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現代文學>>老捨>>雜文集第十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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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暑


  青島並非不暑,而是暑得比別處遲些。這麼一句平常話,也需要一年的經驗才 敢說。秋天很暖——我是去年秋天來的——正因為夏未全去;以此類推,方能明白 此地春之所以遲遲,六七月間之所以不熱,哼,和八月間之所以大熱起來。彷彿別 人早已這樣告訴過我:「彷彿」就有點記不真切的意思,「不相信」是其原因。青 島還會熱?問號打得很清楚。趕到今年八月,才理會過來,可是馬上歸功於自己的 經驗,別人說過與否終於打入「彷彿」之下。以此為證,人鮮有不好吹者!

  來避暑的人總是六七月來而八月走去,這時間的選取實在就夠避暑的資格;於 此,我更願發財,有錢的人不必用整年的工夫去發現七月涼八月熱,他們總是聰明 的。高粱一熟,螃蟹下市,別處的蟬聲已帶哀意;仍然住在青島,似乎專為等著 「秋老虎」,其愚或可及,其窮定不可及。有錢的能征服自然,沒錢的蛤蟆墊桌腿 而已。

  可是等暑之流也有得意之處:八月中若來個遠地朋友,箱中帶著毛衣,手不持 扇,剛一下車便滿身是汗,搶過我的扇子,連呼「這裡也這麼熱!」我乃似笑非笑, 徐道經驗,有如聖人,樂得心中發癢。

  若是這位可憐的朋友叨嘮上沒完,不怨自己缺乏經驗,而充分的看不起青島, 我可必得為青島辯護,把六七月間的光景如詩一般的述說,彷彿青島是我家裡的。 心理的變化與矛盾有如是者,此我之所以每每看不起自己者也。

  載一九三五年八月二十六日青島《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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