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沙丘 第二卷 第十章 采菊東籬下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信手捻起那崖邊的小小雛菊,年特敲響了換班的小鐘。清脆的鐘聲迴盪在山谷,很快就會有人從下面的宮裡趕來幫忙。辛苦了一夜,在溫度驚人的丹爐旁汗流浹背,山風清爽的感覺撲面而來。望著手中的雛菊,誰敢相信山下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節。

    那搧風的差使果然辛苦非比尋常,難怪李聃特意等了十幾年。這裡的人手本來不多,收集藥草已經是非常龐大的工作,體力又不見長,一旦熄火,前功盡棄,所以寧肯等上十幾年,直到他們前來履行契約。

    他們十來個人一組,在溫度驚人的煉丹房裡揮汗如雨,沿著丹爐所放置的次序拚命忙碌,有的添柴,有的搧風,四十九個丹爐哪個也不敢鬆懈,都知道稍不留神一切就都毀了,那時不但拿不到契約,浪費了那麼多珍惜的藥材,也不知道如何賠法。

    來這裡有一個月了,每天都是半日工作,半日學習,餘下的時間像死豬一樣睡覺。學習就是聽李聃講課,和其它的同門一起討論深奧的道理。這裡可學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年特讀了《道德真經》和《莊周列國記》兩本書,文辭艱澀,大部分的道理都難以理解。

    他已經知道李聃和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十幾年前從另一個世界「飛昇」來的,稱為「道家」弟子,李聃可以稱為是道教教主,但是他本人不這麼說。

    這裡的人起名字都愛用「子」字,李聃稱「老子」,莊子原來叫莊周,其它的師兄有各種子……但是他們說自己這幫人是插班生,借讀的,就不用那麼麻煩了。

    相對普休斯教會而言,道教確實是異教徒,但是李聃老師也帶領大家在這裡愉快地生活了十幾年,還在魏王哈馬斯的刻意保護下建立了宮殿,可見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按李聃老師的話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似乎他在等待著什麼時刻到來。

    至於魏王哈馬斯為什麼費這麼大力氣保護道教的存在,道理很簡單,騎士如果學習了深入的魔法,就難免會傾向於光神普休斯的教會,所以作為國王騎士培養基地的幼獅騎士學院沒有和教會合作開設魔法系,而是弘揚以騎士的意志為根本,這就是國王騎士和教會騎士最根本的區別了。

    國王騎士固然強大,遇到強大的魔法也必然傷亡慘重,所以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和光神大人一點兒關係也沒有的道家仙術的出現簡直就是應運而生。哈馬斯陛下有了這個殺手鑭,就有了和教皇決裂的本錢。

    得知這些之後,年特偶爾會煩惱,暗自希望自己不要扯進那倒霉的夾縫裡,成為王權和神權之爭的犧牲品。他是希望教皇倒台,但是突然之間,自己已經沖得太靠前了。他也曾希望能夠未卜先知的莊子能給他一點兒提示,但是莊子只是笑著告訴他「水到渠成」,叫他不要多慮。

    這裡需要學習的東西哪怕不吃飯不睡覺也學不完,等到四十九天限期一過,恐怕就沒有機會了,年特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煩惱,只得相信莊子。

    莊子對年特很好,經常一語道破年特的迷惑之處,他總能看破年特的想法,省去了許多難以表達的口舌。而且,畢竟關於年特所讀的《莊周列國》他是最有發言權的。每一天,年特的思想都更為深入。

    道家對世界的闡釋和普休斯教會很相似,因為有關創世之力的理論是幾乎一致的,對物質世界也通過五種元素和光暗來劃分,充其量叫做陰陽。但是在讀過兩本道家基本著作之後,他漸漸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著迷了。

    光神教會說,信徒死後可以進入天堂,勇者的靈魂可以成為星座,但那都是死後的事了。相信神的存在,利用神的力量去打倒對方,虔誠的程度是強大與否的根源,那自己的力量呢?今生今世呢?雖然理論基礎是一樣的,但是對待問題的看法就截然不同了。

