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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說明

  到我們對那個感覺遲鈍的本地法律之權詳細說明了整個情況時,除了回到庫比山吃一頓清淡晚飯,而且,最後躺在舒適的床上,我們沒有一個人有精力或願意幹任何事了。安德魯搖晃不穩不能騎馬,因此我趕著法辛蓋爾醫生的輕便雙輪馬車送他回家,那一天我自己腰酸腿疼,已無法再騎馬,我實在太高興了。看到休伊特上校那麼慈愛親切地把他兒子扶到馬車座位上,而且好像他在保衛寶物一樣寸步不離地一直在我們旁邊騎馬前進,我心情非常愉快。而且當那位父親把他兒子交給那位年輕新娘照顧時,庫比山那種親切場面真令人滿意。在漫長而焦慮不安的一天以後,看到她那衣服拖得有點髒的丈夫時,簡寬慰得幾乎發了狂。當我們把他扶到屋裡時,她情不自禁地在他身邊徘徊走動。她和她的新家庭的人住在一起期間,這是第一次看到她不擺樣子和喪失自制力,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的眼淚反而在某種程度上使她受到了他們大家的喜愛,那是她習以為常的冷靜態度所決辦不到的。
  我不能代表別人講話,我終於找到我的枕頭,直到第二天後半晌的大白天我才醒來。我覺得頭腦清醒,心情輕鬆,但是由於前一天連續奔馳,卻渾身抽搐疼痛。幸虧我還能設法按鈴要茶點;梳洗穿衣,下樓——一級級樓梯!——吃飯根本就沒有可能。
  隨著我的茶點來了兩位客人:安德魯·休伊特和歇洛克·福爾摩斯。休伊特看來氣色很好,僅僅鼻子和嘴周圍有一個紅圈表明他的遭遇。「我們開始關心起你來,親戚,」他快活說。「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一下子會睡這麼久。」
  「我非常疲倦,」我承認說,「渾身有點疼。」我引得福爾摩斯注目,「我渾身疼極了。」
  「在芥末水裡洗個熱水澡會有奇效。」那位美術家勸告說。他走過來幫我調整一下枕頭,事實證明處在我一動就疼的情況中它是很難對付的。「你身上疼我簡直覺得糟透了,」休伊特繼續說,「你完全權利對我大發雷霆,讓我給你的烤麵包片上抹黃油吧。你生氣嗎?」
  面對他的坦率的衷心悔悟和他的可愛作風,人怎麼能生氣呢?「沒有,沒有生氣。不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寧願親自給我的烤麵包片上抹黃油。你們倆不坐下來嗎?抬頭望著你們會使我的脖子疼。你今天看起來比昨天氣色好,休伊特。」
  安德魯·休伊特苦笑了一下。「我來瞭解一切情況。我為休醫生感到難過。人怎麼能不原諒他呢,可憐人兒啊!當他只想對她表明愛情時,一切希望卻都化為泡影。既然我瞭解真相,我簡直想像不出我怎麼從來就沒有猜到他對我母親真正抱著什麼感情,因此他無法承認是他殺害了她就不足為奇了。倘若我沒有像我幹下的那樣把我父親激怒得劈裂我的腦袋,那天夜晚他可能會承認的。我那麼得意我和我母親親密無間,她總站在我一邊反對父親,甚至在我錯了的時候。我可能促使法辛蓋爾醫生認為我父母可以給拆散。」
  在他近旁,歇洛克·福爾摩斯動了動。「沒有必要譴責自己,休伊特先生。我們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法辛蓋爾也不例外。他利用你們的分歧來達到他自己的目的,首先是在試圖獲得你母親那一方面,此後是在他策劃掩蓋罪行的陰謀詭計方面。」
