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 正文 第十三章
    蕭文見月清澄只三言兩語便收買了人心,心中煩躁,不由得就蹙起了眉頭,但墨珠依舊是以自己眼色行事,這點倒讓他又舒緩不少,只是想到對方實在不是等閒之輩,不覺又是愁上心頭。此時此刻,他已經醒悟自己方纔的行事未免有些不上檯面,將來恐為人詬病非議,墨珠是自己的人,此刻他若再有什麼不知進退的地方,這筆帳可都是悉數算到自己頭上的,想到這裡,便朝墨珠微微頷。

    墨珠得了他的肯,這才放心大膽朝月清澄一揖到底,只是他不善言辭,漲紅著臉,囁嚅著給月清澄請安:「……墨珠……見過殿下……殿下金安……」要他這樣對蕭文忠心耿耿卻又拙於表達的人,居然還能冒出後面這句有著「阿諛奉承」傾向的官場套話,實在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月清澄把他和蕭文間的眉來眼去看得清楚,當下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也不點破,心裡好像明鏡似的透著雪亮:這個墨珠果然對蕭文忠心,不過倒也不是個難相處的人,只是若和他交好,實在還是要提防他在別人面前說漏了嘴……如此看來,倒是不必走得太近,大家一團和氣也就是了!

    當下,月清澄伸出一手,做勢托起墨珠彎下的身體——當然不是他真的用力氣去攙,他做個樣子,墨珠不敢違拗他的意思,就直起腰身站定在他面前。

    「墨兄弟,」月清澄柔聲輕道,「照理說,我還不是公主的正駙馬,也輪不到我來什麼說,不過,好歹在月國,公主也是我的皇了,算起來咱們也已經是一家人了,那有些話,我也就索性對你直說了。」

    他冷不丁冒出這麼句話,把寶玨,蕭文,花菲,紫玉都弄得一愣,墨珠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月清澄見眾人神色各異地看著自己,也不理會,只是對著墨珠道:「我既然嫁了公主,從今往後就是虹國的人了,什麼皇子呀殿下的,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我共同侍奉公主,雖有正室側室之分,那也是對外面的人說的,在家裡又何必那麼涇渭分明?咱們都是自家人,難不成在家裡也要弄這些繁文縟節的折騰自己?所以我便有了個效仿百姓尋常人家的念頭:咱們便索性兄弟相稱如何?百姓家中,夫君之間稱呼莫不如此,一來顯得親近,二來合閨閣禮訓。我遠離故土隨公主來此,雖然要見自己的親哥哥們不太容易,但若是多了些異姓兄弟,那也很好啊!」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明著是對墨珠,其實卻是說給在場的其他幾人聽的。

    旁觀眾人聽了,頗有些失望,尤其是先前曾下過賭注的,眼見這位月國皇子竟是奉閨訓為平生信條,毫無爭寵奪愛醋心的,對寶玨的艷遇自然是又羨又妒,紛紛打定主意,要把今日月國皇子的言行回去對家中內眷個仔細,讓家裡的丈夫兒子都得好好學學。

    寶玨早已見過他對紫玉示好,知道他本性如此,這番話自然不是虛偽做作,想到他能主動放低姿態,不持勢而驕,實在難能可貴,往後的日子也許沒有雞飛狗跳那麼可怕,嘴角不禁噙出一絲笑。至於她的幾位內眷,對月清澄的這番話,各自心有所感,由此又都生出了對月清澄的不同想法。

    蕭文道:「秀雲,皇子殿下,大家也別盡在門口站著說話了,裡面桌椅茶水,瓜果點心早就備齊了,殿下想必也有些累了,還是早些請到園子裡休息吧!」

    寶玨頭道:「文兒所言甚是,大家進府再說。」

    蕭文往旁邊一讓,寶玨知他意思,是要自己先行,可是……轉頭看了看月清澄,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挽著他的胳膊慢慢拾階而上。蕭文看在眼裡,心中五味雜陳,實在不是滋味,卻也只有強顏歡笑,跟在後邊。花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聳了聳肩也跟了上來,墨珠、紫玉相視一眼,均是微微笑,卻各自有各自的味道,並肩同行。

    待眾人進府,韓秀娟吩咐僕役關門落栓,看熱鬧的百姓各自散去,這些自不必說。

    一路迤邐而來,既然是自家人,當然就不會在前面專門招待外人的花廳裡熱鬧,寶玨帶頭,各人身後的小廝跟著,大家往後院而去。

    「文兒,我看這醉八仙,今年似乎開得又比去年熱鬧呢!」遠遠地,看著滿樹繁華和那層層疊疊的美麗,寶玨歎道。

    寶玨看到的是錦繡水榭,是前院和後院的必經之地,說是水榭,其實就是內湖中的亭子,四面臨水,水榭周圍的花樹上,開滿了大大小小、重重疊疊的粉紅、淡紫色的醉八仙,花團錦簇,與綠水相映,輕風拂過,落英繽紛,,實在當得起這個好名字。

