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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狠的復仇

  聖濟門區位於巴黎郊外,是一個風景秀麗的高級住宅區,高貴典雅的豪門大宅在那裡比比皆是。
  一座精美的建築物矗立在一片茵茵的綠草中,那便是雅森門男爵的府邸,莽莽的樹林將那裡層層包圍,使那裡的風景憑添了幾分秀美。
  雅森門男爵的身體狀況很糟糕,雖然他剛剛年過60。四周前的一場心臟病發作使得他躺倒在床上,並一直躺到現在。
  這時候,面帶憂慮的男爵夫人布勒麗走進來,問道:
  「現在怎麼樣了?醫生給你打過針後,你是不是感覺好點了?」
  「謝謝你的關心,布勒麗,我感覺好多了!」
  「這就好!為了防止再次發作,你最好不要隨便活動,還是謹慎一些為妙。」
  布勒麗將丈夫身上的毯子拉了拉,便將一張名片遞給他,說道:
  「貝修警官給我們介紹了一位私家偵探,不久前剛到。這是他的名片。」一行字印在上面:
  巴尼德偵探社社長傑姆·布奈,免費調查案子。
  「據人講這個傑姆·布奈是個手段高明的偵探,許多撲朔迷離的案子都是他偵破的。」
  「太棒了,這件案子連警方也感到束手無策,不過好在貝修警官給我們介紹了傑姆·布奈。他對這件案子有何看法嗎?」
  「他剛到,我還沒把情況告訴他。」
  「原來是這樣,那你把案情詳盡地給他講一遍吧!請他馬上展開調查。」
  「好的。」夫人說完便回到了客廳。
  客廳裡有一個人安靜地站著,他身著一件略顯破舊的黑外套,袖口處即將磨破,他在等夫人。
  他的身材偉岸,體格健壯,臉上好像罩著一層金屬,默無表情,讓人覺得他似乎很冷酷粗魯。而且,他顯得有些窮困落魄。他到底是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偵探,夫人的心中有些疑慮。夫人一邊想著,心裡一邊不免有些失落。
  可是,那個男人用堅毅的目光望著夫人說:
  「夫人,請你現在把跟案情相關的事情告訴我吧!請你把所知的內容詳細地講給我。」
  「好吧,那件事就發生在兩星期前的禮拜天。好像在凌晨4點左右,突然一陣聲響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心驚肉跳地聽了一會兒,最後聽到了關門的聲響。」
  「從哪個方向傳過來的?」
  「就在臥房隔壁的起居室。當時我想靜靜地躺在床上,可實在放心不下生病的丈夫,就爬起來,悄悄地走進起居室,打開燈。」
  「然後呢?」
  「地面上散落著一些象牙飾物和古董,那些原來都佈置在裝飾櫃上的小玻璃盒裡,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我的心中十分恐懼,匆忙趕到丈夫的臥室。我丈夫當時正在看書,他說他沒有聽到任何異樣的聲音。我們立刻把管家叫了來,因為我們心中實在放心不下。」
  「再後來呢?」
  「所有的門窗未見異常,管家察看四周之後也沒有發現有什麼人潛入的痕跡。雖然這樣,我的丈夫還是放心不下,他在早上便報了警。」
  「警方有什麼結論嗎?」
  「他們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警方找不出疑犯從什麼地方潛入,又從什麼地方溜走的。可是,明顯可以看出有疑犯潛入。」
  「憑什麼說是『明顯」呢?」布奈冷冷地問。
  「因為在椅子下發現了燃燒半截的蠟燭,還有一隻舊扳手。