  「他為此遭到痛苦,可憐的人。」休伊特說,「而且他為我們清除了謎團,以此賠罪。我很欣慰,我母親之死與其說是蓄意謀殺,倒不如說是意外事故,而且她沒有遭受痛苦。父親非常高尚,你們不認為嗎?你們見過這樣鎮靜的姿態嗎?我對貝洛斯警察長說兩句話就不能不把手帕放在眼睛前面,但是父親毫不顫抖地講了整個情況。他會遭遇到什麼,福爾摩斯先生?內德呢?他們會被捕嗎?」
  「可能進行一些刑事訴訟程序,」福爾摩斯慢吞吞地說,「不過不是在柯林斯之死哪個方面;法辛蓋爾醫生供認的證據消除了你們家的全部罪責。然而,在阻礙審判進程上,你們都有罪。甚至你也有,休伊特先生。從法律的觀點考慮,當你哥哥對你說殺害了柯林斯時,你應該大膽地講出來。」
  「他對我說那是意外事故,」休伊特斷言說,「我心裡認為無論母親發生了什麼事都與內德毫無關係,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在我已經失掉一個親人時,我看不出要把他送進監獄的道理。」
  福爾摩斯起立,走到窗口,好像他不想直視安德魯·休伊特一樣。「你哥哥很聰明地承擔了罪責,他知道比起保護你父親你更願意保護他。」
  「是的,他那個看法是對的,」休伊特承認,「那些日子我那麼父親的氣,我可能說什麼做什麼是難以預料的,不過為了給內德保密我萬死不辭。」
  福爾摩斯掏出香煙盒,給了我們一人一支。當我抽起煙來時,他神秘地朝我們的委託人笑笑。「從長遠的觀點看,如果把告訴的事告訴了警察當局會更好一些。你們倆過高地估計了他們會把重點放在你哥哥和薩利·柯林斯的關係上。」
  休伊特凝視著我的朋友,發出神經質的大笑聲。「你發現什麼我已經不驚奇了,福爾摩斯先生。」
  「這根本令人驚奇的事,」福爾摩斯反駁說,「當你對我講柯林斯夫人的命運時,我忽然想到在她丈夫極其需要職業時把她引進薩默塞特的可能不止是巧合。你否認和她有任何浪漫糾纏時,我相信了你的話,而且我能夠排除父親和你哥哥戴維,按照可靠的地方原始資料,他們從未去過倫敦。只剩下愛德華哥哥,幾年前學法律自然而然地可能去過倫敦。回想起當我問你哥哥毀了的婚約時你那種驚恐神色,我意識到我觸動了意想不到的神經。我只打算問問戴維怨恨你的原因,但是你卻想像我不知怎麼地聽到了比你願意讓我知道的還多的柯林斯夫人和愛德華哥哥的關係。你剛剛告訴了你華生和我去她家拜訪過,這也說明你渴望對我們講講關於海倫娜小姐那一段糟透了的往事的原因。」
  「如果你瞭解這一切,福爾摩斯先生,」休伊特說,「你昨天對貝洛斯什麼都沒有講真是很了不起。你們看,我哥哥不知怎地依然希望他和薩利終究可能會結婚。他肯定應該得到幸福,你們想像不出他多麼高尚。」
  「那些年他付給柯林斯敲詐勒索錢嗎?」福爾摩斯問。
  「柯林斯試圖幹那種事,但是我哥哥不容許這樣,」休伊特聲稱,「畢竟,有什麼可羞愧的呢?他和薩利過去關係是很體面的。他學法律時他們在倫敦相逢。正像我告訴你的,她父親擁有一個商店,他們沒有理由不結婚,除了她非常年輕,他還未建立事業。然而,當他談到等幾年結婚時,她生氣了,而且愚蠢地轉向對她表示一些興趣地下一個男人——柯林斯,好像注定要倒霉似的。當然,他渴望和僱主的女兒結婚。接著,她父親死了,把商店留給了一個親戚,卻沒有讓柯林斯通過薩利控制住它。其餘的我告訴你了。當他們到這兒時,柯林斯威脅要揭露薩利的身份時,我哥哥挑戰似地要他那麼幹吧,那就結束了所有敲詐勒索的交談。」
  「但是,內德不會因為薩利嫁給了誰就使她受苦受罪,因此他和我確保母親從中調停,顧全柯林斯,使得他在這兒永遠有個位置,雖然看見他依然愛著的女人那個下作男人控制之下使我的可憐的哥哥非常痛苦。她也依然著他,而且傻得讓她丈夫看了出來。倘若內德蓄意殺害了那個人我也不能責備他,不過,這樣的行動他當然是幹不出來的。無論如何,柯林斯的死法,與其說可以使薩利自由地和我哥哥結婚,倒不如說使事情更糟了。人們會飛短流長地說休伊特家的一個人和以前一個僕人結了婚,內德生活在恐懼中,擔心他這方面德任何行動都會引起人們對柯林斯之死的懷疑,而且冒著把法律制裁強加到父親身上的危險。天啊,既然我們已經完全擺脫了困境,看來過去是多麼可怕的、錯綜複雜的一團糟局面啊!我們害怕面對現實。每個人認為他在盡力往好裡做,但是事實總會好得多。誰知道現在會發生什麼情況呢?我有一種美妙的感覺,又給予了我們從頭開始的機會。假定沒有刑事控告,就沒有任何阻礙內德終於和他熱愛的女人結婚的障礙了。」
