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偵探小說>>馬克斯·艾倫·科林斯>>放縱時刻

雲台書屋

第六章 命案

  槍炮般轟鳴的雷聲劃破天空,把我的夜晚也變做了瘋狂格鬥的地獄之夢。這一夜我 被一次次地驚醒,在賓館的房間裡逡巡,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海和狂暴的天空,要是能有 一支煙就好了。賓館的樓下,棕櫚樹被風吹得不可思議地彎著腰,漆黑的樹影在閃電中 變做幽藍色。該死的暴風雨無序地起起落落,彷彿被調到海德斯電台的不聽話的收音機, 一聲瘋狂的呼嘯之後便是溫柔的風聲和滴答的雨聲,然後又是一聲呼嘯,伴著隆隆的雷 聲……
  我終於夢到了其他一些東西,那世界寧靜而又甜蜜,我正在吊床中悠閒地搖擺著, 一位除了一條草裙外不著一物的當地女孩手捧椰子供我吮吸。她看起來有些像瑪喬麗· 布里斯托爾,只是皮膚更黑一些。我吸完椰汁後,她用柔軟如枕墊一般的手輕輕撫摩我 的額頭……接著,隆隆的炮彈射擊聲再次震醒了我的夢。
  我從床上坐起,艱難地呼吸著,汗水濕透了我的衣服,我再一次聽到了那聲音,終 於意識到那是有人在敲我的門。那個人不停地敲著門,簡直令人討厭。當然,它不是炮 彈射擊。
  我掀開被單,一邊套上外褲,一邊走過去開門。如果這是女僕要整理我的房間,我 已經準備好了要大發雷霆,直到我匆匆地掃了一眼手錶時,才發現原來是自己起得太晚 了,已經是十點多了。
  我把門打開一條縫,還沒有看清對方是誰,就大聲地問:「什麼事?」
  在那飾有金色穗子的雪白頭盔下,是一張神色莊重的黑面孔。「你是內森·黑勒先 生嗎?」這個加勒比口音的人問我。
  我敞開門,原來外面站著兩個人,他們是兩個拿騷黑人警官,都戴著頭盔,穿著白 色的夾克衫,紅色條紋的褲子,腳上穿著擦得程亮的皮靴。那副模樣彷彿剛剛從燈火通 明的歌劇院中走出來。
  「我是黑勒。」我回答,「你們是否要進來,我剛剛起床。」
  他們挺直肩膀,走進屋來——我怎麼這麼愚蠢?「你得和我們到西苑走一趟。」其 中一個人立正站在那裡,對我說。
  「西苑?為什麼?」
  「那兒發生了一件麻煩事,涉及到你的僱主。」
  「我的僱主?」
  「哈利·歐克斯先生。」
  「什麼麻煩?」
  「對不起,先生,這就是我所能對你說的全部內容,你是否跟我們走一趟?」他那 拘謹的表達方式,加上輕快的巴哈馬聲調,立刻為那些官方語言增添了詩意。
  「好吧,我去。請給我五分鐘時間刷牙、穿上衣服好嗎?」那個說話的人點點頭。 「我可以到大廳裡去找你們。」我暗示道。
  「我們會在門外等你的,先生。」
  「隨你們便。」我聳聳肩,很顯然.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情。
  警察坐在前面,我一個人坐在後面,我們的車在被雨水和泥沙沖刷得極為光滑的海 濱大道上向前駛去。排水槽被棕櫚樹的葉子塞住了,天空陰暗而憂鬱,這個上午看起來 更像黃昏,偶爾有一股風穿過警車,強勁而潮濕。
  我向前探身問道:「晦!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好像並沒有聽到我說話。
  我只好又重複了一遍問題,那個自始至終從未說過一句話的人仍舊不開口,只是掃 了我一眼,搖了搖頭。他們可能是巴哈馬的土著人,可他們卻和英國警官一樣,都擁有 著同樣僵硬的嘴唇。
  西苑的大門緊閉著,一個頭戴白色鋼盔的黑人警察為我們開了門。那條新月形的車 道被小汽車塞得滿滿的,大多數車都和我坐的那輛黑車一樣,在車門處有金色的「警察」 字樣。