    年特漸漸覺得,神的世界終歸要離人而遠去,老子說「人定勝天」的時候,年特也對自己說,「我的想法是對的吧!」但是,不要流血吧,年特不希望看見那樣的場面,何況教會裡有那麼多漂亮的小姑娘……

    ※※※

    從值日的師兄那裡要了幾顆丹藥,年特吃下一顆,疲勞和飢餓都一起消失了。這裡的食物倒不是只有丹藥,但是對他而言,時間太寶貴了。匆匆來到大殿,正趕上早課開始。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老子的聲音悠長而樸實,聽在耳中就會很奇妙地記住,如果聽懂了就很難忘記。這一課是專門為他們這些入門者所開,講的正是《道德經》中的難點,可以說是精髓所在。

    眾人均說:「好難——!」

    惟有年特、阿滋和斯芬克三人若有所悟,年特問道:「何謂谷?何謂神?何謂不死?」

    老子頷首微笑:「以其虛,故曰谷;以其因應無窮,故稱神;以其不屈愈出,故曰不死。三者皆道之德也。」

    大家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谷」和「神」兩個字是不能連讀的。阿滋又問:「即如此,體現於人自身又當如何解釋?」

    老子答:「谷,就是浴;谷神,就是養神。玄牝,就是天地;中虛故曰谷,不測故曰神,天地有窮而道無窮,故曰不死。」

    眾人方才領悟到要通過閉目養神來從人體的玄牝門——也就是天地根來修養道德之力與外界交流的道理。斯芬克又問:「存蓄之間,應當如何把握尺度呢?」

    老子大喜,答道:「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答畢親自下台來幫助三人運氣,之後又問三人感想如何。

    年特說:「綿綿微妙!」

    阿滋說:「似存而非存!」

    斯芬克回答:「正如用之不見!」

    老子聽罷仰天大笑,當下說:「你三人隨我前來!」逕自舍下大殿一干人等,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年特三人心中狂喜,當下收斂心神跟著去了。各位師兄不住投以嘉許之意,莊子也鼓掌三聲,才替那些撓頭的人補課去了。

    三人來到老子房內,老子端坐在榻上,吩咐三人也上榻圍坐成一圈。

    「我有五術,山、醫、命、相、卜,今日授予你三人,日後勤加修行,自當領悟。」

    自此,三個人用養神打坐代替睡眠,除了輪班工作的時候,都守在老子身邊學習,其進境一日千里。

    五術包羅萬象,光是「山」就分為食餌、築基、玄典、拳法、符咒,其中最玄妙的,當數「山」中的符咒術,「卜」中的選吉術,既《奇門遁甲》,其他的尚可以慢慢領悟,這兩項卻是道家的精髓,非透徹不可。

    老子花了十天的時間把該記的東西說與他們知道,那些知識便深深地烙在他們的腦海當中。餘下的幾日時間,老子便欲特地傳授符咒和《奇門遁甲》的細節給他們。

    那一日,莊子在庭內踏罡步鬥,為他們示範步天罡之術。當下手持一桃木劍,手捏決,口唸咒:「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隊仗千萬,統領神兵,開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頓時地裂生雷,漫天俱是雷火,雲層亦被擊穿,天空彷彿漏了一般,旁觀者皆跌坐在地。莊子大喝一聲,地面合攏,雷火才漸漸消失。

    年特三人紛紛喝彩,莊子和老子卻面露擔憂之色,良久才歎了口氣。

    三人均不解,年特說:「剛才大師兄那招威力無窮,聞所未聞,卻為何歎息?」

    莊子苦笑:「剛才那招本該收發自如,可是飛昇之際,許多條件都改變了,我已經研究了十幾年,想不到仍然控制不好,幾乎惹來大禍。」

    老子斥道:「切莫亂了陣腳!萬物有序,任如何變化,人之構均與自然相通,人有精神,則自然界的一切無不有精神在。既能以氣聲相求,一切重新尋來便是!」當下向三人講解其中的奧妙,傳授將人的精氣和自然之精氣會合煉化成符的方法,囑咐大家要謹慎使用。

