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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雲貴川絕招攀絕壁 臘子口紅軍破天險


  小劉口出「大話」,令在座的所有人一愣。

  盧班長瞪著眼睛問:「爬?這又不是鐵索橋,上面還有根鐵索抓著,你總不能翻個跟斗就能過去吧!」

  小劉在眾目睽睽之下有點不好意思:「對,有根鐵索就好了。」

  戰士們哄然大笑,七嘴八舌地取笑小劉:「哎,我說你『雲貴川』,這可不比你們貴州的那種兔子尾巴高的山。盡說孩兒話,有根鐵索就好了,要是有架通天梯那更好了。哈哈。」

  一個戰士學著小劉的腔調「有根鐵索就好了」,笑得前仰後合。

  小劉有些急眼了,拍著胸脯站起來:「我『雲貴川』說的都是正經話,說到做到。」

  盧班長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讓小劉講下去。這時,團政委楊成武和團長黃開湘來到他們旁邊,聽著小劉的發言。

  「我在家時,經常上山採藥、打柴,爬大山,攀陡壁。眼下這個懸崖絕壁,只要用一根長竿子,竿頭綁上結實的鉤子,用它鉤住懸崖上的樹根、崖縫、石嘴,一段一段地往上爬,就能爬到山頂上去。」

  小劉邊說邊借助手勢比劃著,攀著盧班長的肩做了一個騰空飛上絕壁的動作。盧班長蹲在地上任憑小劉擺佈,聽呆了。

  「團長,政委,你們說這樣行不行。」小劉看到了站在人圈外的黃開湘和楊成武,靦腆地問道。

  「好,好。沒想到你『雲貴川』還有這兩下子!」黃團長高興地走進人圈,把小劉從盧班長的肩上抱下來。

  「我看可以試一試。」楊成武說:「我們就把希望寄托在你這個小戰士身上,決心做一次大膽的試驗。怎麼樣?」

  小劉高興地接受了任務。

  「機槍掩護,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小劉,上!」黃團長下達命令。

  臘子河水很急,難以徒涉。黃團長把自己的坐騎牽過來,把小劉送過岸去。

  絕壁緊貼著臘子河,紅軍指戰員們緊張地站在小樹林裡,看著小劉用一根臨時製作的長竹竿綁上鐵鉤攀緣陡壁。這裡距離山口上的國民黨守軍雖然只有300餘米,但向外突出的山包,形成了死角,他們看不到這邊的行動。加之紅軍正面攻擊部隊時緊時歇的機槍射擊聲,口子上心情緊張的國民黨守軍根本沒有考慮到這個連猴子也爬不上來的石壁會爬上人來。

  小劉赤著腳,拿著長竿,用竿頭的鐵鉤搭住一根胳膊粗細的歪脖子樹根,拉了拉,覺得比較牢固後,兩手開始使勁地握住竿子,依靠臂力,順竿用力引體向上,緊貼石壁一點一點往上爬。他雙腳輪換著用腳趾摳住石縫或稍微突出的石塊。很順利,小劉「噌噌噌」沒幾步,爬到了竿頭的頂點。在完成這第一竿後,他像猴子似的伏在那根似乎承受不住他身體重量的樹根上,稍微喘了口氣,又向上尋找可以搭鉤的石縫……

  山巖下,紅軍指揮員們都屏住氣息仰視著山頂,生怕驚動了「雲貴川」,好像是誰要咳嗽一聲,他就會掉下來似的。夕照中,只見小劉的身體比猿猴還要靈活,輕盈的身體,忽而攀登,忽而停下。再往上,小劉瘦小的身影顯得越來越小了。崖下的指揮員們高仰著腦袋,小劉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們的心,真是一發系千鈞,這一個人的成敗,關係著整個戰鬥的勝負啊!

