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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的女掌櫃


  酒家飯店的掌櫃,素來是男人的職業,但娘兒們也佔有一席之地,其自四川 成都的卓文君始。

  賣酒也便是壓酒,杜工部詩「吳姬壓酒勸客嘗」,大致那時出賣的酒是新釀 的酒,當中須要經過一道壓的工序,立即使酒液流出供客。不過杜甫說的是江南 佳麗,而卓文君卻是道地的川妹子,有些不同的。

  因此想起久已絕響的酒家女掌櫃。抗戰時期的上海「孤島」突然又盛行起女 掌櫃來。那時「孤島」人多,市面繁榮,小酒家小飯店如雨後春筍,家庭婦女們 也不甘寂寞,紛紛開設家庭酒家,當然規模不會大,有的還利用家中余屋開設, 自任掌櫃,其中最早的一家,便是錦江飯店。

  「八一三」淞滬抗戰,到十一月十二日中國軍隊撤出上海,不久錦江飯店即 在大世界畔華格臬路(今寧海西路)開張,掌櫃的即是卓文君的同鄉董竹君。初 設時格局真是奇小,僅兩開間門面,樓上卻有許多僅容一個桌面的小間。董竹君 是位傳奇性的人物,其身世和畫家潘玉良及張伯駒夫人潘素相似,頗具才華,又 擅交際,和上海新聞界很熟,在未開張前已廣為宣傳,更有一件使上海人驚奇的 是出現了上海人從未使用過的一次性竹筷,竟使上海人競以一嘗為快。

  開張的一晚,我正和一位舊友相逢,便約他到錦江隨喜。我請朋友點菜,他 非常客氣,不肯點高貴的菜餚,只揀便宜的菜,一是雪菜冬筍,一是干燒鯽魚。 那時幣制尚未貶值,結賬上來,光此兩菜,便須費十多元,差不多是一席翅席的 價錢,我覺得必有錯誤,向掌櫃詢質,回答是並不錯,他們的定價是按成都市上 價格標價的,天府之國魚是罕物,冬筍也是初上市的珍品,不能以上海的市價來 衡量。我無話可說。

  錦江以後自然改變了這種不合理的定價,生意日益興隆,營業地方實在太狹, 便向西發展,在法國花園的北側華龍路(今雁蕩路)開設分店,以設置隔離的鴛 鴦座作為號召,果然青年男女趨之若鶩,生意鼎盛,揚名一時。

  記得建國後有一位領導同志說過,凡是過去曾給黨的工作有過幫助的人,黨 決不會忘記他們的好處。果然此語並未食言,上海解放不久,錦江首先公私合營, 遷入當時長樂路華懋大樓,董竹君被任為負責人並兼任上海市飲食公司的副主任。

  我和董竹君並不熟識,但認得她的一位姓夏的女兒。她在好萊塢學習電影攝 影技術,那時天然彩色電影在中國還剛起步,她回國省親帶了器械來,我便請她 為我工作的工廠拍攝彩色紀錄片,此成為廣告業的創舉。不久她回美,也就沒再 通訊了。

  最近電視台播放有關董竹君的連續集,我只聽說而不曾觀看,片中說董竹君 的丈夫是四川的督軍,那是不對的,夏先生僅是川軍一個師長,不能算大軍閥。

  和錦江並美的是梅龍鎮酒家。它的女掌櫃叫吳湄,是《時報》名記者陳萬里 的夫人,陳到西南邊陲去採訪,寫《西行艷異記》按日刊載《時報》,不幸在瘴 蠻之鄉失蹤,未曾生還,吳湄成為未亡人。她在南京西路靜安別墅開設一家酒家, 由威海路出入。我一位印刷所朋友的女友在做會計,離我工作地方不遠,便由朋 友介紹每天中午去吃客飯,價廉物美,因而認識了吳湄。她交遊甚廣,家住南昌 路,座客常滿,猶似法國的文藝沙龍。她和董竹君相似,也以幽靜的小間供共產 黨人開會之用,所以解放後梅龍鎮的發展及吳湄的地位是和董竹君完全相同的。

  梅龍鎮由小變大,是經過連續兩次失火而越燒越旺,最後在南京西路上站定 腳跟,至今老店還在重華新村內,分店卻遍設全市了。

  第三家便是潔而精,最先設在舊法租界貝勒路或薩坡賽路的一條裡弄內,也 是一位女掌櫃主持,賣的是貴州菜,這在上海是獨一無二的,最著名的菜是一味 酸辣湯,以豆腐加雞鴨血燒的,只賣二三毛錢,僅此加飯便可飽餐一頓。現在也 由政府照顧,仍屹立在雁蕩路南昌路轉角上,規模大多了。但我詢問服務員,則 早已不賣黔菜而以川菜為號召,對貴州菜一無所知。

  最後一家則是九如,賣的是湖南菜,但不甚辣,跟柳林路上那家老湘菜館相 去甚遠,其掌櫃也是位女的,但她可不是湖湘人士而是本地著名世家,她的交遊 也很廣,多文藝界中人,所以那時多種小報都刊載九如生意鼎盛的情況,很為熱 鬧。九如地處最鬧猛的南京路六合路角上,建築卻十分陳舊,現在早已拆除新建 大樓,而女掌櫃因解放後另有高就,便和九如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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