  「恰恰在前一天,自來水公司派人修理了我丈夫臥室裡浴室的水龍頭。而警方把自來水公司的主任請來,讓他辨認一下扳手,主任立刻認出是本公司員工使用的工具。因在那扳手柄上有工人姓名的縮寫字母。」
  「這樣的話,那個修理工人有可能是最大嫌疑啦?」
  「對,警方也是這樣認為。但是,警方沒過多久排除了那個修理工人的嫌疑。」
  「為什麼?」
  「因為那個工人案發時不在現場。他在那一天下午請假並乘坐下午6時的特快去了布魯塞爾。也就是說,在案發前3小時,修理工人已經身在布魯塞爾了。」
  「你是說那個修理工人確有證據證明他不在場。那人是否已從布魯塞爾回到了巴黎?」
  「沒有。聽人講他在布魯塞出手闊綽,享樂了一段時間,那以後便下落不明瞭。」
  「下落不明?……噢……是哪個警官負責此案?」布奈心有所思地問。
  「是貝修警官。」
  「原來是貝修?那太好了,夫人,我和貝修是好朋友,他是一名十分了得的警官。我認為要是由他辦理此案,一定會迅速抓到案犯的。」
  「可是……情況沒有那麼好吧,否則,他怎會推薦你來辦呢?」
  「噢,原來是貝修把我介紹給夫人的。」
  布奈似乎很高興地笑了笑,又說:
  「夫人,貝修和我情深意厚,與他一起為夫人效力,我感到十分榮幸。」
  說完,他走到窗邊,讓冷冷的玻璃輕輕地與他的額頭靠在一起,然後轉身問道:
  「夫人,貝修警官是不是真的相信疑犯進入府中,空手而返呢?」
  「嗯,只是說確有疑犯來過的跡象,但並沒有丟失什麼東西。」
  「真是這樣嗎?」
  布奈意味深長地問道,隨即挺了一下身子盯著夫人的眼睛說:
  「夫人,你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嗎?疑犯幾經周折進入府中,卻無功而返……你不認為這個疑犯進入府中也許並非為了財物來的,而是另有所圖嗎?這就是說,此案並非是一樁盜竊案,而實際上有陰謀……而這個疑問只有夫人才能解得開!」
  他的聲調隨著問題尖銳起來,使夫人顯得有些慌亂。她語焉不詳地回答:
  「不,不……我不瞭解這件事……真的一點也不清楚!」
  「可是,能不能請夫人把我帶到起居室去看看?」
  「那……好吧!請隨我來。」
  兩人走進了一間小型起居室,看起來挺特別的,布奈迅速地觀察一下環境。隨後,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浮上他的嘴角,他忽然指著一面牆,發問道:
  「夫人,請問這層壁紙後有什麼東西嗎?」
  「有……什麼東西?」夫人的聲音不由地發抖了。
  「我的意思難道夫人真不明白,那我只好實話實說了。雖然牆壁外表看不出什麼,但你看這層壁紙已微微翹起,已與下面的壁板分離。夫人還是把實情講出來,壁紙下面有什麼?是暗門呢,還是秘密保險櫃?」
  話到這裡,夫人黯然失色。她暗自想:
  「天啊!這個布奈到底是什麼人呀!他是我所信賴的貝修警官的好友嗎?」
  「可是,就連貝修都不知曉我的秘密保險櫃,他是怎麼知道的?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啊他真是令人感到恐怖的男人……」
  夫人想到這裡,不寒而慄。
  而此時的布奈依然用冰山一樣冷的眼神,死死地盯著男爵夫人。夫人像得了夢遊病的人一樣,禁不住站了起來,然後用發抖的手撕開那層壁紙。
  一個小小的保險櫃果然藏在壁紙下的牆壁裡。
  「哈哈,果然有一個保險櫃!夫人,這麼說你背著你丈夫把貴重的財物藏在裡面,例如寶石、項鏈一類的東西……」
  「這……」夫人被他的推斷嚇了一跳。
  布奈依然冷眼盯著她,嘴角浮現略帶諷刺的微笑。他慢慢地說道:
  「無論你把東西藏在怎樣保密的地方,他都能找出並竊走,世界上就有這樣厲害的天才。但願夫人用心良苦的保險櫃,沒讓夫人枉算心機。」