    年特明白莊子的尷尬之處在於兩個世界星座環境全都不同,因此步天罡無法準確代表九州和北斗的位置,才出了亂子。當下牢牢記住方法,不敢妄自使用。

    方纔那一擊大有毀天滅地之勢,幸虧莊子能夠及時收手,若換了自己,恐怕就要釀成大害。縱是如此,新得絕技的欣喜也不絕於形。

    年特試著感應旁邊一棵老樹的精氣,和自己的精氣相容,喊了聲「疾!」那老樹立刻就長出綠葉,還開出花來。但是只瞬間,那老樹便又凋零,竟然反而枯死了。

    老子用拂塵一甩,助那老樹恢復了生機,並不責備年特,只是囑咐道:「天地之間精氣均有窮盡,若道不足而妄用,便是拔苗助長了。你三人十數日來用盡了他人數十載之功,都要回潰在你我身上,我自損道行百年,爾等道行不足,便要受苦了!」

    說話間,年特三人突然覺得睏倦起來,想起這些日來根本不曾睡眠,想必是現在應該補上。不及多想,三人便倒在地上酣然入睡,這一睡,竟一連睡了八日。

    醒來的時候,正是深夜,宮內鐘鼓齊鳴,人人歡聲笑語。奔出門來,峰頂萬道霞光直衝霄漢,原來已是丹藥出爐之日。

    但見清風皓月,煙霞流注,五氣三元結秀,升騰處雲輅交加。瑞光縹緲之處,盈座散下香花。正是堪誇真妙用,仙丹一粒,洞煥東華。滿太虛寥廓,清境無涯。

    年特鬆動筋骨,忽覺渾身松暢,拍打衣衫之際,諸多煩惱如同煙塵散落,精神充沛,前所未有。扭頭看時,阿滋和斯芬克都是喜不自禁。眾弟子徑向奔走,收集丹藥,清掃丹爐,三人也不敢怠慢,取了紫金葫蘆前去幫忙。

    那四十九爐丹藥集天地之精華,爐中所剩灰燼亦是寶物,眾人按各種功用分類,小心翼翼地裝進不同的葫蘆,貼上標籤,一直忙了半宿,天亮了方才收拾停當。各爐丹藥共計四百餘種,有的做養生之用,有的做治病之用,足足裝了近千葫蘆。

    待到最後一爐,有人「咦」了一聲,眾人看時,發現偌大的丹爐裡,竟然只煉出十餘顆小小的彈丸,閃動著金光。

    「怎麼會這麼少?」大家均懷疑出了什麼紕漏,卻不敢說出來。

    清點數目時,最多的仁丹一爐就煉出了十萬多粒,最少的培元丹一爐也有三百多粒,這爐裡不知是什麼東西,竟然只得到十幾顆。

    正遲疑著,老子和莊子一起飛奔趕來,用拂塵一甩,丹藥自行飛起入了葫蘆,莊子喜道:「不枉四十九日之功,這牛黃大解丸終於練成!」和老子呵呵笑著,一路小跑離開了煉丹房。

    眾人連同一干老弟子盡皆狐疑,跟隨在後面看個究竟,卻見兩人一人一顆,然後便進了茅廁,暢快之聲不絕於耳。

    「原來如此!」有弟子悟得其中奧妙,對眾人解釋,「自從入了師門,便不曾見過師父和大師兄有漏氣之舉,想來是常年修煉,有辟榖之能,腸胃沉淤達幾百年之久,形成超嚴重的便秘,非牛黃大解不可!」

