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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初戀淚 伊人


  如果說初戀美好甜蜜。那麼失戀就是將美好甜密在瞬間撕碎扯斷。


相識不久我們就手牽手


  1976年12月28日,我從農村返回北京。過完元旦,我到單位報到,20名知青男女各半,當時就有人說:「組織給咱們配好對了。」

  那年我22歲,心高氣傲,躊躇滿志。我不知道自己將來究竟會成什麼樣,但一個清晰的想法就是不能在那個集體所有制小單位裡窩囊一輩子。我為自己的處境憤憤不平內心世界中有一種淪落感。很快,我發現「心比天高」的不止自己一個人。我和她正是在發牢騷的過程中成為知音。嘲諷時弊和抨擊陋習是我們交流思想的主要內容,控訴命運的不公同樣使我們產生一種互為知己的感覺。她的附和進一步鼓動了我的偏激。我總是臉紅耳熱地在她面前盡情宣洩,而她的讚許讓我心中有一種滿足。結果,相識110天後我們就手牽手。

  也許,誰也沒有刻意尋找;也許,兩個人都在尋找。於是,在覺得對方差不多時就自然碰撞到一起。她個子不高,有一張圓臉和一對細長的眼睛,皮膚很白,給人一種華貴和嬌嫩的感覺。我觀察她的時候,她也在觀察我。後來,她對我說自己心目中男朋友的身高應該在1.75米以上。兩個人在接觸時都在將就。

  谷雨那天,我和她有了第一次約會。臨下班時,我悄悄靠近她說:「能出去走一走嗎?」她轉過臉點著頭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約女孩子出去,欣喜之間有點緊張。我怕讓單位的人知道,又壓低聲音說:「6點在東單公園門口見。」

  下班後,我急不可耐地直奔東單公園。時至今日,我仍然能夠清晰地回憶起那會兒的快樂心情。本來覺得挺糟糕的生活和工作環境因為有了朦朧但絕對美妙的感情而重視一片生機。我意識到自己的生活中出現了一件極其重要而又極其美好的事情。我走到公園門口時,她也從另一端走過來,胸脯挺挺的,臉色紅潤,有一種撩人心動的美感。遠遠的,我們就對視著笑起來。她甚至故作調皮地衝我扮了一個鬼臉……


肌膚相親讓我們流連忘返


  第二天,我們又在東單見面了。一見面她就握住了我的手。當時,我覺得有一股電流「嗖」地快速穿過自己的身體,最後緩緩地停頓並且聚攏在心中,但僅僅停留了一會兒,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衝,好像是身不由己,我就攬住了她的腰。坦白地說:我為她的大膽暗地裡拍手叫好,因為我早就渴望男女的身體接觸。她的大膽給了我一種暗示,心中興奮得幾乎不能自持。

  機會終於來了。第二天是「五一」節,30日下午就放假了。我們當然不肯放過那個可以用來相聚的時間。我和她順著長安街走,挨得很近,有時候身體會在不經易間碰到一塊。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確良上衣,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裡邊的胸衣。我一次次把視線送到她的胸前糾纏。我們邊聊邊走,大概是6點半鐘的時候坐在了歷史博物館前的松林間。在華燈初放的那一瞬間,我摟住了她那圓潤的肩膀。她呼吸急促地將臉轉向我。我笨拙地將嘴唇貼近她那張細膩爽滑的臉。過了一會兒,她伸出手攬住我的肩,眼睛在黑暗中放出一種神奇而美麗的光,嬌小的身體偎在我的懷抱中一動不動。或許,她在等待,她在企盼。我撫摸著她的身體,當我摸到胸衣後邊的扣兒時,心中閃過一道亮光。我無法詳盡描述那種感受,痛苦可以訴說,歡樂卻無法描述,存留在心中的是溫暖的感覺和情感的自由舒展的快樂。觸摸帶來的舒暢和歡愉刀鑿斧砍般存儲於自己的感覺記憶中,我沒想到男人觸摸女人身體竟然這般令人舒暢,令人心曠神怡,有一種微醉的奇妙感覺,悠然中有種熨帖。幾天之後,我完成了由一個男孩變成男人的過程。


我的自尊在她父母的壓抑下變形


  可能是因為我們要約會而她不能夠準時回家,可能是因為她臉上煥發出的青春美色讓她的父母疑惑大增,可能是因為發現了我們相愛的痕跡。她父母親竟然殺將上來,把女兒戀愛的事情鬧到單位……現在想來,實在是他們的悲哀,他們希望通過單位把我們的愛情掐死。然而,事與願違,一場可能自生自滅的戀情因為橫遭干涉而聯手抵抗,一對可能半路分手的戀人糾纏了5年之久,這肯定是他們始料不及的。