  布奈的話,讓夫人感到一層重似一層的寒意襲來。她用她那顫抖的手轉動保險櫃上的密碼鎖,對好數字之後,把鑰匙插進鎖孔,打開了櫃子,緊接著,她迅速地檢查一下裡面的寶物,才好像放心似地歎了一口氣。
  而此時,布奈盯著一串美麗的珍珠項鏈,放出淺色的光芒。
  夫人漸漸把心放了下來。
  「夫人,不要掉以輕心,那真是你的珍珠項鏈嗎?」
  「你這是什麼話,你怎麼一點禮貌也沒有!」
  夫人氣急敗壞地質問他:
  「這當然是我的項鏈!我花了50萬法郎從珠寶商那裡買來,怎麼會有假?」
  「對不起,夫人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非懷疑它不是夫人的東西,而是……我的意思是,它真是那條你用50萬法郎買來的珍珠項鏈嗎?也就是說,它會不會是假的?」
  「什麼?」夫人又發出一聲尖叫。
  「夫人,你再好好看一看吧?」
  在布奈的提醒下,夫人急忙拿起那項鏈仔細察看,這才發現鏈上的珍珠一般大小,顯然是價格低廉的人工養珠,而不是大小略有不同的天然珍珠。天然珍珠價格昂貴,因為它非短時間可形成,很是稀少。
  剎那間,夫人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那串項鏈從她的指尖滑落掉到地上。她突然倒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好像崩潰似的。
  「夫人,請不要悲傷,我一定會抓住疑犯,找回那串真的項鏈。在我們巴尼德偵探社裡,有的是能幹的偵探,他們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夫人,看在我們偵探社豐富的經驗和雄厚的實力上,請將這個案子全權委託給我們。我們定能讓你如願以償。」
  布奈信心十足地說完,思考了一下,接著說:
  「我立刻展開搜查!首先我要排查夫人周圍的人,包括傭人、經常走動的商人、朋友,還有……」
  他停了一下,好像有口難開的樣子說:
  「還有……也許我這樣說有失禮貌。甚至,連夫人的丈夫雅森門男爵也在檢查範圍之中。」
  「啊!難道我的丈夫也有嫌疑嗎?」
  「不,這只不過是例行公事。但是,根據我的設想,那天晚上留在府中的人,都該認真調查一番,懇請夫人同意我這麼做。
  「這是我們干偵探這一行的人最難辦的事,也是出力不討好的地方。可是,若我們不能懷疑一切,又怎能取得偵破工作的勝利呢?所以一切人都被我看作嫌疑犯,只有一個一個地排除嫌疑,留下最讓人懷疑的人。當然,就是到了此時,我們也不能就認為這個人就是案犯,除非我們掌握足夠的證據。不過,我會讓你的丈夫首先排除嫌疑。」
  「顯然,雅森門一直長病不起,怎麼會是他呀!」
  「我明白。可是,我還是要設想一下病人所能做到的事。譬如說,你的丈夫雖然重病在床但還沒有重到一動也不能動的地步,是不是?因此,我們先假設他在那日晚上進入這個房間拿著一根燃燭,打開保險櫃……因為他是你丈夫,他就有極大的可能知曉你打開保險櫃的方法,或許他有一把保險櫃的鑰匙。
  「可是,就當他實施掉包計之時,不留神踩在那把扳手上,以至於一個斤斗把裝飾櫃撞了,把玻璃金也撞到了地上。因害怕這聲響驚醒家人,於是便迅速逃走,回到了他的臥室……」
  「瞎……瞎說!你真是突發奇想,我丈夫怎麼會做這種事!」夫人怒氣沖沖地說。
  「因為不可能,我才事先說明這是假設,若是冒犯了夫人,還望夫人諒解」!」
  布奈說完鞠躬致歉,又問:
  「那麼,夫人,你記憶中是不是有這麼一條養珠項鏈呢?」
  夫人略微停頓一下方點點頭。