  「黑勒先生,請跟我來。」那個和我說過話的人一邊說著,一邊禮貌地為我打開了 車門,我跟著他走上了台階,朝門廊走去,門廊裡瀰漫著嗆鼻的燒焦的氣味。難道這裡 著火了不成?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在通往樓上的樓梯上,地毯和木頭已經被燒焦了,甚至樓 梯扶手也沒有逃脫厄運。但是,被燒焦的痕跡是間斷的,就好像是一個燃燒著的人在樓 梯上隨便地走上走下,在路上做記號……
  「黑勒先生?」一個嚴肅而利落的男中音傳了過來,我以前從未聽到過這個聲音。
  我停止了對樓梯的研究,轉過身來,看到一個軍人模樣的人正朝我走來。他是一位 五十歲上下的白人,十分嚴謹而莊重。他穿著一身卡其布制服,一條黑色的皮帶繫在腰 間,頭盔上裝飾著一枚皇家勳章。
  他看上去好像一位非常能幹的、要花很多錢才能雇到的旅行嚮導。
  「戲是艾斯凱納·林道普上校,警察局局長。」他一邊說話一邊伸出手來主動和我 握手。
  「這兒究竟發生了什麼案件?以至於把您這樣的大人物也驚動了,上校?」
  他獵犬似的臉抽搐般地笑了一下,反問我:「據我所知,你是芝加哥的一名私家偵 探,對嗎?」
  「非常正確。」
  雖然我比他高出了兩英尺,他還是向後挺直了頭,以便可以俯視我,「我是否可以 要求你詳細介紹一下.昨天下午你和哈利·歐克斯先生會面的情況?」
  「沒有我的委託人的允許絕對不行。」
  林道普聳聳肩,挑起眉頭,大踏步地向樓梯走去,又突然停下來,像招呼小孩子一 樣對我勾了勾手指,說道:「黑勒先生,你最好先跟我過來一下。」
  我像一個聽話的小男孩兒一樣,跟在他後面。
  「這些樓梯怎麼會被燒焦的?」我問他。
  「這就是我到這兒來,努力要解決的問題之一。」
  台階上散落著泥和沙礫,我說:「你要知道,如果這就是作案現場,那我們現在就 正走在罪犯的腳印上。」
  他仍舊繼續向上走,我們的腳步聲也一直在房間內迴響。他微笑著回過頭來,禮貌 地對我說:「非常不幸,在我們到達這裡之前,這些樓梯已經被踐踏過了。不過我還是 要感謝你的責任心。」
  這會不會是那個英國笨蛋的挖苦?我什麼也沒有回答。
  走到樓梯的盡頭,正前方是一扇窗子,右側是一扇關著的門,左側是一個很短的走 廊。四處的矮圍牆都被燒焦了,煙塵污染了這裡的空氣,比下面還要嗆人。林道普先生 回頭看了我一眼,對我點點頭,示意我跟著他走進其中一個房間。還沒有走進房間,我 就發現,在塗著白灰的圍牆的下部,有很多被煤煙燻黑的污跡。在敞開的門裡面,也有 許多燃燒的斑點遍佈於白牆的下部,房間內的地毯被烤成了黑色,彷彿迎接人進地獄的 墊子。
  一走進房間,一個由東方人設計並手工精心繪製的六英尺長、六個面的奶油色裝飾 屏風便擋住了我們的視線,使人無法看到房間的其他部分。那個中國屏風在右下部有很 大一片被燒焦了,好像一條龍的形狀。屏風後面左側的衣櫥,也同樣被燒焦了。地上那 條長毛絨地毯也是如此,只是那怪裡怪氣的黑色圓形斑點,有的大,有的小,就好像濺 出的黑色顏料。
  在這裡,那股刺鼻的煙味兒更強了,但是另一種氣味比它更強烈:那是一種濃重得 令人作嘔的饒人肉的氣味。
  我加快腳步離開那裡,坐進一把柔軟的扶手椅中,椅子旁邊的花邊窗簾被風吹得沙 沙作響,我身旁的寫字檯上放著一台電話和一本電話簿,它們都被染上了微紅的污點。
  我向敞著的窗子探出身去,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雖然那空氣有些悶熱,但卻 足以救治我。
  「你沒事吧,黑勒先生?」林道普的關心看起來很真誠。