    「聽說,花木有靈性,」蕭文微笑著,卻有些言不由衷,「如今府裡人氣旺了,花木自然也就盛了。」

    月清澄隔著面紗,只見綠葉之中繁花似錦,想到自己離開家鄉的時候還是白雪皚皚,誰能想到千里之外竟已是滿目春光,輕歎一聲:「我可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花……開得真熱鬧……好似天邊的雲錦……」北地寒冷,花木生長不易,多以綠色喬木為主,即便是有花盛開,亦不如南方花木艷麗多姿,紛繁熱鬧。母皇准他身居皇宮,雖對他寵愛,畢竟帝王也不可能逆天而為,月清澄能有滿園梅花曼妙景色可以觀賞,已覺心滿意足,然而到了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南方才是適合花木生長之地。

    這三人在前頭邊行邊歎,後面跟著的一位卻對此大不以為然。

    「哼,中看不中用罷了……」對美景視若無睹的花菲,殺風景地咕噥了一句,「要我說,石斛都要比它好看得多。」眼角撇見隨行的小廝竊喜自得,他眼睛一翻,當即潑了一瓢冷水上去,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降降溫,「你得意什麼?我又沒誇你!我說的是藥材石斛!」

    墨珠、紫玉一前一後,緩步而行,兩人以前親如兄弟,只是此時此地,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有時,人與人的交流,的確是無聲勝有聲,可以讓人盡情地根據自己的立場一廂情願地揣測他人的想法,或者,乾脆就避免可能出現的尷尬、愧疚和其他許多無法言語的東西……因為,所有的一切都被沉默所掩蓋掉了。

    到了晚上的接風洗塵宴,眾人才算見到了月清澄的真面目,各人的反應當然也不盡相同,有安心的,有失望的,有同情的,有惋惜的……只有不請自來的水羲芝,在看了月清澄一眼之後,就一直用愧疚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親皇姨——皇姨,你為國家做出如此犧牲,實在是難為你了……等將來我做皇帝,一定好好補償你!幸好有你做頂包兒,不然我就危險了……

    她自做多情地想著,為了這個根本不存在的可能,居然嚇出了一身冷汗,從此也不太敢往寶玨的府裡走動了——心虛的!

    第二天一早,寶玨和月清澄上正殿入朝拜君,蕭文則進後宮覲見鳳後。

    朝堂上的諸位臣工,對「月國之寶」的聲名早有耳聞,昨日月清澄入城,在儲君水羲芝公主面前,形容優雅,姿態脫俗,雖沒有窺見真容,卻無不對其傾國傾城的美貌浮想聯翩。現在見公主與月國皇子同時上殿,眾人心道:公主是不必看了,大家都是熟人,沒什麼新鮮了,這位異國嫁來的皇子殿下的玉容嬌顏,那是一定要好好瞻仰瞻仰的!

    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民間又有「好奇心殺死貓」的說法,於是,滿朝文武,不論老少,竟都打點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個個伸長了脖子睜大眼睛,有那雅善丹青詩作的,更是打起腹稿,想要回去在家人學生下屬面前好生賣弄一番,不過一看之下,卻都不免有些失望——月國皇子,依舊薄紗覆面,寬衣大袖,竟是將渾身上下都籠了個仔細,昨日的曼妙身姿盡數隱藏,不過,也正因為這平添的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美感,讓眾人的期望值在無形中不跌反升,更加堅定這位月國皇子,乃是一位氣質高貴、舉止嫻雅、花菲月貌、冰骨玉肌的絕代美人,尤其難得,天生體香,所經之處,無不梅香芬芳,淡雅怡人。

    寶玨有女皇的恩旨,不用天天上朝,但昨天攜准駙馬回京,今天是一定要在朝堂上露個面交差的——一來,皇家規矩多,縱然是親姐妹也得夾著十二萬分的小心,不能落下話柄;二來,也得盡快給月清澄個正式的名分,畢竟,他這個「駙馬」前面的「准」字目前暫時還拿不下來,只有等他的名字入了皇室宗譜,添於她「寶玨公主」之側,才算是徹底完成這樁兩國聯姻,月國和虹國的皇室,才能算真正結成了親家。

    寶玨昨天是在自己的芙蓉院裡歇著的,今天出門時,才看見月清澄依舊是輕紗覆面,盛裝打扮被慶熙嘉佑扶坐進官轎,而蕭文則是一身「一品誥命夫」的打扮,墨珠微笑著送她出門,花菲雖然不見蹤影,想必他也是不開心的……她的心突然有些苦——欠債換錢,天經地義,可自己欠的是情債。雖然接納他們是各有各的理由,但是,在接觸了他們之後,無可否認的是,她對他們都產生了喜歡的感覺,她喜歡他們,所以想對他們好,可她清楚,無論她怎麼對他們好,其實都是她虧欠他們的,因為,這對他們並不公平——他們都把自己的心給了她,可是,她卻不可能把自己的心完整地給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當心被越來越多的歉疚壓抑地幾乎無法負擔的時候,寶玨一行終於進了皇宮,早有宮侍等著她們了,見公主和駙馬的車轎一到,匆忙上來傳話,原來是女皇已經臨殿,寶玨嚇了一跳,頓時也顧不得想心事了,趕緊拉著月清澄一起進了前殿,而蕭文則直奔後宮而去。