  「我記得,我丈夫在4年前給我買的。他囑咐我在不太重要的宴會和一般外出時,就戴這條養珠項鏈。他這麼做就是防止竊賊偷我的天然珍珠項鏈。」
  「那麼說,你時常佩戴它了?」
  「不,它平時由雅森門保管……」
  夫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直至什麼也聽不見。在這不尋常的情形下,布奈又露出那難以捉摸的笑容。
  「可是,這養珠項鏈何以進到夫人的保險櫃中呢?」
  布奈故意壓低聲音說,邊說邊偷看夫人的神情。
  「這麼說……我丈夫的項鏈也被人偷了……隨後,竊賊拿它進行掉包。」夫人不大肯定地說,好像在解釋。
  「這有可能,我們只是假設。另外,除項鏈外,夫人是否還丟了別的什麼?如寶石、戒指之類的。」
  「沒有啊。」
  「真是奇怪,竊賊的意圖不在於財物,只不過把兩條項鏈掉包,這是與你為難。他的目的好像讓你陷入煩惱。或者,竊賊是為了報復才這樣做。
  「說真的,世界上的人真是形形色色。有的夫妻團一時憎恨,便反目成仇,或故意賭氣……顯然,男爵和你不會這樣子,因為人人皆知你們是一對恩愛夫妻。」
  說完,布奈用譏諷的眼神望著夫人,夫人難受地轉過臉去。
  其實,男爵夫人雖已人過中年,身體發福但仍是一位有氣質的美麗貴婦。就在叨年前,她被人譽為「世界第一美人」,是巴黎一枝嬌艷的交際花,為年輕的縉紳所競相追逐。
  後來,富甲一方的雅森門男爵,擊敗了所有的競爭對手,將她娶為妻子。她在婚後過著驕奢淫糜的生活。像社交界的皇后一樣,每日都在享受著和揮霍著。正是因為這種奢靡的生活,她的聲譽一直不太好。也許是因為這個緣由,或是別的什麼原因,一向愛之若命的男爵突然有了一絲的冷淡。社交圈中便風傳他們將要離婚。
  因此當布奈以譏諷的口吻說「你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時,夫人難受地轉過臉去。然而,布奈視而不見夫人的神情。他接著說:
  「這是件非常有意思的案子,不管怎樣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偵破,幫助貝修警官破案,讓夫人滿意。
  「現在我要走了,今晚,我將同貝修警官一道對貴府進行徹底搜查。夫人若是有事,請給偵探社打電話。夫人,一會兒見。」
  布奈按照禮儀,輕輕碰了一下夫人的手指以表示對夫人的敬意。剎那間,夫人的手指在顫抖。
  布奈走了之後,夫人皺了皺眉頭,然後用纖纖細指揉揉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睛。她在心中暗想:
  「這個叫布奈的私家偵探,真是個讓人恐怖的人!他那像冰山一樣的眼光,還有那難以捉摸的笑容……不管我心中隱藏多少秘密,他都能一眼看穿。他那曖昧的笑容,像撒旦的笑容。
  夫人深深地歎了口氣,保持原有的姿態繼續思考。
  「他一眼就能看出隱密的保險櫃,是不是所有的私家偵探都有這樣敏銳的目光嗎?簡直不敢想像……不,那個令人恐懼的男人還看出我們的夫妻不合。也許,他早已知曉我們之間的現狀,特別是最近已到了離婚的地步,因此才這樣譏諷我。
  「雖然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假設,實際上,他早已確信我丈夫是那疑犯……再說,我覺得這案子是雅森門所為。可是,雅森門意欲何為呢?再者,那串真項鏈哪裡去了?」
  當天晚上,貝修與布奈一起來到男爵府中對男爵府上上下下來了一次搜查。然而,項鏈最終也沒被找到。
