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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的事我很清楚;一直照顧夏美的就是你,對吧。」
  「是……」
  朱子模稜兩可地應著。
  「有件事希望能跟你談一談。」
  「跟我──是嗎?」
  「沒錯,就是跟你。還沒找到夏美。對吧?」
  「是的。」
  「你一定很擔心吧。會真心擔心她的人,恐怕只有你。」
  「您想說什麼呢?」
  「我對夏美很感興趣。怎麼樣?要不要和我談一談,怎麼做對夏美最好?」
  這可真奇了,朱子想道。說起來,夏美應該算是M唱片的大對頭。過去留經盛傳板東要把夏美挖角到M唱片,板東本人當然是一口否定這個流言,但朱子卻很清楚;那是事實。
  「跟您談當然是沒有問題。……可是,我必須一直待在這兒不能走;因為夏美小姐不知什麼時候會打電話來呢。」
  「說的也是。好,那我去你那裡。沒關係吧?」
  「您要過來嗎?可是──」
  「當然,不會驚動你的老闆的。可以吧?待會兒見。」
  「呃──喂?喂?」
  電話已經掛斷了。
  朱子放下聽筒,偏著頭想了又想。──板東這種大人物,要找一個小小的助理做什麼呢?
  而且,夏美住這棟公寓的事,以前一直都保密著,但自從自殺未遂事件發生以後,已經完全曝光;現在不知有多少攝影師和記者埋伏在周圍呢。
  如果樓下的警衛沒有阻擋他的話,他一定能找上門來的。萬一板東真的就這樣大搖大擺地來了……。
  朱子畢竟拿的是夏美所屬公司的薪水,要是板東來這裡的事被知道了,還是不太好。
  不過,對方應該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才對……。
  正當朱子還站著東想西想的時候,玄關的電鈴響了起來。──是誰啊?
  「總不會已經來了吧。」
  朱子自言自語著走到門口,從窺視孔往外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兩眼瞪得圓圓的。
  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板東!
  打開門來,板東笑了一下:「嗨。」
  「請問──您是從哪裡來的呀?」
  「六樓哇。」板東說道。
  「六樓?」
  「你不知道嗎?我就住在這裡呀。」
  板東把驚呆了的朱子留在身後,自顧自地走進屋裡。
  「──你嚇了一跳嗎?」
  「嗯。」
  「我有好幾個家;這只是其中之一而己。平常我也很少來這裡,所以沒碰過面也不奇怪。」
  看來,板東是真的住在這裡的樣子。他身穿一件茶色的對襟羊毛衫,確實是輕鬆的家居生活穿著。
  板東態度自在地在沙發上坐下,說道:「怎麼樣?」
  「什麼事呢?」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你有沒有想?」
  「恐怕您沒有留時間讓我想吧?何況,您是在命令我嗎?」
  「噯,別這麼說。坐吧。反正客隨主使嘛。」
  說著,圾東笑了笑。
  朱子平時也不常見到自己公司的社長──松江,但是這個板東畢竟是同樣身份的人,所以舉止和松江像極了。
  不過,就算心存偏袒,還是看得出板東比較有氣派。然而,兩人是屬於同一種類型,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朱子也往沙發上坐下。
  「您想說什麼呢?」
  「我就直截了當一點吧。」
  板東雙手抱胸,說:「我想要夏美。」
  「這個我早就知道。」
  「可是失敗了。我想你也知道吧,就是大概半年前的事。」
  「是的。」
  「要投下的錢也估算好了,也動用了政治界的關係,可是──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夏美本人的意願。結果,她拒絕了跳槽的事。」
  「這件事雜誌報導得很清楚;那時挺混亂的。」
  「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得不撒手。」
  板東一臉不甘心的表情。
  看得出來,板東十分在意這件事。
  「那個報導,其實是從你們公司的松江君那邊流出去的。你曉不曉得?」
  「您說社長先生嗎?」
  「對啊。當然他本人大發雷霆地一口否認了。不過那只是演戲罷了,他是為了讓我不好動作,才故意引起騷動的。」
  「這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哎,那也沒什麼關係啦;要是我站在他的立場,也會那樣做的。」
  板東笑道:「話說回來,夏美的態度似乎相當堅決。──你覺得怎麼樣?她有沒有表示過有不滿的地方?」
  「這……」