  我站在那裡,感謝上帝,我早餐沒有吃任何東西。
  「對不起,」我說,「我恰好知道這是什麼氣味,我曾在海外聞過這種氣味。」 coc1那個被一輛失事的坦克燒得像炭一般的、裂著
  嘴笑的日本人的屍體,散發出一股污穢的腥味,吹遍
  了草叢……coc2
  「你曾在哪兒服役?」
  我告訴了他。
  「我明白了。」他說。
  「上校,我是芝加哥的編外警察,我並不是對很多事物都神經質,但是……事實證 明,回到熱帶對我來說是在記憶的小巷中的一次痛苦的漫步。」
  他朝門口點點頭,「我們走吧。」
  「不,」我用力地嚥了一口唾沫,「我要看看那扇中國屏風後面是什麼……」
  林道普上校匆匆地點了點頭,帶著我繞過屏風,我最後一次見到了哈利·歐克斯先 生。今天早晨,他卻和昨日全然不同。
  他正躺在屏風後面的雙人床上,很顯然,那扇屏風是為了保護躺在床上的人不被窗 外的風吹到而擺放的。
  他那魁偉的身軀仰臥在床上,臉朝上,一隻胳膊耷拉在床邊,他的皮膚已經被燒成 了黑色,上面還有一些紅色的斷斷續續的傷痕,頭上和脖子上已經結上了干干的血塊。 他的身體裸露著,上面覆有少量藍色條紋睡衣的碎布片,證明他身上的睡衣是被燒掉的。 看來他的眼睛和腹股溝處被燒得最厲害,已被燒起了水泡,像炭一般。在床的上方,是 一個傘形的木製框架,用來掛蚊帳,它幾乎已經被燒光了。可奇怪的是,靠近屏風的一 側卻逃過了煙火,完好無損。在這個可怖的場面中,最奇怪的地方在於枕墊中的羽毛, 它們被撒在那具燒得焦黑的屍體上、並粘在了被燒得都是水泡的肉上。
  「上帝啊!」我祈禱著。
  「今天早晨,他的朋友哈羅德·克裡斯蒂發現了他,」林道普說,「大約七點鐘左 右。」
  「這可憐的傢伙。」我搖著頭,反覆地念叨著,努力控制自己只用嘴呼吸.以免聞 到那股氣味。過了一會兒,我說:「像他這樣的剛愎自用的老富翁,仇家肯定少不了。」
  「當然少不了。」
  這是一個凌亂的謀殺場面。牆上紅色的掌印就好像一個孩子用手指畫上去的。一個 手掌被血沾濕了的人曾經向窗外看。在靠近床的牆角處,可以看到更多的血手印。所有 這些掌印看起來都是潮濕的,是潮濕的空氣防止了它們變干。
  通往另一間小臥室的門敞開著.對著門是一張空著的床,在連接這兩間臥室的球形 門把手上,有血跡在閃閃發光。我偷偷看了一眼那間臥室,大約十六英尺寬,好像沒人 住過。哈利先生的臥室有這個的兩倍大,並且有一條路橫穿整個房間,站在門廊向外看 去,可以看到南北兩側的盡頭。
  「看來,」我說,「這並不缺乏線索。火災的痕跡……帶血的手印……」
  他又指出:「看來是他床腳附近的風扇把那些羽毛吹得他身上到處都是。」
  「你怎樣看待這些羽毛,上校?伏都教的一種儀式?」
  「是非洲黑人奉行的巫術。」上校說。
  「什麼?」
  「在這裡,土著人實行魔法的活動被稱為『歐倍哈』。」
  「那些羽毛可能有這一層意思,即便沒有,某些人也想讓它看起來有這層意思……」
  「事實上,」林道普的臉由于思索而繃緊起來,兩隻手背在身後,「哈利先生在本 地,是個非常受歡迎的人。」
  在通向另一間臥室的門附近的地板上有一支噴霧槍,「殺蟲噴霧器?」
  林道普點點頭,說:「殺蟲劑。非常容易燃燒……」
  「叫也是被這東西點燃的?」我陰鬱地笑了笑,「活潑的老哈利,竟像一隻蝙蝠。」
  我把頭伸向微開的門外,向北邊的走廊看去,從那裡可以走到通向外面的樓梯。林 道普解釋道:「那扇門沒有上鎖。」
  這就是我昨天被帶進來時走的那道正門。這裡的安全保衛華而不實。
  「你同晚上的看門人談過了嗎?」
  「我不知道這兒都有誰。」
  「這兒有兩個看門人,其中一個叫撒木爾。瑪喬麗·布里斯托爾也能告訴你點兒什 麼,她是哈利先生的管家。」