  雅森門男爵很早就吃了安眠藥睡下了,他們把男爵的臥室查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搜查結束之後,布奈說社中有事便先走一步。貝修警官和幾名警員留下做善後工作。
  臨走前,貝修警官又向夫人提議道:
  「夫人,這件案子對我而言很是棘手,你還是去請布奈先生幫忙!」
  然而,在貝修警官離去後,男爵夫人卻怎麼也不想去找布奈。她害怕與布奈會面。她將這件事慢慢地拖下去。孰料,幾日之中,事情有了急遽的變化。
  那一日黃昏,夫人到男爵的臥室裡去探視男爵時,突然發現男爵昏倒在浴室裡。
  眼前的情景把夫人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想起了醫生的叮囑,碰到這樣的情況,不要輕意移動男爵,要讓男爵保持住安靜。於是,她立刻給醫生打了電話,爾後走到丈夫身邊輕握起他的手。
  此時,男爵的心跳十分微弱,但頭腦非常清醒。
  「好……難免……我的病……又犯了……」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用另一隻手按著自己的心臟。
  「你要強忍一會兒,醫生馬上就到了。」
  「水……水…」
  夫人迅速拿個杯子跑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她因為太緊張,水沖滿了杯子仍然向外流,溢出的水在池中形成水渦,衝進了下水道。
  聽到流水聲,男爵似乎想說些什麼,他的嘴動了一下,又好像要微笑。然而,他那不自然扭曲的臉上,誰也不知他的心意。可是,當夫人將水杯送到男爵嘴邊時,他拒絕喝水,並將頭扭到一邊去。
  夫人忘記關掉自來水龍頭,流水一直在流淌。男爵靜靜聽了一會兒,眼中透出一絲笑意來。
  「親愛的……」
  男爵輕聲地叫著夫人,夫人馬上靠上去將耳朵附在丈夫嘴邊。男爵用沙啞微弱的聲音,開始時斷時續地說話:
  「你眼中……只有我的財產……對我……一點情義也沒有……你沒有當好……一個貴族的妻子……你真是……太貪心了……我要報復……不……要懲罰你……項鏈不見了……流走了布勒麗……你聽……聽你那寶貝……寶貝項鏈……下去的……聲音……你也會墜入地獄……掉進無盡的黑……黑暗裡……」
  他的聲音斷了,再也沒能說下去。此時,夫人從男爵那睜大的眼中看到了笑意,那雙眼仍注視著自己,雖然他早已死了。
  雅森門死去了,帶著那難以明狀的笑,這在夫人的腦海裡久久不能磨滅,且為此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男爵死訊傳出不久,他的兩個表妹便聞訊趕來。那兩個瘦骨嶙峋的老太太,面孔上常掛著凶狠貪婪的表情,尖刻是她們的標識。
  兩位老婦人像這裡的主人一樣,頤指氣使她們不僅將男爵下葬的一切事宜都大權獨攬,還禁止男爵夫人觸摸死者的屍體。男爵夫人只得獨坐房中,暗自流淚。
  傭人向夫人稟報一個自稱律師的人前來拜訪,這就發生在男爵下葬的當晚。
  律師向夫人表示同情安慰後,便開門見山地說:
  「夫人,在您手中是不是保存著一份遺囑,是男爵20年前寫好簽名的?」
  「是的。」
  「夫人能否將上面所寫的內容告訴我?」
  「好的。男爵死後的財產全部由我繼承,上面是這麼寫的。」
  「我只能非常遺憾地告訴您,那件遺囑是無效的。」
  「天啊!為什麼?」
  這話如晴天霹靂一樣,嚇得夫人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雅森門男爵不久前在一份新遺囑上簽字。」
  「是嗎?他竟會這樣做?」
  「也許他改變初衷,所以又寫了第二份遺囑。」
  「我能知道裡邊寫些什麼內容嗎?」