  「你另一個哥哥的情況怎樣?」我問。
  「戴維真認為母親拋棄了我們,」休伊特回答,」「依照他和海倫娜相處的那段體驗,那事他簡直受不了。既然他已知道母親終究是忠實於父親的,那就消除了他很大的痛苦。今天他對我妻子講了話,你們想像得出來嗎?僅僅是短短的一聲『早安』,但那是很有禮貌的問候。誰知道呢,到下個星期這個時候,他可能排除心理障礙變得幾乎非常可愛了。你要什麼的嗎,華生?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給你按鈴。喏,讓我把這些茶具拿開,免得礙事。」
  「休伊特!」我大笑著抗議,「你不必這樣嬌慣我呀。」
  「不過有必要呀,」他反駁說,「你不知道,由於我那麼惡劣地捉弄了你,我不得不聽福爾摩斯先生數落。我承認那是對待準備為我冒生命危險的人的卑鄙手法,但是我不得不那麼做。你理解,不是嗎,親戚?不論休醫生做過社呢們,他都是我的朋友,我想單獨見見他,使我在對別人講我瞭解了的情況以前能聽聽他對這事的看法。我惟恐你和福爾摩斯先生理解那一點。我知道父親不理解的。」
  「這是要干的一件愚蠢而危險的事情,」福爾摩斯說,搖搖頭,「如果你對我們講了全部案情,就會免掉大家好多麻煩。我們會成為你的同盟者。畢竟,在我的心目中法辛蓋爾是首要的嫌疑犯。」
  「你本來可以對我講那一點,」休伊特說,「我以為你懷疑我父親和我哥哥戴維呢。」
  「我是這樣,」福爾摩斯平淡無奇地說,「還有愛德華哥哥。」
  休伊特吃驚得透不過氣來。
  「在那個不幸的夜晚他決心大部分時間在你面前,」福爾摩斯解釋說,「使得我不得不考慮獲得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的可能性。不過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聽聽你怎樣解決了這個案件,休伊特。三年半以後你回憶起了什麼,最後使你發現了真相?」
  「好吧,」休伊特說,表面上似乎有點困惑,「我對你講了我的情況以後,華生把我送回簡的房間時,我想由於我淨仔細考慮你聲稱你知道母親埋葬在哪兒那番話,我永遠打不了盹啦。簡和我談了又談,於是心裡懷著那種思想:母親的墳墓在哪兒呢——就睡著了。快天亮時我做了一個夢。我躺在我過去在法辛蓋爾醫生家裡睡的那張床上,我聽得見雪花輕輕敲打著外面的窗戶。我起來向外眺望,我看見了就像我畫的那個景色——你們知道那副畫吧?」
  我們兩個點點頭。
  「我突然看見小路上有一個人影。那是我母親,她的深綠色披巾拉上去圍在頭上。她用好像她就站在我旁邊那樣清楚的聲音對我講話,她對我說法辛蓋爾醫生可以對我的疑問做出回答。不知道我怎麼知道的我懂了她是什麼意思。我可以你們說,我出了一身冷汗醒來,但是確信我手裡掌握真實情況。那就是我必須一個人面對法辛蓋爾的原因,雖然事情並未像我打算的那樣解決。我決不能使你相信在夢中解決這個案件,福爾摩斯先生。甚至現在,我都看得出你很懷疑。」
  「我不能懷疑你做了一個夢,休伊特先生。我只想說——」我猜想我的朋友即將開始就邏輯和理性思想發表一通富於哲理性的論述,但是說了半句他似乎猶豫起來,「我是什麼人,居然說在我們的夢中什麼是可能或不可能的?」他結束說,「你得出了正確的答案。恐怕,我像華生那樣,低估了你。順便說一句,你乾淨利落地設法搞了馬鞍肚帶那個花招。不過要是華生像本來應該的那樣嚴密地注視著你——」
