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 正文 第十二章
    寶玨回到驛站的樣子,說來實在有些丟人:灰頭土臉,衣衫破舊。

    若不是方美婷領著侍衛們親自去接人,此刻,這位寶貝公主還在酒樓上和苓瓏天南地北地胡吹亂侃呢!

    原本她是想邀請苓瓏一起回來的,反正驛站大的很,也不在乎多住一個人,可是苓瓏因為先前與蕭文有了芥蒂,婉言謝絕了她的好意,只說了聲「後會有期」,便告辭而去。

    進了驛站,蕭文要送寶玨回房,寶玨心知自己這次偷溜弄得滿城風雨,卻獨獨瞞了兩個貼身的小廝,紫玉也就罷了,只怕墨珠要不依不饒的,到時候自己賠罪認錯,讓蕭文看見,日後必要被他拿來取笑,所以便讓他先回去休息,自己一人搖晃著進了門。

    果然,推門而入,只見墨珠正氣鼓鼓地坐在椅子上,看她進門,只瞥她一眼,便轉過頭去,假做不知。

    紫玉原本正站在墨珠身邊,似乎正和他說著什麼,見寶玨進門,當下閉了嘴,也不看她,旁若無人地回身進了偏間,把門重重地一關,隨即落門上栓,竟是不想和寶玨有什麼接觸。

    寶玨不由得苦笑:看來,這次自己真的把這兩個少年惹毛了,連墨珠這樣好性子的,居然也給她擺起了臉色,可見是氣得不輕……蕭文的小廝知道主子的去向,這號稱是公主貼身小廝的兩個,卻連公主上哪兒都不知道,說起來,大概是被沐笙屏和方美婷大大的訓斥了一回……

    可是,這也不能全怪她不是?她原是打算和蕭文逛一圈就回來的,哪裡知道會碰上夏艷紅那樣的無禮之人?平白惹了一身的傷回來!

    眼看墨珠做出一副冷戰的姿態,寶玨眼珠一轉,決定充分利用自己的傷勢來做文章。

    「哎呦!好痛啊!」寶玨摸著自己的腰眼兒叫道——其實,痛是有些痛的,但還忍得住,現在為了吸引墨珠的注意,自然是竭盡所能的誇張了。

    果然,墨珠聽她一叫,頭微微偏回了些,拿眼角的餘光偷覷寶玨的神色,見她一臉痛苦,又拿手撐著腰,不禁有些慌神,趕緊站起身,衝上前,扶住寶玨,焦聲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就閃了腰了?」

    「哪裡是閃了腰?是被人打的啦!」寶玨一臉的委屈可憐。

    「什麼?!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打公主?」墨珠才扶著她坐好,聽她一說,又急又氣,不由的數落道,「公主向來不是都不肯吃虧的麼?怎麼今日倒菩薩心腸起來?做什麼不在挨打之前,先用龍頭金鉞直接斬了那人去?!平白讓自己吃了苦頭!」

    寶玨看他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方纔的疏離冷淡全都不見了蹤影,暗暗好笑,表面上只是痛苦道:「誰叫我天生討人嫌?先是被紫玉拿硯台砸,如今被人拿腳踹幾下,也不算是頭一遭兒的了,原是有人開了先頭兒的……我可真是命苦啊……做公主都做得這麼委屈……」

    話音沒落,偏門一陣響動,紫玉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氣沖沖地站在她的面前,一張臉漲得通紅:「公主這是說的什麼話?平白無故的,我做什麼要拿東西砸你?還不是你自己行為不檢點?!現在被人家打傷,想必又是看上人家漂亮男子,要做什麼壞事,才挨的打!活該!」

    「這你就錯了!」寶玨聽他翻起了舊帳,自然不願替人背黑鍋,立時反駁道,「今天,可不是我想非禮旁人,是旁人垂涎我家駙馬的美色,結果,被我誓死捍衛駙馬的貞潔,將駙馬拯救於水深火熱之中……」

    在這兩個少年跟前,她繪聲繪色地敘述著自己剛才的豐功偉績,關鍵地方不免添油加醋地說自己是如何的英勇,說到最後夏太守大喜之後的大悲,更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所以麼,挨點拳腳也是為了正義,與當日自然是不同的。」

    老實的墨珠,對於寶玨的話向來是照單全收,一點都不打折扣,此刻也是對寶玨把自己塑造成個大英雄的故事深信不疑,一臉崇拜地看著寶玨;紫玉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涼水遞給寶玨,寶玨正說的口乾舌燥,難得紫玉有這麼體貼的時候,當下毫不客氣,拿起來就喝……