  「對不起,關於內容我無可奉告。律師不能隨便洩密。遺囑的內容只能由您的口說出。我是沒有權力洩露它的內容。雖然它的內容男爵親口念給我聽,但我確實不能告訴您。
  「天啊!」
  「第二份遺囑生效之後,男爵將它鎖人書房抽屜裡,他叮囑過,遺囑的內容要當遺族的面在他死後一星期由我公佈。」
  「原來是這樣。」
  夫人的臉色顯示著她的內心在劇烈活動。獨享男爵的死後遺產是他早已答應的事,到今天卻發生了逆轉。
  原來,第一份遺囑寫於二人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之時,隨著歲月的推移,二人不斷發生齟齬,愈演愈烈,不久前,已到了離婚的邊緣。男爵不得不一改初衷,寫了第二份遺囑。
  「如此看來,他已改變主意了?否則的話律師就不會來。他是不是已痛下決心,將他的財產給那兩個老惡婆……」
  前不久,當他們吵鬧著要離婚時,男爵曾說服她賣掉珠寶,換成現金,再花50萬法郎買那串天然珍珠項鏈。
  夫人最終照辦了,只是把買項鏈一事對丈夫瞞了起來。然而,這串項鏈還是被人用掉包計換走了。要是雅森門在第二份遺囑中一點點財產也不給,她就一文不值了。
  到那時,她已山窮水盡,早晚會被趕出家門,她能到哪裡去呢?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親人,父母早亡,又身無分文,除了救濟院也就只能沿街行乞了。
  關鍵在於,多年的紙迷金醉的生活一旦崩潰,她怎能承受喪失這一切的巨大悲痛呢?
  「雅森門不會這樣置我於死地吧?」
  雅森門臨終話語在她的腦中環繞,給她的心中籠罩上一層陰影。
  男爵夫人幾日來夜不安寢、食不甘味,因為宣佈新遺囑的日子就要到來,夫人即將與優越上層的生活訣別。
  最後的時間終於到了,夫人為沒有著落的未來感到茫然。焦慮、憂愁使得夫人的容顏黯然失色,她快被逼瘋了,兩眼放出戰鬥的火焰來。
  恰在此時,來了一名不速之客——布奈。
  布奈的嶄新形象讓夫人大吃一驚。
  布奈早已拋卻舊的黑色外套,而是一身上流紳士所穿的禮服,他把絲帽放在胸前。早先金屬一般的面龐也換了模樣,紅光滿面,意氣風發。他的腋下拄著手杖,鼻樑上有一副單架眼鏡。
  「噢,夫人讓我為你的不幸、悲傷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布奈和風細語般的話,撫慰了夫人的心。
  遭受冷落和悲痛折磨的夫人,聽到布奈的話,淚水充盈了眼眶,就要掉下來。她把丈夫死前所說原原本本講給布奈,特別是第二份遺囑的情況。
  布奈耐心聽完夫人的陳述,然後才說:
  「夫人,你是陰謀的受害者。」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一切都是男爵安排的。掉包計是他幹的,他早已找好藏項鏈之處。」
  「這……」
  「這是男爵對你施加報負。因為他心中恨你,對你的影響若無關痛癢,便失去了報復的意義所以他選擇了最令你刻骨銘心,最令你痛不欲生的方法,讓你一輩子都不能忘記。
  「他原先只是設想讓你失去項鏈,後來也許他覺得不夠痛快,他採用了更陰狠的招數,他先謊稱水龍頭需要修理,在修理工人來了之後,以付高薪為代價,指揮工人按他的意圖辦。
  「情況大致如下:男爵將通向外面的下水管略微向上彎曲,工人便照此辦理了。事畢拿著錢去享樂了。
  「男爵趁你午睡之時,從秘密保險櫃中偷出項鏈,並施了掉包計。再將項鏈藏進下水道那彎曲處。男爵死期將至,迴光返照之時,向你要水喝。你在匆忙之中沒有關好水龍頭。流淌出來的水不斷積聚便把藏好的項鏈沖走了……男爵之所以有神秘的笑容,原因在於他看到你親手毀掉了你的全部財富所在。」