  小劉終於攀登上了石壁,他向崖下擺著手。

  眼睛都盯直了的黃團長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摸了摸仰得發僵的脖子,興奮異常地說:「我的媽呀!總算有辦法了。」

  小劉又沿著原來的路線返回到石壁下。

  大家向他祝賀。小劉反倒不好意思,但又十分自豪。他抿著嘴對黃團長在微笑,好像在說:「怎麼樣?我說能上去就能上去嘛。」

  盧班長擠了過來,兩手抓住小劉一甩,放在了自己的肩上,高興地說:「還是我們班的大英雄厲害!」

  小劉拍打著盧班長的頭嚷著:「快讓我下去,快讓我下去。

  晚上還得玩真格的向上爬呢。」

  大家簇擁著小劉向樹林深處走去。黃團長與楊政委開心地笑了。

  楊政委望了望臘子口,說道:「我看這倒不像打仗,卻很像是在開運動會呢!」

  黃團長已經在考慮另外一個問題:「政委呀,我們定個協議吧。過瀘定橋你在前面,這次我來帶翻山部隊迂迴敵人,你在正面指揮,怎麼樣?」

  黃團長擺出一副無與爭辯的姿態。楊政委笑了笑,說道:

  「好吧,我在下面掩護你們,並組織強攻。」

  兩人說著走入樹林深處。戰士們正隱蔽在樹下,將集中的全團指戰員的布綁腿,擰成了幾條粗粗的長繩,準備晚上攻擊時作攀登懸崖用。小劉邊擰繩還邊問盧班長:「這和瀘定橋的鐵索比,哪個粗,哪個結實?」

  「當然我們小劉的這個更粗更結實了。你就給我放心爬吧。」盧班長逗趣地說著,用勁頓了頓手中的長繩。見團長、政委過來了,連忙敬禮。

  1個小時後,擔負攀登石壁迂迴任務的紅軍指戰員一個個背掛衝鋒鎗,腰攜10多顆手榴彈,列隊立正站在團首長面前,等待出擊命令。

  楊成武政委作戰前動員報告:「同志們,大家都看到了,我們正面衝鋒道路狹窄,敵人已經組成嚴密的火力網,我們的兵力展不開,英雄無用武之地。我們必須堅決從側面爬上去,迂迴到敵人側後,打它個突然襲擊。這是攻佔臘子口決定性的一著,要打得狠,奏效快。迂迴部隊由團長親自率領,我在正面負責指揮。毛主席和軍團首長派來了炮兵支援我們,我們一定能突破天險臘子口!」

  迂迴部隊開始徒涉臘子河。先下去的兩名排長,還沒走到河心,便被急流沖得倒在水中,喝了幾口水,才被救上來。部隊只好用幾頭騾子來回騎渡。黃團長焦急地望著往返的騾子,頭上沁出汗珠。他看了看河邊的兩棵大樹,急中生智,要過一個戰士手中的柴刀,向大樹奔去。那個戰士莫名其妙地望著團長的背影。

  黃團長猛揮柴刀,向大樹砍去。原來拿柴刀的那個戰士明白了團長的用意,跑過去接過柴刀,砍了起來。大樹倒下了,向著河對岸的方向。又一棵大樹也被另一個戰士砍倒,歪向對岸。兩根圓木形成了簡易的橋樑,擔負迂迴任務的400餘名紅軍指戰員迅速跑步而過。

  迂迴部隊渡過臘子河後,太陽已經落山。黃開湘握住楊成武的手,說:「政委,等著我們迂迴成功的信號彈。」

  楊政委滿懷信心地緊緊握著黃團長的手。

  黃團長大步跨過臘子河。

  紅軍正面攻擊部隊的掩護槍聲又不緊不慢地響起來。

  暮色中,「雲貴川」小劉身背長繩飛足勇登。

  長繩順著石壁向上延伸,小劉的「尾巴」越來越長。

  「好一個雲貴川的長尾猿!」河兩岸的楊成武和黃開湘都在為小劉嫻熟的攀巖技藝喝彩。

  小劉登上石壁頂端後,將隨身帶的長繩一頭固定在一棵大松樹上,向著岩石下揮動著雙手。

  「上!」黃團長說著,自己首先攀登而上。

  天色已經暗下來。石壁下的紅軍指戰員一個接一個順著長繩爬上去。他們不停地向上爬著,漸漸地看不到人影,只是偶爾傳來幾塊小石子滾落入河的響聲,引起隔著大石壁的那邊的國民黨守軍的幾聲槍響襯托出幾分喧鬧。