    一進朝堂,現兩邊文武的目光齊唰唰都投向了月清澄,覺察到身邊人剎那間的猶豫,寶玨的心裡頓時有些捨不得,忙挽起他的胳膊,悄聲安撫道:「別怕,有我呢!」

    好在有薄紗覆面,月清澄的臉漲得通紅,心裡卻是十分受用,低低地「嗯」了一聲,極為柔軟甜蜜,身子不由得悄悄往寶玨身邊湊了湊。

    在他來說,萬眾矚目的架勢都曾經歷過,眼前這等本也不放在眼裡,更不可能有絲毫的畏懼之心,只是惱恨別人肆無忌憚的打量,因而心中不快罷了,不想卻引得寶玨誤會,雖然只是短短一句五個字的安撫話語,但只這一句,卻是比任何動聽的情話都要讓人感動——可見她必是時刻關注著自己舉手投足的,又能顧念自己的心情,雖然弄岔了意思,不過,她這般緊張自己,足見她的一片真心。想到這裡,月清澄頓時覺得好似喝了上等的松露蜂蜜,從口中直直甜到心坎裡,對於一旁無禮的注視,也就不怎麼在意了。

    夫妻二人緩步前行,直到小金水橋前,二人同時跪倒,向女皇陛下行禮,不過,一個是御妹,一個是皇子,磕頭的大禮都是可以免去的。

    女皇高居寶座,看著寶玨和月清澄相攜上殿,不禁一笑,暗道:果然是個會哄人的,朕原本還想,秀雲這丫頭轉了性兒,從「惹是生非」變得「懂禮守規」固然是件好事,但就此被磨得沒了脾性、凡事都失了主見,做個傳聲筒、應聲蟲的,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寵人也得有個限度,蕭文現在已經持寵而驕,若沒人牽制,只怕是要騎到你頭上去了,傳揚出去,於皇家臉面實在有損!現在看來,麵團子的性子倒也不是無是處,至少看起來,月國皇子對你的「柔情似水」就是毫無招架之力的。

    仔細打量了一遍月清澄,見他渾身裹了嚴實,女皇雖有些掃興,卻也不得不暗自讚歎:月國皇室對於皇子的教導果然謹守禮法。女兒昨天從城門回來,當時就把這位月國皇子誇得上僅有,地上絕無,卻是連他的長相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還以為今天他會妥協些,沒想到竟還是能堅守「男子出嫁前不得拋頭露面」的閨閣信條——別說是後宮侍君,就是當年的無瑕也沒有這樣的勇氣!嗯,看來,這位月國皇子的閨中修養的確不凡,若真能恪守閨訓,寶玨今後的日子倒也太平,就是與朕的江山安泰也能少幾分隱憂。想到這裡,不由得對著月清澄頷微笑,一邊吩咐賜座。

    今日上朝,其他民生事務都暫擱一邊,最主要的,自然是為了公主與月國皇子的聯姻大事。欽天監早已奉命測定黃道吉日,禮部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慶典儀式,兵部驍騎營則負責對京城的安全做相應的佈置,此時,一個一個負責的官員按順序出列,向女皇稟報相關工作的準備情況,女皇對眾臣的工作予以肯定,定下婚嫁迎娶之日後,宣佈退朝。

    散朝之後,眾官員紛紛上前給公主道賀,圍得二人寸步難行,若不是女皇身邊貼身服侍的宮侍永壽前來傳召,說是陛下命公主、皇子去真秀宮覲見鳳後,也不知道要被這些人給拖到幾時才能離開了。

    相對於同樣威嚴端莊的前殿,虹國後宮的佈局和建築,與大氣豪邁的月國後宮有著明顯的不同:亭台樓宇,多是精緻典雅,小橋流水,偏重婉約柔媚,更有各類絕品花卉點綴其中,宛如畫龍點睛,更襯得偌大的後宮,明麗清雅,好似人間仙境,美輪美奐。

    月清澄邊走邊看,不覺暗暗讚歎。雖然不精通於園林藝術,不過,觸類旁通,既然能看明白繪畫中的高明佈局、巧妙構思,對於實景的觀察能力,自然也就比一般人要強,對於能工巧匠們的心血成果,多少也能體會出些奧妙來。

    寶玨進宮幾次,眼前的景色雖然美麗,對她而言,卻早已經沒有第一次見到時那樣強烈的吸引力。眼看永壽在前面帶路,她估摸了著他必定不會注意到她們,便湊到月清澄耳邊,悄聲關心地問道:「早上出門急,也沒來得及問……清澄,昨晚你睡得還好麼?我聽慶熙說,你一早就歇了,是不是身子爽快?若是有不舒服,你千萬別忍著,一定要說出來,n我好趕緊找太醫過來給你瞧,知道麼?」

