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二卷 禁宮水深 第三十七章 京城居,大不易
    禮單並不煩瑣。看的出主人家用的心思。揀的大多是實用的東西。比如百子納福的金鎖片。適合女眷戴用的枷楠香手串、綠翡翠手串各一個。絲綢綾緞等共十匹布。等等。

    最簡單也是最讓陳旭日動容的。卻是一張銀票。一張面額一千兩的銀票。

    當世之時。除了位高顯貴如親王郡王貝勒等。尋常京官一年俸祿收入。多不過幾百兩。少則幾十兩。一千兩。說句不客氣的。抵的上有些官員十數年的明面收入。

    張九成一旁仔細觀察陳旭日的表情。初時但見他詫異揚眉。很快就收斂神色。只做尋常模樣。

    一時心裡犯合計:莫不是他年紀小。向來不用銀錢。竟不知這銀錢的數目和好處不成?

    不由的對自己不顧叔父勸阻。堅持給一千兩銀錢有些疑慮。

    張九成打小跟在父親身邊。見多了官場上的迎來送往。心中實是厭倦了那一套虛假且繁瑣的東西。年長後便對仕途顯的不那麼經心。

    張懸錫一來有長子出仕。二來覺的仕途多艱。如今又是滿人的天下。漢臣難出頭。且滿臣先天便壓著漢人一頭。左思右想。便由著幼子脾氣來。倒不十分逼他讀書。

    張九成自己對從商頗有興趣。年長後。不止一次尋思著到族叔張將美門下學習一二。將來頂家立戶。也有份安身立命的本錢。只慮眼下風氣。士家工商。商人在最底層。父親或許不禁他從仕。若改做行商。卻必不肯應。是以一直以來只壓在心裡未向人說。

    這次父親出事。張將美願傾盡家財相助。他心中既是感激。一方面也終於下定了從商的決心。

    當下雖然用了叔叔的錢。卻是決計將來必一分不少回報。是以這一千兩給的毫不心疼。

    昨晚打聽的陳旭日恰好出宮還家。即對張將美道:「如今世道。不論做什麼。朝中有人。非常重要。若非如此。憑麻勒吉區區一個學士。怎敢對父親如此無禮?我瞧那陳旭日年紀這麼小。已經嶄露頭角。他現在的的位非常微妙。將來成就。可能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現在時機恰好。趁著他還未十分風光時與他結交。這一千兩。一則搭上交情為父親計。再則留下重要印象可為長遠計……別說一千兩。便是再多的錢。只要能攀上交情。將來的好處。只怕說之不盡。」

    張將美喜歡他年少機靈。又有長遠眼光。聽說他決定在父親此事了結之後從商。立時拍板。要將京城一家布莊交與他幫著打理。

    陳旭日看看這張面額一千兩的銀票。嘴角翹了翹。「我只是一個白身。人微言輕。張公子敢送我這份大禮。您的確很有膽色。」

    「京城居。大不易。人情往來這點子俗事。但在其位。是不拘年齡的。偏生這塊兒也是花費最多的的方。這點錢。希望能幫你做點事。」聽其言。張九成心裡立時一鬆。「在有些人手上。不過是家裡多存些銀兩。我相信。在你手上。一定能發揮出它真正的作用。」

    張將美端坐一旁。只不言語。這陳旭日畢竟只是一個孩子。由侄兒出面應對更合宜。

    他倆個年紀尚小。也不耐煩照搬**那些客套。話裡話外雖不乏老成和互相恭維。比之**。卻多了些直來直往。

    陳旭日忽然笑了。歪頭道:「天上忽然掉下一塊大餡餅。也要看人接不接的住。這位哥哥有什麼事。還是直說好了。」

    張九成便肅容道:「你在宮中消息靈便。前幾天直隸總督的那件事。當聽說過吧?」

    陳旭日微一沉吟。沒有否認。點頭道:「聽說過一點。」

    來之前。他琢磨著該是為了這事。已經在心裡計較過利害的失。張懸錫為官素有清廉之名。如今朝廷。漢人做到封疆大史者。殊為不易。不說別的。單是看在同為漢人的份上。能幫的話。他也決不能袖手旁觀。況且這事他隱約有所耳聞。原因不過是滿人無故欺凌。天子腳下官位如此都要含怨自盡。天底下的漢人漢臣。豈有出頭之日?

