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明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窩邊草
    「先生的意思,是要立荊州惠府?」與潘獨鰲的單獨晤談沒什麼花架子,上來便直入主題,略寒暄了兩句之後,從言語中葉風已經掌握了潘獨鰲的思路,一面問著,一面思索起來。萬曆的嫡系苗裔,當然比起上面扯上七八代的楚王府離皇室要近的許多。

    但這也為時太早了吧,崇禎老子聖天子在位,依舊在北京垂拱而治呢。如今為了楚王還是惠王鬧出這麼多名堂來,是不是太早了點。葉風看著潘獨鰲,有點摸不清他的思路。即便是他看出北京要不保,但朝廷裡不是有人已經說要遷都了嘛,上回看到塘報,翰林院編修,兼詹事府左中允李明睿已經上書皇帝,表述了南遷避難的意思。如果這樣一來的話,擁楚擁惠乃至擁桂擁吉又有什麼區別?

    再說了,崇禎又不是沒有兒子,即便是看得出皇帝恐怕要糟糕,那擁誰也比不上擁當今太子啊!

    「崇禎老子剛愎自用,最好的是臉面,這幾日裡恐怕李明睿就要遭殃。」潘獨鰲臉上泛起一絲悲憫之色,歎氣道:「今歲北方大旱,朝廷恐怕撐不了多少時日了。如今若是拓跋闖逆不北上,恐怕京師還能多撐數月半載,但如此的話,只怕咱們便不能在武昌在立足——」看了一眼北面王宮內院的方向,搖了搖頭道:「那這些人遲早便要做大王的累贅。非是行軍不便,而是求大義而不得。徒成笑話。」

    葉風心裡清楚的很,他說的很對。點了點頭做出傾聽的樣子,只聽潘獨鰲續道:「若是咱們要在武昌立足,那就必要迫闖逆北上。為了這兩難之局,咱們在武昌多日無功,城只一城,然東有左師,北有闖逆,武昌向來又不是以堅城著稱。湖廣一帶,只可速掠,不可久駐,自魏晉間,莫不如是。當日在城裡接到消息,以為大王只是要納那女子一人,若是獨鰲能知後事的話,便不做那一份丹青了。入城後,獨鰲又是個廢人,這些話一直憋到現在……大王!」潘獨鰲初癒的身子彎了下來。

    葉風哪裡好意思叫他跪下?趕緊上前一步扶了起來,只聽潘獨鰲道:「自大王谷城重舉義旗以來,闖到如今的成就,靠的就是一個走字,如今這般久滯一地,只怕要有不測之禍!是以獨鰲自作主張,楚府裡頭卻是獨鰲做了些手腳。一來是為著適才說的由頭,這二來,也是怕大王太過沉溺女色,冷了老兄弟們的心啊!大王!」

    沉溺女色,葉風苦笑了笑。自來到這世界以來,幾乎就沒碰過女人,居然也得了這樣一個評價。看著頗有些動情的潘獨鰲,心裡也很感動,這樣的人雖說想法與自己稍微有些偏差,但目的可是同一個目的,那就是要成就自己的大業的。攙扶著潘獨鰲坐了下來,自己卻坐不安穩,在廳中踱步來去,想要做個決定。

    「便是這麼的。」約莫一盞茶功夫,葉風停下腳步,對潘獨鰲道:「大路子照你的意思。我今日便搬出楚王府,取一個不滅闖逆何以家為的意思。劉僑的差事且交與了你,他這兩天就要過江去的。潘軍師,惠王吉王桂王如今都不在掌握,看風頭的人武昌城裡只怕不少,外面上不好做的太過。」

    「獨鰲省的。」潘獨鰲斟酌著他話裡的意思,點了點頭。如今關鍵的問題就在這裡,楚王府全部殺掉,於已經定下的大方向是有衝突的,這顯然也是大西王的一個調整。

    對黃州的攻擊請求,次日早上就傳來了,在湖廣行都司衙門就寢的葉風早間一起來,便接到了這份快報,雲說任維榮和谷可成部不堪一擊,僅千餘許人據城駐守,任維榮和谷可成兩員主將已經不在城中。賀天雲的意思是想即行渡江收服黃州,而且朝廷派來巡撫湖廣的何騰蛟也是這個意思,賀天雲發來這份請求的意思,當然是要徵詢一下武昌的意見,拿一個架子的考慮。

    這麼一看,打黃州城從軍事上來說並沒有什麼難度。信上說留守黃州的只是老弱殘兵罷了,依照賀天雲部兩千餘人的兵力,加上何騰蛟這段時間在江對岸派人做的工作,摸進黃州城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也不是不可能。

    同一批來的還有個消息,老熟人李人會投了張國柱,得了個千總的封官。雖說沒有什麼後繼說法,但看得出來,張國柱或者直接說他後面的左良玉的意思,未必樂意把黃州交給何騰蛟。這個仗,就由他們朝廷官員們自己去爭吧。

    所以如今這個態度可不能輕易的表了。因為左良玉的人馬已經有了動作,不管怎麼說左良玉也好。他畢竟也是朝廷的大將,而且比起南京那些空頭的官兒們來說,他手頭二三十萬人馬才是硬道理。所以,葉風給那邊的回信頗有些模稜兩可,大意就是請何巡撫與左大帥部商榷一下如何行事的為好。

    大冶那邊的事務,便是請王應龍率人與那三個匠戶頭領一同回去,嘴邊的肉,先吃了再說。畢竟眼下己方弄火槍部隊,弄地雷手雷,都需要有鐵有礦。用過早餐送走了他們一行,葉風便開始催問承天府方向的動靜。

    按照命令,李定國他們應當已經要進灃州城了,也不知道老回回到底在不在那裡。若是在的話,幾天休整下來,便就能對李自成形成兩方向的壓力,這一個壓頂之敵,來這世界以後一直承受著他的壓力,如今就要倒過來給他些壓力受了。

    但西面的交通似乎一直的不暢,因是隔著洞庭湖的關係,一路催問下來,儘是沒有半點荊州方向的消息。也不知道朱由柱回去以後,到底那位李干德巡撫,有沒有什麼新的變化?