    月清澄臉一紅,輕如蚊蚋:「……多謝關心……我……很好……」隔著面紗,自然看不見他羞澀的表情,不過,只要聽他說話的聲音和語氣,就算看不見,也能想像的出來。

    寶玨笑道:「你我夫妻,這麼客氣做什麼?你身子弱,又經過千里迢迢長途跋涉而來,我多關心關心也是應該的。早上出門時,我見你遮著面紗,還以為是為了掩飾病容才麼做的,擔了好一陣子心呢!現在聽你這麼說,我可就放心了。」

    月清澄小聲解釋道:「若是你我獨處,我自然要摘下面紗,否則,實在於禮不符。」言下之意,自然是不願意在外人面前曝露容顏。

    寶玨道:「話是如此,不過,等會兒到真秀宮見鳳後,你還是把面紗摘了吧!真秀宮不比大殿,鳳後又是我皇姐夫,只當是普通家人的聚會罷了,還是不要過分地拘謹才好。」

    月清澄猶豫了一下,站定身看她:「只怕,要讓他們大失所望了。」月國之寶聲名在外,如今的自己卻因久病而名不符實,若是因此被人誤會月國人皆相平貌庸,豈非自己的罪過?

    寶玨一笑:「你若不願便算了,只當我沒說吧!」上前挽住他一支胳膊,體貼地尋個台階,不欲讓他為難,「其實呢,我最好清澄戴著面紗了!因為這樣,就只有我才能看見清澄了!我呀,真恨不得把你藏起來、誰都不讓見呢!」

    月清澄面紅心跳,卻是低了頭,半晌才喃喃道:「在家從母,出嫁從婦,你既然要我摘了面紗,我自當應承下來,只是……你也知道,我現在的容貌……實在當不起『月國之寶』這四個字,只怕,讓人嗤笑……」

    「這是什麼話?!」寶玨不快道,「你是我的夫君,我看著喜歡就是了,哪裡輪得到別人說三道四的?相貌生得好如何?不好又如何?四五十年一過,再漂亮的美人不也成了雞皮鶴的老人?」緊緊環住他的胳膊,「人活在世上,在意的東西太多了也累,要我說,只要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就行了,不相干的人的想法就更加與我無關了!你要是擔心人家說閒話,那就讓他們說好了,橫豎你總是嫁了我了,『月國之寶』這個名號的確也是名不符實了,不如,我給你頒個名號吧,就叫……『秀雲之寶』怎麼樣?」

    月清澄本也不是在意容顏的人,只是顧忌盛名在外,怕遭人非議故國,被寶玨這麼一鬧,心神一動,半晌後輕歎道:「若得如此,清澄一生足矣。」

    寶玨本是信口哄他開心的,現在聽他感歎,自覺有愧,期期艾艾道:「清澄,你……你知道……我……」

    「秀雲不必多說,」月清澄微側了臉看她,「我知道的。我不怪你,也不怪他們,說起來,我才是最後進門的那個,又不是你自己心甘情願娶的,你對他們好些也是應該的,我也只是這麼想想而已……何況『男子出嫁,善妒則休』,我既熟讀閨訓,又怎可明知故犯?你只管放心好了。」

    他一番話娓娓道來,說得心平氣和,竟是沒有半點火氣,寶玨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怎麼,就是覺得他是面帶微笑在說的,想他如此善解人意,自己卻還要對他有所隱瞞,心中更加慚愧。

    「清澄,」寶玨低下頭,放開纏著他的胳膊,反而握住他的手,「你錯了,雖然一開始是有些勉強,不過後來……我也是真的喜歡你的!尤其喜歡的,便是你這平和純良的心性,我原以為你出生皇家,又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為人嬌縱些自然算不得什麼,不想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才知道你竟比一般人家的子弟都要豁達恬淡,真正是難得的人物。昔日紫玉有難,多虧你出面周旋才能讓他平安回來,文兒的命能保住,恐怕也有在月皇面前進言的功勞……清澄,你的好,我都記著,我知道說『謝謝』是生分了,不過,我還是要真心實意地說一聲:謝謝你!」

    月清澄聽了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強笑道:「紫玉的事,是叢生府抓錯了人,蕭駙馬的事……本來就是我不好,硬是在你們夫妻中間插腳,是我有愧在先,又豈能害他枉丟了性命?『這謝謝』二字,我實在是當之有愧……」

    「不是的,不是的!」寶玨抬頭看他,眼神認真,「你說得不對!在兩國聯姻這件事情上,你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

    她太過激動,一時忘記了週遭環境,幾句話說得過於大聲,惹得前面帶路的永壽還以為生了什麼事,趕緊停住腳回頭看她們。

    月清澄見機極快,慌忙緊了緊手心,拉著寶玨往前了走幾步,永壽見她二人跟了上來,謙恭一笑,深深一禮後,回頭繼續前面引路。

    「這你可就錯了,」走出去幾步,月清澄突然停住腳,低聲說,「能嫁你為夫,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並不覺得勉強,相反,我覺得這是我的幸運……也許,多年的疾病只是為了讓我有機會等到和你的見面,如果是這樣,那我很慶幸,非常的慶幸!用二十年的纏綿病榻,就能換來以後漫長的幸福生活,這樣的機緣並不是誰都能得到的!但是,」他偏過臉,不敢去看寶玨的眼,「我只怕你覺得委屈……畢竟,是母皇強迫了你,而我……我的身體也不好……你娶了我,對你們虹國也許是好的,可是對你自己卻沒什麼好處……」

