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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和九州

  一
  第二天早晨,三原紀一進入辦公室,警部笠井科長已經到了。
  「早安,」三原招呼了一聲,正在看文件的科長也抬起頭來說。
  「早。你等一等。」用手招呼他。「怎麼樣,旅行九州一趟,疲勞已經恢復過來了 吧。」科長一邊喝茶,一邊問道,那個茶碗大得好像壽司館端來的。
  「睡了兩個晚上,什麼疲勞也沒有了。」三原笑道。
  「本來應該讓你休假一天,可是工作正忙,只好對不住你了。」
  「那沒有關係。」
  「馬上就要辦的,就是安田辰郎這件事。」科長一下子就點到正題。「你先坐在那 裡。」
  「是,」三原坐在辦公桌子對面的椅子上。
  「已經調查過了,果然和××部關係很深。」
  「所料果然不差啊!」
  「生意還並不是大得驚人,可是他和××部的石田芳男這個人很有來往!」
  「噢,石田司長嗎?」
  三原呆望著科長。石田芳男這個人乃是××部的中樞人員,現在正受到貪污調查的 ××司的司長。部裡的人都認為他腦筋靈活,手腕能幹,不過,根據內線調查,他和貪 污事件大有關係。
  「據說兩人相當親密,這件事值得參考。」
  「可不是。」三原回想起昨天見過的安田辰郎的風度。這個人,一見面就知道是個 能幹傢伙。滿臉和氣,一雙大眼睛不時在轉動,簡直是無懈可擊。他對於自己的工作有 著非常的自信,對於他人也似乎有一種威壓的力量,三原在昨天見面時,就覺得此人甚 難接近。既然如此,抓住了這個人,就可以揭穿石田司長的根底了。
  「既是這樣,已死的佐山和安田是怎樣關係?」三原問道。
  「你也想到這方面了。可是,很意外,他們的關係目前還無法判斷。」科長說。
  「佐山在名義上是××科的候補科長,確有實權,按理應該和安田有來往。可是, 照目前調查來的材料看,他們也不過是官方人員和生意人之間的關係。一定有什麼暗地 勾結的關係,現在還沒有露出來。」
  「是嗎?」科長遞過香煙來,三原取了一支。
  「怎麼樣,再從安田身上挖一挖很好嗎?」笠井科長探著頭問道。這是他遇有重要 事情的時候,必有的表情。
  「看樣子,有必要。試試看吧。」三原望著科長的放出光輝的雙眼說道。
  「關於是偶然還是故意安排的問題,」科長突然提起昨天的話,顯然是很重視這個 證據。
  「我看是故意安排的。故意抓住那四分鐘。偶然性的可能很少。」
  「你昨天說,如果是故意安排的,追查下去,就可以發現他的目的。」
  「對,是這樣說的。」
  「你還說,佐山和阿時到外地去情死,安田為什麼要安排自己以外的目擊者呢?而 且為什麼要安排得很自然的看到對面月台呢?」
  「對的,我是這樣想。」
  「好極了,我也有此同感。」科長完全同意。「就照著你所懷疑的進行吧。」
  三原在煙碟上熄了煙頭,稍微低下頭去,說道:「明白了,我盡力進行。」
  可是,科長還要問個仔細,「你從哪裡下手呢?」問得若無其事,其實臉上已經帶 出了關心的神色。
  「先調查清楚他在一月十九號、二十號、二十一號這三天的行動。」
  三原說了以後,科長翻起眼睛盤算。
  「十九號、二十號、二十一號。二十一號早晨,情死屍體在香椎發現,你這是要向 前多調查兩天。東京和九州的距離正是兩天哪。」
  「對了。照這樣推算,二十二號也應該調查在內。」
  「東京到博多的快車是多少鐘頭?」
  「大概是二十小時。如果是特別快車,也要十七個鐘頭零二十五分。『朝風號』就 是特別快車。」
  「是嗚?要把一去一來的時候都算在裡面。要清查前後四十小時的事。」科長夾著 香煙,一邊用食指摸著煙蒂,一邊思索。
  
  二
  三原又來到昨天到過的客廳。端茶進來的女孩子說,老闆正在聽電話,請稍微等一 下,果然,安田辰郎半天也沒有出來。三原心不在焉地望住牆上的靜物油畫。心想,商 業電話打得真是太長了。
  「啊呀,讓你久等了。」安田辰郎帶著滿面笑容進來。和昨天一樣,三原覺得他的 態度帶著幾分壓力。