  那時候,複雜的思索取代了真正的憂傷。他們的做法嚴重傷害了我的自尊,因為我明白那些冠冕堂皇道理下邊潛藏的台詞。我不止一次問自己:我怎麼了?我哪兒比別人差?內心有一種難以吞嚥的難堪和屈辱。另外,覺得她父母親傻得沒邊,即便不同意也不應該鬧到單位來,嚴重違背了「家醜不可外揚」的古訓。他們以為依靠組織反而被組織抓住把柄,受到了延長轉正期的處罰。也許,我的確不是他們準備為自己女兒物色的角色,但他們應該單獨找我當面說明。

  說實在的,愛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並由此發展成為婚姻的個人經歷和體驗,並不需要別人來插入干預。我沒想到從戀愛之初就遭到來自她父母主觀色彩的干預,那干預讓我痛苦萬分,像魔影幽靈般盤旋在我的心中。於是,頑強的對抗心理一直持續到戀情結束。

  記得我知道這件事的那天晚上,我和她又見面了,第一表現就是沒出息的熱淚橫流,並且,嗚咽著評判她的父母。我哭。她也哭。後來倆人抱頭痛哭。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我仍然覺得自己不夠磊落,對不起那天晚上她的淚!回放那段心路歷程,我明白那幾年是在愛和恨的交織中度過的。因為我常常冒出這樣一種念頭:「你們不讓我們好,可你的女兒就在我的懷抱中。」交往的幾年中,我掩飾著這種近乎惡毒的想法,與此同時,她那純真的摯情又令我百感交加,飽嘗靈魂煎熬的苦楚。她是真誠的。她經常向我訴說對自己父母的輕蔑和怨氣,那份信任讓我體驗到人類最高尚的信任情操。有時候我也會忘記那些不快,和她瘋玩。我們經常緊緊地摟抱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笑成一團,初戀真是永恆的人之初,那種毫無修飾的原生態表達令人感念戀情的真實和美妙。


男歡女愛的另一面


  然而,男女身體接觸產生的後果卻苦自己帶來巨大震撼。以前對生育模糊認識和道聽途說的知識在得知她懷孕的那一刻變得清晰明瞭。那是一個冬天的下午,我痛苦地行走在喧鬧的街頭,內心深處焦慮不安。

  坦白地說,當時承受的壓力遠比事情本身大,我無法面對真相大白的局面。事情的殘酷在於自己把自己嚇倒了。在那樣一個封閉年代,不管是否樂意接受,一個不爭的事實是我們的生活氛圍嫉恨男歡女愛,一切「低級下流、黃色淫穢、作風問題」都是針對婚姻之外的住關係,都是邪惡可恥的。一想到有可能背上「亂搞男女關係」,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我就緊張。雖然事情本身並沒有對社會帶來任何傷害,可我們卻在無形中飽嘗傳統道德帶來的那種無時到的壓力。

  好不容易盼到了5點鐘,我讓她在門口等著,拿著朋友寫好的紙條進去找人。我發現自己走起路來兩腿發軟,好不容易找到醫生後,她又讓我去婦科等著。我趕緊跑到大門口,拽起她往裡面走。臨進手術室時,她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我看見她的眼中淚光閃閃,就握住她的手。她低著頭走了進去。我在外邊等著,樓道裡靜悄悄,難耐的寂寞和焦灼不安幾乎把我壓扁。我一口接一口地往下嚥唾液,但嗓子眼還是發乾,渾身揪心地難受,看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似乎眼睜睜地注視著一份煎熬,更無法躲開心靈的碾壓。半個小時之後,門一響,她出來了,是一張喜不自禁的笑臉。我衝過去用大衣裹住她問:「完了。」她點了點頭。「疼嗎?」「誰還顧得上疼呀,就想趕快把問題解決了。」我長吁一口氣,那真是把麻煩搞消後的大輕鬆。

  剛走出醫院大門,她一下樓住我,把臉貼在我的臉上說:「我們又活了!」我也樓緊她,心中有一種從死亡和災難中掙脫出來,如釋重負的解脫感。她哭了,我用舌尖舔著她的淚水說;「不哭……」

