芳。
斜月穿牆隙,薄煙籠水傍。
花開幾樹玉,干挺一枝霜。
遮影疏簾半,紗窗繞暗香。」--清代張奕光《梅》「哈哈,好詩,好茶。」
「陸放兄?」我微笑,「是你嗎?小弟以為你早已得成正果,白日飛昇了呢,想不到居然還能在俗世中相逢。」陸放是我八百年前在黑水河畔認識的青狼精,亦師亦友,交情匪淺。
「月弟好雅興,兄羈戀紅塵已多年了。哈哈,想不到今天晚上居然還可以對月品茗,暢談一番,真是一大快事了。」
陸放這麼多年都沒有變,還是這樣豪放不羈。「想當年弟在黑水河畔奄奄一息,又是強敵環伺,若當日無兄挺身相救,弟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哈哈,」陸放爽朗的大笑,「從此我們平輩論交,暢遊四海,當真快哉。」
我也有點意興橫飛:「想當初兄天馬行空,玉樹臨風,不知羨煞多少多情女子。」
「哈哈,不復當年之勇矣。」兩人相對大笑。
陸放掰著手指數道:「和你分開後遇到一個蜘蛛精,盤桓了一百多年,後來又遇到青籐精……,然後……」
我笑著將一碗綠茶端到他面前:「想不到你倒果然是一路風流,沒有辜負當年的美名。」
「還不是你害的,」陸放皺眉道,「一副小白臉的樣子吸引了無數的精精怪怪,又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可害苦了我。」
我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訝道:「當年的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我還記得你事後奸笑著對我說,『這叫各取所需』?」
「咳,」陸放咳嗽了幾聲,東張西望道,「一彎圓月,嘿。」
「噗!咳咳……」我一口茶沒嚥下去,立刻嗆住了,拚命咳嗽起來。
「這次是有為而來。」陸放正色道。
「哦?不知道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如果說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讓我毫無保留的擁護的話,這個人一定是陸放。
他沉吟許久才道:「這事說來話長了……」
「你是否覺得最近修煉越來越難了?以往一年的成就如今得五年才堪堪可比?」
我微微點頭:「天地靈氣?」陸放居然也是為了那天地靈氣而來?
「不錯,」陸放點頭道,「不僅如此,以往五百年一次的天譴是我們妖族最害怕的,可如今,除非罪大惡極之輩,天譴根本找不到普通的妖怪,還經常找錯了目標劈死凡人。這一切都說明天地靈氣太過稀薄,已經不能提供我們生存的足夠的能量了。」
「那……?」如果他也提出轟開天泉地眼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幸好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沉默。
「你可知道天泉地眼的事?」我頗為緊張的點點頭,無語。
「天泉地眼被封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人類的活動。」陸放語音放冷,繼續道,「你可知道每年人類因為各種事故傾倒在海中的石油有多少嗎?每年人類破壞多少原始森林?破壞多少草原?每年產生多少垃圾?……」他聲音漸漸低下去,顯然也並不願意想那些冷冰冰的數字。
「……這個世界是一個被鬼神拋棄的世界,可恨我們卻身處其間,完全沒有可能一走了之。所以,我們總得作一些事情,不是為了人類,為了我們自己。」陸放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我。
我點頭:「你的意思是作一些環保工作?」
「非也,只要能夠將天泉地眼打開,噴薄而出的力量足夠將一切污穢滌蕩乾淨。」陸放微笑,看在我眼裡卻有些冷酷,難道,他就是那右使的說客?不過我何德何能,讓大魔王麾下的左右使者分別和我攀交情?
「沒有別的辦法麼?」我皺眉。
「倚靠人類的力量嗎?如果所有的破壞行動到現在都停止,人類還至少需要花上千年的時間來恢復他們所居住的環境,更何況目前破壞行動還在加劇。我們已經等的太久了,人類應該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我有點心虛,曾幾何時,我變得和普通的人類一樣,毫無愧疚之心的扔出自己製造出來的垃圾,微笑著坐陳斌的敞篷車,為了方便買方便飯盒……,如今,卻要出來討伐人類?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其實天地正氣又可分為天之正氣和地之靈氣。天剛健,地陰柔,天之正氣主性情,地之靈氣孕育萬物。」陸放長身而起,抬頭望天道,「你看,杭州城的夜空再也看不到一千年前點綴的無數星星,來吧,和我一起放手一搏,如何?」
我看著他向我伸出來的手,耳邊響起天姥山上老者的話「阻止他們!」,人類和妖怪……,我該怎麼選擇?我怔怔的看著黑黢黢的天,「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青塚前說過的話?」
「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淒冷的月色下,一隻火狐和一隻青狼面對著昭君墓正為了一個問題爭論不休。
「王昭君一介孤女來到大漠,若不是為了要消弭戰火,又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決心?」
「錯了,當初因為毛延壽下筆千金,她沒有納供而錯失了被皇帝發現的機會。因此機會一到,當然要把握住了。」
「不過她最終也沒有被皇帝留下來,還是前往被漢人視為荒蠻之地的大漠,難道這也算機會?」
「不,人生一世,短短數十春秋,與其平平淡淡老死宮中,倒不如轟轟烈烈作一番令男子都要汗顏的大事,換了你,你選哪個?」
「我選老死宮中。」我甩了甩尾巴,淡淡的道。
「那是因為你是修道者,生命多的花不完,對人類來說,當然要追求一剎那的光輝了,就像某人說過的,大丈夫生不能流芳百世,死必當遺臭萬年。」
「無論如何,我始終相信人類中存在著捨身為人的高尚情操。」
「嗯,不如給你看個證據好了。」陸放說完,渾身慢慢的亮起毫光。
「拘魂術!你瘋了,這樣會讓王昭君的魂魄不得安寧的!」
「如果她真像你說的那麼偉大,早就成仙了,我未必拘的到她的魂魄,反之……」
「就算你證明了又怎麼樣!快停下來!」我不顧交情的大吼。
「如果你說的是事實,我就再也不和人類作對了,這個賭注怎麼樣?」
「轟!」陸放的法術施到一半,天空突然降下霹靂,燒焦了陸放的半身青毛,嚇的我們躲避不及。
感受到上天的怒意,我們吐吐舌頭,立刻中止了無謂的爭吵,逃之夭夭。
陸放也想起了那段令人懷念的日子,神色漸漸柔和,最後長歎了一聲,收回了手。
「我要作的事不是和人類作對,而是挽救妖怪一族。」
「對不起……」
「……,」陸放仰天歎了口氣,「我正在做的將是開天闢地以後的大事,可惜我最好的兄弟卻不,奈何!」
我也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