  這就是我預料到的時刻,因為的羞辱要當著一個目擊者的面進行,因此變得更糟了。然而令我十分驚奇的是,安德魯·休伊特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為我進行辯護。
  「我不願意聽批評華生一個字,」他聲明,衝著福爾摩斯搖晃著一根手指,「記住,你告訴他保護我,不是使我成為他的俘虜。他怎麼我心裡有什麼念頭呢?難道你自己做得好一些嗎,福爾摩斯先生?別忘了多麼輕而易舉地我父親和我哥哥們就把你逼入了絕境。」
  「我承認我自己被俘了,」福爾摩斯耐心地說明,「到那時我已經注意到法辛蓋爾醫生焦急地要回到村裡,於是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對象。當我看見你家裡人朝我走來時,我設想你出賣了我,投向你哥哥,我想最好與他們通力合作,聽聽在沒有我的情況下你計劃搞什麼鬼名堂。」
  休伊特得意地挺著腳尖搖晃。「但是他們不相信你,是吧?如果華生沒有跟隨著你,使他們確信你在講實話,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請不要批評華生一個字!」
  「我接受你的論點,休伊特先生,」福爾摩斯抿著嘴輕聲笑笑說,「我不會為了不是他的錯誤而責備他。」
  「好,」休伊特說,回到原位,「喂,福爾摩斯先生,請你說明一下你怎麼解開這個謎團好嗎?你怎樣懷疑起法辛蓋爾醫生,而連續三年半我們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這個?」
  福爾摩斯吸了最後一口煙,把煙蒂扔進壁爐。「當我聽說法辛蓋爾是那天夜晚對你母親講過話的最後一個活人時我警覺起來。我同意,警察當局把這樣的有關事項搞得太不著邊際了,不過如果它切合實際,那麼記住一個兇手如何時常承認在受害者快死以前見過他,然而,當然啦,卻不承認罪行本身,是有益無害的。」
  「我不喜歡把休醫生稱作兇手,」休伊特幾乎是耳語說。「他無意殺害她。」
  「結果是毫無區別的,」福爾摩斯指出,「不過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就更體貼人家的情緒一些。你父親和你的哥哥們不可能懷疑那個醫生,因為他們拒不接受母親死了的看法。你接受了那種事實,但是把他排除在嫌疑之外,因為你瞭解他本質上是一個溫和怯懦的人。因為沒有對任何人抱著這樣先入為主的看法,因此我並不排除他可能捲入你母親之死的案件中的可能性。你哥哥愛德華對講過那個醫生非常迷戀她,然而你卻沒有對我講,這一事實表明你對他身邊可能發生的事視而不見。」
  「還有,當然啦,在他離開普裡姆羅斯山到到達他的住宅中間沒有人證明他的活動。在家庭和朋友的親密圈子中間,只有那個醫生和你哥哥戴維沒有為他們作證。戴維實際上在反面意義上有證人,因為除了在他的房間裡,沒有人在任何地方看見過他。在這樣大的家庭裡,很難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不被人發現——傍晚時我在這兒進行過幾次試驗——離開戴維的房間不引人注意地從馬廄牽一匹馬,簡直是不可能的。因此,當我不能完全解除對你大哥的嫌疑時,我把他放在名單末尾,可以這麼說吧。但是在整個案件中最有力的證據是你母親那天夜晚很晚才離開普裡姆羅斯山。」
  「很晚,」休伊特重複說,「她在七點一刻離開。」