    眾人一起點頭,表示極是!但是此舉不免有損道行,不知這般大陣仗到底是為何。茅廁內「嗯啊」之聲久未平息,須臾,莊子在裡面彈劍,老子拉得痛快,竟然唱起古韻來。

    老子:「道可道也,(咚咚……)非恆道……」

    莊子和聲:「名可名也,(鏘鏘……)非恆名……」

    歌聲和瀰漫的氣息一起飄出,眾弟子盡皆傾倒。

    良久,兩人滿面紅光走了出來,老子懷抱那葫蘆,呵呵傻笑,怡然自樂。莊子卻面色凝重,輕挽袖口,並起食中兩指捏了個劍訣,大喝一聲:「疾……!」立刻有一道劍氣繞空盤旋;莊子煉氣為符,甩至地上,立刻有雷精出現;莊子又試了諸多法術,落瑛繽紛,無不得心應手。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連喝彩也忘記了。

    原來,自從飛昇到這個次元,萬物星座盡皆不同,莊子雖然努力迎合萬象的變化,卻始終無法做到與自然之氣融會貫通。苦思之下,認為是腹內有前世所帶的沉淤對現今所處之世有所擾亂。

    如今盡皆排出體外,體內氣息清淨有如新生,頓時能夠與外界氣息相同,再無阻隔,法術便得心應手了。看老子的樣子,只怕那壺牛黃大解仙丹立刻就會被藏進藏丹房最深處,當做至寶一般保管。

    翌日,老子召年特三人入殿,取出風之契約交給年特,又取出一個紅色的葫蘆相贈:「這是丹爐內所得三昧真火,可用做煉化火符。如今契約已滿,你我師徒緣分至此,速速下山去吧!」

    三人戀戀不捨,拜倒在地大哭,老子隱身不見,惟有聲音傳來:「你三人年幼,縱有道理,卻無道基,不可妄用道法為世界徒添累贅,日後各有磨難,好自為之!」

    三人只得再拜,告別眾位師兄,下山去了。臨別時,眾位師兄戀戀不捨,相處雖短,感情至深,各有禮物互贈。有人取出先前他們所失的馬匹物品,直送到山腳。

    「日後便要天下大亂了,我等也要封起山門,再想回來可不容易。遇到難處,也只能自行解決,不要希望依靠師門。這個世界能否渡過劫難,全要靠你們的努力了!」

    眾師兄揮手告別,漸漸不見,方圓百里草木依陣而生,霧氣四起,瞬間形成一道屏障,將路掩去了。

    年特不住回頭凝望,目之所及一片雲霧,連山峰也不見了,只得歎了口氣,帶領大家往以諾策馬疾馳。

    兜率宮裡,老子掐指歎息,對莊子說:「他三人應劫而生,能否扶平亂世,還是未知之術。縱然一日幡然醒悟,年紀輕輕,心中所受之苦甚於常人千倍,非墜入魔道不可。」

    莊子點頭:「即如此,毀天滅地之時,我等再轉乾坤,現今只得由著他們去了。」

    ※※※

    銀白色的日子裡,那一天,正是新年第一天的清晨,經過了整夜的狂歡之後,人們走出來彼此擁抱。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守城的騎士指揮著部下吃力地推開城門,附在門板上的雪就簌簌地落下來了。

    抖落斗篷上的雪花,扮演灑脫的時光賊子,一隊騎士學員在第一時刻穿越宏偉的城門,讓馬蹄踐踏在新雪上。新年的氣氛撲面而來,融化了寒風,每個人都喜笑顏開。慶祝的歌聲從每一個街角傳來,神官給他們溫暖的手和不分彼此的祝福。