  他又點了點頭,眼光盯在屍體上說:「她在樓下,恐怕很難從她那裡獲得什麼信息。 我們一直無法向她提出問題。」
  我又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哈利先生,我已經勝利地闖過了噁心這一關,而那些可憐 的警察們自從被派到這間屋來,已經在這種刺鼻的氣味中呆了很長時間了。我努力向哈 利先生探過身去,他左耳後的一些東西令我恍然大悟。
  「即使沒有這些血跡,」我說,「我也不認為他是被燒死的。」
  林道普什麼也沒有說。
  在死者頭部,有四處略呈三角形的指尖大小的圓形傷痕,它們緊緊地聚成一團,如 果你把圓點連接在一起,它們會連成一個平面。
  「是槍傷?」我無法確定。
  「這是法醫最初的觀點。克裡斯蒂先生也這樣認為。我也比較傾向於這種觀點。」
  「屍體被移動過,」我說,「至少被翻動過。」從哈利先生的耳後流出的血,竟然 滴在了鼻樑上。
  「你知道,地心引力只會向一個方向產生作用力。」林道普先生態度曖昧地咕噥著。
  床之間有一盞落地燈,燈上的賽璐璐式燈罩並沒有被高溫垮起泡,熱水壺、酒杯、 一副假牙和放大鏡,都規規矩矩地放在那裡,就好像昨天夜裡任何意外之事都沒有在這 間臥室中發生過一樣。
  「他的屁股下面是濕的,」我指著說,「可能在他死的時候,膀胱排泄過。你們的 攝影師在這嗎?你可能會願意在報紙上登一張哈利男爵躺在那裡的照片。」
  「我們本部門沒有攝影師,我派人去找了兩個皇家空軍攝影師,他們正在拍照;這 裡還有一個畫建築平面圖的繪圖員。」
  「真是太好了,」我從床邊走開,指著我們的周圍說,「但是你最好還是在這些證 據被破壞之前,封鎖犯罪現場。」
  林道普好像嘗到了什麼難吃的東西似地撒了撇他的嘴.「黑勒先生,雖然我很欣賞 你的洞察力,可是我並沒有請你來西苑做警事顧問。」
  「那你讓我來幹什麼?做嫌疑犯?你簡直讓人不可理解!」
  他又向後豎起了腦袋,「你是哈利先生活著時最後見到他的人之一,我想知道你與 他之間的業務類型。」
  我又匆匆掃了我的僱主一眼,他正用他那雙被燒得凹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 看來,他沒有任何異議。
  「我們之間的業務就是,他雇我在暗中監視他的女婿,這也就是我昨天下午和晚上 所做的事情。」
  我的回答使上校振奮起來,他向我靠近一步,「哈利先生為什麼要雇你監視他?」
  我聳聳肩,答道:「他懷疑他的女婿對婚姻不忠實。你知道,哈利先生並不喜歡 他。」
  「真該死,把你跟蹤他的詳細情況告訴我!」
  我把詳細情況告訴了他,從我在遊艇俱樂部找到他的行蹤開始,一直到他宴會後送 那兩位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的妻子回到住所。
  「是哈博德別墅,」林道普瞇起他的眼睛說,「那兒離這兒很近……」
  「幾乎就是隔壁。」
  「德·瑪瑞尼正好開車路過西苑。」
  「哦也是。大約一點,一點三十分左右。」
  這一回他的眼睛睜大了,「難道你沒有跟他回到他在維多利亞大街的家?」
  「沒有,我估計他是不打算睡覺了,於是我就回去睡覺了。」
  林道普令人厭惡地歎了口氣,「如果你能再監視德·瑪瑞尼先生一會兒,也許一切 就會更好一些。」
  我又聳了聳肩,「是啊,我還應該在五分錢一股時買進美國鋼材的股票呢。」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先生!」那扇中國屏風後閃出一張黑色的臉孔。「地方長 官來電話找你,先生。」