  在迂迴部隊渡河攀登同時,楊成武政委開始向擔負正面攻擊任務的部隊作緊急動員:「同志們,我們的前邊是胡宗南的主力部隊,北上抗日的道路只有臘子口這一條。這裡過不去,我們就不能盡快地到達抗日前線。在這之前,烏江、金沙江、大渡河都沒能擋住我們紅軍前進,雪山、草地我們也走過來了,難道我們能讓臘子口擋住嗎?」

  「堅決拿下臘子口!」紅軍指戰員喊出同一個聲音。「把主攻任務交給我們連吧。刀山火海也擋不住我們!」紅6連的隊列中站出了連長楊信義和指導員胡炳雲。他們的背後又站出了10多個人,齊聲喊道:「政委,我們是共產黨員,請考驗我們!」

  楊政委定下了決心,命令道:「好,主攻臘子口的任務就交給你們6連。在團長他們沒有迂迴到位前,我們當前的主要任務是保護住口子上的獨木橋,絕不能讓敵人破壞掉。你們連先搶佔獨木橋橋頭一側高地,控制住獨木橋!」

  紅6連的指戰員們歡呼雀躍。

  「團裡再抽出一部分輕、重機槍,由你們指揮使用。」楊成武向身邊的楊連長胡指導員交代道:「開始準備吧,怎麼樣?

  先選20名突擊隊員。」

  「是!」

  部隊解散各自準備去了。紅6連的戰士們接受了主攻臘子口的任務,都像小孩兒要過年除夕一樣高興,忙著抓緊時間作戰前準備。有的把刺刀、大刀擦了又擦;有的把手榴彈3個綁成1捆,兩個捆成1束,掛滿全身。

  紅1軍團的宣傳鼓動隊上來了。

  胡指導員高喊著:「讓這位同志給咱們說一段快板,好不好?」

  大家齊聲道:「好!」

  「就說段從烏江到臘子口吧。」一位宣傳隊員說著,竹板在他手中隨聲而起:

  

  烏江渡,千山護,紅軍到來齊放路。

  金沙江,萬馬騰,紅軍面前坦途平。

  大渡河,懸鐵索,躬身等待紅軍過。

  大雪山,齊天高,見了紅軍就哈腰。

  水草地,無人煙,紅軍走過喜開顏。

  臘子口,險又陡,一見紅軍就低頭,就低頭!

  楊政委站在戰士中間,猛烈地鼓掌。

  下一個節目又開始了。楊政委來到右邊的陡壁下,參謀長李英華正在這裡指揮迂迴部隊有條不紊地攀登石壁。

  嘩嘩的水聲,急驟的槍聲掩護著他們的行動。偵察連上去了,紅1連上去了,紅2連上去了,……

  楊成武仰視山頂,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

  到晚上9時,迂迴部隊全部順利登上石壁頂端。

  李參謀長對楊政委說道:「團長他們全部上去了。我們這邊開始動手吧。」

  「命令6連發起攻擊!搶佔獨木橋橋頭一側高地。」

  紅6連從正面向臘子口上的國民黨守軍展開猛烈進攻。

  20名突擊隊員在楊連長、胡指導員的指揮下,以密集的火力作掩護,手持大刀和手榴彈,悄悄向隘口獨木橋邊運動。狡猾的國民黨守軍,憑著險要的地形和堅固的碉堡,有恃無恐地躲在工事裡一槍不發,只等到紅軍接近橋邊時,就投下一大堆手榴彈,一團團的火光在隘口上爆炸。

  突擊隊員們見此情景,急得兩眼直噴怒火。待國民黨守軍的手榴彈一停投,又衝了上去。窄而險的山道有很長一段只容一個人通過,國民黨守軍的重機槍火力正對向這裡。紅軍突擊隊的幾次衝鋒,都沒有成功,卻先後傷亡了幾人。