    「好不容易才趕上了。」本城三霸相互擁抱,「每年就等這一天,可以滿足任何願望的壓歲錢……」

    「別丟人了。」眾人相互道賀,分別在城門口,各自享受歡樂去了。

    年特拎著土特產的醃肉竹籃出現在利諾的店裡,迎接盛裝打扮的利茨飛奔擁抱。「過年喲,這是禮物。不好意思,沿路只能買到這個。還有沒有年夜飯剩下?我可是餓得要命。啊,為什麼只有白菜湯?」

    「大過年嘛!你以為我是個奸商?」利諾拎出老酒,「今天我店裡的東西一律八折!毛巾、床單、醃鹹菜,一律甩賣!將來成為高級騎士也一定要買我的盔甲!」

    ※※※

    深夜裡,年特醒了。

    「可惡!鬧了一天,好疲勞啊!白天酒喝得太多了!」年特爬起來,迷迷糊糊去找水。突然腳下一絆-

    「啊……!」年特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落地的時候兩腳朝天,好不狼狽。有人又拍手又笑,正是蔻蔻。

    「蔻蔻!又是你吧?今天我可是特地陪利茨玩了很久呢!」年特躺在地板上並不爬起來,蔻蔻在樓梯上面穿著睡衣,一副再次得手的樣子。

    「我知道啊!」蔻蔻的聲音非常可愛,「利茨告訴我了。你還不錯!」

    「今天不怕被人聽見嗎?」

    「沒關係!我施了魔法,他們和貓貓會一直睡到天亮!」蔻蔻瞬間移動到年特面前,拉著他的胳膊,「起來啦!也陪我玩一下嘛!」

    「哎喲。」年特爬起來,「你和利茨可以見面的嗎?」

    「嗯,我們在夢裡可以相見。對了!我也要騎馬!來嘛!來嘛!」

    「現在是晚上啊,馬已經睡著了!」年特雖然解釋了,但還是被她拉著到處走,「等等!我要喝水!好渴……」

    「看一看也好嘛!我從來都沒有出過這間屋子!」蔻蔻用力拉扯著,「來嘛!來嘛!不然我打你喔!要不你當馬讓我騎!」硬是把年特拖回了屋子裡,「以前這是我的活動場所耶!自從你來了我就又少了一塊空間!」

    「沒這麼誇張吧?到大街上在近處轉轉也無所謂啊!哎喲!」說得不好被蔻蔻狠狠掐了一把。

    「被巡邏隊抓到怎麼辦?被熟人撞到怎麼辦?」蔻蔻似乎很生氣,「你沒有腦子的嗎?」

    「腦子啊?」年特在蔻蔻身上掃視了一番,若有所得,嘿嘿笑了兩聲,「其實你是不會穿衣服才不敢上街吧?」

    「你胡說!」蔻蔻紅著臉,「我,我只是不冷!」

    「那穿給我看。」

    「我,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哈哈,被我猜中了,十歲了都不會穿衣服。」年特指著蔻蔻大笑,「來,哥哥教你!呃!」

    突然頭上出現了一支大棒子把他打倒在地,蔻蔻用力踢他的臉:「去死吧!去死吧!」

    年特捂著頭,蔻蔻的拖鞋掉了,仍然踢個不停。年特忍著一把抓住她的裸足,往起一掀,蔻蔻「呀」的一聲倒在年特身上,踢累了,喘著氣休息。

    年特把她抱起來,並不生氣:「蔻蔻,真是溫柔啊!」

    「啊?我不是剛打完你嗎?」

    「其實是因為擔心利茨的身體負擔太重,才不能經常出來吧?連劇烈的活動都不敢做,但是衣服是應該穿的,如果你病了利茨也一定會很難過。」

    年特說著,拿起被子把蔻蔻裹了裹,抱在懷裡,溫柔地看著蔻蔻。雖然蔻蔻的脾氣壞得可怕,但是他一樣很喜歡。利茨溫順得近乎膽小,蔻蔻卻正相反,如果她們中和一下不知是什麼結果。利茨沒有受驚嚇以前應該是非常完美的性格吧?

