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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佩裡·梅森正在研究多里絲·薩裡·肯特起訴彼得·肯特一案中的抗辯,德拉·斯特裡特悄悄地從外間辦公室走進來說:「艾德娜·哈默在外面呢。她十分緊張不安,我認為你不該讓她等下去。她在哭,有點兒歇斯底里。」
  梅森皺起眉頭,說道:「怎麼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她舅舅被捕造成的過度緊張。」
  「不,」梅森慢慢地說,「今天早晨她就知道,他們會逮捕他;但當時她就像個小戰士一樣勇敢地面對著那件事。」
  「你最好密切注意那個女子,」德拉·斯特裡特告誡道,「告訴她,不要把事情都擔在她自己肩上,讓別的什麼人去操心他。她很衝動,如果她不小心的話,她會精神崩潰的,那時,上天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
  梅森點點頭說:「叫她進來吧,德拉,而且你別走。」
  德拉·斯特裡特拿起電話,「叫哈默小姐進來。」她沖話筒說。門開了,艾德娜·哈默緊張的五官扭成一種敷衍的笑容,德拉走上前去,用胳膊樓住了那個姑娘的肩膀。
  艾德娜·哈默進來後關上門,按德拉·斯特裡特的安排,走到那把填充過滿的大椅子旁,坐在上面,說道:「發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梅森問:「什麼事?」
  「傑裡踩上了一個陷阱。」
  「什麼樣的陷阱?」
  「一個警方設置的陷阱。」
  「出什麼事了?」
  「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就說出了最糟糕的話,現在他要想不做對舅舅不利的證人,得溜掉才行呢。」
  「他說什麼了?」
  「他說,在他動身前往聖巴巴拉之前大約半小時的時候,他去拿開塞鑽,那把切肉刀不在餐具櫃裡。」
  梅森跳了起來,「哈里斯肯定嗎?」他問。
  「他說他肯定。」
  「而且他就這麼對地方檢察官說了?」
  「是的。」
  德拉·斯特裡特沉思著皺著眉頭,說道:「這事有那麼特別重要嗎,頭兒?」
  他點點頭:「那把刀是整個案子的關鍵。你不明白嗎?如果肯特計劃進行一次蓄意謀殺,但想使事情看去像是他在夢遊,特別是如果他知道艾德娜為了保護他會把餐具櫃鎖上的話,他自然會在睡覺以前把那把刀拿出來。」
  「為了建立一個夢遊的證據,我們必須證明,他是在睡眠中起了身,是在睡著的情況下拿到了那件凶器,犯下了殺人罪,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做的。」
  「也許,」德拉·斯特裡特說,「哈里斯搞錯了。」
  梅森陰鬱地搖搖頭。
  「不,」他說,「現在我得停下來仔細考慮這件事,這是此案中顯得十分不對頭的一件事,他不會弄錯的。你看,艾德娜手中有那個餐具櫃的惟一一把鑰匙。她鎖那個抽屜時我和她在一起。我們兩個人都認為那把刀想當然是在裡面。我們並沒有打開抽屜來搞清楚。早晨,那個抽屜仍然鎖著。那個管家來找艾德娜幫他找鑰匙。她耍了點兒花招,掏出了它,假裝它始終是在那個餐具櫃的頂上。」
  艾德娜·哈默用手帕捂著臉,抽泣著。德拉坐在那把大椅子的扶手上,拍拍她的肩膀,「別哭了,」她安慰著,「眼淚沒有用。」
  梅森踱起步來。
  過了幾分鐘,德拉·斯特裡特終於使這個有點兒歇斯底里的姑娘鎮定下來,但梅森仍然以那種固定的節奏踱著步。
  艾德娜·哈默終於主動講話了,「我要盡我所能地解決這件事,」她說,「傑裡要坐飛機走,還沒有給他發傳票呢,他要到他們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告訴我,那樣做沒事吧?」
  梅森瞇縫起了眼睛,問道:「他做出供述了嗎?」
  「是的。」
  「他在上面簽字了嗎?」
  「沒有,我想他沒有。那是用速記記下來的,我說,在給他發傳票之前,他不能離開這個城市,到哪個外國去嗎?」
  梅森說:「就公眾感情來說,那會看起來糟透了的。地方檢察機關會在報紙上大加宣傳的。他們會明白表示,他是為了逃避作證而神秘地離開的,他現在在哪兒?」