  「打,不能讓兔崽子抬起頭來!」楊連長見衝不上去,命令機槍手狠狠射擊。機槍噴出的火舌吐出很長,映紅了半邊河水。子彈打在國民黨守軍陣地的岩石上,火星四竄。但是,這密集的火力仍然壓制不住佔據有利地形的國民黨守軍。就在突擊隊前進的山道上,國民黨守軍投下的手榴彈一個接一個地爆炸。

  軍團的炮兵在山下死角中也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

  楊政委對胡指導員說道:「換一種方式試試,用政治攻勢。」

  胡指導員走近崖邊隱蔽處,身後跟著幾個帶著紙糊話筒的紅軍戰士,開始喊話:

  「我們是北上抗日的紅軍,從你們這裡借路通過,你們別受長官的欺騙,讓路給我們過去吧!」

  「趕快繳槍,繳槍不殺,還要發大洋給你們回家。」

  臘子口上的碉堡內,幾個國民黨士兵,正各持一挺重機槍,嚴密注視著山下,翹首細聽,但仍不時打出一串串子彈。

  由於紅軍的政治攻勢,槍聲遠遠不如剛才激烈。

  碉堡門口,國民黨軍馬副團長正神情緊張地向旅部報告,請求增派援兵。

  紅軍的喊話聲由山下傳來。馬副團長走到一個士兵面前,抓過機槍把柄,朝著山下就是一陣猛打,並罵道:「你們就是打到明年今天,也別想通過我們魯師長的防區臘子口。」

  山下隨之響起激烈的槍聲和衝殺聲。紅軍又開始進攻了。

  狹窄的山道上幾個突擊隊員正攀緣而上,一個紅軍戰士被擊中,掉入滾滾的臘子河。幾個突擊隊員奮力向碉堡上扔出手榴彈。由於碉堡太高,加之投擲角度不合適,紅軍突擊隊員們扔出的手榴彈根本不可能投入碉堡,反而碰上碉堡的石頭彈回後,滾落到突擊隊員的身邊爆炸,引得碉堡內的國民黨軍一陣陣狂笑。

  楊政委和各營連幹部趴在山下邊,焦急地望著。最後不得不下令暫時停止進攻。

  碉堡中又傳來國民黨守軍的嘲笑和謾罵聲。

  紅軍戰士們紛紛要求再次衝鋒:「讓我們上吧!」「為犧牲的同志們報仇!」「天明前我們一定拿下臘子口!」

  紅1軍團的通信員跑步上來:「報告。毛主席和軍團首長要求匯報戰況。問紅4團部隊現在在什麼位置,有什麼困難,需要不需要增援?」

  楊政委額頭上不知何時已被彈片擦破,流出了血。滿頭的汗水和血混雜在一起,愈加顯露出他內心的焦急。他知道再多的兵力在臘子口前也沒用。他抬頭望了望迂迴部隊攀登的石壁山峰,自言自語但很肯定地說:「黃團長他們那邊什麼動靜也沒有,一定是遇到了困難。該是發起總攻的時候了。請你告訴毛主席和軍團首長,我們現在不需要增援。紅4團一定能完成任務,一定能戰勝各種困難。」

  軍團通信員返身奔去。樹林深處響起「咯登咯登」的馬蹄聲。

  臘子口上高高的山峰下。黃開湘團長正帶領紅4團迂迴部隊奮力向上攀登。

  毛連長第一個爬上了山坡頂,卻找不到向前下去的道路,只覺得到處是懸崖陡壁。黑黝黝的夜晚,有電筒也不能用來照明,大家只好摸著黑到處尋路。

  黃團長伏在坡頂一塊岩石下面,急切地問身旁剛爬過來的小劉:「毛連長找到下山的路沒有?」

  「還沒有。這裡到處是懸崖。」小劉輕聲說道。

  「繼續找。上得來,就應該下得去。」黃團長說。

  臘子口上傳來急驟的槍聲,在夜空中顯得格外響亮。

  「這是政委他們在掩護我們的行動。我們早一點找到通向口子上敵碉堡的路,政委他們就能盡快減少一點傷亡。」黃團長焦急地說。

  毛連長這個突破烏江的英雄,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摸索著在前探路。隨後跟著的1名戰士,突然一腳踩空,掉下深淵。溝底只傳來幾塊亂石的碰撞聲。一會兒,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讓我們記下他的名字吧!」毛連長悲憤地說道,接著問旁邊的戰士:「他是誰?」