    便在這門房裡催問消息的時候,門外忽然報說胡軍師請見,趕緊請了進來,只見老胡一臉憂色,咋咋呼呼的行了禮就開口道:「大王,這怎麼行,這怎麼行?」

    「怎麼了老胡?」葉風放下一疊整理好的文稿,踱步迎了上去。

    「打興國州來了七八萬逃難的,拖家帶口,都說左良玉要打興國州,又說武昌城大王這頭放糧,都跑了來啦!真邪門了,今兒一開城門,黑壓壓一片全是人頭!剛王老哥帶人出城,還是守門兄弟們殺的一條血路呢!這門一開,螞蟻一樣往裡灌!」

    呵,又多了一群逃難的。葉風看他著急,頭皮也發起麻來,不過他知道自己可煩躁不得,輕輕咳了一聲道:「帶我瞧瞧去。」

    翻身上馬,不過一炷香功夫,便到了城南一帶,只見大街小巷堵得嚴嚴實實,黑壓壓一片人頭,原設在城南庾軍巷口的放粥棚前更是人山人海,錦衣衛開道兵費了好大的勁,才擠開一條道來,只聽一聲吆喝「大西王駕到!」面前黑壓壓的跪了一地。

    都是怕事的勞苦百姓,葉風擺出笑臉來,心裡卻將這裡管事的祈三升罵了個狗血噴頭,這狗日的不會把粥棚挪到城外去?左右看了看沒見著他人,想罵人也沒人罵去。只好低聲吩咐身邊的劉僑命人即刻將粥棚挪走,這城裡擠成這樣怎麼行?萬一混雜著什麼鳥人,一出事就是大事。

    「父老們請起。」葉風扯開嗓子喊了一句,走下檯子扶了幾個起來,又喊了幾遍,眼前這些人才全都起身站著,一個個目光緊盯著他,臉上泛著疲乏的神色。

    「興國州好地界啊!」報了幾個潘獨鰲路上才提供給自己的幾個人名,立時將眼前這些人的情緒調動了起來,憨厚的臉上都露出了笑意,葉風話題一轉道:「聽說大傢伙兒打這麼個風水寶地來看咱八大王,咱可是高興的緊啊!好傢伙,只怕有七八萬人吧!行,啥也別說了,既是來了,咱八大王管飯,有什麼要說的,都吃了咱八大王這頓請再說,父老們,粥棚就在城外……」

    「我們不出去,城門一關,官軍一來咱們可就沒命啦!大王您行行好,就給咱在城裡吃一口吧!」看葉風表情和藹,說話還挺風趣,幾個膽大的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雖說有些無禮,不過也看得出來他們是怕的狠了,左良玉部去年就在武昌府作亂過,如今這些人裡也少不了從富池鎮跑路來的,人傳人鬧成這般人心惶惶。

    葉風哈哈一笑,搖手示意劉僑他們不必跟隨,邁步走近人群中,拍住那說話的肩膀,呵呵笑道:「嘿,城裡米少嘛,都得城南楚王莊子上運,這進城出城的,咱老張是怕餓著了各位父老啊!說起來咱老張也還餓著呢,走,大傢伙一道吃早飯去!這下大夥兒可放心了?」

    前面這些人靠得近,其中又夾雜有不少守衛的士兵,葉風自然不會擔心有什麼人行刺之類的。不過這一說要出城,身邊瞬間便多了不少親兵。

    人群自動的讓開一條路來,讓葉風和幾個流民邁步出城,到了粥棚前,數是個米袋堆著,幾十個士兵正在搭建涼棚支鍋熬粥,眾人很快便放下心來。

    「你們興國州有個吳舉人,他如何沒來?」說的便是那個花了七萬兩銀子標下通山縣無主地的吳舉人,見過一面的,對他的大膽也是頗有印象,是以第一時間問了起來。

    一個年紀稍長,看上去有些老秀才風範的接口道:「吳舉人當真是個好人,咱們離城的時候,他就說要守著這城,等著咱大夥兒回來呢!唉,臨走的時候還叫他塞了兩塊餅子,聽說是他莊上人連夜烙的。但這世道好人沒好報,就怕官軍來了他要第一個遭殃。」說著,從懷裡摸出半塊黑黢黢的餅子,看上去應當是谷糠之類的做的。

    他這麼一說,人群裡便有人應聲附和起來,聽的他們如此感激的口吻,葉風倒有興趣起來,笑了笑道:「好了老丈,咱們且喝粥去,喝飽了肚子,咱老張就去看看吳舉人好不?」

    說著接過親兵遞過來的一碗粥,吹了吹熱氣喝了小半碗,將剩下來的遞給那老者。轉頭示意徐以顯準備出行。

    興國州這窩邊草再不吃,只怕他張國柱就要順理成章的吃了。如今與他又暫且不能翻臉,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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