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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著氣的她卻聽了許

  多使心裡舒暢的話

  當阿麗思還是兩個阿麗思,那大姐勸作妹子的聽聽另一個地方的談話時,儀彬 姑娘同她母親討論到的,正是安置在第四樓的阿麗思,可惜得是其中之一的阿麗思 不願聽這隔壁話,不然可真好。

  阿麗思身邊既不曾帶有夜明表,又不能問誰,所以睡是睡著了,到醒來仍然不 明白所在地方以外還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時間。若她是中國小孩,她便應當學會哭喊, 好使其他人知道她在此受難。若是中國那麼大的女孩,她不單會哭會喊,總還能在 默默中與各樣鬼神,辦交涉許下一些不能了的心願,誑神幫忙顯靈救她的。凡是中 國的小孩子,字即或不認識一個,鬼神的名字卻至少記得到一百,他且能記清楚有 些鬼神的小名諢名,阿麗思可沒有這樣能幹。

  阿麗思睡到不久就醒了,醒時儀彬的母親恰好睡中覺,儀彬姑娘正無聊無賴的 把那一本法文課本還未曾讀過的生字翻著。她是才從二哥房中打轉兒的。二哥告她 可以想法子把阿麗思引到什麼地方去為好,她一時卻想不出方法。

  幸好這時的阿麗思只是一個人,不然聽到儀彬姑娘的自言自語,為了說這話是 兩人與一人的爭辯,也許又鬧得負氣各不相下,無從來聽儀彬的話了!

  儀彬姑娘象明知阿麗思已經睡醒,張了耳朵在聽了,就很客氣的柔聲說道: 「阿麗思,方才一會兒,我二哥還同我說,教我引你到一個地方玩去呢。這北京地 方我又極生疏,來這裡還不到三個月,我想不出有趣的事。他曾同我說,你若是高 興,本可以雇一個車子,要車伕拉你滿城跑,你就可以吃一肚沙子回家。

  你坐在車上若嫌車伕走得太慢,你就告車伕,說我多把你錢,到後他就會不顧 命為你跑,有時追得上電車,這不是頂無意思的!一個人聽到說多把錢就不問死活 向前跑,這錢至多還不到兩毛,不幸真累死了你還一個大不花,也不會有警察上前 來同你打官司,要你抵命。你想這不是一件希奇事嗎?你又可以到……(但他說), 很對不起你,因為你已經玩過了一陣,懂到打仗,懂到做生意,還懂賭咒和請客, 且見到的世面比我還多,看不出你對這些玩意兒感到怎樣的興味。」

  於是阿麗思就心想,那我回去好了。

  這意思儀彬也體會得到,她就仍然柔聲的說:「我以為不必忙。來中國多難, 多遠的一條路!」

  儀彬說了又稍稍停止,像按照與客人對答的規矩,讓阿麗思說話。阿麗思以為 不作聲將為人家疑心自己不好意思,就說:「真是呢。」說後,阿麗思也照規矩停 下來,讓儀彬姑娘第二次發言。

  她們這樣各以相互很瞭解的神氣,各自說了一大堆話,她們都很滿意這次晤談。 她們又互相稱呼為親愛的好友,且期望這友誼能持久不變。她們又互相告訴自己的 家庭一切瑣事,使好友稱讚羨慕,自己則在一種謙虛中接納了這愉快。儀彬姑娘告 給了阿麗思,自己有一個母親,一個父親,以及一個會用油墨塗畫的大哥,一個會 作文章的二哥,一個作管帶的三哥;阿麗思則告給儀彬,她家有幾個姊妹,以及那 個格格佛依絲太太姑媽之為人。儀彬姑娘心以為自己第二個意見便是阿麗思意見, 阿麗思則以為至少自己說的話總能使儀彬姑娘聽懂,她們在談到家中人以外又談到 此外許多事,各人都全無疲倦意。