  到她家門口已經8點鐘了。我站在暗處看她走上樓梯,她揮手示意我走。我揮手讓她上樓,可她卻轉身跑回來,攀住我的脖子,趴在我的耳邊說:「愛我。」我心痛地摟緊了她,她一下子咬住我的耳垂,凍僵的耳朵彷彿被咬掉,火辣辣一陣巨痛。我忍痛說;「按時吃藥,把藥藏好了。」她鬆開手跑進樓門。望著她那嬌小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彎兒處,一種從未有過的憂傷從心底升起,竟然令我淚流滿面……


動手撥開失戀的陰影


  按說,戀人分手是正常的,情不投緣就散唄。可這件事說起來輕鬆,一旦真的面對恐怕就「當事者迷」了。

  分手的那天晚上她來了,她本來就是那種不會掩飾自己情感的女子,暴怒和激憤使得她像一個醜陋不堪的街頭潑婦。我也毫不留情地和她爭吵。她指著我的鼻子說:「你浪費了我5年的時間和感情!當初我怎麼瞎了眼看上你?」「後悔了,上街頭買後悔藥去」「早該知道和你吹。」「那你早幹什麼去了?」「你一輩子也不會有出息。」「有出息沒出息和你沒關係了。」我一邊說,一邊把所有的合影照片扔進了火爐,看著照片在火爐中化為灰燼。我意識到和她的交往徹底結束了。她一摔門走了。我一個人坐在床邊,心裡忽然酸酸的,忍不住淚流滿面,知道事情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因為所有的出言不遜讓我明白自己在她的心中已經一錢不值。我「騰」地翻身下床,打開所有的櫃門和抽屜,把所有和她相關的東西統統扔進火爐。望著煙囪冒出的黑煙,我心亂如麻,也不知什麼時候歪在床邊迷迷糊糊睡去了。第二天一早便胃疼。從小到大,我從來不知道胃疼是什麼滋味,那會兒,實在體驗到了刀剜一般地痛。雖然胃疼的感覺通過吃藥在幾天後消失了,但心疼的感覺並沒有消失。精神的記錄永遠銘刻在心靈的角落,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那上邊淌過多少血和淚。

  那些日子,我白天無精打采,老是喝得醉醺醺的,打撲克要錢,儘管我千方百計迷惑自己,努力裝出特別想得開的樣子,但內心深處卻是緊緊巴巴。所有人的目光在我看來都是嘲弄和譏諷,而且,一個聲音總在耳邊響:「搞了五年還讓人家給甩掉了,傻小子真可憐。」晚上我躺在床上夜不成眠,自哀自憐,琢磨分手的原因,或許,五年的交往打擊了初戀激情,過長的時間使彼此失去耐心;或許,交往中發現了彼此身上存在著太多缺點;或許,她調動工作之後看見了另外的風景……有幾個晚上甚至夢到她又來了,睜眼看見一片黑,就哭,就恨。我覺得這件事搞得自己在街坊四鄰和家人以及單位同事面前很沒面子,很丟臉,這讓我惱羞成怒。而且決定為分手討個說法,說不清就魚死網破。

  我在家門口沒有找到她,一個月後卻在街上不期而遇。那天,我上西單辦事,看到她和一個瘦高男子有說有笑迎面走來。她也看見了我,目光遲疑了一下,又慌忙閃開。那時候,我感到有一股什麼東西從心裡往外湧,臉熱心跳手心出汗,血往上湧……我站住了。我看見她的臉變得慘白,便頗為得意地說:「沒想到世界這麼小?」她低頭不語。「怎麼回事?」那男子問。我忽然說道:「一塊插隊的,多年不見了。」「那是老朋友了。」那男子伸出了手。或許,是他的友善撲滅了自己心中燃燒的復仇火焰。

  第二天一早,她打來電話說:「如果咱們的事讓別人知道,我就死給你看!」我一句話沒說就掛上了電話。

  不知為什麼,我已經開始為自己的糾纏感到不好意思。我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你總標榜自己是真男人,怎麼連這點事都弄不清?難道非得魚死網破才能出氣……捫心自問讓我逐漸清醒,當然,內心深處還是有點不舒服,畢竟戀情是從男人骨子裡迸發出來的,是活潑的生命個體長出的心靈之花,親眼目睹情感死亡的過程無法讓人心平氣靜。可我還是明白了戀情本身沒有對錯,更沒有吃虧佔便宜。

  失戀是情感歷程中的一塊傷痕,會在日後的婚姻生活中顯現出來。有時候,我想現在自己對妻子的關愛與呵護正是總結了初戀的經驗和教訓,失戀可以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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