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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毒品販紛紛落網,「夜來香」撲朔迷離


  緝毒案捷報不斷,「夜來香」頻頻散「香」;女警官追蹤「神秘電話」,舞廳女人恨人憐;是人生、心理咨詢的驛站,還是危害社會的色情電話?難辨「夜來香」,難識真面目。

  與其他刑事犯罪偵案相比,對案件的刻意「經營」,是破獲毒品類案件,特別是毒品大案的突出特點和必需手段。

  趙隊長他們在這條隱蔽的戰線上和毒販毒梟們打交道,必須極有耐心與膽氣與之「遊戲」,鬥智角力,方能出奇制勝,鐵證在握,使其欲逃無路,欲辯莫能,乖乖地低頭認罪。

  1998年9月下旬,趙隊長他們獲悉有兩名毒販攜帶大量毒品正在哈爾濱暗中尋找買主的線索,經周密佈置,由趙隊長率先出馬,喬裝從俄羅斯過來的「大款」與毒販秘密接頭。

  於是,趙隊長「搖身一變」,一套白色的西裝筆挺,一條華貴的寬邊領帶鮮紅,足登「老人頭」,手拎密碼箱,操了一口現今那種聽起彷彿都有「豪闊感」的東北話,大模大樣地住進了市內一家大酒店。

  「戲台」搭好了,進入了「角色」的趙隊長很快與毒販掛上了鉤,將那兩名從雲南來的毒販尹發祥和陳權牽出來「同台演出」。

  尹、陳二人「面試」了趙某十足的大老闆模樣,心中大喜,卻又行為鬼祟。毒販的本能,既貪財又怕死。他倆多方試探,屢屢躲閃,老是不亮出貨來。其間幾度周旋,波瀾橫生。

  有一次,「買主」與兩名毒販按約定已將在出租車上款貨兩清,眼看人贓就要手到擒來,這時,車上安裝的一台普通車載對講機卻嚇壞了陳權,他以為警車才會有那東西,於是頭皮一炸,忽地叫停了車,抱著個隨身的黑塑料袋子瞬間奪門逃之夭夭。

  事出意外,似乎煮熟的鴨子要飛。

  趙隊長卻處變不驚,他瞄見留在車上的尹發祥也一臉莫名其妙,頃刻間便心中有數,頓然發作了「老闆脾氣」,大怒道:

  「你們這些王八蛋,拿我當傻瓜玩?生意不做就算啦!」

  欲擒故縱,狗血淋頭的一頓臭罵將尹發祥也趕下了車去,然後叫出租車掉頭便走。

  趙隊長這麼當機立斷確是走了一步險棋。如果那二人一去不回,案情就會變得更加難以掌握,甚至前功盡棄。但副隊長吳戈和戰友們支持了他。

  大家分析認為,獵捕行動並未閃現破綻,以兩名毒販急於將貨出手的種種跡象來看,陳權突然跳車逃跑的具體原因雖然不明,卻應系過於緊張心虛產生錯覺所表現出來的驚惶失措,只需以靜制動,兩名毒販自會再找上門來。

  案情的發展果然不出所料,「俄羅斯大款」的臭罵不但沒有罵跑尹發祥,倒使他愈發不想放脫這位「財神」,頻頻傳呼趙某,交易心切。

  9月2日上午,一臉不耐煩的趙某與尹發祥在哈爾濱醫學院大門前的過街天橋上再次碰頭。

  這次尹發祥出示了海洛因樣品,又賠著小心解釋了陳權上次突然跳車逃跑的原由,說已經把那個差點兒砸了生意的草包如何如何的臭罵了一頓。

  尹發祥「自我檢討」得又尷尬又「誠懇」,趙某見了樣品卻依然愛搭不理,說道:「這種生意風險太大啦,貨多點兒還值得考慮考慮,少了沒什麼意思,就不做算啦!」尹發祥一急,趕緊表白貨不會少,說著低聲報了一個數字。趙某心中有了一個明確的譜,一番生意場上的討價還價之後,答應了與尹發祥中午在鹽務街口款貨交割。