    年特這樣想著,非常憐愛地摸著蔻蔻的頭,然而,「呃——!」

    年特頭上又挨了一棍,倒在地上暈過去了。蔻蔻披著被子趴在他身上,喃喃地說了一句:「不許摸我的頭!笨蛋!」然後往年特胸口鑽了鑽,睡著了。

    ※※※

    「師母!請轉告校長,我們把風之契約拿回來了。」

    前去報信的本城三霸沒有注意牆角有教會的執法騎士在遠遠地觀望,還興高采烈地敲著瑪絲塔家的大門。

    師母不動聲色:「他現在不在,晚上讓他到教室去找你們。」

    「喔,那我們今晚等著。」

    教會的執法騎士帶著整隊人馬在四周監視了快兩個月了,也不見瑪絲塔出門。神官誠心想讓瑪絲塔丟人,而瑪絲塔心裡明白要丟臉就連國王的臉也一起丟給教皇了。如果他的名聲毀了,幼獅的招生率就會一落千丈,王權的根基就會動搖,哈馬斯不會饒了他。

    所以他天天裝病,和教會執法隊較上勁了,執法隊受神官機宜,自然也不放鬆。讓執法隊納悶的是,瑪絲塔從不出門,卻似乎親自辦了很多事。他們知道瑪絲塔是在裝病,但是又拿不到把柄。

    夜深人靜,瑪絲塔吃完晚飯,「啊,夢露,倒垃圾時幫我看一下。」

    「不用看了,他們還在,捉賊也不見他們這麼認真。」

    「沒辦法!真不想爬地道。」瑪絲塔揭開地毯,竟然有隧道,「哈哈,蓋房子時我就想好了,早晚有用。」

    「你當時有沒有想過現在這麼胖?」師母遞過一盞燈,「不要再迷路了!」

    瑪絲塔家的隧道竟然直通城市下水道,還有暗門和鎖。瑪絲塔很囂張地出現在河道工面前:「大家晚上好!熟悉這裡的除了你們還有我!」

    河道工人撐著小筏愣住了,瑪絲塔大搖大擺順著梯子爬了上去,已經在學校外面了。

    很快……

    「太棒了!憑著我祖母的名字起誓,」瑪絲塔拿著風之契約,「我就知道你們一定可以把契約拿回來的!不枉我多日的教導!……你們要幹什麼?啊……!救命!」

    「我們已經受夠了!你訓練我們就是為了替人幹活!」眾人突然一擁而上,繳下風神劍,把瑪絲塔用棉被蓋住,一頓拳打腳踢。

    「冤枉啊……!我是本著老師的本分嚴格要求你們的!」

    「本分?」眾人想起背沙包的日子,「半年沒給我們開過其它科目的課,如果不去學校裡轉轉,還真不知道別的班生活那麼多姿多彩!」

    「別囉嗦了!讓他死!」

    「陛下會把你們扔進大牢的!我保證!」瑪絲塔掙扎著,從棉被下面探出頭來,隨即被年特狠狠敲了一下。

    「快說!發誓!也憑著你祖母的名字好了,立刻讓我們過正常的校園生活!」

    「敢威脅我?你們有沒有見過精鋼戰甲的硬度?我瑪絲塔是絕對忠於哈馬斯陛下的!」

    年特打了個手勢:「死硬!把他抬過去!」

    「幹什麼?」瑪絲塔被人五花大綁抬到外面的樓梯旁,有人將一隻垃圾桶從二樓推了下來,翻滾著砸在地上。

    「嚇唬我啊?」瑪絲塔大聲喊叫,「我就教你們什麼叫做榮耀,你們就是把我從上面推下去十次我也不會妥協的!」

    「不是!」年特說著,走到樓梯頂,用力撬下一塊磚,然後拿到一樓,擺在垃圾桶撞地的地方,「瑪絲塔校長親切和藹,大過年仍給我們特別指導,但是不幸二樓的樓梯有一塊磚鬆了,瑪絲塔校長不幸摔倒,渾身是傷也就算了,正好頭撞在這塊磚上——就是這塊磚。」年特放下磚頭前特意在瑪絲塔頭上比了比,露出殘酷的笑容。

