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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力的深淵


  大地靜謐、和諧。3萬米高空,「羅盤」式噴氣飛機以兩倍於聲音的速度,劃破黑暗的夜空。引擎的轟響,絲毫不會影響任何一個夢鄉中酣睡的人,因為聲波到達地面的時候,已經衰減得近乎於零了。

  情況正常!500名夜航班機的乘客無精打采地坐臥著;不過也有閒談的,那大都是些年齡幼小的孩子或是有失眠症、第一次坐上飛機的人。

  「前方即將進人邑東山區,注意保持航向。」駕駛員耳際傳來地面導航站的指令。

  山區,沒有生命的世界!駕駛員劉珊光想著:這裡沒有什麼睡覺的人了吧?但是,他的想法是不正確的。因為滿山蔥鬱的森林正告訴他:這裡生機盎然,在那參天的樹木下面,是否也棲息著無數的動物,咆哮的猛獸,或別的什麼?

  一陣急驟的顛簸,劉珊光嚇了一跳,大概是氣流的作用。又是一陣急驟的顛躓,空中公共汽車——「羅盤」式突然開始翻轉橫滾起來。劉珊光拚命控制著空中姿態,可是無濟於事,飛機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推動,向著不知什麼方向衝了下去……

  在所有乘客來不及搞清眼前所發生的事情的時候,劉珊光以他駕駛員特有的沉著向地面導航站報告著:

  「機遇不明情況,我們撞……」

  沒有月光的夜晚來到邑東山區,人就等於是瞎子。無人居住的地區是沒有燈火的。事情就是這樣奇怪,人類的足跡踏遍了太陽系,可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居然還有未被開墾過的處女地。

  劉珊光艱難地爬著,用盡了最後一些氣力,終於不省人事了。在離他幾十米的地方,飛機的殘骸,灼焦的金屬,也許還有人的骨肉,斑駁狼藉。飛機在不明的力量驅使下撞向山頭的時候,劉珊光沒有想到任何別的,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可能使乘客脫險。可是在觸地的一剎那,他卻不知怎麼樣地被迸出了飛機,摔到幾十米以外的地方。

  當他醒來的時候,一眼汩汩的泉水正從他身旁湧出。這冰冷的生命之水,喚回了那將要離去的靈魂。劉珊光奮力地向飛機爬去,咬著牙,尖尖的棗刺在身上劃出道道條痕。他爬著,在那微茫的晨曦中,突然瞥見了什麼?……

  ……他看見無數條亮線,放射著寶石樣的光芒,在天空中划動;它們變成一個個漩渦,變成一叢一縷,變成一個斑點……他又昏過去了。而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一隻毛色斑斕的金錢豹正用兇惡的眼睛盯視著他。

  肖丁中尉從窗口走回他的辦公桌旁,把自己的身體深深地埋在沙發裡。他不喜歡這樣坐著,尤其是在夏天,萬物崢嶸的時候,應該到森林裡去,去和那些大自然的朋友們在一起。可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妄想呵?第一,他公務在身;第二,他的一條腿瘸了,行走不便。哎,真折磨人哪!

  折磨肖丁中尉的,不僅是傷腿,還有那桌上的一堆厚厚的卷宗和簡報:

  《有關邑東地區出現不明飛行事故的報告》

  多麼長的標題!而且還帶有點恐怖的色彩。肖丁中尉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翻看著資料:

  「有明確的材料表明,開闢邑東航線以來的前40年裡,從沒有發生過任何飛機飛行事故,更不用說是機遇不明情況的事件了。

  「第一次事故的發生,是在3年以前:××××年×月×日,晴空萬里……」

  肖丁中尉的眼睛停住了,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就是在3年以前,他駕駛的飛機第一次墜毀在邑東上空。從此,也揭開了航空史上的悲慘一頁……

  「0104準備,起飛!」

  金星轟炸機像水中的鱷魚一樣抬起腦袋,升入天空……這平常的飛行,簡直用不著多想,在出事前的一分鐘裡,肖丁也沒有顧忌到什麼。然而飛機瘋狂地顛躓起來,東倒西斜像個醉漢,接著就是一個猛烈的撞擊,什麼也不知道了……他的一條腿,也就從此離開了身體,自己再也不能駕駛飛機了,從小的一切幻想全破滅了,一切都報銷在頃刻之間。

  他的眼睛重新回到材料上:

  「自此以後,數十架飛機原因不明地失事於這條航線上,其中兩架大型空中公共汽車,共載人1000。對於失事的原因……」

  肖了中尉的思想已經集中不起來了。他想起了美國東南部的百慕大三角地帶,無數條船隻原因不明地被洗劫,無數架飛機瘋狂地失事,人們都陷入恐慌的境地中,竟有人認為是宇宙來客從中作怪。真是既荒唐又離奇……而現在,為劉珊光飛機的失事,他又苦苦思索半夜了。

  「嗡——嗡——」電話蜂鳴器強硬地把肖丁中尉拖出沉思。

  「肖丁中尉:明天早晨將召集各方面人士討論有關『羅盤』式失事的問題,請您準時到會。」電子話務員準確地一口氣說完這句話,聽筒中就什麼聲息也沒有了。

  討論?怎麼討論呢?一點眉目也沒有。無非是去聽聽預言家們各種新奇的見解,什麼地磁啦、大氣電場啦、宇宙人啦……他抬起頭來,正對著強烈的燈光,以至於眼前什麼也看不見了,像遇到了一堵牆,一堵高大的牆,或是一件無縫的天衣。

  你想像得出赤手空拳同殘忍狡詐的金錢豹搏鬥的情景嗎?

  劉珊光盡力作著戰鬥準備。他並不怕死,死又何足畏懼?當他決心學習飛機駕駛的那一天起……那是童年,真的,一切思想都起源於那金黃色的爛漫的時代:滑翔機在藍天中翱遊,俯瞰著大地山巔;下面小夥伴們揚起頭,歡呼跳躍著,拋起潔白的太陽帽……就在那個時候,他攥動著小拳頭立過堅定的誓言:永遠要與飛機同生死。可現在……他不能死,不明的失事原因使他覺得有責任報告這件事,甚至自己來調查它。

  綠色的眼睛緊盯住他,身體弓起,頭往下伏,只要一剎那,就可以騰空而起。

  說時遲,那時快。隨著「啊」的一聲驚叫,劉珊光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身體被一種不明的力量脅迫著,直向金錢豹衝去……

  幾萬年前曾多次進行過的人獸浴血搏鬥並沒能發生。劉珊光的身體被向前推著,好像要把他拋到世界以外去。「哧」,衣服劃了個大口,臉被樹枝狠命地抽了一下,他的身體不知怎麼,被掛到了一棵老態龍鐘的古樹上。

  他睜開眼睛,眼光劃過技權:下面是無底的深淵,上面是淡藍色的天,他是被吊掛在懸崖邊的一棵樹上的。那只豹已不知去向了。

  就是只有一口氣,也要進行最後的掙扎。劉珊光調節著肌肉的力量,一點一點地向石壁攀援。一寸一寸地離開死亡,一寸一寸地接近生存,生命的花朵近在颶尺,一伸手,崖壁的冰冷浸透了全身。

  劉珊光攀著石壁爬到崖頂。這裡是一片不大的制高點。點起一把火,等待找我的飛機吧。他想著,但沒有力氣,徒然地坐在岩石上一動也不動。

  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再次平息了危難以後,劉珊光腦海裡重新浮現了疑問:我受到的這種不明力量和飛機的失事是否有些聯繫呢?

  他無目的地四處望了望。看看天,一抹淡淡的白雲遊動在遠方;看看身旁,光禿禿的一塊地方;他又把目光投向山下的雜樹綠草叢中,只在那一剎,一塊黑色的圓形映人了他的眼簾。這是什麼呢?

  「……可以想像得出這樣一種大氣現象,它形成於地形複雜溝壑交叉的邑東地區,它可能與龍捲風和旋風有關。」

  「請問為什麼不對邑東地區進行一些諸如遙感拍照這樣的調查呢?」

  「都做過了,拍過各波段的照片,但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再說那麼大的地方,就是來個大清掃,也未必能徹底……」

  邑東地區飛機失事的討論會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熱熱鬧鬧地進行著。

  「如果有一些電磁波的發生源,干擾了飛機的電子系統……」

  「我仍然認為那是一種超自然力的作用,因為它的作用點很不單一,幾乎整個邑東地區都有飛機墜毀。」

  肖丁中尉走出會議廳,正午的悶熱,加上行動的不便,他已經汗流浹背了。汽車就停在身旁,他不坐,他要自己走一段。

  廣場上,無數的孩子們在玩著球,紅紅綠綠的圓球在他們的手掌和地面之間跳躍,天真無邪的兒童在幸福的國度裡享受著無盡的歡樂;商店裡,身穿連衣裙的姑娘們在嬉笑著,購買生活日用品;馬路上,高架電車和汽車無聲地奔跑著。