  臨分手,這位「俄羅斯大款」又扔下一句話:「這回你們再耍把戲,就不准再來煩我啦!」已經被利慾熏昏了頭腦的販毒分子尹發祥趕緊又陪笑不迭,連稱不會。

  於是中午時分,人流如織的鹽務街口,前來交貨的尹發祥剛接過「俄羅斯大款」手中那只塞滿現款的密碼箱,還來不及心花怒放,他的耳邊便已響起低沉有力的聲音:「不准動,我們是公安!」跟著便被幾位男子如邀朋友模樣地簇擁著上了路邊的一輛麵包車。公安干警動作速度之快,幅度之小,以致旁邊過往行人都未覺察,躲在數十米開外張望的陳權還沒鬧明白,便已被人牢牢扭住,動彈不得。

  此戰繳獲尹、陳所販海洛因300克。追查毒品來源,二人各說不一。據此判斷,應有第三人尚未納入偵察視線。經政策攻心,分化瓦解,從陳權口中獲得突破,毒品來自尹發祥之兄尹發忠處。而尹發忠與陳權的聯繫方法是通過一個歌舞廳的周小姐「周玉敏」聯繫上的。

  趙隊長一聽這個名字,馬上警覺起來,這不是跟楊大偉有關係的那個髮廊女嗎?怎麼轉眼之間又到了歌舞廳呢?

  趙隊長向陳權進一步審問道:

  「你是怎麼跟周玉敏認識的?」

  陳權說:

  「我以前並不認識她,只是最近通過電話和她接上了頭。」

  趙隊長又問:

  「電話,什麼電話?」

  陳權說:

  「前一階段發大水,我們這幫人悶得實在沒辦法,大水退了以後,很想找個女伴。這時候,我有一個朋友給我說,這事好辦,你去找『夜來香』熱線,她就會為你提供各方面的信息和服務。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撥打了『夜來香』熱線電話……」

  說到這兒,他不再往下說了。

  趙隊長追問道:

  「『夜來香』?電話什麼內容?」

  陳權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我起初給『夜來香』打電話,是想讓她給介紹女朋友的,沒想到這個電話讓我掏50塊錢,教我如何手淫……」

  他又不往下說了。

  趙隊長接著問道:

  「後來呢?你必須老老實實交待這一切,這對於你今後有好處。」

  陳權只好低下腦袋,說道:

  「我在『夜來香』電話的指導下,曾經嘗試過幾次。但是後來覺得沒意思,就仍然要求『夜來香』給我介紹女朋友。於是『夜來香』就給我介紹了周小姐,說是在歌舞廳上班。」

  趙隊長問:

  「你和周玉敏見過面嗎?」

  陳權說:

  「在歌舞廳見過一次。」

  趙隊長問:

  「什麼歌舞廳?」

  陳權答道:

  「是情侶歌舞廳。那次見面,我給了她200塊錢,但是她不要。她要求我每回去給她供應『白面』。我才知道她也是一個『藥鬼』。」

  案子審到這個程度,趙隊長不僅想到了毒品問題,而且更加覺得『夜來香』電話非同小可,決定重新研究,把販毒和掃黃作為一個案件同時處理。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初步掌握的線索向市公安局作了匯報。市公安局非常重視這件事,讓他們把網撒得大一些,對於一切危害社會治安的行為,都必須慎重嚴肅地進行偵察。

  在上級的大力支持下,刑警隊作了認真地部署。由副隊長吳戈繼續調查販毒案件,小王負責調查那位神秘的周小姐,趙隊長負責全盤。

  網就這樣拉開了。

  刑警隊的王秀玲,從警校畢業之後,被分到局裡搞宣傳。

  洪水之後,由於各種刑事案件增長較快,尤其是黃、毒案件增加。局領導為了加強第一線的工作,特意把她調到刑警隊來,協助趙隊長他們進行偵破,同時也是對她進行鍛煉。

  下面就是王秀玲採訪周玉敏的談話筆錄。

  採訪時間:

  1998年9月25日

  採訪地點:哈爾濱「情侶歌舞廳」

  姓名:周玉敏

  性別:女

  年齡:22歲

  我與周玉敏見面,是在「情侶歌舞廳」。她的長像不難看,但也不是那種「美艷照人」的美女。她的身材很苗條。

  我問她:

  「為什麼非要到這兒來見面呢?」

  她笑笑,嘴唇塗得血紅,說道:

  「秀玲姐,別介意,因為這兒是我工作的地方。」

  我向四周環視了一下——

  牆角,裝飾著一些並不高雅的人體畫:全是歐洲女子,全是裸體睡姿。

  她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抹的白粉,也許太厚了,看上去有些「假面具」的感覺,也許是由於吸毒的原因。

  我說:

  「到了晚上,這兒的生意很火爆吧?人很多吧?」

  她點點頭。

  我來這兒並不是警官身份,也不是記者身份。我告訴她我是「夜來香」介紹來的「夥伴」,這樣我們倆就成了朋友。

  我問她:「在這干多久了?」

  她莞爾一笑,說道:「剛來沒幾天。」

  她說的是實話。因為據我調查,不知什麼原因,她從美發廳突然辭了職,就來到了這兒。——一般到這歌舞廳來當「小姐」的,無論是誰問她們,她們都會說我是剛到這兒的,用以表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又問道:「怎麼,你想瞭解有關吸毒與色情方面的事情嗎?」

  我答道:「是的。」

  ——這事有必要說明一下:昨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打通了「夜來香」電話,一位名叫「夏雨」的小姐聽我是個女子,就說,我們的「夜來香」電話主要是為男性進行心理咨詢的。你是女性,如果你有興趣,我們開了一個有關女性在社會上遭受冷漠和遭受性騷擾方面的調查,不知你願意不願意參與。

  我問她需要什麼條件,她說不需要什麼條件,可以找一些女性朋友聊聊,對她們的真實心理做一番瞭解。

  於是就給我提供了幾個女性,其中一個就是周玉敏。

  我來這兒周玉敏是知道的,肯定「夜來香」電話已經向她事前做了通報。

  我對她說:

  「你對這地方感覺如何?」

  她向我搖搖頭,說道:

  「這地方,就是男人們花錢買樂子的地方呀。什麼人都有,只要有錢就行。」

  我說:

  「玉敏,你在電話裡說的那些事兒,有些我聽明白了,有些,我越聽越糊塗呢!」

  她為我遞過一杯茶來,說道:

  「所以,我才約你來這兒,讓你身臨其境,我再講,你不就明白了?」

  我想想,覺得有道理,發現玉敏這女孩兒,還是很有頭腦的。

  我說道:

  「是啊,一看這兒的環境,我就必須要相信,『性』與『錢』,在這兒是最主要的交易了。」

  她笑了,說道:

  「秀玲姐,你是干公安的,又是有文化的人,說話文諂諂的。我可是個大老粗呀!」

  我搖搖頭,說道:

  「我也沒什麼文化,只是為了調查『吸毒與色情問題』,所以,腦子裡老是思考這個問題而已。」

  她站了起來。這時我才發現,好短的一條黑色的超短裙,在她起身之時,就可以閃現一下裡面粉紅色的短褲。

  她說:

  「秀玲姐,我領你先參觀一下,然後咱們坐下來慢慢談,好嗎?」

  我十分贊成,說道:

  「行啊!客隨主便吧,一切聽你安排。反正我今天穿的便衣。」

  她很高興,就在前面引路,讓我隨她參觀。

  這兒有不少女性,都濃妝艷抹,穿得十分大膽。周玉敏邊走邊與她們點點頭——無疑,她們都是同行。這些女性,有的靠在座位上,有的爬在茶几上打盹,有的在學唱著流行歌曲;有的看上去有30來歲,有的只有十幾歲。全都是像玉敏一樣,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也許,過度的夜生活,長期的缺乏睡眠,使她們都不健康了……

  我們從大廳看到了包間——

  那一間一間小包間,的確裝飾得很豪華:牆上都是用綢布嵌著海綿包裹過的,室內有長沙發,有大彩電,還有各式各樣的轉燈……

  她說:「這些小包間,是按鐘點收費的。」

  我問道:「一小時收多少?」

  她說:「這不一定,有的面積大,超豪華,就收的高;有的就少一些。」

  我們來到一間一般裝飾的包間。我問道:「這兒,一小時收多少錢?」她說:「300左右吧。也可以包夜的,打八折,一個夜晚,收2500元。」我聽得嚇了一跳,她笑了,說道:「秀玲姐,我告訴你吧,如果不是『性』在起作用,誰會大把大把往這兒扔錢?而且這些有錢人大部分都和毒品有關。」我點點頭。