  朱子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地沒有往下說。
  「你不用擔心。在這裡說的話決不會讓松江君知道的。」
  「不──我不是在想這個。夏美小姐的確曾經在我面前發過許多牢騷……」
  「哦?」
  板東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湊了過去。
  「不過,那些牢騷並不是針對公司而發的;而是對現在的工作──」
  「就是不喜歡當歌星,是不是?」
  「是的。但與其說不喜歡,應該說是太累了……。」
  「這種牢騷誰都會發的嘛。」
  「可是,夏美小姐雖然才十七歲,卻很早熟了;簡直可以說到丁冷眼觀世事的程度……」
  「這我知道。」
  板東點了點頭。「她跟其他的明星有些不同。」
  「我曾經想,她是不是遭遇過什麼──非常痛苦、辛酸的事情……」
  「她有說過嗎?」
  「不,這只是我的感覺而已。」
  朱子說到這裡住了口。不知不覺地竟然說了許多。
  和松江或安中都沒有說過這麼多話呢。總之,這個板東似乎有種令對方能夠放開來暢所欲言的影響力。
  「總之,如果得不到夏美,我只好考慮別的手段了。」
  板東輕描淡寫地說。
  「您要做什麼呢?」
  「讓她消失。」板東說道。
  朱子聞吉不禁睜大了眼睛。
  「對不起,給您家裡添麻煩了。」
  夏美說著低頭行禮。
  「不不,這個……我是沒有什麼關係啦……」
  雅子往克彥和千繪望了一眼。
  「讓她待在我們家吧,好不好,媽咪?」
  千繪說道。「她現在一出門就慘啦。」
  「我不會待很久的。」
  夏美說。「只要一個禮拜;然後就不用再麻煩您了。」
  「一個禮拜?」
  「啊,對哦。」
  克彥說道:「接下來有演唱會嘛。」
  「你還在想這個啊?」
  千繪吃驚地說:「現在不是這種時候吧?」
  「我想,社長是絕對不會取消演唱會的。」
  夏美說道:「我們公司現在正是財務困雞的時候;這次的演唱會和接下來要發行的實況錄音帶,就是要用來舒解虧空的。」
  「原來如此,真是辛苦啊。」
  克彥點了點頭:「可是萬一你被逮捕了──」
  「嗯。所以在那之前都不能出去。」
  「你還是要去唱嗎?」千繪問。
  夏美隔了一會兒才答道:「我要去。──那場演唱會到時候會有一萬名觀眾呢;我當然不能讓他們失望。」
  「真偉大:」
  做媽媽的雅子不禁歎服:「現在的年輕人會想得這麼周到的已經不多嘍,你們兩個要好好跟她學學!」
  淨選這種奇怪的時候正經。
  「噯,媽咪,那──可以讓她待在我們家囉?」
  千繪又試著確定一次。
  「請便。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多多包涵喲。」
  「謝謝您!」
  夏美低頭行禮。
  「你們吃過飯了嗎?那,我去削點水果吧。」
  雅子走進廚房後,克彥和千繪才撫著胸口舒了一口氣。
  「不知道老哥這回又會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害人家一直提心吊膽的。」
  「什麼叫奇怪的話啊?」
  「兇殺案之類的嘛。」
  「說出來的話,老媽還不馬上變臉嗎?」
  「反正,讓媽咪認為只是單純地讓夏美在這裡待一個禮拜就好啦。」
  千繪說道。「何況媽咪也常常出門,沒問題的啦。」
  「可是,這樣可能會給你們帶來危險呢;為了我一個人──」
  「不只是為了你而已,這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著想。」
  好像說得太誇張了吧?克彥一邊說一邊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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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子可以嗎?」
  夏美回過頭來,千繪不禁笑得東倒西歪。
  髮型故意弄得亂七八糟,臉上也不化半點妝,眉毛稍微剃了剃改變一下線條,然後再架上一副眼鏡。
  這樣就大功告成啦!──怎麼看都不像個偶像明星。
  現現在的夏美,看起來就像是個用功過度的高中生;而且身上穿著千繪的衣服,年紀顯得更小。
  雖然大上一歲,比起千繪來更像個可愛的小女生。
  「討厭,不要笑嘛。」
  說著,夏美自己也笑了起來。「有那麼奇怪嗎?」
  「不,不是啦,只是──看起來完全變了個人……。老哥!趕快來看!」
  「總算好啦?」
  在外頭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克彥連忙走進來,一眼望見「變身」過的夏美,不禁張口結舌。
  「完全變了個人嘛!」
  畢竟是兄妹,連講的話都一樣。
