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第七個讀者續集) 實體書版 10、門上的五角星
    2002年6月30日,日本橫濱,世界盃決賽,巴西對德國。

    世界盃開賽以來,校門口所有的小飯館都提供看球服務。今天是決賽,各個飯館更是人員爆滿。方木和幾個同學坐在一家川味飯館裡,面前是幾瓶啤酒,桌子上堆滿了花生殼和毛豆皮,幾盤廉價的炒菜已經被一掃而空。其他幾張飯桌的情況也都差不多。每個人都仰頭盯著掛在牆上的21寸的彩色電視。

    方木是被杜宇、鄒團結和劉建軍他們硬拉來的,本來不想去,可是想想實在沒有什麼事,不如來湊個熱鬧,條件只有一個:不去燒烤店。飯館裡的人分成兩派:一派巴西隊,另一派是德國隊的擁躉。方木不太懂足球,看看杜宇他們都巴西隊,也就毫無原則地臨時當了巴西球迷。

    上半場雙方毫無建樹。下半場開始,巴西隊前場反搶成功,羅納爾多把球傳給10號。裡瓦爾多在禁區外起腳遠射,球的力量並不大,德國隊門將卡恩很輕鬆地倒地準備把球摟在懷裡,沒承想球在胸口彈了一下之後,脫手了。「別放鬆啊!」旁邊飯桌上的一個大個子男生大叫一聲。話音未落,羅納爾多閃電般殺到,腳弓一推,球鑽入大門左下角。巴西隊1:0領先!小飯店裡響起一陣驚呼,隨後就是喝彩聲和罵娘聲。「卡恩太放鬆了,」大個子男生搖著頭說,「這個球貼著草皮打過來,應該用身子壓住,用手摟很容易脫手的。卡恩太自信了。」

    劉建軍小聲對大家說:「曲偉強,物理系的。校足球隊的守門員。」

    德國隊開始拚命反撲,但是總與進球失之交臂。第79分鐘,裡瓦爾多在禁區前沿巧妙地一漏,羅納爾多右腳低射打入球門左下角,徹底鎖定勝局。德國隊的擁躉們罵聲不絕。曲偉強長歎一聲說:「巴西隊肯定事先研究了卡恩的技術特點,他最怕這種低平球。」

    全場比賽結束,巴西奪冠,滿場紙屑飛舞,裡瓦爾多披著巴西國旗繞場飛奔。球賽一結束,大學生們或振臂高呼或垂頭喪氣紛紛結賬走人。曲偉強大聲喊道:「老闆,再給我拿四瓶啤酒。我要帶走。」旁邊陪著他看球的小巧女孩小聲阻止他:「別喝了,今天都喝了那麼多了。」曲偉強瞪起眼睛:「你管我?這球看得這麼鬱悶,喝點酒還不行?」小巧女孩嘟起嘴巴,不作聲了。

    方木倒不怎麼關心球賽的結果,只是啤酒喝得太多,急匆匆地衝向宿舍的廁所。等他一身輕鬆地回到寢室,卻看見杜宇站在門口,正拿著一塊抹布在門上使勁地蹭著。「怎麼了?」方木邊甩著手上的水珠邊問,「你在擦什麼?」

    「不知道是誰畫的,」杜宇指指門,「可能是有人惡作劇吧。」方木抬眼望去,門上還留有幾道沒有擦去的痕跡,大概是用大號簽字筆畫上去的,橫七豎八的。方木問杜宇畫的是什麼,杜宇皺了皺眉頭,說好像是個五角星。方木向走廊兩邊看看,周圍幾個宿舍的門上都乾乾淨淨的。

    「還沒擦下去?」劉建軍從斜對門探出頭來。「快了。」杜宇使勁蹭著,門上的痕跡終於消失了。「*,真夠嚇人的,有點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劉建軍作了個鬼臉。方木笑了:「那一會兒我就把全樓的門上都畫個五角星。」

    夜裡,方木怎麼都睡不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覺得怪怪的,五角星?代表什麼呢?總不會是全國各族人民在黨的領導下團結一心的意思吧。五角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個有關自然崇拜的符號,也是幾何學中最完美、簡潔的一種。五角星起初代表女性,後來被歪曲成異教徒的象徵,到了近代,更是成為戰爭符號。該不會是有人要找我單挑吧?方木想想都覺得好笑。

    第二天早上,方木和杜宇一起去食堂路上的時候,發現有點不大對勁,很多人都向體育場跑去。「怎麼了?」杜宇拉住一個外語學院的男生。「不太清楚,聽說操場上死人了。」

    體育場位於校園西北角,中間是一個標準的足球場,覆蓋著昂貴的塑料草,四周是塑膠跑道。此刻,體育場外停著好幾輛警燈閃爍的警車,體育場北側球門那裡圍著至少幾百人。周圍看台上,也擠滿了興奮而恐懼的學生。

    沒等走到跟前,方木就看到了大個子劉建軍正擠在人群裡,踮起腳拚命張望著。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出什麼事了?」劉建軍彷彿嚇了一跳,回過頭來一看是方木,笑笑說:「神探來了?」方木沒理會他,也踮起腳向裡面張望:「怎麼了,聽說死人了?」