  她把我領到一個小包間裡,讓我坐下來。「秀玲姐,這兒安靜,咱們就在這兒談話,好嗎?」我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咱們一屁股坐下去,還不得幾個鐘頭?一下子花千把塊錢幹啥?」她笑了,將我摁在沙發裡面。「秀玲姐,你放心,不收咱的錢!這是白天,又不營業。何況,我還在這兒幹著呀!」我道:「如果這樣,倒很合適。這兒的確很豪華,很舒服。」

  她讓服務員端來些瓜籽、飲料、話梅……讓我自己動手。我沒動手,問道:「這些,不要付錢了吧?」

  她嚼了一粒話梅。「記帳的。你放心,有的是人為我買單的呀!那些靠販毒賺了大錢的男人,專門喜歡到這兒來,讓我們陪他……」

  聽著這話,看著這表情,我心裡有些不好受。她見我不動手,聲音也低了。「秀玲姐,你是高貴人。我知道,你會瞧不起我……」

  我馬上打斷了她的話,「不不!玉敏,我們是朋友。在電話裡,我什麼都知道了,才來你這兒的呀!我怎麼會小瞧你呢!我知道你吸毒,但是,你是受害者,只要今後遠離毒品就行。而那些販毒分子才是最可惡的。」

  她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就對我沒了戒心。指著食物,她對我說:「瞧得起人,就吃呀!」

  一聽這話,我就樂了:這人,很有江湖英雄的氣魄呢!我說:「我吃!我吃!」就吃起了瓜籽兒。看著我在吃在喝,她高興地笑了,說道:

  「這還差不多!咱姐兒們,誰跟誰呀!不許跟我客套。」我直點腦袋:「我不客氣,我最喜歡性格直爽的人呀!」她哈哈大笑,「太棒了,姐兒們,本姑娘就是這個性格直爽的人呢!」

  大笑之後,她嚴肅起來,向我認真地講敘她的故事——

  我今年22歲。

  我不是哈爾濱人,也不是北方人,我的老家是湖南嶽陽洞庭湖邊上的一個小山村。我們家,不僅窮困,而且很不幸。以前,父親在世時,日子還可以過得去。去年,父親去岳陽辦事,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一下子就死了三十幾個人,大客車翻到了溝裡……這件事,電視上都報過了。

  我母親一生有病。父親去世後,她就沒辦法了。在我們那兒,只有改嫁,跟別的男人去過活。但是,我堅決不同意。因為我還有一個弟弟,人相當聰明,在學校學習成績很好。去年夏天,他就考上了長沙大學。如果母親改嫁,弟弟隨了去,人家無論如何是不會供他讀大學的,能給口飯吃就已經很不錯了。

  沒辦法,我只好犧牲自己,主動和當兵的男朋友吹了——因為他家和我家一樣,生活都很困難。通過媒人介紹,我嫁給了一個採石場的小老闆。他姓崔,條件是給我家6000塊錢。拿上這錢後,給我媽留了1000,那5000就給了我弟,他才得以去上大學。

  我與姓崔的,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愛情,只不過是一種「買賣」罷了。他50來歲,個兒還沒我高。前幾年,老婆得病死後,就跟一個壞女人長期姘居著。我進他家門,算是明媒正娶,領了結婚證。可那壞女人,仍然三天兩頭來我家胡鬧。姓崔的還有點兒殘疾:在打石頭時,石頭崩瞎了一隻眼。這一切,也都沒什麼。只要為了我弟,為了我媽,我個人這一輩子,也就豁出去了。當時,也就是這麼想的,也就是這麼做的。誰叫咱家裡有災有禍?