  在互存好意的一種生活情形,即或隔膜到非言語可達,仍然是能夠得到滿意了 解的。所謂兩方瞭解,也多半是在這種誤解中才能使自己承認。所以把一種友誼, 或一樁愛情,放在誤解中得到很好的成績,並不算奇怪事。若在談話中各人先有了 固執一定的成見,那麼儀彬姑娘同阿麗思小姐,早不能在一塊各抒心懷了。

  儀彬姑娘問阿麗思的話,全是她自己來替阿麗思作答的。

  有些自然是很合於阿麗思意見,不必阿麗思來疑心這是儀彬姑娘把話聽左。但 到一些類乎為兩個阿麗思所爭執的事情時,儀彬姑娘心中便也有了個阿麗思意見, 因此就不免稍稍有使那睡在抽屜匣子裡阿麗思非作聲不可的機會了。可是任阿麗思 如何說,卻無從使儀彬姑娘糾正自己的錯誤,這個使阿麗思心中也很苦。一種人說 話,另一種人永遠聽不懂,這是常有的。或者懂了,她仍然不理會,這更是日頭底 下的舊事。阿麗思於此,便沒有法子,遇到這樣事她就賭氣不說了。不過她仍然要 說,我就照你那樣意見,看你有什麼新鮮話可講。

  儀彬姑娘正有許多新鮮話要講給阿麗思小姐聽的。我們知道,有類人,在平常, 耳朵原本很好,可是一遇到人不高興,發了氣,耳朵也就變了另外一雙耳朵,聽話 每每把意思聽到相反方面去。但阿麗思可不是這樣人。雖然生了氣,仍能仔細的聽, 也許這正是儀彬姑娘為阿麗思設想的「並無耳朵」所以才能如此吧。

  儀彬姑娘告給了阿麗思小姐她鄉下的一切好玩兒事情,以至忘記了代替阿麗思 問自身到底所住的是什麼地方。實則阿麗思首先就想明白這事情,她仍然不曾想到 她是在抽屜匣子裡!

  儀彬姑娘記到二哥的話,為阿麗思設想,她勸阿麗思到鄉下去玩玩。她深怕阿 麗思不願意,神氣很溫和,軟軟款款的講她鄉下的許多好處給阿麗思聽。

  「我告你,」她像同自己表妹說話時一樣,說,「我想,頂好是要我哥哥引你 到我們鄉下去玩,那裡的一切不是你想得到的。那裡走路就與北京城不同。我不能 明白你們國裡處置小孩子是用什麼方法,但我非常清楚,我們家鄉的風俗和其他地 方不同。你一到那裡去,包你高興。」

  這時候,阿麗思本來就答應去的了,可是儀彬姑娘卻猜想阿麗思下不了決心, 故又勸誘阿麗思。

  她更軟款的說道:「你去吧,阿麗思。你再不必遲疑了。

  那是一個怪地方。我生長到那裡也總以為怪的。除了我二哥,要別一個中國人 帶你到那地方去,那是辦不到的事,因為誰都不識路。別人只能帶你到別一地方, 即或是說『我帶你,為你引路』,到後他自己也會迷路。除了我二哥,這件事誰也 不能作。你只相信我的話,跟我二哥走,到你不願意,或者掛望家中姊姊妹妹時節, 就送你回家。你玩過這一次以後,到後遇到同你那位格格佛依絲姑媽談天學古,你 會使這個老太太歡喜到流淚!她老人家的眼睛,自然不會流出滴到大襟子上便成油 點子的濃釅釅的淚,但那麼的好人的眼中,居然要流淚——我敢包,我知道這個好 人的脾氣——你只說,究竟是難得不難得?」