  肖丁終於來到拐角處的報亭旁。他伸手去買份報紙,可硬幣怎麼也塞不進自動售報機的孔眼,一隻手指堵在上面。

  他抬起頭。

  「原來是你呀!」一個驚訝的聲音。說話的人40歲出頭模樣,雖然天氣炎熱,但衣著相當整齊。肖丁中尉也認出來了,這是物理學家陶寅博士,看他現在的樣子,真想像不出他還是幾年前報刊上風靡一時的新聞人物呢!那是因為他所做的一些統計結果,給一個叫什麼伊立鑫的「狂人」提供了依據。

  陶博士給中尉買了份報紙,又歉意地朝他笑了笑。肖丁中尉打趣地說:

  「怎麼樣,最近又有什麼上報的消息嗎?」

  「我永遠是個程序,讓別人用來計算結果。」博士說著,低頭讀起報上的頭條消息:

  「邑東地區飛行事故討論會今日召開。」

  「這地方真奇怪。就像是一個羅網,不,像是宇宙中的黑洞。你知道黑洞嗎?就是美國科學家惠勒所預言的那種看不見的星體。」陶寅博士又恢復了那異常嚴肅的講課一樣的博士表情。

  肖丁盡力搜索著幾十年前在中學學習的天文學知識,可他記不起了。本來嘛,那時候,這種星體的存在只是一個猜測,一種相對論性的推斷,一般中學是不會講到的,就是講了,也只是提示一下,不作更深的解釋。

  陶博士繼續感慨地說:「這種星體是某些恆星衰老的產物,但它的引力卻大得不可思議,只要誰進人它的勢力範圍,就是那個『史瓦西半徑』以內,誰便休想逃脫出來,連光也不例外。但邑東這塊土地上,可進可出,有的飛機摔個稀爛,而有的又完整無缺安然無恙地飛了出來。也許……也許它和黑洞類似,只不過是個間斷髮作的引力的深淵吧?」

  「嗯……你說什麼?」肖丁中尉如夢方醒似的問道。

  黑洞?引力?會不會這就是造成飛機墜毀的原因呢?中尉臉上泛起了一陣喜悅,也許是一瞬間的瘋狂。

  「是的!就是它!」陶博士也激動起來了。「這就是說在邑東地區有一個至今我們仍不可捉摸的極強的引力場。對嗎?」

  「是引力的深淵!」肖丁中尉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陶博士的話一樣。他奮力地回轉身,向廣場那頭的會議廳艱難地但卻是竭盡全力地奔去。

  是的,他們兩人同時悟到了一個關鍵所在。

  有時候,當人們接近勝利的時刻,面臨的現實竟是難逃慘死的羅網。

  劉珊光在一種說不出的力量驅使下,正向那灰色的地方接近。他在森林裡找到了一些充飢的東西,現在雖說不上精神百倍,也已經不是萎靡不振的樣子了。

  必須首先介紹一下這裡的環境,也許這兒是天堂。因為整個邑東地區都是些高低不平的山巒和溝壑,雖然繁盛但並不養人,樹木大多是成材之干,有的一棵就是幾米粗。但這塊地方卻出奇地生長著一些低矮的灌木,蔥綠葴葴;野生植物五顏六色地開放著一些嬌嫩的小花;漿果微微泛出尚未成熟的青綠……

  劉珊光東倒西歪地走著,把荊棘撥向兩旁,他已經像個乞丐了。不過泉水把他的臉洗得很乾淨,太陽穴旁一道凝滯的紅印,那是從飛機上摔出來時挫傷的。

  前方隱蔽的樹林中,隱隱約約有一幢房子,平常極了,標準化的塑料屋頂,油綠的牆。奇怪,什麼人在這裡造了一所房屋?宇宙人?劉珊光腦際又浮現出他的飛機,那神秘的力量,他又像感到腳下的土地在震顫,大概還會把他拋射出去。這些別的星球的人啊,想幹什麼呢?