  我們回到樓下,我終於擺脫了林道普提問的折磨,便又逗留了幾分鐘。我和幾個巴 哈馬警察懶散地站在樓梯口那兒,四下裡看著,希望能夠看到瑪喬麗。事與願違,我看 到了那個神情茫然的哈羅德·克裡斯蒂.他正在旁邊的走廊裡緩慢地踱著步子,臉色蒼 白,就好像一個在產房外等候自己的雙胞胎降生的父親一樣。
  「克裡斯蒂先生.」我向他走了過去說,「對你的不幸表示遺憾。」
  克裡斯蒂先生和昨天一樣,穿得皺皺巴巴,看起來他一下子沒有認出我來,或許他 只是心煩意亂,「哦……謝謝你,黑勒先生。」
  「我知道是你發現了哈利先生.你一直都在這兒嗎?」
  他不解地皺起眉,「你是什麼意思?」
  「你是大約今天早晨七點鐘的時候到這裡的,是嗎?」
  這一回他明白了.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尷尬。
  「昨天晚上我就在這裡。」
  「什麼?」
  他輕蔑地彈了彈手,「我和哈利先生一直待在一起,昨晚他舉行了一個小型宴會, 一直到很晚。我們約好了,今天一早要會面談一下關於他的羊的問題。」
  「羊?」
  憤怒的神情在他的眼中和嘴角露了出來,「哈利先生在古巴買了大約一千五百頭羊, 用來生產肉食品,你知道這裡缺乏肉類。他一直在鄉村俱樂部的草坪上放牧它們。」
  這些聽起來確實像是哈利先生所為。
  「黑勒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昨晚你沒有睡在隔壁的臥室。是嗎?我看那間屋好像沒有睡過人。」
  他歎了口氣,「你說的對,我在那間臥室隔壁的房間。」
  「那兒離哈利先生的臥室也不過十六英尺遠。你聽到什麼聲音,或者看到什麼了 嗎?」
  克裡斯蒂否認地搖了搖頭,「我的睡眠很健康,黑勒先生;再說,昨晚的暴風雨肯 定會淹沒所有的響動……」
  「你沒有聞到煙味兒嗎?你沒有聽到搏鬥聲?」
  「沒有,黑勒先生。」克裡斯蒂先生已經不再掩飾他的氣憤,倔強地說,「如果你 不介意的話,我現在要去打一個電話。」
  「打電話?」
  他非常氣憤地說:「是的,你剛才逮住我與你談話時,我正準備使自己鎮定下來。 你要知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通知歐克斯夫人。」
  這時、他身後的大門被一下子推開了,弗來迪·德·瑪瑞尼暴風雨般衝了進來。漆 黑的頭髮耷拉在他的額頭上,好像一個逗號,他瘋狂地大張著眼睛,鬍子拉碴。他問: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裡誰負責?」
  那些黑人警察誰也沒有答話,於是我回答了他。
  「林道普上校負責。」我說。我沒有再監視他,我沒必要再保持一個卑賤的形象。
  「哈羅德,」德·瑪瑞尼突然對克裡斯蒂說,「真該死!還是約翰·安德在他的銀 行外面攔住了我,告訴了我哈利先生被害的消息。」
  克裡斯蒂麻木地點了點頭,指著起居室說:「我還要打一個長途電話。」
  說完他便走進了起居室,那個隨隨便便地穿著一件藍色襯衫、茶色家常褲,連襪子 都沒有穿的德·瑪瑞尼也緊跟著他走了進去。
  我走到門口,想偷聽一下克裡斯蒂與歐克斯夫人在電話中的談話內容。
  但是聽不清。走廊裡充斥著嘰嘰喳喳的聲音,發出這些聲音的不是那些警察,而恰 恰是那些聚集在廚房附近的,看起來生活富裕的白人們。他們可能是一些政府官員和歐 克斯先生生意上的夥伴。對一個犯罪現場來說.在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這個該死的林 道普,讓這些可惡的壞蛋踐踏了整個現場,這簡直糟透了。