  阿麗思無可不可的,答應說「去」。儀彬姑娘以為這還不到使阿麗思答應的理 由,又另外說起一件故鄉事情。

  「在那一本《中國旅行指南》上,曾說到中國人如何歡喜吃辣子,你還不曾親 眼見過。你跟我二哥到那兒去,那你就可以見到無數大人小孩,大的比你姑媽還大, 小的比你還小,他們成天用生辣椒作菜送飯吃。或者將辣椒用柴灰一燒,蘸了鹽就 當點心吃。這些人口中,並不是用錫箔或銅包的,同我們一樣,也是肉,也是牙板 骨,也是能夠活動的舌頭,但它們全不怕辣。它們同辣子親洽,如藥房中乳缽同各 式各樣苦味的藥親洽一樣,全不在乎。」

  阿麗思忙搶著說,「那我就去就去!」儀彬姑娘也以為應是可以漸漸打動阿麗 思遠遊的心了,可是又想到另外自己念來也很有趣的事,故並不即止。

  她又說:「還有多奇怪的風俗!你到中國來,不是正想看這些希奇古怪的東西 麼?我們那地方,那些野蠻的風俗的遺留,你阿麗思小姐看了,會比讀十二次英國 紳士穿大禮服吃燒烤印度人記還動人。我猜想,在你們那個地方,大致已經不再會 遇見吉訶德先生一流人了,去我的家鄉,那類人才真多!那種英雄——若是你同我 一樣敬愛這樣英雄,你可以隨意作他們的朋友,我打賭說這樣事在他卻非常榮幸! 他們對小孩子與老人的禮貌,比中國任何一種紳士還多。他們是賊,是流氓,但卻 是非常可愛可敬的。他們憑了一個硬朗的頭與一雙捏緊時吱吱作響的拳頭,到一些 很奇怪的地方,取得許多錢,又將錢用到喝酒賭博上去——你還應當知道,喝酒從 不賒賬,賭博又不撒賴,只有這類人才辦得到的!」

  她又說,「你可以看中國人審案打板子。打板子並不是好看的事,不過你一到 那裡,就會常常有機會看那種打官司輸理了的鄉下人。他們的罪過只是他們有錢, 這是與大都市稍稍不同的。他們身上穿得是粗藍青布或白麻布的上衣,褲子也多用 同樣顏色。他們為了作錯了一件小事,就常常有縣長處派來一個兩個差人把他揪進 衙門去,到了衙門縣長便坐堂,值堂的公差喝「帶上人來」,那鄉下人就揪到堂前 跪下了。縣長於是帶怒的說道,幹嗎你不服王法?不拘答應的是怎樣周全,喊聲打, 就得由兩個公差服侍爬伏在地下,用使得溜光的長楠竹板子,在大腿上打一百或二 百,隨即就由那兩個公差帶他到一家棉花鋪或油鹽鋪去找鋪保認罰。認罰,就是用 錢贖罪。我說好看就是這些事。他們的罰款有的是用有方眼的小銅錢,這小銅錢在 大都會上已早絕跡,而且居然有外國人已經把它們當成了中國古董了。你看他們用 十個二十個苗大漢子,從鄉下挑罰款進城,實則這罰款數目還很難到五個金鎊的價 值,這事情拿去同你姑媽說及時,那老人家還怕不能相信,然而你只要住到那地方, 便可以每天見到!」

  阿麗思很著急,她願意去。這樣的地方,有什麼理由能說不願呢?只是希望她 去的儀彬姑娘,則總以為阿麗思小姐願是願意去了,只是應當更多使阿麗思在未到 她的故鄉以前,那一邊情形,從她可以多知道一點,因此仍然把話一直談下去,到 她母親醒時為止。她還說到小學校,說到警察,以及私塾中的白鬍子老師,用旱煙 管與檮木戒方一類硬朗物件敲打很愚蠢的學生後腦殼,因此學生把所點的四書五經 便背得隨口成誦的教育方法;阿麗思小姐聽這話聽得發迷。她只一閉眼,儼然便已 拿了一本《女兒經》,在一個黃牙齒壽星頭老師面前,身子搖著擺著的背書了。

