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碟在大沙漠裡拋了錨，一動也不動。
3個外星人焦急地爬出座艙進行搶修。他們是那種有長長的環節身體，一個腦袋和四隻觸手的動物，樣子很不好看。
「喂，卡卡，好像是沒水的緣故，機器都在發熱呢！」
「是啊，發熱呢，卡。」
「我們得找點兒水。」第三個外星人說。他叫卡卡卡，是領航員。
「可這兒是沙漠，沒有水。」卡說。他讀過百科全書。
「是啊，沒有水。」卡卡接著補充。
就這樣，整整3天，這艘來自遙遠的河外星系的小飛船靜靜地停在沙漠的腹地。在他們的星球上，水是最常見的物質，整個星球滿是星羅棋布的湖泊。他們想不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要找點兒水這麼困難。
「我快渴死了。」卡說。
「真的，快渴死了。」卡卡說。
「水！水！水！」卡卡卡說。
人類是地球上最了不起的動物，他們有語言，有活躍的思維，還有那麼一股探險精神。坐登月飛船去太空旅行，乘氣球在海洋上空飄泊，還敢向罕無人跡的沙漠進軍。
3天以前，一支沙漠考察隊分成了兩路，一路人照原定目標繼續前進，去尋找古代帝王的墓地，而另一路人走上了這條尋覓海市蜃樓的道路，他們相信在沙漠裡也許有旖旎的城市風光。
「我們的給養不夠了，特別是水，你們看，就剩下這小半桶，光我們自己喝都不夠，況且還有3只駱駝。」說話的是個嚮導，他有一把蓬鬆濃密的大鬍子。
「可以找水，世界上沒有絕對沒水的地方，這是個簡單的常識。」說話人是位哲學家，他特別強調「絕對」這兩個字。
「找水，談何容易，你倒是找來看看。」說話人是地理學家，他根本看不上那些紙上談兵的人。
「你應該有一顆渴望的心，這才能真正指引你行動。」哲學家和藹地誘導。
「可沒有還是沒有。」
「你們別吵了，看，那閃閃發亮的是什麼？」
「喲，也許是個湖！」
「不會啊……」
「怎麼樣，只要找，就來到。」
他們朝那閃閃發亮的地方奔去。
「也許又是幻覺。」地理學家小聲嘀咕了一句。
「好像有什麼東西來到我們附近。」卡卡卡說。
「可這兒什麼都沒有啊！」卡回答。
「是啊，什麼都沒有啊！」卡卡補充。
「不，我看見了，是6個東西，3頭駱駝，3個人，人騎在駱駝身上。」
「對，騎在駱駝身上。」卡卡說。
「這下好了，有水了。這個星球是人的天下，他們一定會有水的。」
「我們最好還是換件乾淨衣服，第一次見面，免得讓這些人笑話。」
「對，免得笑話。」
於是，他們一個一個爬進飛船。大飛碟在正午的陽光下閃閃發亮，遠遠看去，真好像一泓清澈的湖水。
「不是湖，真掃興。」嚮導挺不高興地拉住駱駝。
「我早說不是湖，這種沙地不可能有湖。」地理學家覺得有理，佔了上風。
「我猜這是一艘外星人拋下的舊飛船，地球上好多地方有人看見過飛碟，不過這麼亂扔垃圾可不對。」嚮導說。
「這說明他們不文明、愚昧、不開化。」哲學家好像抓住了道理，把外星人批評了一通。
「可是他們能飛到地球來，這說明很先進。」地理學家反唇相譏。
「這不一樣，先進的人是文明的人，不會亂扔舊飛船，這簡直……就像在電影院門口隨地吐痰，他們不先進。」
「看，他們還在飛船裡邊，出來了。」嚮導突然牽著駱駝後退了幾步。
在他們眼前，光閃閃的大飛碟上裂開了一道縫隙，從這縫中爬出3個穿戴整齊的外星動物。
「我的天，像蟲子一樣。」嚮導說。
「你看，卡卡，他們是文明人，都排成一行，這和我們的歡迎禮節一模一樣。」卡說。
「和我們一模一樣。」卡卡應和說。
「我可看不出他們能幫什麼忙。」卡卡卡懷疑。
「不用怕，我們還是按照常規自我介紹吧。」
他們挪動起身體，排成一行，每個人順序報出自己的姓名：
「卡，卡卡，卡卡卡。」
「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像是人話。」地理學家說。
「別管那些，這是禮貌，我們也照樣回答就行了。」哲學家總是胸有成竹。
「卡，卡卡，卡卡卡。」
「噢，天哪，這三個地球人和我們同名同姓，真是奇跡！」卡和他的同伴們說。
「是個奇跡，而且我沒想到地球人外語發音那麼好。」卡卡卡說。
「真想不到。」卡卡說。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直接把困難告訴他們。」卡卡卡覺得很振奮，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又可以啟程了。他向前爬動了一點，伸出觸手指了指身體下面發熱的飛船，用最簡單的話表達了困難。