    劉建軍回答:「是啊,不過不知道是誰,人太多了。」擠在前面的幾個學生被後面的人推搡得難受,回過頭來剛要抱怨,看見方木,竟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臉上滿是敬畏的表情。方木有點尷尬,剛想轉身離去,就被身後的劉建軍和杜宇推著鑽進了人群。

    現場已經被警方用警戒線隔離開來。球門下俯臥著一具屍體,看身形應該是一個男性。他的臉埋在塑料草裡,向兩側伸出的短小雙臂顯得十分怪異。幾個法醫正在屍體旁忙碌著,一個法醫從左側門柱那裡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發白的物體,細細端詳著。圍觀的學生發出一陣恐懼的驚呼,那是一隻手。

    幾個看起來是物證組的警察在球門周圍仔細地勘察著,不遠處,一個警察手拿著筆記本,正在詢問一個穿著運動服臉色慘白的男生。不多久,法醫們把屍體從俯臥姿勢掀翻過來,屍體僵硬地露出面容,對面的圍觀學生中有幾個發出驚呼。「是誰?」劉建軍伸長脖子,使勁看著。「怎麼有點眼熟?」方木也覺得死者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我去瞧瞧。」劉建軍貓著腰,沿著警戒線向死者對面擠過去。幾分鐘後,他臉色煞白地回到方木和杜宇身邊:「是曲偉強,手都被砍下來了,真慘。」

    2002年7月1日,青大體育場發生一起殺人案。一名早起晨跑的學生在體育場內的球門附近發現一具俯臥的男屍。市局經文保處的幹警立即趕赴現場進行了現場勘查和初步調查走訪。經查,死者名叫曲偉強,男,19歲,吉林省臨江市人,生前就讀於青大物理系二年級。死因為顱腦損傷,凶器應該是錘子之類的物品。屍體被放置於青大田徑場北側的球門裡,頭南腳北,雙手被斬斷,後在左右門柱處各發現了死者的左右手。經初步勘驗,足球場應該不是殺人的第一現場,死者是在別處被殺害後移至此處。

    經過調查走訪,死者生前居住在青大南苑4捨611室,不過他從本學期開始一直和女友在校外租房同居。在死者室友的帶領下,警方找到了死者居住的民房,敲了很久的門也沒有人回應。後來找到房東,打開門後,在臥室裡發現了一具一絲不掛的女屍。曲偉強的女友王倩被殺死在房中。屍體頭北腳南,四肢攤開呈「大」字形,仰臥在臥室地板上。經法醫檢驗,儘管死者的胸部插著一支醫用注射器,不過其真正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從死者脖子上的扼痕來看,應該是被人掐死的。從屍檢結果上來看,死者當晚有被強行發生過性行為的跡象。

    現場位於青大附近居民區的一棟三層小樓的二樓左側一間。兩名死者租住的房間窗外是自行車棚的雨搭。由於時值盛夏,房間的窗戶都開著,懷疑兇手是從自行車棚攀爬而上,破壞了紗窗後,潛入室內實施殺人。

    在臥室床上發現了大量血跡、頭髮和頭骨碎片,經檢驗屬於第一個死者曲偉強,因此,可以初步認定該民房為曲偉強被殺的第一現場。儘管兇手先後在室內殺死二人,可是現場並非血跡斑斑。可以肯定案發現場曾被人打掃過,沒發現可提取的指紋和腳印。

    一案兩命,此事在青大掀起了軒然大波,學校一面積極配合公安機關破案,一面加強了校園保衛工作。直接後果是:由於嚴格了宿舍管理,所有在校外同居的鴛鴦們都紛紛返回了各自的寢室。

    經常看見身著制服的警察來到學校裡找某人瞭解情況,特別是兩名死者生前的室友、同學。校足球隊隊長不止一次暗示警方調查一下本市其他院校的足球隊。在警方不予理睬後,自己搞了一個所謂的球衣退役儀式。球衣退役儀式吸引了不少學生去看熱鬧,方木也是其中一個。

    儀式在足球場舉行。足球隊全體成員列為兩隊,球隊正副隊長和兩名隊員在隊前扯著一件球衣的四角,緩慢而莊嚴地步向足球場北側球門。那裡擺著一張桌子,曲偉強的大幅遺像擺在上面。遺像前是一隻足球和曲偉強的球鞋。隊員們走到桌子旁邊,分列在桌子兩旁,背手而立。隊長向曲偉強的遺像三鞠躬,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開始致悼詞。

    致詞完畢,隊長拿過球衣在上面淋了點什麼液體,然後用打火機點燃了球衣,青大校隊的1號球衣騰地燒起來,很快就成了一團火球。隊長大概被燒了手,急忙把球衣扔在地上,針織物和塑料燃燒的氣味頓時瀰漫開來。接著,就看見體育場管理員大呼小叫地跑過來,在尚未燒盡的球衣上一通亂踩。足球隊員們頓時急了,把管理員圍起來大聲質問。管理員也火了:「搞什麼儀式可以,可是你們不能放火啊,這塑料草皮燒壞了你們賠得起麼?」雙方推推搡搡地出了體育場,說是要去校長那裡說清楚。球衣退役儀式就這樣草草結束。方木看看桌子上被碰翻的曲偉強的遺像,苦笑一下,隨著散去的人群走出了體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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