  「不知道。」一個戰士悄聲回答。

  毛連長凝視了一下黑洞洞的深淵,繼續在前探路。

  又過了1個小時,毛連長終於找到一條由此出擊口子上碉堡的道路。他高興地轉身對一個戰士命令道:「快去告訴團長,從這裡下山。」

  此時已是深夜兩點整。黃團長帶領迂迴部隊以急促的速度向前衝去。

  臘子口前,激烈的槍聲震盪著每個人的心。為了防止國民黨守軍破壞獨木橋,並牽制其注意力,掩護黃團長所帶領迂迴部隊的行動,楊成武命令紅4團的重火力配合已經衝到橋一側的紅6連突擊隊員,堅決壓制住國民黨守軍向獨木橋橋頭的運動。

  國民黨守軍扔過來的手榴彈,一顆顆在地上亂滾,炸裂的彈片在橋頭30米內的崖路上鋪了厚厚一層。有的地方,沒有爆炸的手榴彈已經堆積在一起。

  為了減少傷亡,楊政委對紅6連連長說:「不要再猛攻,只進行牽制性戰鬥,等待迂迴部隊到達預定位置發出信號後,再一齊給敵人來個總攻擊。」

  受傷的突擊隊員被抬下來,救護人員趕緊忙著料理。樹林中傳出一片嘈雜聲,也間雜著埋怨聲和發誓聲。

  炊事員把做好的飯菜送來了。香噴噴的飯菜,可誰也吃不下去。楊政委看著眼前的一切,自己端起碗來,先猛吃了幾口,對著6連連長和指導員命令似的說道:「你們兩個先帶頭,吃,不吃怎麼能拿下臘子口!」

  楊連長和胡指導員勉強吃了一點。

  楊成武端起了碗,在沉思著,他心裡更是沉甸甸的,端著碗,向一邊走去。

  等待發起總攻的戰士們都做好了一切準備,在離前沿稍遠一點的地方靠著石崖一個個坐著。四周黑乎乎的,不見一點光亮,只有河水翻起的浪花偶爾反射出星星的微光。

  黑暗中,楊政委聽到幾個戰士在低聲議論:

  「敵人對崖路封鎖太嚴啦。」

  「6連打得真熱鬧,可我們在這裡看熱鬧。我看還不如輪換著沖一下,一次攻不上去,次數多了,總會給敵人造成疲勞。」

  戰士們的話提醒了楊政委,他返回身來,走到楊連長和胡指導員身邊,說道:「楊連長,我們換一下打法。我們現在就是整個6連從正面撲上去,也很難達到佔領臘子口的目的,倒不如抽出部分同志組成突擊組,以小分隊的形式接二連三地向敵人輪番進攻,疲勞和消耗敵人,等待迂迴部隊成功到達後,我們再伺機進擊敵人,爭取奪橋。」

  「對,這是一個好主意。」楊連長說著扔下飯碗,奔向小樹林。

  一會,前沿又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和喊殺聲。

  山上碉堡內,打盹的國民黨守軍又被激烈的槍聲驚醒。頭纏繃帶的馬副團長手持駁殼槍在督戰。這時,魯大昌的王副官趕到了這裡,他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一樣,彎腰進了碉堡。

  「報告副官。我團正在堅守,已打退共軍56次衝鋒。」王副官翹著大拇指,說:「好,好。你們為黨國立了大功,戰後我一定向魯師長和胡司令舉薦提拔你。我押送的迫擊炮彈已到,你們的堅守看來更不成問題了。另外,胡司令受蔣委員長委託,轉授予堅守臘子口的眾官兵每人30兩黃金。戰後在岷州城下發。」