  我像看無聲電影一樣,看著克裡斯蒂和歐克斯夫人通話,德·瑪瑞厄有些不耐煩地 站在旁邊,最後,德·瑪瑞尼輕輕拍了拍克裡斯蒂的肩膀,接過了他手中的電話。
  克裡斯蒂極其厭惡地看著德·瑪瑞尼和他的岳母通電話。
  瑪瑞尼說話的聲音比克裡斯蒂大很多,他濃重的口音使我能夠多聽到一些。顯然, 他正在表示他的哀悼,詢問有什麼他可以幫忙的,他至少向她請求了三次(我完全可以 聽出他堅持不懈的語氣),希望能夠盡快與他的妻子南希通話。
  德·瑪瑞尼掛斷了電話,看著克裡斯蒂,克裡斯蒂卻轉過身去,背對著這位伯爵, 向走廊和我的方向走來。
  「為什麼不通知我就走了呢,哈羅德先生?為什麼我只能在街上聽說這件事情?」 克裡斯蒂先生嘟嘟囔囔著和我擦肩而過,德·瑪瑞尼緊跟在他身後追問著。
  「德·瑪瑞尼伯爵。」林道普說。
  上校像交通警察一樣站到了他們面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停了下來。
  「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歐克斯先生已經死了。種種跡象表明是謀殺。」
  「屍體到底是在什麼時間被發現的?」德·瑪瑞尼問。
  「今天早晨七點。」
  他皺起了眉頭,說:「我的天啊!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被謀殺的可是我的岳父啊! 為什麼不通知我?」
  「我們只是太忙了,絕沒有怠慢你的意思。這裡發生了一件命案。」
  德·瑪瑞尼寬厚的嘴唇陰沉地抿在一起。停了一下,他說:「我要求看一下屍體。」
  「不行。」林道普溫柔而又平淡地拒絕了他,「我建議你還是回到家裡去,伯爵, 留出時間以便隨時接受我們的詢問。」
  「哪方面的問題?」
  「我不能再多說了。」
  「到底為什麼不行?」
  「恐怕我的能力有限,」一種痛苦的表情在林道普獵犬似的面容上一閃而過,「地 方長官點名邀請了兩位邁阿密警察局的偵探,他們很快就會到這裡來,負責這裡的案件 調查工作。」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是發生在英國殖民地的案件,為什麼要邀請邁阿密警察?
  林道普所說的那位「地方長官」不是別人,正是溫莎公爵,那個英國前任國王自己。 剛才正是他打電話。打斷了我和林道普在樓梯上的談話……
  我正在琢磨著.兩個相貌堂堂的巴哈馬警官抬著一副擔架從樓梯拐角處走了出來。 擔架上是歐克斯先生的屍體,屍體上蓋著床單。其他警官打開了大門,他們把歐克斯先 生的屍體抬到了一輛等候在那裡的救護車上。
  德·瑪瑞尼看到這些,緊跟著他們走了出去,他皺著眉頭,像兔子一樣抽著鼻子, 好像要再一次要求看一下屍體的權利。
  我站在走廊那裡,看到伯爵發動了他那輛閃閃發光的林肯轎車,繞過被停在那裡的 車塞住了的快車道,從被雨水澆得濕漉漉的草坪橫穿了過去。他甚至超過了那輛救護車, 朝著大門一直開了出去。
  「你可以走了。」林道普拍著我的肩膀說,「那邊的那些警官會開車送你回去,你 要去哪裡?」
  「到大英帝國殖民地旅館。」
  「好的。今天晚些時候我們會去那裡找你,請你做進一步的正式陳述。」然後他便 關上了門。
  行啊,無論如何,這是我離開西苑的好機會,反正哈利先生也沒在家。
上一頁 b111.net 下一頁
雲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