  我們山村,有個古訓:女人一旦嫁人,就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也心一橫,眼一閉,下決心好好對待姓崔的,跟他一起生活,協助他辦好這個石料場。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啊!有一天,我從娘家回來,怎麼敲也敲不開門。後來窗上的玻璃被我砸碎,隔著窗口,我看見姓崔的和原來那個姘頭,正光著身子,裹著被子,縮在床角上……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受到這麼重大的打擊啊!當時,我就氣得昏倒在地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等我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姓崔的就坐在我身邊。那姘婦早已溜掉……

  這時候,我就無法再看姓崔的一眼了——我噁心,我頭昏,我憤恨,我……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的相貌,怎麼這麼醜呀!不要說他睡在我身邊了,就是看他一眼,都噁心得要吐。

  這時候,村裡有一個在外跑生意的人,跟我家還有點兒親戚關係,我該叫他「三伯」的。他知道了我的情況,就對我說:「想不想到東北去,可以掙大錢的。」我問他,「怎麼掙錢法?」他沒有瞞騙我,而是告訴了我實情。他說他在哈爾濱開了兩家「髮廊」,一家「洗腳店」,都是「職業掩護」,實際上是干皮肉買賣的。他從岳陽招了幾個「小姐」,但姿色都不好看,有的又回到了岳陽。我當即就表態:「我一切希望全完了。我願意跟你去東北干!」就這樣,我跟著「三伯」,從小山村來到了哈爾濱。

  如果是錢與性的交換,我認為,全部與「性騷擾」沒有關係。這是一種買賣,一種交換,男人們都明白。這個問題,我不想講。

  有人說:「你們幹這一行的,談什麼『性騷擾』呢?」可是,偏偏像我們這些人,遇到的『性騷擾』最多呀!像我們,穿的露一些,不管走到哪兒,都會有男人盯著看。這不必說。

  只要上街,尤其是公共汽車上,人很擠,會有人想往你身上靠;車只要一停一搖,就會有人藉著慣性,在你身上摸一把,弄一下。

  還有些「性騷擾」,是在你不注意的時候發生的。當你發現,已經晚了。有好幾次,我在車上,感到屁股後面熱烘烘的,人又多,就沒在乎。可是下車以後,覺得後面很涼;用手一摸,才知道是男人的精液,粘糊糊的,又是在大街上,氣得人沒辦法。可能有些人有「經驗」,可以看出我們是「雞」,所以,就盯上我們,對我們這些人,完全沒有人格的尊重。凡是在沒人的地方,就對我們做下流動作。走到哪兒,他們「騷擾」到哪兒。你能把他們怎麼辦?最主要的是這些傢伙根本就沒有打算要掏錢的——這就是我說的「性騷擾」。

  秀玲姐,如果有個好工作,可以掙上錢,可以供我弟讀完大學,供我媽的生活,我是決不會幹這個的。

  我最早在美發廳裡干。那兒,也是很不好整的地方呀!有些男人,明知道是個「窩子」,偏上這兒來「理發」。在理發之中,就對你動手動腳,什麼事都幹,千方百計「騷擾」你,可就是不肯花錢去裡屋「按摩」。這樣的情況很多。我們經常白白被「騷擾」,卻根本掙不上什麼錢。

  最近,我到了歌舞廳來。

  在這兒陪客,除了「陪睡」以外,像陪酒什麼的,那些客人,大多都不老實,亂動亂親,有的就只用一些不能入耳的話來對你「騷擾」。你沒辦法。因為這些「騷擾」,不好跟人家要錢。有些傢伙,就專門了搞這個,把你戲耍一通,拔腿就走。你恨你氣都沒用,他並沒把你怎麼樣。

  在歌舞廳混久了,我沒事也學著唱歌。因為我的嗓子不錯,而且人也不笨。我學鄧麗君,學毛阿敏,都可以唱得很有水平。後來,我就上了樂台,以歌聲來掙錢了。唱歌的時候,來的「性騷擾」也是不少的。有些人,在點歌中,專門用一些很刺激人的話來點唱。也有的人,就用歌曲中那些「愛你」之類的歌詞,對你喊來喊去。可以說,來這兒聽歌的,就是花錢找樂子的,起作用的是「性」,沒有別的。每唱完一首歌,下面不是鼓掌,而是大叫大吼,有的打口哨,有的就說一些下流話……

  我也當過陪舞女郎。

  舞客知道反正你是陪舞的,他對你根本不尊重。一進場,音樂一起來,就全把身子緊緊貼在你的身上,摟得你氣都喘不過來。在你身上蹭來蹭去,而且下面也有動作……

  要我說,只要不給錢而戲弄了我們,都屬於「性騷擾」。不過,他們多半並不給我們現金,而是給我們海洛因。

  講到這兒,她不再講了。

  我說:「玉敏呀,你的那些事,的確是不太好講出口,你是不是舉幾個別的例子?」她喝了幾口飲料,說道:

  「例子,天天都有例子,時時都有例子呀!」我說:「那就慢慢講幾個吧!」

  她想了想,又搖搖腦袋,說道:「例子嘛……這樣的事,不是不好講出口,而是差不多都一樣,無外乎就是白白玩弄你一下罷了,很沒意思的。」

  我見她如此說,也覺得有道理。在這兒所發生的一切,一個主題,也就那麼一個內容,不可能會有什麼例外的故事。就說:

  「不妨講講別人的故事吧!」

  她聽了這話,就把門開了一條縫兒,斜著腦袋向外瞧。

  我很好奇,問道:「玉敏,你在瞧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她噓了一聲,讓我別出聲,然後讓我也從門縫向外看——

  那兒,斜靠著一位謝了頂的中年男子,身穿肥大的西服,沒扎領帶。他正在與兩個小姐調笑。在瘦一些的小姐胸前摸一把,又在胖一些的小姐胸前摸一把,好像在說誰比誰的乳房豐滿之類的話,邊說邊淫笑……

  我說:「這人是……」

  她又噓了一聲,貼著耳根告訴我:「這就是我們的老闆,壞得很。」

  我一聽,又仔細看了看那人,「老闆?怎麼個壞法?你講講好嗎?」

  她點點頭,「好的!就講講他!」

  這老闆姓黃——的確是個大「色鬼」,也是個煙鬼。

  他原是搞保險公司的。後來,通過處理幾起車禍發了財。他離過三次婚,現在又是「光棍時期」。別人拿了錢辦工廠,他拿了錢,就開歌舞廳。他曾經對我們說:「我就是當今的西門慶。我一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玩女人。」

  過去,他也曾經從東北向南方倒運木材而發過一筆財,但他全都用在了歌舞廳裡!齊齊哈爾那一帶的許多「小姐」跟他都有過關係。他把錢大把大把地花在了歌舞廳裡。一時間,他花錢如流水;一時間,他窮得一文沒有。他跟我們這個歌舞廳過去的呂老闆是「鐵哥兒們」。但在他幾乎到了要飯的地步時,呂老闆也不借錢給他。這使他一氣之下去保險公司干了份差事……

  第二次發財之後,他仍是愛跟女人「泡」著玩兒。但這一回,他就發了誓,要「血債還用血來還」——他說,他要不花錢玩女人。

  這傢伙,心很毒的。他通過了很多暗地裡的關係,硬是把呂老闆整跨了。沒有辦法,呂老闆只好把這個歌舞廳抵賣給他。

  我發現,社會上的男人,就是這樣的,你吃我,我吃你,非常殘酷。

  這個黃老闆,可真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呢!像公安、稅務、工商……很多部門,都有他的鐵哥兒們,誰也奈何不得他。這比過去那呂老闆厲害多了。我們中有幾個小姐都說,黃老闆還在暗地裡做販毒生意,可只是說說,誰也拿不出證據來。

  不過,他做「新娘出口」生意,卻是一點兒不假的。他和好幾個國家的大使館都有聯繫。他還和外國語學院有聯繫,把那些懂外語的女孩介紹到國外去當新娘。只要成功一個,他從中就能得一大筆美金。去年,他就賣出去了四五個呢!在我們這兒,他也為在中國的老外搞「臨時新娘」——我們這兒,就有人幹過。少則一個星期,多則一兩個月,也有半年多的。這些,都屬於「肥差」。要想掙大錢,這樣的機遇誰不想爭?黃老闆這時候的權力可就大得很了。他想讓誰去,就讓誰去;不讓誰去,誰想去也去不了。

  這是有條件的——平時誰跟他最好,誰最順從他,他才給誰好處!秀玲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就是說,在我們這兒,黃老闆就是皇帝,他想跟誰睡,就跟誰睡,而且是白睡。誰要是不順,他就不會給誰任何好處。大家在暗地裡都恨他,但在表面上,誰也不取得罪他。