  「謝謝長官。」碉堡內的國民黨官兵情緒陡然高昂。碉堡眼中的機槍又吼叫起來。

  激烈的槍聲驟然響起。臘子口正面,紅軍突擊隊在輪番進攻。

  山下小樹林中,楊政委帶著幾個參謀人員正看望部隊。在此休息待命的總攻部隊,聽著前沿6連指戰員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哪能入睡。他們一見政委來了,都爭著上來要任務和打聽前面攻擊部隊的進展情況。

  「政委,讓我們5連上吧!」

  「政委,讓我們8連上吧!」

  「前面情況怎麼樣?」

  楊成武說道:「同志們,不要著急。現在是兩點半,3點前,全團全部進入總攻位置。現在抓緊開飯,做好向縱深追擊的準備。」

  楊成武又向前走去,他遙望著對面的山峰,對李英華說:「參謀長,你帶3個戰士去專門觀察右邊懸崖上空,黃團長發出的信號,我們別看不到。」

  「是!」李參謀長返身跑步離去。

  懷表上的指針指向3點,紅軍指戰員們睜大眼睛注視著天空,仍不見一絲信號彈的蹤影。只有一顆顆忽明忽暗的星星零亂地懸掛在寒空。

  表上的指針在奔跑,3點30分過去了。「卡噠卡噠」的鐘表聲隨著時緊時疏的槍炮聲跳動著,催人心弦。

  紅6連又組織了8名突擊隊員,他們一個個背著大刀,身掛手榴彈,手持短槍,正伏在山巖下等待出擊的命令。

  此時槍聲停了,一切都靜了下來。

  山上碉堡內,幾個國民黨軍士兵又打起盹來。王副官揮舞著手槍吆喝道:「不許睡覺。共匪到了就會要你們的腦袋!」馬副團長伸著懶腰,打著哈欠說:「王副官,我們勝利了。

  你聽,山下共匪已無力再進攻。」

  那幾個士兵又吵嚷著:「讓我們睡一會兒吧。打一整夜了,天都快亮了。援兵怎麼還沒到?」

  這時,一個國民黨軍士兵突然跑進來報告:「報告副團長,左邊山林中發現共軍主力。」

  王副官驚恐萬狀:「啊!什麼?不會吧。他們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是真的。他們就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正向這邊打來。」

  馬副團長問:「我們的援兵快到了吧?」

  王副官的聲音有些變調:「岷縣特務團拂曉到達。第12師也可能來援。我們一定要堅守住臘子口。」

  一個國民黨軍連長跑進碉堡來報告:「副團長,我們側背遭共軍襲擊,樹林裡到處都有紅軍,如不及早退卻,天大亮就撤不下去了。副團長,我們剛接到情報,特務團已來不了……」

  「你動搖軍心,該當死罪!」王副官手一揚,「叭」的一聲,那位連長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倒在地上。

  「王副官,你怎麼這樣對待我的弟兄?」馬副團長的臉色很難看。

  「不許動搖軍心。誰再敢說一個撤字,我立即打死他。」王副官吹著冒煙的槍口,蠻橫地說。

  臘子口下,楊政委一邊看著突擊隊勇敢衝殺,一邊望著對岸山頂。李參謀長走了過來,說:「黃團長他們一定遇到了困難。」

  「是啊,天都快亮了,要是天明前,黃團長他們完不成迂迴任務,我們和他們不能在臘子口上聯合起來給敵人最後的一擊,那麼,我們整個戰鬥部署就會暴露,6連突擊隊就是衝過這一道口子,也難以立即攻擊敵人第2道防線。」