「咕咚，咕咚，咕咚。」他喉節鼓動，發出流水聲。這意思是：我們沒有水，無法旅行。
「這真讓人難以相信。」地理學家有些話不成音，「我們還沒提出要求，他們已經答應把水給我們了，高度發達的智慧。」
「是些文明人。」哲學家似乎也感動了。
「讓我來回答他們。」嚮導這回也不覺得對方長得如何難看了。他牽了駱駝上前幾步，溫文爾雅地向對方行謝禮。只見他用右手摀住自己的左胸，同時低下眼皮，像維吾爾族兄弟見面時的「亞克西」，只不過他說的是「咕咚，咕咚，咕咚」。這意思是「太感謝你們了」。
「看，他們有水。」卡卡卡差點兒沒跳起來，只是地球的引力太大，他做不到這一點。
「真是些高水平的生物。」卡說。
「水平真高。」這是卡卡。
「可我們的抽水機壞了，怎麼輸水呢？」
「讓我再問問他們。」卡卡卡說，「喂，咕咚咚咚咚。」他指了指駱駝，又指指自己的飛船，然後用兩個觸手交替在胸前轉動。這是在問有沒有抽水機。
「啊，太好了。」3個地球人同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想用飛碟裡的水換駱駝！」
「妙啊！」
「這次讓我來說。」地理學家向前傾身，將左手在身前一劃，從飛碟指向駱駝，這是請上駱駝的手勢。
「哈，地球人更大方，他們想用駱駝換飛船。這不是交換的手勢嗎？」卡、卡卡和卡卡卡同聲歡呼起來。
30分鐘以後，3個地球人好不容易進入了飛船的船艙。這可真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神秘世界，艙房內燈光閃爍，儀表盤上鑲嵌著地球上幾十個世紀都不曾見過的晶亮的寶石。只是……他們找遍了貯藏室，除了幾隻空桶以外，沒有發現一滴水。
「我們受騙了。」
「我當時就不相信他們是什麼文明的生物，可你們還偏要用我們的那點兒水和他們交換。」哲學家義憤填膺。
「快，快下去，找他們，要回我們的駱駝也許還能走出沙漠。」
遠遠的地平線以外，有3個踽踽而行的影子，這是3只駱駝和在他們後背上趴著的外星人卡、卡卡和卡卡卡。
「我說，你們光顧了說再見，沒問問水在哪兒？」卡說。
「你也不問問水在哪兒。」卡卡跟著說。
「又不是我一個人說換，你們都說要換，說駱駝比飛船實用。」卡卡卡覺得委屈。
「算了，我們還是找一找。」卡說著審視起駱駝，「也許在這兒。」他覺得駱駝脖子很像一隻裝水的器皿。於是，他從身體的環節處拔出一隻分解器，這種小小的儀器可以在一瞬間將任何化學構成破壞殆盡：「我要在脖子上打一個孔。」
一聲輕微的悶響，駱駝應聲倒下，在它那咖啡色的脖子上，一個硬幣大小的孔洞裡噴出血漿。
「這，這不是水，水沒有顏色。」
「再看這一隻。」卡卡卡也照樣刺倒了自己的駱駝。
不一會兒，當三聲悶響之後，駱駝們奄奄一息地匍匐在沙地上喘氣的時候，3個外星人才真正害怕起來。
「這哪兒是水？你們淨胡說。」卡卡說。
「我們上當了，再也出不了沙漠了。」
他們用分解器把3只駱駝搞得稀爛，但是除了消失在沙海裡的砰砰聲響和滲入沙礫縫隙的紅血外，什麼也沒有。
很久很久以後，當人類的文明終於踏上外星的土地，當大隊大隊的異星客人蜂擁到地球這顆小小的行星上觀光，當宇宙中的智慧生命終於結成了一個團結互助互愛和平的整體以後，人們才知道了有那麼一個夏天，在炎熱的塔克拉瑪干沙漠上發生的關於水的故事。在每一顆星球、每一個太空種族用每一種語言撰寫的教科書上，都記載了這個故事。
這一天，在遙遠的艾瑪星球上，一個叫小菲的女孩子靜悄悄地躺在媽媽的懷裡，用星球魚骨熬製的油燈在她們身邊閃閃發亮。
「媽媽，後來呢？」小女孩天真地問。
「後來，人們終於找到了使用不同語言溝通思想的方法。」
「後來呢？」
「後來各個星球的人就能相互交流了。」
「再後來呢？」
「再後來呀……」媽媽輕輕地看了她一眼，孩子已經甜甜地睡著了，她的四隻觸手微微地隨呼吸而起伏，環節狀的身體輕巧地扭曲著，「天哪，這是什麼？」她從女兒緊捏的觸手裡拿出一張紙片——
親愛的小菲：
我是一個地球上的兒童，我非常想有一件你們星球上的叫做「分解器」的東西，要是你能寄給我，我會寄給你一隻又高又大的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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