    「清澄。」寶玨輕輕叫了一聲,打斷他,「做夫妻,又不是談生意,要是什麼都計較得那麼清楚,夫妻做得也就沒意思了,你說是不是?」

    月清澄轉過臉,雖然隔著面紗看不太清楚,可是,寶玨還是現那隱約可見的噙在眼中的淚光。

    「你既然嫁給我了,往後便是我的夫君,將來也是我孩子的父親,」寶玨挽著他慢慢前行,「我不疼你寵你愛護你,難道還等著讓別人來搶我的美差不成?你放心,我自然會待你好的,只是,比起你母皇能給你的,我所交付的恐怕有限……」

    「母皇給我的,是母親對兒子的愛,我身為人子,縱然留戀,也不可能永遠侍奉在母皇身邊;你給我的,是妻子對丈夫的愛,也許不能像母皇那樣專注,但是夫妻之間的愛注定是要分享的,不可能被一個人獨佔!我知道,所以,我不貪心,只要你願意給,我就要,不在乎多少,不在乎深淺,我統統都會珍惜在心裡的。」月清澄的聲音依舊恬淡而雅致,誰也想不到他會說出樣相當於告白的話!

    寶玨為他的癡情所動,一時也是默默無語。

    永壽在真秀宮前向小宮侍說明來意,把兩位皇室貴胄請了進去,自己躬身退下。

    寶玨和月清澄沒有思想準備,等進了正廳不由得都愣了一下。原來,不止鳳後一人在場,還有幾位盛裝男子亦陪坐在側,蕭文則垂手侍立一旁——顯然,這幾位男子亦是後宮之人,有外人在場,鳳後自不便對蕭文過分照顧。

    寶玨和月清澄正要給鳳後行禮,倒是先被鳳後給攔住了。

    「這裡又不是大殿,哪來那麼多規矩?」鳳後笑盈盈道,「盡數都免吧,坐下話。」

    便有旁邊伺候的小宮侍搬了兩把紅木椅過來,鳳後見了,微微斂眉,輕斥一聲道:「真是糊塗奴才!連數都不會數麼?」

    小宮侍趕緊又去搬了把椅子過來,這回倒好,鳳後和幾個華服男子字排開占天門,現搬過來的椅子可就成了「白板對殺」了。

    蕭文見寶玨進來,心思早就飛到了她身上,眼光只是圍著她轉,聽鳳後吩咐,忙走到妻子身邊,三人一同拂身行禮謝恩。謝恩之後,寶玨略一躊躇,便選最中間的位置坐樂,蕭文隨即落座於她的右手邊,月清澄微一猶豫,寶玨已經朝她左邊的位置點點頭,他也只好落座。

    鳳後看了,微微點頭,心道:蕭文果然聽勸,倒也不枉費我平日裡的一番開導。退一步海闊天空,眼光自然還是得放長遠些好,生我平最瞧不起的就是鼠目寸光之人,為了爭一時之氣,連今後的退路都給堵死了。擬現在能夠做到禮讓謙恭,旁人看著或許是吃了虧的,不過,要我說,反而是佔了便宜,一來,月國皇子找不著借口刁難你;二來,秀雲看在眼裡,以她的性子,必定對尼更加憐惜珍愛——夫妻之間,原本就是感情最要緊,夫君和小爺之間,爭的不就是妻子的關注和愛護麼?所以說,笑得好看不好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笑到最後!

    「寶玨公主,」坐在鳳後右側下手的紅衣男子笑著開口,「往日裡,我可沒少聽陛下和鳳後誇獎過你,還在想著,若是能得緣一見就好了,可惜礙於宮裡的規矩,今日倒是托了月十五皇子的福,讓我們幾個能在真秀宮中一睹芳容……果然是人中的龍鳳,真不愧是陛下的親妹妹。」

    鳳後聽他完,眉心幾無可辨地微皺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道:「秀雲,十五皇子,剛才說話的,是麗君——沈貴人。」接著,又逐一指點介紹,「這位是德君——趙貴人,這位是雅君——靡貴人,這位是賢君——郝貴人。」

    隨著他的介紹,寶玨和月清澄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著一個一個打量了過去——蕭文比她們到得早,自然已經知道這幾位的來歷了。

    靠近鳳後的左右兩側,各自端坐著兩位貴族公子。

    鳳後的右側(湖月插花:這個位置對寶玨來說,是左,因為以前過馬路養成的習慣,她總是下意識地先看左邊。)第一人身穿絳紅錦袍,一串珍珠抹額勒在額間,眉心處,一顆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悠然自得的散著淡雅的光,襯得那人面如敷粉,目若朗星,唇如丹寇,平放於膝蓋的左手上,則挽了一掛淡黃色的琉璃珠,此人正是雅君靡夢。名下育有兩位皇子,只可惜一子夭折,如今只有獻儀承歡膝下。