    瑪絲塔環顧四周,眾人圍成一圈,都是這副不良的笑容,還有人樂出聲來,從牙縫擠出「嘿嘿嘿」的聲音,似乎全都非常盼望。

    年特一揮手:「行刑——!」立刻有人舉起棉被,有人舉起棍棒。

    「……」瑪絲塔大叫,「我發誓!我發誓就是了!憑我的良心起誓——(我的良心早就賣給哈馬斯陛下了!)」

    「在上面按手印吧!」

    「這是什麼?」

    「當我們白癡啊!你又不是什麼有信用的人,光發誓有什麼用!風神劍也由我們保管了,上面都寫得很清楚!如果你失約就會名譽掃地。」

    「你們夠恨!」瑪絲塔乖乖按了手印,「行了吧?放開我!」

    「一式兩份嘛。」年特假惺惺,「絕對公正,你自己也留一份作紀念……」

    「不用了!你們是從哪兒學來的?」

    「啊,我們可都是官家和商家的子弟啊!簽文件、簽合同都是這個樣子啦!」年特把瑪絲塔的手印交給阿滋收好,阿滋又說:「應該讓他再按一張空白銀票,萬一他反悔,我們就讓他傾家蕩產……」

    「對啊!」眾人紛紛附和,「不愧是世界首富世家!」

    「你們……」

    「我們什麼?我們怎麼啦?」

    「沒什麼!沒什麼!風神劍你們拿去好了。我不過是想讓你們幫個小忙,很小的忙,是公益事業。對你們也很有好處的,也可以說是很有必要的社會活動。」

    ※※※

    今天天字一班不上課,在城裡張貼「不許在公共場合隨地吐痰」的文明標語,號稱為班級提高知名度,樹立良好的民間形象,為今後成為品德優良的騎士打下堅實的基礎。

    「真看不出那個死老頭還有這份公德心。」有人讚歎,「真的自己手寫了五千張,全都是他的筆跡。」

    「倒是有些道理,」年特說著,把一張標語抹上漿糊貼進公告欄裡,「憑我們這些人間極品,一定可以很快成為騎士的!確實應該做些好事建立自己的形象!」

    「把他們抓起來……!」

    「嗯?」年特一回頭,教會的執法隊來了,為首的騎士氣勢洶洶:「幫助瑪絲塔違背法律的執行!這是對教皇大人的蔑視!全部抓起來!」

    「等一下,難道貼公益標語也有錯嗎?」

    「當然沒錯!問題是這些應該由瑪絲塔本人來貼!這是法庭的判決!」那騎士似乎十分憤怒,「瑪絲塔連續裝病一個多月,害得我們天天去他家執法,年也過不好!我們每天都盯著呢!你們竟敢這麼多人公然替他張貼,就是蔑視法庭!蔑視教會!」

    「等等!我們什麼也不知道,我們是打工的,每貼一張四分錢……」

    「你們是他的學生!我已經知道了!休要狡辯!把他們統統抓起來!」

    「中招了!」

    天字一班集體中招,分批從全城被抓,帶上手銬招搖過市,知名度瞬間上升,步入城裡最出名的騎士學員行列。

    「什麼時候審問我們啊!」

    「神官大人回家過年去了,恐怕……」

    「等出去要把他活埋!」

    「悶棍打死!」

    「做咒術試驗!」

    「做肥料!」

    「我們先離開監獄再說吧!」

    好悲慘的新年,監獄裡傳來高昂的「打死他!」的口號聲,獄卒敲打著鐵柵欄:「閉嘴!再吵不給你們飯吃!」年特和天字一班的同學們迎來了意外的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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