  「那,咱們可以出門啦。」
  千繪說道:「媽咪呢?」
  「剛剛就出去啦。問她到哪兒去,你猜地怎麼說?「一邊走一邊再想吧」!」
  夏美笑著說:「伯母真是個特別的人。」
  「是啊,恐怕太特別了一點。」
  千繪說道:「不過,因為這樣才會生下我跟老哥這種的哇。」
  「你說「這種的」是什麼意思?」
  克彥瞪眼說。「好啦,先找個地方吃東西,演練一下今天的作戰內容罷。」
  「老哥大概只對吃有興趣吧?」
  千繪故意澆他冷水。
  一行三人出了家門,走進附近的漢堡店。
  漢堡加可樂──這樣的組合,最初在味道的調配上會有點今人難以適應,但是一旦吃慣了,就積習難改啦。
  現在正是吃早餐太晚、吃午餐太早,這種不上不下的時間,所以店裡沒什麼客人。三個人挑了個靠近角落的位子,圍著桌子生了下來。
  吃著吃著,耳邊傳來女服務生們閒聊的聲音:「噯,星澤夏美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呢?」
  「殺了人,畏罪逃亡了吧!」
  「可是,警方好像沒有通緝她呢。」
  「哦?」
  「也有人說,它是跟男人私奔了。」
  恐怕沒想到當事人就坐在這裡吧?這麼想著,克彥不禁產生了奇妙的感覺。
  「好了,首先要查什麼地方?」
  克彥一說,千繪立即打了個岔:「等一下。在開始以前,可不可以先問你一件事?」
  「嗯,好哇。」
  夏美點頭同意。
  「我想聽聽你從醫院逃出來的事。」
  「啊,對啦,最重要的部分還沒有講呢。」
  夏美說著慢慢地喝了一口可樂,說:「對不起,我真是太粗心了。」
  「假如你不想說──」
  克彥開口說道。
  「不,如果現在不說清楚的話,就沒辦法決定今天要怎麼行動啦。」
  夏美考慮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那時我正躺在床上似睡未睡的……。然後,走廊上傳來了喧嘩的聲音,我就一下子醒過來了──」
  像是某種金屬製品掉下來,發出好大的一聲。
  夏美睜開了眼睛。──病房裡是一片昏暗。
  沒有別人在。
  她並不會因此感到害怕,因為早就習慣一個人獨處了。要朱子成天陪在旁邊也太過意不去了。
  可是──那是什麼聲音呢?
  醫院裡本來就有各種各樣的聲音,決不是什麼安靜的地方。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怎麼了嗎?」
  從相反方向傳來了另一個腳步聲。聽起來好像是個職等較高的護士。
  「不知道。因為聽到聲音,我才過來看看的。」
  「有人跌倒了吧?大概是哪個病人吧?」
  這種時候,到底是誰在走廊上呢;夏美想著。
  不過,反正不會有什麼了不得的吧。
  夏美並不在意。
  「好好處理一下噢。」
  話聲傳來:「──這間的病人怎樣了?」
  似乎在說夏美的樣子。
  「剛才睡著了。」
  「看護她的人呢?」
  「好像走開了的樣子。」
  「哦。──知道了。」
  走廊上又恢復了安靜。
  ──一旦醒了過來,就再也睡不著啦。
  此時夏美的腦子反而異常清醒,幾次閉上眼睛想再入睡都沒成功,只好暫時放棄,睜著雙眼等待睡意自己來臨。
  過了一會兒,她乾脆下了床,走到窗子旁邊。
  手腕的傷已經不怎麼疼了。
  這下可引起了大騷動啦……。
  夏美輕輕撩起窗簾,弄出一條縫隙,往外看去。
  現在外頭一定有攝影師用裝著高感度底片的相機瞄準病房,所以不能隨便露出臉來。
  有好幾部車停在那裡。不外是報社、週刊雜誌、電視台之類派來的吧。
  「辛苦你們啦。」
  夏美自言自語。
  朱子到哪裡去了呢?臉黏黏的好難受。
  遲疑了一會兒,夏美還是悄悄地開了病房門。
  走廊上不見人影。
  夏美盡量不讓拖鞋發出聲音地走著。
  醫院總給人一種隨時有人醒著的感覺;不時有咳嗽聲啦、物體軋壓的喀吱聲傳來。
  這樣走著,不禁今人心裡有些發毛。
  夏美走到洗手間,用微溫的水洗洗臉,臉上黏黏的感覺就消失了,舒服了許多。
  這下腦子更清醒啦,夏美不禁對自己苦笑。──不過,感覺上並沒有因為睡不著而焦躁不安,反而是完全清醒之後的一股快適。
  啊──好想到外頭吹吹風。
  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掠過了這個念頭。至於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念頭,自己也說不上來。
  ──要是打開病房的窗子吹風,在外面守候的記者一定會像發現獵物似地跑過來的。
  看來只好到屋頂去啦。夏美想道。
  不過,她還是猶豫了一下:萬一朱子回來,在床上跟洗手間都找不到她的話,恐怕會擔心吧。
  反正只出去一下而已嘛……。
  自己在心裡說著,夏美往電梯走了過去。
  電梯在最頂樓停下以後,夏美沿著階梯拾級而上。
  可以到屋頂上嗎?