  那醒來的儀彬的母親說,「我的乖,我迷迷糊糊象聽到你同你二哥說話呢。」

  「二哥這會兒出去多久了。」

  「那你同誰說話說得如此親密。」

  「媽你猜。」

  作母親的真象是在猜想了,使在抽屜匣子的阿麗思好笑。

  我們把自己躲在暗處,讓姑媽或者近於姑媽那麼老的一個好人,閉了眼睛瞎猜 瞎估,不是頂有趣味的事麼?她只擔心這笑聲會為那老太太聽到,為了讓這個老太 太多猜一些新鮮話,她得捂了自己的口,不聲不息,同儀彬姑娘合夥兒來作弄這個 人。(她自己以為是合夥兒的,一點不見外!)那母親平素就明白儀彬愛自言自語, 同一枝鉛筆可以談一點鐘,同一本書又可以商量到天氣冷暖的事,此外還能夠同不 拘一件小用具講十個八個笑話,這些全成了不兒戲的習慣。於是就從筆尖猜起,到 掛在牆上那一個羚羊角為止,順到儀彬意思猜去。母親的奇妙話語逗得儀彬姑娘同 阿麗思小姐全笑個不止。老人家是並不吝惜這發笑機會與女兒們的。阿麗思卻奇怪 這老太太比起姑媽格格佛依絲太太來還有趣味。

  「媽,今天的事不是你猜得到的了,全不對!」

  那母親就自認糊塗,說老年人當然想不到許多。

  儀彬說,「想是想到許多,但並不是。媽,我可以告你。」

  她之所謂「告」,是用一小手指向桌子點。

  「我猜過了是桌子。」

  「但是,媽,看這個!」她為讓母親明白是桌子一部分的一個抽屜匣子,就又 用那個手指戳那抽屜。

  母親說:「難道是同抽屜談昨天放梨子,謝謝它嗎?」

  「不是!不是!」儀彬正因為雖把地方指點了給母親看,母親還不能明白,就 縱聲的笑了。她賴在母親身上去,用媽的身把自己頭髮柔亂,這情形,先曾談及了, 至少須三分鐘才能完事,所以我們可以在這三分鐘說說阿麗思。

  阿麗思在先本來就奇怪,鼻子嗅得出果子味道,既沒想到是住在別人一個抽屜 裡,當然也就不至於疑心到這抽屜在頭一天放過梨子的事了。她聽到那位母親同儀 彬姑娘談笑,就以為這笑話是她也有分,所以倒並不自外,遇到樂也爽快的樂。儀 彬對答母親的意思又多數是阿麗思的意思,所以她還以為儀彬姑娘是凡事徵詢她同 意以後才如此辦。她稍稍不能滿意儀彬姑娘的,是希望見一面這老太太,儀彬姑娘 可不這麼辦。她又希望見見儀彬姑娘,也不能夠做到。但是,她仍然在即刻就原諒 了,就因為身周圍是這樣黑,儀彬姑娘同到她母親願意盡阿麗思晤面,她心想,她 也不會看明白這娘兒倆模樣!

  到後她聽到談及抽屜,她才明白自己是在抽屜裡祝可是阿麗思所遇到的事,全 不能使她驚訝了。明白了自己是住在抽屜裡時,她倒放心不是如所猜想的地球下陷, 也不是如所猜想的是在地窖子裡——請想想,既不是地窖子,當然不必再去擔心受 潮濕發腳氣病一類事了!

  阿麗思從自己的境遇上設想,以為這時節儺喜先生,也必定是住在另一個抽屜 裡,聽另一對母女說笑。「一隻兔子不住在籠裡,也不在地樓板下挖洞,倒規規矩 矩來睡在別人一個抽屜匣子中,聽一個小姑娘談話,又聽那小姑娘同她母親談話, 真奇事!」阿麗思自己的事自己不奇怪,她為儺喜先生設想,卻以為奇怪得很,這 理由不容易說出!