  「確實如此,」福爾摩斯說,「你說你期望八點鐘吃晚飯時見到她。事實上,如果她想事先換換衣服的話她應該更早一些回到家。沿著長滿樹木一條彎彎曲曲小路離普裡姆羅斯山有四英里。在黑暗中,藉著可能透過樹枝那樣的月光,旅行一趟需要大半個小時——可能更長一點,為了安全起見。酌量加上半個小時梳洗穿衣的半個小時,你母親本來應該不遲於六點半就離開。她為什麼耽擱?」
  休伊特激動地點點頭。「法辛蓋爾醫生自己的敘述告訴我們他盡可能不引人議論地久久等候著。我母親竭力躲著他,因此盡力耽擱一下甩掉他。是的,現在這很容易理解了,你非常聰明,不瞭解整個情況,卻看出其中的含義。我們沒有一個人想一下她離開時間;我們僅僅設想她和達德利夫人談話,失掉了時間觀念。」
  「那也滿可以是最恰當德解釋,」福爾摩斯承認說,「提出了一切事實,困難的是辨認一些小事的意義,除了證明是正當的之外,卻不充分加以利用。這個案件的困難在於作依據的無可懷疑的證據太少。警察當局完全毀壞了確鑿的證據,家裡人的爭吵使得很難把參與者們的適當當力拼攏起來。直到我從你口中得到我確認的真相時,休伊特先生,我才感到我站在什麼牢固的基礎上。一旦我完全確信你沒有殺害你母親——」
  「我?」休伊特從椅子上蹦起來。
  「為什麼能是你呢?我剛來這裡時,除了知道你有一個熱愛你的妻子以外,一無所知。而且要記住,當華生和我最初給引入這個案件中時,你甚至不願意承認你結了婚。然而我用各種方式試探過你。我逗你生氣來考驗你的暴烈脾氣,譬如說,在你性子相當急噪時,你都不願意打一個不進行自衛的人。那事有利於你。另外還有你那些出色的畫。但仍然直到那天夜裡我聽到你敘述你母親失蹤的情況,我才完全確信了。那時我知道你是清白無辜的,你並不知道誰是有罪的。那種認識使我大大地縮小了我的試驗焦點。譬如說,你受傷以後法辛蓋爾醫生急切地要照管你的心情呈現出更加重要的意味,如果一個人知道你清白無辜,完全不知道你目前遭到的噩運的話。」
  「你是什麼意思?」休伊特問。
  「顯然,他要你挨近他,為了弄清楚他是否有什麼擔心害怕你的地方。他不可能知道那一夜你可能看到了好森麼。記住,你站在他的客廳裡,你離你母親的遺體幾乎不到幾碼遠。幸虧你不記得任何會歸罪於他的事——他幹掉你,聲稱你死於創傷,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事。」
  「他永遠不可能幹那樣的事。」休伊特說明。
  「他能夠用麻醉藥弄得你相當長的時間暈頭轉向,不是嗎?難道你腦子裡沒有閃過那個想法?」福爾摩斯問。
  休伊特揮揮手對這種譴責不予考慮。「如果你那麼肯定那是法辛蓋爾醫生,那麼在打獵時你為什麼還安排那一切花招呢?」
  「華生會告訴你,」福爾摩斯說,「我根本不能肯定。我需要當罪犯又為非作歹時當場抓住他獲得的證據。要不然甚至我這方面十拿九穩的事也毫無意義。我讓你感到我比實際上更有把握,使得你的態度引起犯罪集團的恐慌。我知道你很可能向你哥哥愛德華和你的朋友、那位醫生吐露秘密。我相信,如果罪責存在於你們家,那麼愛德華就是陰謀集團的一分子,如果不在犯罪上,那麼就在隱瞞真相上。碰巧,他是隱瞞計劃中的一分子,不過不在我想像的意義上。」
  「我承認要是我沒有突然阻撓,你會乾淨利落地把事情處理好。你們看出作為軍人我為什麼不堪造就了;叫我幹什麼簡直就不幹。」
  「危險的是,休伊特,」歇洛克·福爾摩斯嚴肅地說,「你不給人任何警告。你說這樣,幹得卻是相反的。」
  休伊特調皮地從我這裡望到福爾摩斯,說:「我從福爾摩斯的臉色上看出他正在想倘若你辭去做他助手的職務,華生,我是世界上他最不願意把我看成你的替補者的人。」
  「我相信華生沒有立即辭職的計劃。」我的朋友挑著眉毛表示說。
  「一點也沒有。」我使他放心,回身枕在枕頭上。
  休伊特快活地大笑起來。「你會讓華生留在這兒恢復一下吧,會嗎?他這種狀態擠進火車車廂我可受不了。當然啦,你們倆願意在這兒逗留多久,就歡迎你們待多久。」