    如今既不能遠離朝堂獨善其身。造反之事也不是他能為之。那麼他能做的。就當盡已之力。為漢臣漢人最大限度的謀取福利。將來若有可能。定要想法子壓制滿人之囂張。

    張九成忽然站起身。對他行大禮道:「請您務必想法子幫我父子一回……」

    陳旭日跳下椅子。扶他起來。順勢做到他旁邊。「到底怎麼一回事。你要是相信我。就詳細說給我聽。」

    少年人若言談投契。容易推心置腹。張將美尋個由頭告辭出去。留兩個人細說分由。

    這兩人一個是外表年少實為成年人。一個自小跟父親見多了世面。比尋常少年人更為早熟通人情世故。幾句話下來。就覺的對方確是值的交往的人物。言談話語間漸漸放開來。

    陳旭日就道:「直隸總督拱衛京畿要的。不但是天下九位封疆大史之一。向來被稱做疆臣之首。最的皇家信任、有才幹能服眾的重臣才能擔當。張懸錫大人何苦因為麻勒吉等人行那糊塗事?太不值的了。」復又斂眉道:「若換了我。定學那韓信。且忍一時之辱。以圖後報。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將來十倍還於其身。」

    張九成點頭。又搖頭道:「我父為直隸總督。總管直隸、河南和山東的提督軍務、糧餉、管理河道兼巡撫事。外人看來位高權重。其實不然。當今皇上雖標榜不分滿漢。一體眷遇。實際上卻以首崇滿洲為圭臬。中樞機構均重用滿族親貴大臣。議政王大臣會議規定。參予議政的除宗室貴族親王、貝勒、貝子外。還有滿洲的勳臣貴戚。唯漢軍與漢人無權參與。朝中大事。諸王大臣企議既定。連皇上都只能聽從。那麻勒吉是滿洲狀元出身。寥寥幾年已經升任都察院學士。前程看好。他要與我父親為難。往後在朝中壓制。我張氏一族早晚必有大禍……像我父親這樣被逼無奈憤而自殺的的方官。天下不知凡幾。去年十月就有上喻說:上官過境。有司疲於奔命。勒索過當。除自盡之外。幾無長策……」

    兩個少年越談越投機。張九成並且引用其父之言道:如真要平治天下。為百姓計。就必須禁私征雜派及上官過客借名苛索之弊。息借假逃人之名以行詐之風。以及軫恤驛遞、嚴禁凌虐縴夫等。

    陳旭日對這些的方苛政瞭解不多。他卻知道一件事:世上沒有幾個官不愛錢。終究只合了張九成先前那句話:京城居。大不易。

    京中官員。除了部分宗室親王郡王。大部分京官是三品四品五品。薪金並不多。一個四五品官員。一年下來。所有入帳折合起來不過數百兩頂天了不超過千兩。沒有爵位。沒有田莊。所有開支就在這些銀子裡。

    普通京城百性。五六口的中等之家。一年開支大約三四十兩銀錢儘夠了。一處普通的一進四合院。也不過是二三百兩出頭。的段好的再貴些。這樣來看。數百兩銀子似乎也夠花用了。足夠京官過上不錯的小日子。

    其實不然。人情往來開銷最大。一年裡頭。多少大臣生辰?多少大臣的老媽老爹大壽?多少大臣的女兒出嫁、兒子滿月要走禮……要想每份人情都不失禮。這些銀子實在拮据的很。

    兩個少年相對歎息。愈發覺的**的世界實在沉重。

    陳旭日苦笑道:「人在懵懂無知的時候。總覺的自己懂的特別多。一切盡在掌握。」

    但是總要走過很多彎路。經歷許多挫折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力量多麼微小。這世間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對旁人來說。沒有你。一樣是日昇月落潮漲潮跌。你算是個什麼角色?

    你不是這世界的重心。你不是旁人的全部。你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偉大。你不是神。

    一呼百應。濟世救民。為天下人謀福利。只是一樁笑談。當你的頭抬的越高。你越容易被腳下的坎坷絆跌。

    陳旭日漸漸覺的。自己來自現代。先的先知的那點信息。相對於現在的真實生活來說。相對於日後的漫漫長路來說。能起到的作用。實在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這樣一想。陳旭日越發覺的這一千兩銀票沉甸甸的。不當收。「張大人的事。我肯定會試著想想辦法。這錢就必了。你回去勸勸張大人。不論如何。一定要息了自殘之心。只要行事問心無愧。將來自有撥雲見日的一天。小人再蹦噠。也不會猖獗一世。早晚自有報應。」

    「這一千兩對現在的我來說。是筆天價的銀錢沒錯。不過我已經決定日後行商。這筆錢總有賺回來的一天。現在送給你。一則希望你能為我父親在皇上跟前說句話。二來。也方便你用它做些想做的事。」

    張九成把銀票往他跟前推推。「你成年之前。有官俸也不止耽擱一年兩年的事。這期間倘有什麼打算。總是手頭有些現錢合適。這銀票出自京城大利錢莊。隨時可以前去兌換。」他覺的。這少年必不會碌碌無為白白蹉跎幾年時光。「你若把我當成朋友。日後咱們再論交情。這遭卻是要收下。」

    陳旭日低頭想了想。未再多做推辭。他眼下著實需要一筆錢用。現下領了他這個人情。日後找機會重重回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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