  通信員向政委這邊跑來:「報告政委,6連的突擊隊衝到橋根下了!」

  口子上的獨木橋橋頭,指導員胡炳雲正帶著突擊隊員向對面進攻。這時,前面山峰上突然一道紅光閃現,1顆紅色信號彈躍上天空。

  「信號彈!紅色信號彈!」楊成武喊出聲來。

  緊接著,山峰上又升起1顆綠色信號彈。

  一紅一綠那正是紅4團規定的總攻信號。鮮紅色的拋物線一側,翠綠色的弧線劃過大半個天空,如兩道拱門,搭在臘子口山巔。耀眼的光芒透過拂曉的薄霧,照亮了臘子口。

  「黃團長的信號!」

  「迂迴部隊勝利到達預定地點。」

  臘子口下,紅軍指戰員們一片歡騰。

  「發信號彈!」楊成武命令通信員。

  「通!通!通!」接連3發黃色信號彈射向天空。

  這信號彈彷彿像3顆金黃色的天星,在拂曉前的茫茫晨霧中閃耀著光輝。與那一紅一綠的信號彈在天幕上交相輝映。

  「發起總攻!」楊成武命令。

  「最後的一擊終於盼到了!」參謀長李英華舒了一口氣。

  山上山下同時響起了嘹亮的衝鋒號聲。紅6連的英雄們爬過了獨木橋。

  碉堡內,國民黨守軍王副官和馬副團長的督戰喊叫聲,有時比機槍的吼叫聲還大。突然,一個士兵大叫著:「副團長,我的槍!槍……」

  碉堡外,只見一名紅軍戰士正抓住滾燙的槍管向下壓,向外拖,槍口吐出的串串火舌,從頭頂穿空而過。

  幾個國民黨軍士兵驚呆了,也連忙過來幫奪槍。那個馬副團長拿起1顆手榴彈,拉出弦,慌忙塞了出去。冒著煙的手榴彈從槍眼內推出,滾下臘子河中爆炸了。碉堡外的紅軍戰士仍緊緊抓住槍管不放,橋上幾個突擊隊員正衝殺過來。

  碉堡內,國民黨士兵抓住槍架拚力搶奪。雙方僵持著。槍架扯壞了,一個國民黨士兵一屁股摔在地上。碉堡內的機槍已打不響了,碉堡外那個紅軍戰士的雙手被燙的冒出了煙,顯然烤焦了。但這個無畏的戰士仍未鬆手。

  慌張中的王副官拿來1挺輕機槍,但槍眼太小,插不出去。而那挺扯壞了的重機槍又拖不進來。外面的紅軍戰士雙手緊扣吊在碉堡下,但因槍身後部大,也推不出去。碉堡中,這邊一側只剩1挺重機槍還在猛烈向山道上爬過的紅軍戰士掃射著。馬副團長又拉開1顆手榴彈的弦,稍停了下來,塞出碉堡石孔。

  手榴彈在石孔外爆炸,緊握槍管的紅軍戰士隨著轟鳴聲滾落下臘子河。1挺輕機槍從石孔中伸出來,吐著猛烈的火舌,剛爬近碉堡的紅軍戰士又被彈雨壓了下去。幾個戰士翻身落河。

  就在這時,黃團長帶領的迂迴部隊突破幾處國民黨守軍的封鎖,已經從後面攻擊到口子附近。他們居高臨下,看準下面幾個沒有頂蓋的碉堡和國民黨軍剛設置的迫擊炮陣地,扔下一個接一個的手榴彈。

  口子上碉堡中的國民黨守軍經不住來自頭頂上的轟擊,沒有被炸死的只好棄守而逃。碉堡底下的紅6連的指戰員掄著大刀,端起步槍,衝過獨木橋,奮勇追殺。

  晨曦中,紅4團正面攻擊部隊登上臘子口。指戰員們身背步槍,掄起雪亮的大刀,向著國民黨軍群中左砍右殺。

  紅軍控制了獨木橋,並搶佔了隘口上的兩個碉堡。

  楊政委對李參謀長命令道:「快,兵分兩路,沿臘子口向峽谷縱深擴大戰果。」

  李參謀長跑步離去。從臘子口下衝上的紅軍分為兩路,向國民黨軍縱深撲去。

  國民黨軍殘部在王副官帶領下,退到了第2道防線陣地,仍在拚命抵抗。王副官歇斯底里喊著:「快,快!沿山放火!」

  潰敗的國民黨軍在長長的峽谷裡點起了野火,由於溝的兩側荒草遍地,古木參天,火乘風勢,烈焰騰空,「辟辟啪啪」的火燒之聲遍山響。但這怎能阻擋住紅軍勇士們的繼續追擊,指戰員們從忽閃卷騰的火舌之間跳過去,不給國民黨軍殘部一點喘息機會。