  想過三分鐘的阿麗思小姐,還是想下去,但儀彬姑娘可不能盡阿麗思想得再久, 卻同母親說起話來了。說話就為的要阿麗思聽,是阿麗思覺得如此的。

  儀彬姑娘說:「媽,我告了阿麗思許多我們鄉下的情形,要二哥領她去鄉下玩。 二哥說把她引到什麼好地方去,要我想法子。到我們鄉下不是一件有趣味的旅行麼?」

  於是那阿麗思又聽到那母親說這個意見很對。

  儀彬姑娘接著又把曾同阿麗思商量過的話來同母親談,那母親就問:「是不是 願意了?」

  「願是願意了,我只恐怕我說的好處還不是她歡喜的哪。」

  「那你還忘記了說,」這作母親的聲音,「喔,阿麗思,你也應見一見我那地 方的苗子,因為他們是中國的老地主。如同美國的紅番是美國老地主一樣。凡是到 美國去的人,總找機會去接近紅番,見了紅番才算游美國——你拿這話可以去問儺 喜先生吧——我告你的是到中國旅行的人,不與苗人往來也不算數。我們那小地方, 說來頂抱歉,出產少得很。但你到了那裡,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喝苗人進貢的茶, 吃有甜味的莓,有酸味的羊奶,以及微帶苦味的蕎粑。你可以見到苗子,摩他玩他 全不妨事,他並不咬人。你還能夠見到苗中之王。苗王在苗人中,也如英日等國皇 帝在全英日人中,一樣得到無上敬視的。雖野蠻民族不比高尚的白種黃種人講究奴 性的保留,可是這個事就很可喜,有了這個也才能分出野蠻民族之所以為野蠻民族。 一個野蠻民族的苗中之王,對他臣民卻找不出象英日皇帝的驕傲與自大,又不能如 昔日中國皇帝那麼奢侈浪費。他的省儉同他的和氣,雖說是野蠻,有時我以為同這 些野蠻人接近五個月,還比同一個假紳士在一張餐桌上吃一頓飯為受用的!你見到 苗中之王與苗子的謙虛直率,待人全無詭詐,你才懂到這謙虛直率在各個不同的民 族中交誼的需要。阿麗思,還有咧。還有他那種神奇,那種美!……」阿麗思曾分 辯,喊那個作母親的作伯媽,作嬸嬸,說她是滿希望就去見見苗中之王,只要是有 人引導不怕耽擱他事情。她順便又說到,也應當使在另一個地方的儺喜先生不至於 老等發急。

  恰如其意念的是,儀彬姑娘同那作母親的,也記起了睡在茯苓旅館五十一號房 的儺喜先生。她們於是就來商量關於這良善的兔子的事。

  「媽,是這樣,要二哥請阿麗思小姐到我們鄉下去,那個儺喜先生怎麼辦?」

  「讓他睡,橫豎到中國來的,一久了,就都會把脾氣改成中國式,睡久一點不 會生玻」「但是一匹兔子睡久了我不敢包他不生病!」儀彬姑娘這意見是與阿麗思 一致的。

  那母親,像看得出這是「多數」,就承認這久睡將病的事實,說,「那要你二 哥安置儺喜先生到一個公園茶座上去也好,因為那地方照例有不少紳士成天的到那 裡去閒蕩,別人決不會獨笑儺喜先生。」

  「這很好,」儀彬姑娘說。「讓我回頭同二哥去說,看他的意見吧。」

  阿麗思同意儀彬姑娘的意見。她覺得,既然無從要儺喜先生作伴去那有苗子地 方玩,能把他安置到一個熱鬧地方去,莫使他寂寞,自然是頂好一件事了。

  在儺喜先生還不曾坐在公園一個茶座前,喝那苦味的龍井茶,體驗那種一面喝 茶一面輪眼去覷遠近女人的中國紳士高雅生活以前,阿麗思、儀彬以及儀彬的母親, 誰也不能想像這種情形下的儺喜先生是怎麼一副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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