    「公主殿下,現在的腰不疼了麼?」紫玉看著寶玨喝水,涼涼地問道。

    「撲——」一口涼水沒喝下去,全部給噴了出來。寶玨被他一說,頓時驚覺自己方才太過得意,忘了正在施展苦肉計,如今被紫玉當場揭穿,她就是再厚的面皮,也不由得漲紅著臉,訕訕地陪著笑:「我……我這不是為著你們不搭理我,沒辦法可想嗎?」

    墨珠一聽,怒道:「好啊!人家為你擔心,你卻在這裡拿人耍著玩兒……看著我們為你著急,你很開心是不是?我……我……」急怒之下,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起了轉轉。

    「我投降!我投降!」寶玨一看苗頭不對,趕緊舉起雙手討饒,「是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不是!兩位就饒了我這一次吧!今後我再也不敢了!」

    「只怕你到時候又忘記了!」墨珠嗔怪著白了她一眼。紫玉也是冷冷地看著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我的信譽有這麼差嗎?!」寶玨覺得自己十分委屈,「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過了?」

    「很多時候!」墨珠扔下這句話,就和紫玉一起出去了,很乾脆地把寶玨一個人給晾在了屋裡。

    「這下慘了……真的把他們惹毛了……」寶玨喃喃著盤算,「要不,我還是到文兒那裡賴著吧,不然,我該怎麼辦啊……可是,要是文兒笑話我怎麼辦?他們的性子是我寵出來的,如今,是不是也算我自作自受哦?!……」

    她在那裡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墨珠和紫玉又一起回來了,還搭回來一個老大的木桶,兩個人忙忙碌碌、跑進跑出地又忙活了半天,誰都沒顧得上看寶玨一眼,寶玨卻被他們吸引了注意,顧不得煩惱,直盯著他們看。

    一切準備停當,墨珠走到寶玨跟前,「公主,請沐浴更衣吧,這身衣服還是換下來,等洗乾淨了,好再還給沐大人去。」

    寶玨臉一紅,「這你都知道了啊?是不是秋住冬行他們說的?」

    墨珠顯然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唇角微微勾起,卻又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和公主鬥氣,頓時又拉下一張臉,自顧自地說道:「等公主洗的差不多了,再喚奴才們進來伺候。」說完也不等寶玨反應過來,拉著紫玉一同退了出去。

    寶玨沒辦法,只好自己脫了衣裳爬進大澡盆,心裡想著:墨珠剛才居然自稱「奴才」,這可是他頭一次跟我對著幹,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的……

    熱氣在屋子裡慢慢地蒸,寶玨被人打過的地方,現在被熱氣一逼,青的青、紫的紫,白皙的皮膚上頓時現出了許多的烏青,她自己看著都覺得有些恐怖,想到那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助,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對夏艷紅越的憎恨,對苓瓏越的感激。

    墨珠取了一籃花瓣皂角進來,走到澡盆邊,把籃子裡新摘來的花瓣和皂角往裡倒,他本來只是盡職盡責地為公主添些沐浴的香料而已,誰知居然現公主浸泡在水中、**白皙的身子上滿是烏青,頓時一驚。

    他是寶玨的貼身小廝,服侍她更衣沐浴無數次,就是上床侍寢也有過那麼幾次,可以說,他對寶玨的身體比寶玨自己都要清楚,如今看到平日嬌生慣養的公主,身上滿是傷痕,又急又痛,這才信了公主方纔的話——原來她真是被人打傷了,不全是騙我們……可是剛才她那生龍活虎的樣子,還有故意在我們面前吃癟……莫非都是裝出來,想不讓我們替她擔心的嗎?…(一路看,…公主這是……這是……

    寶玨早在他進來的時候,就知道事情要穿幫,果然,墨珠跪坐在一旁,頭雖然低著,可是水面上卻泛起了陣陣的漣漪,知道他又在哭了,不由得歎了口氣:「傻墨珠,哭什麼,我這不是沒事的麼?」

    寶玨也不是沒有掙扎過——畢竟讓一個少年伺候自己沐浴,對她而言實在不太能接受,可是,這裡不是原來的世界,「寶玨」就是這麼做了十幾年,她臨時改作風,把墨珠逼得又是一頓狂抹眼淚,最後她算是豁出去了,只是要求墨珠不得再拉紫玉過來一同服侍,幾次下來,漸漸習慣了,不會再像剛開始時那樣尷尬窘迫了。今天,她倒是有心遮掩,身子潛在水中倒是看不仔細,可是肩膀手臂上的傷確實無論如何也遮不去的,也只好無奈地被暴光了。