  他自己也笑了,我想到哪兒去啦?這不就是幢房子嗎?噢,在房子的旁邊就是那塊灰黑色的「土地」,直徑5米左右,圓形,好像是某種金屬,也許帶有什麼偽裝。

  劉珊光繼續前進,那一塊灰色就在腳下。這是什麼呢?他敲了敲,發出「咚、咚」的聲音,彷彿下面是空的。他抬起頭。啊!面前站著一個人,青灰色的面容,身穿一件茄色短袖衫,滿腮鬍須,在他頭上有一塊傷痕,還有就是那黑褐色的眼睛,直盯著劉珊光,眼光並不狡詐,可是出奇地仇恨和瘋狂。

  劉珊光想笑著搭訕,可笑不出來。他想談話,也講不出來,兩腿像鋼打鐵鑄一般,移動不得。

  「人,齷齪的東西!你就像地獄門口的小卒。你帶來的是什麼?!」一聲接近歇斯底里的狂吼。

  當肖丁中尉在那堵巨大的牆壁面前徘徊,找不到門窗的時候,他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很小的洞。雖小得很,然而滴水穿石,也許能通過這個針尖大的窟窿看見紅色的曙光。

  陶博士和中尉所想到的是一個古老的問題。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裡,也許再也沒有什麼問題,能像引力的本質那樣迷惑人了。的確,萬物永無休止地運動著,從沒有脫離過自己的軌道,人們對它司空見慣,已經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了。可是,那束縛著星球得以不偏不倚地永恆運動的作用又是什麼東西呢?就連發現了萬有引力定律的偉人艾薩克·牛頓也沒有能回答。然而,智慧的人類不斷把科學推向前進,他們將帶電粒子之間的相互作用力與偉大的萬有引力進行了類比,找到了許多驚人的相似之處,開始悟出了引力的本質。

  20世紀初期,科學巨匠愛因斯坦根據自己的相對論原理指出:加速運動的物質會使其周圍的時間和空間發生變化,這種變化以波的形式傳播出去,能影響其他物體的運動情況,這就是引力的本質。可是,直到這位偉大的物理學巨匠誕辰100週年之際,幾名美國物理學家才通過天文物理觀測探尋到了引力波存在的間接證據。直到最近,用「空間拖網」裝置探尋到了仙後座超新星爆發所放射的強大引力波以後,愛因斯坦的斷言才得到徹底驗證。

  顯然,假想一個黑洞存在於地球上是不大可能的。但是,會不會是一些我們不曾探測到的自然現象呢?恐怕也不是。如果那樣的話,3年以前的數千次飛行平安無事的記錄又作何解釋呢?

  陶博士的話還使肖丁中尉聯想到不久前,一份國外軍事消息上的報道。大意是:去年年底,×國的一次軍事會議上,安排試制了一種集束式引力波武器。據推測,這種軍事裝備能將飛機船艦這樣大型的物體震懾,在地面應用也會造成強烈的破壞。但技術上尚存在許多問題,估計5年之內不可能解決。

  震懾?破壞?

  肖丁想到了邑東地區神秘的飛機失事,那不明的力量以及種種發生在天空中的顛躓……對!只有一種可能:邑東地區存在著一個被偽裝隱蔽起來的引力波發生源。

  幾小時以後,一隻彤紅的探測氣球飛離了地面,它上面帶有各種新穎的探測裝置,其中也包括改革後的赫茲式引力波檢測器。雖然過去的每一次嘗試都沒有成功,但這一回肖丁中尉卻抱著必勝的信心。到底是誰賦予他的,連中尉自己也不知道。

  又過了半個小時,不僅是氣球上,邑東左右的所有地區都收到一個奇怪的廣播呼號。警報的呼號在太空中迴盪。

  兩個慍怒的人呆立著,他們以火一樣燃燒的眼光抗衡著,誰也不退卻一步。

  「那麼,機毀人亡的事故是你一手造成的?」劉珊光鎮靜地問。

  「這我不清楚。」黑褐色眼睛的人說,「我只知道那些破壞自然界的、和你一樣的人類,是我的敵人!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從這兇惡的面容,易怒而暴躁的口氣,劉珊光隱約覺察到這是個精神上受過強烈刺激的人,有趣的是他的最後一句話總帶著一個問號。還有一個更加奇怪的念頭,劉珊光覺得他似乎是自己所熟識的人。

  「我好像認識你。」劉珊光說。

  「我不必隱瞞。誰會不認識我呢?」黑褐色眼睛的人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笑是一切秘密的天窗。從這笑的形態上,劉珊光認出來了,絕對沒有錯。幾年前他就在報刊雜誌和電視上見到過這位「有名的」科學家。絕對正確!是黑褐色的眼睛,只是沒有現在這麼多雜亂的鬍鬚罷了。

  當時的報道是這樣的:

  一位無名的科學家伊立鑫,通過多年的深人研究,以及對整個科學史的考察(他引證了陶寅博士所作的許多統計學資料),舉出不少真實證據,特別是近一兩百年來人類破壞自然界生態系統平衡的現象,提出;人類的生存,就其本身而言便是個極其偶然的情況。在長期的發展中,它的生產力將愈來愈高,而對自然界平衡的破壞將愈來愈嚴重,直至自焚滅亡。為了使其悲慘的結局不致出現,今天就應該著手製造一種毀滅性武器,消滅全人類,使歷史的進程繼續下去,演化出更高等的生命來代替人類。

  伊立鑫的理論遭到了科學界、社會界的圍攻。報界、新聞界等各種輿論從科學上到道義上對他進行了批駁。人們肯定他理論前半部分所指出的現實問題,但認為其結論是荒謬的,尤其他所主張採取的消極措施更是與人類利益背道而馳!一位著名心理學家斷言這是一種病態心理反應。起初,伊立鑫還答辯,但是漸漸支持不住了,再加上一些報刊上的激烈言辭,對一個意志薄弱者和本身的研究方法、指導思想就有錯誤的人,終於起了作用,他開始默認,不久,就銷聲匿跡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大膽」的理論家竟開始與人類為敵了。

  「可恥!」劉珊光心裡暗罵著。

  黑褐色眼睛的人好像看出了劉珊光的心思,他回轉身,向綠色的小房子走去。劉珊光機械地跟在後面。

  屋裡亂糟糟的。駕駛員腳邁進門坎突然一愣:兩個蒼白的人站立在近旁。爾後他才發現這只不過是機器人而已。大概「理論家」的實際工作以及建造起這毀滅性武器,都是由那電腦袋的傢伙幹的。

  伊立鑫開啟了機器人,命令他們綁架劉珊光。劉珊光也不反抗,當然,反抗是徒勞的。他現在好像沒什麼乞求了。他就像是一個渴望找奶吃的孩子,遇到了一個橡皮奶頭,讓他無味地咀嚼。他很掃興,自己抱著巨大希望來解決的這個「自然之謎」,竟是如此的無聊。

  「我願意告訴你我是誰,只告訴你一個人。」伊立鑫做出一種狡猾的微笑。

  「用不著,我怎麼能不認識你呢!」劉珊光嘲諷地說。

  「住嘴!」伊立鑫吐了口唾沫。長期森林中的孤獨生活,把一個原本文雅的人,變成如此急躁、粗魯。

  「你以為這種強大的武器能達到你毀滅人類的目的嗎?」劉珊光輕蔑地問。

  「你不認為它有這個力量嗎?」

  說話之間,一盞紅燈亮了。伊立鑫揚了揚眉毛,把一個手指頂在嘴唇上,好像在示意劉珊光不要弄出聲響。這個機敏的駕駛員並不曉得,一架滿載食品的運輸機正向邑東山區飛來,又一幕機毀人亡的慘劇即將演出。

  巨大的地下機器運轉起來,殘殺生靈的引力波怒吼著,翻捲著,衝出那5米直徑的引力波透鏡——增強裝置,射向潔淨的藍天。一隻蒼鷹在強烈的震懾下,撞向岩石絕壁,從折斷的翼翅上湧出鮮紅的血液;山雀被拋向遠方;黃鶯被擲到山泉旁的草叢中……而滿載貨物的運輸機像甲蟲一樣正在天空中移動著,以它那每分鐘10千米的速度飛近邑東地區。

  伊立鑫扳動著操縱裝置,調諧著方向,等待著即將「跳進深井中的蛤蟆」。而劉珊光卻寸步難行,無情的機器人防線使他沒法邁開雙腳去和伊立合搏鬥,去保護同胞的生命。

  飛機還在前行,引力波的強度還在增大,伊立鑫的手在微微顫抖,是內心的喜悅,還是替也曾和他作過同類的人做死前的懺悔祈禱?

  劉珊光的血在沸騰。

  引力波又增加了強度,一陣低頻的「嗡嗡」聲傳進劉珊光的耳朵。這平時使人心悶神躁的嗡嗡聲在這裡卻使劉珊光鎮靜下來,他開始環顧左右:木椅、牆壁、木床、機器人……機器人!