  醫院裡應該有些地方在晚上是不能進入的吧……。
  試著推推看之下,門竟輕輕地開了。
  風吹了過來。那強度令夏美不禁一陣眩暈。
  可是,已經來了──。
  一走出去,其實風也沒有想像中的大,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微風呢。吹在身上,有一陣沁涼的快感。
  屋頂上不用說是黑漆漆的一片,用來掛換洗衣物的塑膠繩在風中搖曳,形成一幅有趣的光景。
  有一席床單還掛在那裡沒有收。是忘記了嗎?或者──這席床單的主人已經不在了呢?
  夏美甩了甩頭:「在想什麼嘛!」
  夏美兩手扶著到胸口高的欄杆,眺望著遠方。
  還亮著的燈火,已經是寥寥可數了。
  驀然,夏美的眼睛裡浮現了淚光。
  在這麼寂寥的夜景之下,一股無名的感傷油然而生。
  「我是太累了吧?」
  夏美孤零零地自言自語。
  那是風的聲音嗎?──背後傳來沙、沙,有如刻意放經的腳步聲。突然,不知什麼東西往夏美的頭罩了下來。
  「不要!幹什麼!」
  夏美使勁揮著手。但是,有一團布纏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動彈不得。
  不知什麼人的身體壓了過來,把夏美緊緊地夾在欄杆間。
  然後,夏美覺得自己的腳被抬了起來。──會被推下去!
  感覺到對方明顯的殺意,夏美心裡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時也沒有空去想是誰幹的了。
  夏美拚命甩動著雙腿,手一摸到了欄杆,便緊緊地握住不放。
  左手腕一陣劇痛;不過還是死命抓著欄杆。
  突然對方放開了手。似乎放棄了的樣子,腳步聲逐漸遠去。
  夏美一把扯下纏在頭上的東西。──就是剛才看到的床單。
  夏美激烈地喘息著,就地坐倒了下來。
  是誰呢?誰會做這種事?
  夏美來回張望著一片黑暗的屋頂上。腳步聲消失了,這裡大概已經沒有別人了吧。
  但是──這時,一陣恐怖感猛然襲上夏美的心。
  病房──趕快回病房。
  其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居然有人想謀害自己。
  為何?理由是什麼?
  這其是天外飛來、毫無頭緒的奇襲……。
  「當然,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
  夏美說著,停下來望向克彥和千繪:「我的意思是,走上舞台,變成了明星的事。」
  「嗯,我知道哇。」
  克彥點點頭。
  「這之間當然發生了很多事情。」
  夏美喝了一口可樂,繼續往下說。「也許曾經招人嫉恨,可是,我做的事絕大部分不是出於自己的意思,大都是公司決定好的;只是,最後被搬上台面來的人是我。不過……我實在想不起來曾經有過會招來殺身之禍的事。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突然有人要取自己的性命……實在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了。」
  「的確呀。」千繪點著頭說。
  「接著──我就趕快回到病房去啦。那時病房門前也沒有人在,我四千張望了一會兒才開門。
  裡頭黑漆漆一片,但是──才剛走進去一步,後面突然有人用力把我一推。」
  「誰啊?」
  「不知道。總之,是預先躲在門後,然後朝我用力一堆的樣子。我被推倒在地上,那個人就從走廊跑掉了……」
  「跟在屋頂上襲擊你的,是不同的人嗎?」千繪問道。
  「大概吧。可是,那時根本沒想到這件事。門開著,走廊的燈光照了進來,我撐起身子,想站起來,忽然看見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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