    「什……什麼叫……好好的?……這一身的傷……公主可是金枝玉葉的千金之體……連皇上都捨不得打罵的……是……是哪個刁民,居然如此的膽大妄為……」墨珠一邊抹眼淚,一邊恨恨地咒罵道,「真該殺了她的頭去!」

    「哎呀哎呀,什麼時候墨珠也學起紫玉了?」寶玨笑著摸摸他的頭,「放心啦,你家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吃了這麼大的虧,自然會想法子討回來,而且還要讓人家付利息!好了好了,快別哭了,回頭讓紫玉瞧見你哭腫了眼睛,又要以為是我欺負了你,他要是再找我拚命,我可打不過他了!」

    「公主放心,紫玉不會再像以前那麼鹵莽的啦!」墨珠急急地替紫玉澄清道,「他……他……方才也是因為替公主擔心……沒什麼惡意的……他只是嘴硬,不好意思直說……」

    「你又知道了?!」寶玨斜睨著他笑道,「紫玉有你這麼個朋友,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墨珠被她這麼一誇,有些不好意思,紅著張臉,微微笑了笑,隨即又想起了什麼,起身跑進偏間,一陣開箱子的聲音過後,他拿著個小瓷瓶跑了出來:「還好,這次出來帶著活血化淤的傷藥,還是韓管家照著王太醫開的方子給備著的,公主,待會兒我就給公主把藥上了吧!」

    「啊?!」寶玨一愣,「我看……就算了吧……反正時間長了,自己會褪下去的……」

    「這怎麼成?!」墨珠急道,「若是被下官臣民們現了蛛絲馬跡,我和紫玉是要被杖責的!公主難道捨得讓我們受罰嗎?」

    寶玨只能苦笑——就說墨珠聰明吧?看看,如今也學會拐著彎繞圈子來說服人了——「既然這樣,那就聽你的。」

    ……

    「啊……墨珠……你輕點兒……好痛……」

    「公主,忍著些,一會兒就舒服了。」

    「恩……啊……墨珠……叫你不要往哪裡了啦!你幹嗎不聽話?!」

    「墨珠……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實在是疼得受不了了啦!就這樣結束了行不行啊?被人打一頓也比這個好啊……啊——」

    寶玨趴在床上,慘叫著,那樣子,好像真的就是斬板上等著挨宰的魚似的。

    給她塗藥按摩的墨珠,先還搭理她,但手底下,滑如凝脂的肌膚,卻越來越讓他覺得口乾舌燥起來,他勉強鎮靜自己的心神,努力做到心無雜念,可是,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加上對寶玨又有傾慕之意,慢慢地,他的手變得無法控制起來,額頭的汗滴了下來,有一顆落在寶玨的背上,墨珠直愣愣地看著那顆汗珠在寶玨的背部滑動,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臉慢慢地湊近了些,再湊進了些,紅唇輕啟,伸出粉嫩的舌尖就要去舔……

    「墨珠,是不是藥都上完了?」寶玨只覺得墨珠的動作停了下來,以為酷刑終於完結,不由得十分高興。

    一語既出,立刻驅散魔障,墨珠一下子從意亂神迷中清醒過來,他又慌又窘,又羞又怕,把手裡的藥瓶一扔,起身逃了出去。

    寶玨抱著枕頭,側過臉,只看見他慌裡慌張地背影,很是奇怪:「他這是怎麼了?方才不是還好好的麼……」

    紫玉守在門口,見墨珠從裡頭跑了出來,正想拉著他問問要不要撤了澡盆去,沒想到墨珠跑的飛快,他一伸手,抓住的全是空氣:「這是怎麼了?後頭是有狼追著,還是有虎跟著?他幹嗎跑那麼快?」

    墨珠一個人跑到了驛站的廚房,從一口大水缸裡舀了好幾瓢的涼水,兜頭夾腦地將自己淋了個通透,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和先前被公主強迫著行房不同,生平第一次,墨珠對自己的主子,主動起了**,可是,膽小軟弱的他,卻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感覺給嚇了個半死,以為自己是中了邪著了魔,好長一段時間裡都是提心吊膽的。

    直到後來,他無意中聽見駙馬與公主盡享魚水之歡,方才明白自己原來也對公主動了那樣的心思,自此更是死心塌地的跟在公主身邊,任憑寶玨替他介紹怎樣的好人家,一律回絕,不肯嫁人,最後,也算是機緣巧合,被公主納入房中,備受愛憐,加上駙馬蕭文看他老實,默許了他的地位,也算是他苦盡甘來,終生有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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