  「華生一定要留下,他覺得身體很好時再跟著走。」福爾摩斯回答,「不過明天我要回倫敦。我有另外需要我注意的事情。我終止了一項迷人的科學研究來接受這個案子,我願意盡快地重新開始。」
  「我不勸你,」休伊特通情達理地說,「現在要讓你們安安穩穩、平平靜靜的了。看著華生使我感到自己是多麼想睡一會兒覺。晚飯時見,福爾摩斯先生,華生親戚。」
  「休伊特,」當他轉身要走時,我呼喊說,「你最好不要那麼稱呼我,好像我是你妻子的親戚似的。」
  「我想我最好那樣,」他握住門把手停住,「不過我們哪一個向我父親說明那件騙人的事呢?」沒有等待回答,他就衝出門去。
  「一個不可思議的人。」福爾摩斯搖搖頭大笑著說。
  「你沒有他在做夢上爭論,真是好意,相信他和他母親有聯繫對他非常重要,雖然相信你聽起來像是幻想。」
  福爾摩斯噘起嘴說:「不完全是幻想,華生。」
  「你的意思說你相信超自然現象嘍?」我問。
  「當然不是,」他發怒說,「不過有時我睡著了,還在專心想一個問題,就在夢中發現答案,或者解決問題的方法。休伊特那種更容易動感情的天性僅僅堅持把思想過程體現在熱愛的某個形體上。然而,那種過程本身是完全相同的。你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心境嗎?」
  「噢,很可能。」我承認說。
  「我不相信人的頭腦在任何時候會完全失去知覺。」福爾摩斯繼續說下去,「當我們醒著時似乎睡著了的那一部分在我們睡著時醒來。誰知道哪個不幸夜晚的什麼細節偶然埋藏在了休伊特的毫無條理的頭腦中?他看到什麼又忘掉了?大路上的第二條車轍嗎?那個醫生靴子上的一層泥土嗎?那個醫生那匹馬的馬具上的濕氣嗎?回想起那個醫生房屋裡他母親的香水味嗎?」
  「不論回想起什麼,」我說,「他都是因為你才想起來。」
  「是的,是的,」福爾摩斯毫無熱情地同意說,「但即使現在,我仍舊不滿意這次調查,華生。我能做的只是給伊麗莎白·休伊特弄到一塊適當的安息之地。我真希望為她多做一些事情。」
  「不過你做了啊,」我大聲說,「她的好名聲恢復了。她丈夫她的小兒子現在和好了,難道她會不高興嗎?福爾摩斯,甚至你也不能使死者復生。你一定要很滿意,你解開了一樁實際上過了三年沒有任何具體證據的謎團。」
  「想到我幾乎笨手笨腳地把這項工作搞砸了,我就不寒而慄。」福爾摩斯沉思,「我本來應該更好地對休伊特的衝動天性做好思想準備。我完全看錯了他昨天舉止上的跡象。倘若那個老醫生是個死不改悔的殺人犯,我們那個傻委託人就會在地下室東北角同他母親在一起了,而你我就會難以啟齒地盡力向那個脾氣急燥的老上校說明我們的行為,別弄錯了。我們應該把安德魯·休伊特綁在他的馬鞍上。」
  「恐怕他依然能夠逃之夭夭,」我承認說,「我的騎術根本不能和他相比。」
  「你的決心補償了任何技術上的不足,華生。你幹得很漂亮。」
  「我做了我能做到的。」我平靜地說。但是我心裡喜滋滋的,福爾摩斯並不輕易給予人這樣美妙的讚揚,「順便提一句,福爾摩斯,你聽到我們錯過的那場狩獵的什麼消息了嗎?」
  「那是一個單調無聊的日子。當休伊特家的人全部撤退了時,那位狩獵師傅從未完全恢復鎮靜。有幾個少見的獵物,但是沒有獵獲物。」
  我的朋友逍逍遙遙地走向窗口,向外眺望,他的臉色非常平靜。
  「你似乎相當高興。」我評論說。
  歇洛克·福爾摩斯回頭望著我。「是的,」他說,「看來人比只憑著天性行動的四條腿動物更迫切地追求罪惡,我寧願獵取比那個更危險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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