  「你正在忙,十分打攪了,」三原欠身說道。
  「哪裡,哪裡。偏巧正在打電話,讓你久等了。」安田的眼角都帶著笑意,悠然說 道。
  「你真是忙得很啊。」
  「還好。剛才我打的電話不是談生意,是和鐮倉家裡通話。」
  「噢,是和尊夫人通話。」三原想起,昨天曾提到安田的妻子正在鐮倉療養。
  「也不是,是和照顧內子的人。內子身體不好,我又不能每天到鐮倉去,所以在電 話上問問她的病況。」安田依然帶著笑容。
  「你多操勞了。」
  「多謝。」
  「不過,安田先生。今天前來是想打聽一點事情。」三原盡量把話說得若無其事。
  「是嗎,什麼事呢?」安田的表情沒有絲毫的不安。
  「日子久了一些。今年一月二十號到二十二號,閣下有沒有在東京呢?問這個問題, 不過是為了參考而已。」
  三原剛說到這裡,安田笑出聲音。
  「啊呀,是不是我惹上什麼嫌疑了吧?」
  「哪裡。不是這麼說,參考而已。」
  三原的話,盡量避開安田與佐山情死有關的說法。安田聽到從二十號到二十二號這 三天的日期,臉上仍舊沒有絲毫反應。
  「看看啊,一月二十號。」安田瞇起眼睛,一頁一頁地翻看記事簿,「有了,那一 天出差到北海道去了。」
  「啊,北海道?」
  「札幌市的雙葉商社跟我談大筆交易。我去了那裡,在北海道只停留了兩天,二十 五號就回到東京了。」安田一邊看著記事簿一邊說。
  北海道。——三原兩隻眼睛都望直了。北海道和九州不正是相反的方向。
  「要我詳細講一講嗎?」安田望著三原說,笑得眼角發皺摺。
  「好,就請講一講吧。」三原不管怎樣,也把記事簿和鉛筆取出來。
  「二十號乘十九點十五分的快車離開上野車站。這列火車是『十和田號』。」
  「插問一句。這次旅行是一個人嗎?」
  「一個人。有公事出差,多年來差不多總是一個人。」
  「明白了。請繼續吧。」
  「第二天早晨九點九分到青森。正趕上九點五十分開的由青森開往函館的渡海輪, 乘船過海。」安田一邊細認記事簿上的字,一邊說道。
  「渡海輪在十四點二十分到達函館。從那裡又搭上開往根室的快車。十四點五十分 開車,二十點三十四分到札幌。雙葉公司的河西先生到車站迎接,由他帶我到市內的丸 物旅館下榻。那是二十一號晚上的事。二十二號、二十三號都在那裡,二十四號離開北 海道,二十五號回到東京。」
  三原一一記在記事簿上。
  「怎麼樣,不知有用沒有?」安田放下記事簿,仍然含笑說道。
  「完全瞭解了,感謝之至。」三原在回答時,也特別綻開笑容。
  「你的工作沒有什麼樂趣吧。什麼事情都要調查。」話雖然說得很平靜,三原聽來 卻多少有些刺耳。
  「請不要想得這樣不好。我們也時常得到各方面的安慰和讚揚。」
  「不,我不是這意恩。如果再有問題的話,還是請隨時過來。」
  「打擾你了。」三原臨出門時,安田一直送到門口。他仍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絲毫沒有不安的態度。
  三原在回警視廳之前,先到了自己常去的有樂町喫茶店叫了一杯咖啡,一邊看著記 事簿,一邊把安田說的話,在白紙上整理出一份表格。
  一月二十日。一九·一五離上野(乘「十和田」列車)。
  二十一日,九·零九到青森,九·五零離青森(乘渡海輪),一四·二零到函館。
  一四·五零離函館(乘快車),二零·三四到札幌(有人到站迎接)。
  二十一日——(住丸物旅館)——二十四日。二十四日回程,二十五日到東京。
  三原正在研究這份表格;送咖啡的女招待從紙上面望過來,問道:
  「喂,三原先生,要到北海道去旅行嗚?」
  「嗯,這樣想啊!」三原苦笑。
  「多好。剛從九州回來,又要到北海道去了。從西邊到北邊,真能飛啊。」說來不 勝羨慕。
  可不是。這次事件的舞包竟把日本的兩端都牽涉到裡面了。
  回到本廳,三原在笠井科長面前報告經過,把安田的話和自己畫的表格都交代明白。
  「嗯,嗯,原來如此。」科長熱心地望著表格。
  「不過。去了北海道,可算是驚人的意外。不正和九州的位置相反嗎?」
  「可不是,真是意外。」三原的確是這樣想。
  「這些話都是真的?」科長托著面頰說道。