    左側和他相對的,是一個僅看坐姿便知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一身青衣,笑容和煦,除了頭上一根翠玉簪挽住絲,身上並沒有佩戴任何飾物,這位,便是德君趙無忌。當年,他,李無憂和玉氏兄弟一同被選在還是儲君的水御天身邊侍奉,由先帝先後恩賜雙名,後來,李無憂畏罪自殺,玉無雙被打入冷宮,只剩下他和玉無瑕兩個陪在儲君身邊,在水御天的眾夫君中自然就要高人一等些。水御天登基之後,玉無瑕以「儲後」之尊晉為「鳳後」,他則順理成章地升為四君之。前一陣子,他剛剛在女皇的恩賜下,領養了啞公主蘭芝,而且還代鳳後行使管理後宮的職責,也算是如今在後宮中權傾一時的人物。他本性淳厚,加上又和鳳後多年共處,因此雖然暫時執掌後宮,為人卻很平和,並無頤指氣使的驕躁行徑,對鳳後也極尊重,所以兩人之間倒並無矛盾。

    在他二人下手處,又各自坐了兩位公子,只是較這兩位,卻總好像卻了點什麼,寶玨細看之後便即明白:原來是一個過靜,一個過燥,少了鳳後的睿智精明,欠了雅君的雍容雅致,缺了德君沉穩溫和的氣度。

    紅衣公子坐在雅君之下,是四君中最末、也是資歷最淺的麗君,名叫沈芳,出身不比雅君的右丞相府和德君的將軍府,也比不上賢君的翰林世家,但到底也是一個正三品官員的兒子,況且相貌艷麗,宜男宜女,初進宮時,一度極得女皇珍寵,隨侍左右,並冊封為麗君。可惜,濃情蜜意終有淡卻時,群芳爭艷總有敗落日,沈芳固然能得一時之寵,但終究不比鳳後和女皇的結之情,又沒有後來端宏那樣的心計手段,自然難以長久維持女皇對自己的關注和寵愛。時間一長,喜好之心轉淡,女皇對他的缺點也越來越覺得難以容忍了——沈芳生性活潑好動,但在女皇眼中,卻成了「浮躁跳脫」;沈芳是個直性子的人,說話往往脫口而出,女皇寵他時不覺得什麼,不喜歡他時,就嫌棄他不知收斂,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時候要裝白癡問問題,什麼時候要裝烏龜聽打雷。沈芳漸漸察覺女皇的冷淡,便更加用心地揣摩聖意,原本是想有所挽回,誰知卻適得其反,他一些自以為得體的話,在女皇聽了反而更加心中不快,嫌他過於自作聰明,卻不宣諸於口直言呵斥,宮中美人眾多,有不得趣的,捨了便是,哪裡還會費心思教誨?幾次三番下來,女皇便不再招他服侍。好在沈芳還有三個兒子陪在身邊,即使聖駕疏遠,倒也不算寂寞。

    賢君郝楠,一身淡藍,面容秀美,人雖坐在那裡,卻是一人恍惚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眾人笑著寒暄,他卻是半個字也沒有插上過,只是靜靜地坐著,明顯有些格格不入,不怎麼合群。他是文人世家出身,三代翰林之後,自幼喜好琴棋書畫,平日裡並不愛在宮中走動,宮中風雨飄搖,是非紛雜,他能獨善其身,並不是因為他尋到什麼靠山——再好的靠山也有靠不住的時候,恰巧,就是因為他的孤僻性子。沒有朋友相伴,他也不急,沒有敵人陷害,他也不喜,悠然自得地過著自己的日子,是個隨遇而安的主兒。

    他是女皇登基之後才進的宮,雅君入宮比他早,而麗君卻比他要晚,只是者一早一晚的兩個,早都已經服侍陛下生養了皇子,若是換了別人,早就急得燒香念佛,走門路活動,尋找一切可能的機會好和女皇留個子嗣,偏這位,卻是八百年風吹雷打不動的頑石一塊,依舊吃得好睡得好,安穩地過著自己的懶散日子,渾然不管宮裡宮外關於他不得寵的傳聞——趙德君雖然膝下無子,但其實當年也曾服侍女皇懷孕過,雖然最後沒有結果,但畢竟證明他是受過寵的,何況因為流產的緣故,女皇對趙德君也是心存憐憫和愛惜,對他的家族也是愛屋及屋,倒的確是沒少得好處——趙楹之所以能平步青雲,說來,也是借了趙德君的光——他是他同母異父的兄弟,因為無心婚嫁而願從軍,從此離開身勢顯赫的家族,卻終究還是得了親人的餘蔭。

    趁著眾人相互介紹的功夫,月清澄雙手輕巧翻動,把紗帽從頭上摘了下來,交於一旁隨侍宮侍,落落大方地抬起臉,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就算秀雲不說,他也清楚:此處既為後宮,在座都是內眷,自己若再覆面紗相見,實在沒什麼道理,真要一意孤行的話,恐反落下「堂堂皇子卻不識禮數」的惡名——畢竟以鳳後和眾後宮侍君的身份,和他這個皇子相比是只高不低的——這可就不僅僅是容貌外表的問題了,還關係到品性德行,更是萬萬不能容他人污穢的!