  「在他的車裡,在您辦公室街對面的停車場等著呢。他已經把行李裝好了,訂好了去墨西哥城的一架班機。然後他會從那兒去……」
  外面走廊上一陣騷亂,一個女人尖叫的聲音在說:「得為您通報才行。」緊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惱怒地叫道:「走開。」
  門一下子開了,面色冷峻的傑裡·哈里斯無禮地走進辦公室,手裡拿著一張長方形的紙。
  「天哪!」他說,「他們找到了我——像抓個該死的傻瓜一樣抓到了我——就在您辦公室前面的停車場上我自己的車裡!」
  「抓住你什麼了?」梅森問。
  「抓住我,給了我一張傳票,要我在明早10點出庭,在大陪審團面前作證。」
  梅森伸展開雙手說:「噢,地方檢察官搶在我們前面了。漢米爾頓·伯格可不是傻瓜。」
  「但是,」艾德娜問,「他能不能仍然離開呢?那趟航班今晚起身……」
  「他們現在無疑會在監視他,」梅森說,「他們看見他在那張傳票發出後到這個辦公室來了。如果他現在離開這個國家的話,我就會受到律師協會的審查的。這可是個不怎麼樣的主意。不,我們得勇敢地接受這件事。坐下,哈里斯,把這事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我極為抱歉,」哈里斯很不中聽地說,「反覆考慮這件事,我很想知道我還能不能改口。當然了,開始那看上去不是很重要,我在對地方副檢察官的供述中很肯定……」
  「這麼做沒必要,」梅森反駁說,「沒有你的供詞,他們也差不多會這麼想,因為是艾德娜鎖上了那個抽屜,拿著那把鑰匙。那把切肉刀不可能在裡面,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他們不知道我鎖上了那個抽屜,」艾德娜說,「我會發誓我沒鎖。我……」
  「你要講實話。」梅森說,「任何時候,在我為了使一個委託人無罪開釋而必須要依賴偽證時,我就退出,不再辦案了。如果他是無辜的,我會得到證據使他得以解脫的。」
  電話鈴響了。德拉·斯特裡特拿起聽筒,隨後遞給梅森。
  「保羅·德雷克打來的,說『重要極了』。」
  梅森把聽筒放到耳朵上。德雷克的聲音終於有了這麼一次,顯示出了足夠的激動,克服了他習慣的拉長聲,說道:「你想知道多里絲·薩裡·肯特在洛杉磯時去了哪兒嗎?我的人一直在打電話報告。就在剛才,我得到了消息,她的綠色帕卡德敞篷汽車停在街對面的一個停車場,她正在過馬路向你的辦公室走去。我想你或許需要一兩分鐘來把你的房子整理好。」
  梅森「光啷」一聲掛上電話,打斷了德雷克「咯咯」的笑聲。
  「聽著,你們兩人,」他說,「多里絲·肯特正在往上走呢。她可能會向我做出一個提議。如果她在這兒或是在走廊裡碰見你們的話,那可能會使她受到拘束。斯特裡特小姐會把你們領到另一個房間去。警報解除後,你們可以溜到走廊去。」
  「艾德娜,他們可能會在街上的大門口拿著一張傳票等著你。不要試圖躲開傳票。做個好姑娘,微笑,什麼也不要說。」
  「好吧,德拉,領他們到法律圖書室去吧。」
  德拉·斯特裡特剛從法律圖書室回來,梅森的電話就響了,外問辦公室的一個姑娘說:「多里絲·薩裡·肯特太太堅持要見您,說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梅森說:「帶那位女士進來吧。」他掛上電話,對德拉·斯特裡特說,「到你辦公室去,德拉,為這番談話做記錄。」
  他撥動了一個開關,它將室內電話揚聲器與他秘書私人辦公室中的電話聯接在了一起。爾後他抬起頭來,用期待的目光看著通外間辦公室的門。
  德拉·斯特裡特正在關上她辦公室的門,交換台接線員打開了另一扇門,引進來一位30歲出頭的迷人女子,她睜大了藍色的眼睛,沖梅森微笑著。
  梅森評判地打量著她,將那展示得恰到好處。足以引起興趣、但並沒滿足好奇心的踝部,由口紅加以強調的豐滿的紅唇,以及挽得很好看的金髮盡收眼底。她用容忍的微笑面對著他詳細的審視。她毫無忸怩之態,向梅森的辦公桌走過來,伸出手說:「您和我見面真好。」
  梅森指指一把椅子。
  「我聽說了好多您的事,」她說著,把椅子拉過未,這樣,她不僅面對著他,他還可以有利地看到她交疊的雙膝,「他們告訴我,您是個非常聰明的律師。」
  「我的名聲,」梅森說,「可能有很大的變化呢,那要取決於一個人站在原告還是被告的立場講話。」
  她的笑細聲細氣的。
  「別那樣,」她說,「您知道您很好。為什麼不承認呢?那是我和律師們相處的麻煩事——他們害怕承認任何事情——總是害怕什麼人在為他們設陷阱。」