  慌亂中,王副官突然一腳踩空,摔在地上,身上帶的一捆金條也掉了出來。馬副團長見狀,端起衝鋒鎗,突然朝著王副官就是一梭子。王副官斃命。馬副團長撿起金條向山坡下滾去。

  臘子口上飄揚起紅旗。紅4團部隊會合了,黃團長和楊政委緊緊地握著手。

  黃團長身上的衣服幾乎成了布條,楊政委打趣地說:「喲,老黃穿上花衣服嘍!」

  楊成武尋視了一下四周,問道:「哎,小劉呢?」

  毛振華從後面跑上來,眼裡含著淚水,急促地說道:「團長,政委。都查了,就是找不到小劉。今天發起衝鋒時,就沒見到小劉。是不是掉下峽谷的那個戰士就是小劉。」

  黃團長的眉毛都擰在了一起:「快,繼續找!」

  楊成武望著腳下滾滾的臘子河,問道:「小劉叫什麼名字?」

  毛連長回答:「大家都叫他小劉,只知道他是在貴州入伍的,苗族人。參加過我團在雲南、貴州、四川等地的作戰,所以大家又叫他『雲貴川』。我們整天忙著打仗,還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麼?原來我也以為他姓雲,名貴川呢。」

  「再找一找看。」楊成武關切地說。

  毛連長向著崖頂跑去,邊跑邊高聲喊道:「雲—貴—川!」

  黃團長和楊政委對著群山,望著漫卷的紅旗,也在高喊:

  「雲—貴—川!」

  群山沉默,臘子口無聲。

  楊成武感慨地說道:「雲—貴—川,我們艱難的歷程。」

  臘子口下,一片激戰後的景象。這裡的樹木差不多每株都體無完膚,斷枝落葉,原來青青的綠草地到處是被炸翻的黃土,有的地方已成焦土。谷地上,手榴彈木柄和沒有爆炸的手榴彈,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紅軍大隊人馬從上面踏行而過。指戰員們面對眼前的一切,不由肅然起敬,默默地向前奔去。

  臘子口上,紅軍大隊正在擁擠地通過。道路兩邊到處是國民黨軍的死屍和丟下的槍支、彈藥、被服等各種軍用物資。紅1軍團宣傳隊員站在獨木橋橋頭,正打著竹板鼓動部隊。道旁的石壁上貼著紅紅綠綠的標語:「不怕肚子餓,就怕敵人跑。」「追到岷州去,活捉魯大昌!」

  山頂上,毛連長仍在大聲疾呼:「雲—貴—川!」這喊聲震撼著臘子口,天地之間發出渾厚的回聲,伴著臘子河急促的流水迴盪著。滾滾河水為在此英勇犧牲的紅軍烈士們嗚咽,為紅軍由此踏上新的征程送行。

  臘子口一戰,中央紅軍贏得了決定性的勝利。這正是:

  峭峰插雲一線天,隴蜀千障峽道連。秋風夜雨臘河吼,關險防固敵凶頑。絕壁險巖擋不住,神兵飛下萬重山。橫掃白雲葬深谷,征師高歌進甘陝。

  臘子口戰鬥,是紅軍長征途中少見的硬仗之一,也是出奇制勝的一仗。這一仗打出了紅軍的威風,顯示了紅軍戰士智勇雙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硬骨頭精神,徹底粉碎了國民黨軍企圖把紅軍困死、餓死在雪山草地的計劃。

  紅軍大隊長長的隊伍,正從臘子口跨向北方,這股鐵流一直向前延伸。

  感慨萬千的楊成武政委即興賦詩《突破天險臘子口》一首:

  臘子天下險,

  勇士猛攻關。

  為開北上路,

  何惜鮮血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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