    何況……月清澄淡然一笑,明眸微轉,心道:眼前這陣勢也已經是明白得很了,不論善意還是歹念,目的之一總是要看看自己的面容,自己若再遮遮掩掩,在座眾人既是女皇夫君,又是秀雲姐夫,無形之中怕是把所有的人都給得罪了呢!索性順勢而為,見招拆招也就是了,想來秀雲在場,眾人又是身份尊貴之人,當不會鬧得太過分才是。

    老實說,包括鳳後在內的五個人,都很失望。他們雖久居深宮,但前番「月國之寶」遠嫁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他們自然也聽得不少閒話,對這個被月女皇藏過婚嫁之期的大齡皇子也是好奇得很,有猜是他眼界太高沒有看得上的,有猜是他心氣過傲根本不想嫁的,還有猜是他性子嬌縱沒人敢娶的……種種版本不一而足,卻都是無一例外地把他想像成一個舉世無雙的美男子,如今見真容,除了一身淡雅的花香之外,實在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就是般的宮侍中也有比他漂亮出色的,自然是深感流言誇大,果然當不得真,除卻鳳後,其餘四人均在心中暗道:早知是這樣的人物,也不用巴巴地過來走這一回了。

    雖然鳳後等人都把失望之情掩飾得很好,不過月清澄豈是等閒之輩?深宮之中過了多年,他又是心思極敏銳的人,自然看出蛛絲馬跡,心中暗自冷笑:世上果然多是以貌取人之輩,後宮中人雖同為男子,終究也脫不世俗的毛病!本以為虹國的鳳後精明能幹,是個有著獨特見解的智者,原來也不過爾爾……能在第一眼時並不在意容貌的,也只有秀雲一個了——那時我病容憔悴,步履蹣跚,眼看是一隻腳就要踏進棺材的人了,她卻毫不在意地和我說話談心,沒有象皇姐們那樣表面假意親近、背地裡卻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彷彿和我說話會傳染了她們似的!而且還不著痕跡地為我擋去寒風……後來我夜訪公主,她對我又是那樣悉心關切,還親手為我……她這樣的人,怎麼能讓人不喜不愛呢?想到這裡不由得暈生雙頰,斜眼瞟了身邊的寶玨一眼,低下頭去,唇瓣卻是忍不住微微勾起。

    「十五殿下……」鳳後才說了三個字,忍不住笑了,「咱們陛下只有兩個兄弟,又都是早早地嫁,也有多年不走動了,現在乍一見到十五殿下,稱呼起來可還有些不習慣呢!」

    「可不是?」麗君在旁附和道,「如今三國帝王血脈之中,最為繁榮興旺的,就是月國皇家!也是寶公主的福氣,陛下做主為寶公主娶了十五殿下回來——十五殿下在月後身邊長大,耳濡目染之下,想必月後的品行德行也是承襲了不少,必能旺妻蔭子。依我看,寶公主將來,多半也是能像月皇那樣多子多福的,屆時,寶公主可得多想想陛下如今的一番美意啊!」

    麗君這話,本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但者無心,聽者有意,且各人聽都是別有一番滋味。

    鳳後暗暗不快:你這話說的,倒好似我這鳳後氣量不夠寬廣似的!不錯,月後在世時,在外輔佐帝王,在內統率後宮,月皇生四女十五子,月國內和外祥,為世人稱道,是個難得的人物!陛下風華正茂,膝下已有二女五子承歡,又是哪裡比不過月皇了?後宮充盈,美人眾多,陛下要再誕下女皇皇子,機會有的是,便是再要生個十個八個的,也非難事,難道我還會從中阻撓不成?宮中妖媚既除,一切井然有序,朝堂上戰事已結,兩國握手言和,國泰民安指日可待,窩為陛下分擔政務、宮務多年,又是哪裡不如月後了?

    趙德君其時已經開始代理後宮事務,聽到麗君所言,心裡也有些不舒服:你這話,莫不是在譏諷我沒有鳳後的肚量嗎?就算我做得不好,也輪不到你麗君來指手畫腳!

    月清澄低頭不語,看著是羞澀,其實卻是氣憤:你現在說「多子多福」的話來,莫非是要我允她再納新人麼?這話對我這個尚未過門的駙馬,不嫌過分了嗎?你要說也不該只對我說,你倒是對蕭大駙馬去說呀!不去教訓他,倒來說我,這算什麼意思?難道秀雲現在雙十年華只得個女兒也是我的罪過麼?!

    蕭文雖然也低著頭,卻是滿腹的怨懟:我只希望夫妻相守,白頭偕老,難道也錯了嗎?你們一個一個,只會拿繁衍子嗣的話來壓我,我都已經屈從於壓了力,你們還要怎樣?大家都是男子,應該最能解我的苦才是,為什麼還要苦苦相逼?哼!你們也就是能欺負欺負我罷了,將來月清澄不肯鬆口讓秀雲納側室,我看你們一個一個的,找誰說去?若是有膽子對他也像對我那般威脅逼迫,我就服了你們!