  劉珊光心裡一動。機器人身上都裝有類似步話機式的發送信息的設備!有啦!我可以通過它把警告發出去。他仔細瞥了一眼銘牌:KQ——519。

  519型,劉珊光認真地思索起這種機器人信號發送器開關的部位。對,在腰部。他回手啟動了感應電鍵,同時大聲斥責道:

  「伊立鑫!你應該立即停止這種非人道的行動!難道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來懲罰你嗎?這裡是邑東地區,你必須立刻向飛機發出警報!警報!……」劉珊光狂喊起來。

  看不見的電波穿過屋頂,穿過樹林,飛向雲端。

  運輸機開始調整方向。奇怪的警報使飛行員謹慎地離開了越來越靠近的「魔鬼地帶」——邑東山區。伊立鑫感到詫異了,他回過頭,疑惑地盯視著劉珊光。

  跳躍汽車在林間超速穿行,向著氣球所報告的方位接近。

  陶博土瞇著眼睛,觀賞著快速上下「跳動」的樹林,心如火焚。那個墜落在邑東山區的「羅盤」式駕駛員以及那個神秘失蹤的伊立鑫,怎麼又從這魔鬼地帶出現了呢?難道是他在用引力波幹那種消滅人類的卑鄙勾當嗎?陶博士的眼前好像看到了那強烈翻捲著的引力波濤。一瞬消失了。又出現了一個鬢掛白霜的憔悴老人,他坐在電台播音室裡,他的聲音迴響在每台收音機裡,他的面容出現在各種報刊雜誌上,他就是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在為他的著名公式E=MC---2===所造成的悲劇——廣島、長崎原子彈爆炸而憤怒地斥責著帝國主義者的暴行。是的,是愛因斯坦,為了與納粹德國的戰爭販子抗衡以戰勝法西斯,而寫信給羅斯福總統,提出研究製造原子武器的可能性,但他沒有想到這竟葬送了20多萬日本無辜人民的生命;愛因斯坦更沒有想到過,他的另一個預言——引力波的存在,在今天又一次成為了向人類和平生存宣戰的武器。

  兩名武裝戰士,緊張地坐在座位上。

  肖丁中尉焦急地敲打著自己的斷腿,緊盯著前方,好像生怕放過一隻麋鹿、一隻羚羊、一隻不起眼的兔子或是一個兩條腿的人……

  劉珊光的慷慨激昂,送走了運輸機,卻激怒了黑褐色眼睛的人。他頭上的傷疤在抽動著,那大概是哪一次在山中遇險所留下的永久的紀念。

  機器人在伊立鑫的指揮下,忽然邁動起那沉重的步伐,推押著劉珊光走向門外。

  太陽的白光好像有些無力了。真的,一到下午,天就是這樣。突然,傳來跳躍汽車開動的聲音。

  伊立鑫警覺地望向遠處,只有樹葉搖曳著。劉珊光明白了,他的警報發揮了意想不到的效應。

  伊立鑫跑向樹林,然後又退回來,他轉過臉,緊瞪著劉珊光,那歇斯底里的狂怒再一次掠過臉頰:

  「這就是你帶來的嗎?」

  「別動!」樹葉後面伸出兩校帶紅外瞄準鏡的烏藍的槍筒。

  伊立鑫無畏地轉過身向小房子跑去。

  劉珊光想,他大概要啟動引力波武器,如果那樣,後果將不堪設想。於是高喊:

  「向小屋掃射!」

  一串彈孔在綠色的塑料牆壁上寫出一條直線。

  片刻,都沉寂了。機器人身上雖然帶有武器,但沒有得到指令,依舊呆呆地站立著。

  突然,屋門打開了,一個滿身血污的人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他跑向幾步遠的灰色圓形土地,手中握著一個帶有天線的東西。

  又是一排子彈,伊立鑫倒下了。

  他再次支撐起身體,舉起手臂,把天線對準綠房子裡的控制系統。一股看不見的強大力量,將伊立鑫彈起來,劃著弧形的軌跡,消失在遠方。

  他自焚了。遙控開關啟動了引力波武器。真沒想到,引力波武器還有這種說不出的能力。可它的作用終究是有限的,劉珊光以及救援他的人們並未受到傷害。

  綁架劉珊光的機器人防線被解除了,他邁開雙腿向前走了幾步。一條血跡灑在從綠房子到灰色土地之間。他不忍心看下去了,這一切是多麼悲慘啊。他抬起頭,太陽好像又向西挪了一點,然而還是那樣蒼白。他揉揉眼睛,望見陶博士正在綠色小屋裡翻看著雜亂的陳設和引力波控制系統。

  肖丁中尉拖著斷腿,敲打著「灰色的土地」,研究著這能用來「毀滅人類」的強大武器。他一邊移動著身子,一邊喃喃地小聲嘀咕著:「哎,真作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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