  「安田這個人很精明仔細。看樣子不會當面說謊,我看是真的。」
  「不過,也有必要核對一下他的話。」
  「是啊,應該核對。就托交札幌警察署,調查一下到車站迎接安田的雙葉公司的人, 並且調查一下旅館吧。」
  「好的,就這樣辦。」
  三原正要從椅子上站起身,科長連忙止住他。「還有,安田的家屬怎麼樣?」
  「啊。有太太,可是因為肺部有病,在鐮倉分居療養。」
  「對了!昨天已經講過。你說,是不是就因為他經常到鐮倉去,所以才發現了那四 分鐘的空隙時間呢?」
  「是的。今天我去的時候,他正在打長途電話,詢問太太的病情。」
  「是嗎?她一個人住在哪裡?」
  「她是一個人住在阿佐谷,不過有兩名女僕陪伴著。」這是三原調查來的情況,說 出之後,科長考慮了一陣,沒有再講什麼話。
  三原給札幌中央警署打了一封長電報。回電大概要在明天甚至後天才能到。他對於 回電並沒有多少期待。因為安田絕不會目露馬腳地輕易說謊,他不是那種使人有機可乘 的人。
  三原覺得閒得無聊,也許是內心的某一處對於回電還多少有些等待。這樣一來,就 難以言狀地感到焦燥。
  突然間,一個念頭湧了上來,也許是這種心理在作怪吧。
  心裡有個若隱若現的疑問:「到底有沒有安田的妻子這個人,真正在鐮倉養病呢?」
  安田的妻子大概不會同這次事件有關。但是,自從發現了那四分鐘的問題後,三原 的內心始終想念著這件事。安田找到了那四分鐘,難道真是由於經常前往鐮倉,探視所 謂妻子的人嗎?那個人會不會並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另外的人呢?妄田自稱前往北海遣, 他一定有適當的證據。而且,就是用旁證來證明,看樣子他也有把握。但是,他說太太 生病臥床療養,我怎麼能夠一聽此事就表示信任呢。越是平凡可信的事,就越容易生錯 覺。看他講話那樣子,這裡還是有研究之餘地的。
  「危險,危險!」三原自言自語,提醒自己。
  向科長的辦公桌望過去,不知道他到什麼地方丟了,不見人影。三原在拍紙簿上寫 下「去鐮倉」三個字,放在科長桌上,便出了警視廳。現在到鐮倉去,回來的時候要入 夜了。
  在東京車站的名店街買了一批水果。萬一必要的時候,可以當作探病的禮物。
  到了弟十三號月台,乘上停在月台旁的火車。現在一看,由於十四號月台旁還有車, 所以根本看不到第十五號月台。
  「能找到四分鐘的空隙,可真夠細心。」三原重新想起這什事。仍然說得這絕非偶 然,而是安田安排出來的。
  「一定是安田自己經過詳細調查,找到了這個時間。才把『小雪飯莊』的女招待帶 到這裡,讓她們成為目擊的證人。看樣子,他是認為有第三目擊者的必要。」這是三原 的直覺。
  車子開動了。到鐮倉的一個鐘頭路程,他的腦海中盤算著許多事情。安田的行動, 必有所為,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那一對自殺的男女,不是情死嗎?既然是情死,為什麼 要安排出目擊者?這一行動的意圖真難使人明瞭。
  而且,佐山和阿時情死的時間是二十號夜晚到二十一號,那時,安田辰郎正前往北 海道。九州和北海道,這兩處連結不起來啊。
  到了鐮倉車站,三原換乘去江之島的電車。集體旅行的小學生們,在車上像一群小 燕子,唧唧喳喳不停。
  他在極樂寺車站下車。雖然不知道門牌,可是這地方人家很少,只要有這樣的人家, 一打聽就會找到。
  三原進了當地的警察派出所,對年輕的警察講明身份,馬上就問,這裡有沒有一戶 姓安田的人家。
  「是女主人有病,躺在床上養病的那家人嗎?」警察問道。三原聽了這句話,好像 打了敗仗一樣。難道說,果然不差嗎?看來,安田並沒有說謊。
  既來之,則安之。三原提著探病的水果筐,按照指示的方向走去。
  這地方靜悄悄的。還有幾幢茅草房子。一邊是山,另一邊,從房頂望出去,就是蔚 籃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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