    「鳳後所言甚是,」雅君笑著打圓場道,「以殿下相稱,何止是不習慣,簡直是生分了!十五殿下是寶公主的駙馬,雖然還沒有正式過門,不過早晚都是一家人了,咱們幾個可都從心裡認定了你這個妹夫了!若是十五殿下不介意的話,便省了這虛的如何?」

    月清澄輕聲細語道:「能得鳳後殿下和諸位殿下如此看重,實在是清澄的福氣。」

    鳳後微微一笑:「清澄實在是太客氣了,這麼稱呼可顯得生分呢!」

    「多謝殿下美意,」月清澄低眉順目,「清澄既然嫁到虹國,自當以虹國為家,只是,殿下和諸位貴人,於公是後宮金貴,於私是清澄的長輩,這於公於私,清澄都該謹守禮教,實在不敢輕慢諸位。」

    鳳後笑著點頭,余旁的雅君和德君也不由得面露微笑,輕輕頷,心道:月女皇家教倒是嚴厲,月皇子能不自傲驕橫,實在難得。

    鳳後拍了拍手,初一從旁閃出,手裡捧著一個托盤,鳳後掀了紅巾,笑道:「清澄,第一次見面,我也沒什麼好的送你,這塊七星伴月硯就全當是見面禮了,你可別嫌棄啊!」說完,遞個眼神,初一會意,捧著托盤走到月清澄面前站定。

    月清澄忙站起身,連聲推卻:「殿下和諸位貴人的心意,清澄心領樂,只是這禮物太過貴重,清澄實在不敢受。」他平素閒來無事,舞文弄墨之餘,對文房四寶也頗有些見地,月女皇的賞賜裡面也有不少個中精品,現在都盡數做了陪嫁帶了過來。七星伴月硯雖然有名,但也未必就放在他的眼裡,不過既是鳳後的恩賜,自然免不得又要推托一番,否則不但缺了禮數,還要被人嘲笑是個沒見過大市面的井底之蛙。

    雅君、德君等人見狀皆都笑了,德君道:「清澄不必推辭,這是殿下的一片心意,收下便是。咱們幾個也湊了份見面禮,只是不比殿下雅致文氣,終究還是落了個俗套,清澄若是不收,可就是嫌棄咱們幾個了。」說著也是一拍手。

    又有四個小宮侍走了出來,各自手中捧了個托盤,走到諸位貴人跟前,由主子們抬手抽去紅絹,顯出托盤上各自擺放的物件:一隻鑲金嵌玉、富(蝙蝠)貴(烏龜)吉祥筆筒;紫檀座、百蝶翩飛白玉水盛一件;鏤刻「寶象負瓶」之平安如意象牙擱筆;以祖母綠為眼的避邪獅子白玉鎮紙。雖然都是名貴之物,但到底是一般裝飾用品,比不得鳳後所贈的前朝名家傳世之作,即便是金銀有價玉無價,卻終究難以和極品的古董媲美,所以被德君自嘲落了俗套。

    月清澄自然不肯收下,站在那裡只是推辭。

    寶玨笑著起身,站在月清澄身側,說道:「這是殿下和幾位貴人的心意,清澄,你就別推托了,收下吧!」

    虹國風俗,新人進門拜見長輩,為表祝福,長輩們通常都會送上一份見面禮,蕭文當年也曾收過,不過他收禮是在成親之後,恩賜下禮物的,也只有鳳後一位。昨天晚上,他和寶玨商量進宮事宜時,想起此事,便特意給寶玨提了個醒——畢竟月清澄不明本國風俗,到時若一意推辭,只怕惹得大家不快,屆時自然還需寶玨從中打圓場。果然,今天的情況正如昨預計的那般,寶玨見狀,自然就要及時出場亮相了。

    秀雲開了金口,月清澄當然唯有從命,當下俯身行禮,謝過鳳後和幾位貴人的賞賜,其後自有小宮侍將禮物送到公主府中。

    一切收拾停當,月清澄和寶玨又都坐回了原位。

    大家又坐著閒聊了起來,無外乎是問一些月國的風土人情,說一些天南地北的傳聞,談一些古往今來的典故,月清澄都是有問必答,顯然十分博學,不過難得的是,他卻並無意賣弄,有人問起才說上幾句,談吐用詞都是言簡意賅,往往能一語中地。鳳後惜才,撇開他的身份地位,亦忍不住對他的人品才學暗中稱道,雅君喜歡他的博學,賢君卻對他平和的心態十分讚賞,而德君,則是嘉許他不驕不躁、不卑不亢的態度,即便是心直口快的麗君,對他也生了幾分好感——說話像自己這麼爽快的人,宮裡頭可實在是希罕的很!難得見著一個,當然就有好感了!

    真秀宮中難得熱鬧,幾位貴人平時也難得碰面,藉著這個機會,大家索性說個痛快,最後聊得興起,鳳後索性留她們在宮中起進膳。午後時分,諸位貴人各自向鳳後告退回寢宮休息,寶玨這才得著機會脫身,帶著兩個駙馬回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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