  布奈的話讓夫人茅塞頓開,丈夫死前的一切疑慮都冰釋了。男爵是為自己的「傑作」而得意地笑。
  「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是如此地恨我,我到現在才知他心中所想……他不僅讓我失去項鏈還不留給我一點財產。」
  夫人的淚水浸濕了手中的手帕,她的心中充滿傷悲。
  「但是,夫人,那串項鏈仍在我的手中。」
  說著,布奈掏出了那串光彩奪目的天然珍珠項鏈。夫人被眼前的事驚呆了,啞然失聲。
  「我保證這就是你那串天然珍珠項鏈,而非養珠項鏈。」
  「它怎麼……怎麼在你手中?」
  「我依據我的推斷才找到它。保險櫃中發生的調包計,以及工人丟失扳手,水龍頭被修理及修理工人突然間出手大方,我斷定這是男爵的陰謀。在我們聯合搜查府邸時,我找到真的項鏈,並偷偷將它拿了出來。
  「當你匆忙而忘關水龍頭時,男爵自以為大功告成,那串天然珍珠項鏈已放在我們社的保險櫃裡。」
  「原來是這樣。」
  夫人到此刻才明白自己一直都在誤解布奈,認為他恐怖、凶殘。乍一看見那金屬般的臉龐,對他充滿了疑慮,不料他是如此神勇,想著想著,敬佩之心使她向布奈深鞠一躬。
  「真的很感謝你,你讓我明白了許多,我該如何酬謝你?你是這樣的神奇。」
  「不,我們偵探社並不以盈利為目的,遭受冤屈的人在我們這裡都能伸張正義,酬勞的事不必掛在心上。」
  「可……無所報答你,我於心不安。」
  「既然夫人執意要謝的話,請將你的珍珠項鏈讓給我,這是我最想得到的。」
  「什麼?這……這……」
  「我當然不能自拿這麼貴重的寶物。我希望你能賣給我,據說你花了50萬法郎購買它。」
  「對,我為了它付給珠寶商50萬法郎。」
  「這樣,我花1000萬法郎買它——它原價的20倍。」
  「什麼?1000萬?」
  「對,雅森門男爵的遺產總額大約1000萬法郎,雖然第二份遺屬已取消了你的繼承資格,男爵打算讓他的表妹繼承。」
  「我知道,律師告訴我他又重立了一份遺囑。」
  「雖然這樣,我仍願買這條項鏈。我們偵探社不以盈利為目的,我一貧如洗,哪裡來那麼多錢,我可以一個現金憑證與你交易。」
  說完,布奈從一個大信封中拿出一個小信封。
  「這就是那第二份遺囑。」
  「什麼?」
  「遺囑中,男爵把他的財產交給他的表妹,遺囑的格式完全符合法律,簽字、印花及律師見證,男爵的財產相當於1000萬法郎。它的內容被公佈,第一份便毫無效力。夫人將分文不得。」
  「那兩個老惡婆,不配繼承這份巨額財產,她們會為富不仁,決不會善待窮人,儘管男爵生前十分厭惡她們的尖酸刻薄,很少來往。臨死前,為了實施他的報復。他才召來她們並將財產留給她們,以此來刺激你。
  「我已將情況偵查清楚。在我取出項鏈那次,也把遺囑從抽屜中拿了出來。」
  「你這不僅是……」
  「對,我既是神探也是俠盜。」
  布奈笑著把遺囑放在桌上,取走那串項鏈朝夫人鞠躬後,走出男爵府。
  夫人望著他陡然高大的身影,頓感他風度翩翩,真像一位善解人意的紳士。
  布奈走到門口,突然轉身,對夫人說:
  「這1000萬遺產應該能消除你對男爵的恨,讓男爵的在天之靈安息吧!」
  「男爵的孤僻和乖張,使得他恨你到極點,更因為他太在乎你了。你又可以成為社交之花了。那串假天然項鏈雖不如天然的貴重,但它掛在你美麗的脖頸上,也會大放異彩。」
  「夫人,再見!」
  他面帶微笑,姿態優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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