  梅森沒有微笑。
  「那麼,好吧,」他說,「我很好。那又怎麼樣?」
  她估量著他,目光中迅速地掠過一絲不安,但她保持著那個笑容,豐滿的紅唇友好地張開了,顯露出整齊的兩排皓齒。
  「這麼說您在為親愛的老彼得辯護了。」她說。
  梅森什麼也沒說。
  「您能使他獲得解脫嗎?」
  梅森點點頭。
  她打開手包,掏出一個煙盒,打開了它,向梅森伸過去。
  「不要,謝謝,」他說,「我自己有。」他從自己的煙盒裡挑了一支。她把頭微微斜向一邊,露出期待的目光。梅森向她走過去,為她點著了煙,她充滿笑意的眼睛向上徑直看著他的眼睛。
  她吸了一大口煙,很滿足地品嚐了一下,從鼻孔中呼出兩股一模一樣的煙,說道:「我來看看我能幫什麼忙。」
  他揚起了眉毛。
  「幫忙來開脫可憐的彼得。」她做了進一步的闡述。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呢?」
  「我可以作證。他得了一種越來越重的精神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那使他經常喪失理智,特別是在夜晚。有不少次,他醒過來,顯示出為一些妄想所折磨的跡象。開始我以為他是試圖殺死我,但是,回想起來,想起某些當時看起來微不足道的事,我現在可以意識到,可憐的彼得得了很重的精神病。他在芝加哥有過一次神經病發作,根本就沒有痊癒。」
  「還有別的嗎?」
  她微微皺著眉,看了他一眼,那微笑不再那麼明顯了。
  「您還想要什麼?」她問。
  「你想告訴我的任何事。」
  「在我知道我的確切地位以前,我認為我不想再告訴你什麼了。」
  「在哪一方面?」
  「您是否打算和我合作。」
  梅森慢慢地說:「我看不出哪兒有妨礙合作的任何問題,肯特太太。如果你有什麼證詞要告訴我,我會很高興地去聽。」
  「我可以為許多事作證。也許,如果您告訴我,為了使您的辯護站得住腳,您究竟需要什麼的話,我可以想出一些與之有關的事情。您看,在婚姻生活每日的接觸中,有許多沒有被完全忘記的事情,然而這些事又不能隨時回憶起來,除非有什麼事來喚起記憶。因此,如果您把您需要的東西告訴我,我或許能幫助您。您不需要在法庭提問時為我操心,我可以照顧自己。」
  「意味著你可以支配陪審團嗎?」梅森問。
  「如果您想那樣說的話,是的。」
  「很好,」梅森告訴她,「留下你的地址,如果我能想起任何事,我會和你聯繫的。」
  「您現在想不起來嗎?」
  「想不起來。」
  「我想知道您是不是……嗯,我說接受能力很強。」
  「我非常感謝你來,但是,你不認為,如果你打算討論這種性質的問題,你讓你的律師和你一起,不是更好嗎?」
  她向他傾過身去說:「我要對您坦率地說,梅森先生。我很高興您提起我的律師。」
  「為什麼?」
  「因為,」她說:「我還沒有和我的律師簽任何協定呢。我一直在拖延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想簽個合同,如果我的官司打贏的話,他得到我所得的任何東西的一半。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想付給他錢。現在看來不必那樣,您看不到嗎?我丈夫的地位使他不能再和我鬥了。」
  「為什麼不能?」
  「因為他需要我的作證。如果我能以他神智狂亂為基礎,使他從這個謀殺案中得到解脫的話,那麼我就可以使那個離婚案無效了。那時,因為我是他妻子,我就會是他的財產的監管人了。」
  「這一切我都看到了,」梅森說,「但是,除非你的律師在場,我不想和你討論它。」
  「為什麼?」
  「職業道德。」
  「我看不出您為什麼不能討論我的證詞。」
  「我可以討論你的證詞,但我不能討論這個離婚案。」
  「在我看來,梅森先生,您非常非常謹慎……非常有職業道德。」
  「沒錯。」
  她的臉上一點兒也沒有使性子的表情,但是,她惡毒地把那支煙在煙灰缸裡碾成幾乎是亂七八糟的一團。
  「太有職業道德了,而那不像您的作風。」她說著,站起來,馬上向通走廊的門走去,竟沒有回頭再看一眼梅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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