  要說他對我們色情方面的襲擊,那就不是本事了。他掌握著一批又一批「藥」,誰不聽他的話,就不給誰的「藥」。在我們癮上來的時候,他就是利用這一手來制服我們的。你知道嗎,在那種時候,他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會幹什麼的,像狗一樣,不然沒法活。有時為了一口「藥」,他若讓我們去殺人,我們都有可能去的。

  她不再往下說了,又仔細地往門外看……

  我也跟著她看——

  那姓黃的傢伙的確很壞,在這「女兒國」裡,把她們全當了自己的私有財產。

  ——他的手,分別伸在兩個女人的懷中,嘿嘿地淫笑著……

  我氣憤之極,說道:「這樣的淫鬼,不得好死!」她搖搖腦袋。「不得好死?他比誰都活得滋潤。誰敢動他一根毫毛?」

  我說:「就沒人治他嗎?」她笑了,說道:「治?誰去治?對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物,他還常常『請客』呢!誰不念他的好?」

  我愣了一下,問道:「請客?他請什麼客?」

  她又笑了,笑得很苦澀,「這就叫『花錢買春』呀。他讓那些傢伙白白玩弄我們,一分錢不給。你向他要,他就說:『向你們老闆要去好了。這是你們黃老闆請客……』」

  聽到這兒,我的心沉重起來。

  對於玉敏這樣的女性,我既同情,又痛惜。她突然哭了說:「秀玲姐,今天能跟像你這樣的好人在一起說說心裡話,我的心多高興呵!」

  我將餐巾紙遞給她,讓她擦淚。

  「玉敏,別哭。我會盡我的力量,讓社會聲援你們的。」

  「秀玲姐,謝謝你了,謝謝你呵——社會看不起我們呵……」

  我握著她的手,說道:「沒關係,我會讓社會明白真像的——我的工作,就是幹這個的。」

  她點點頭。

  我問她還有什麼要說的,她說沒有了。我說:「想起什麼了,可以隨時打電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新情況,也隨時告訴我。」她鄭重地說:「行的,我一定,一定。」

  我這就站起來要走,她卻將我拉住,貼在門縫邊望了一會兒,才向我招招手,說道:「秀玲姐,現在可以走了。」

  我隨她走了出去。姓黃的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那兩個女人,仍舊立在原先的位置。

  玉敏見了她們,笑著打了個招呼,我們就超過了她們。

  我又向她詢問了「夜來香」電話的事。她告訴我,她並沒有見過「夜來香」,但是,「夜來香」電話很有名氣,而且專門是為那些深遭不幸、命運坎坷的可憐人開辦的。她加入了「夜來香」的俱樂部,是「夜來香」的會員。

  我問:「你們的『夜來香』有什麼活動?」她答道:「沒什麼活動,主要是下班之後,在夜深人靜時拿起電話,向『夜來香』的主持傾訴自己的痛苦和心靈的秘密。按照『夜來香』的話說,這對於女性來講非常重要,是一種心靈的宣洩……」

  「你喜歡她嗎?」

  她毫不猶豫地答道:「喜歡!我非常喜歡『夜來香』。『夜來香』的心理咨詢活動辦得非常出色,主持人很有學問。」

  「你是否在『夜來香』的介紹下,與歌舞廳外面的男個談過戀愛?」

  她望著我,笑了笑,說道:「是的,『夜來香』為我介紹過男朋友。」

  「你感覺外面的男朋友怎麼樣?」

  她低下了腦袋,想了想,說道:「都挺好的,挺有能力的,而且很仗義。」

  「那些男人是不是給過你毒品?」

  她覺得我問這事有點唐突,怔了一下,說道:「是給過……」

  她不再往下說了。我覺得我的調查只能到此為止了,就懷著複雜的心情告別她,向外走去。

  空氣猛地變得新鮮了。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夜來香」究竟是怎樣一個熱線電話呢?

  在我與她通電話的時候,沒有半點色情之嫌,而是充滿了對女性的關懷和愛護,充滿了對社會的責任感。

  在我的調查中,「夜來香」是人生咨詢、心理咨詢,解除人們煩惱和痛苦,貼近生活的一部電話。

  而在趙隊長他們調查的那些毒品販口中,「夜來香」是一個既為別人拉皮條,又提供色情服務的危害社會的色情電話。

  難道說在哈爾濱這座城市有兩個完全不同的「夜來香」電話嗎?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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