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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佳人理案


  院長說這麼大的一個案子,又與當地政府的利益密切相關,他作不了主,要由幾方面聯合辦理,具體講就是要由市委書記的秘書起草判決書,由市委書記簽發,由法院院長轉交審判長,由審判長宣讀。

  禮拜五傍晚,公司的兩輛「大巴」拉著全體員工到「久久隆」蒙古烤肉店去吃自助火鍋,然後再一同去大劇院觀看中央芭蕾舞團演出的《紅色娘子軍》。這兩樣活動姚綱都很想參加:台灣人來這裡搞的那家自助火鍋餐廳很有些特色,衛生搞得好,料菜品種多,價格不貴,吃法隨便,尤其是那裡供應的羊肉片雖沒有北京「東來順」的講究,但在傳統上很少食羊肉的廣東地區卻也算相當不錯的了,姚綱主要就是衝著那些隨便吃多少的羊肉片喜歡上那家餐廳的。芭蕾舞本來就是姚綱所迷戀的少有的藝術品種之一,何況此次來演出的樂隊指揮正是姚綱中學時很要好的一名同學,而其中的一名女主演則是姚綱姨媽的孫女,也就是姚綱的外甥女了。

  這兩樣活動姚綱都參加不了,他要等吳麗菁來談一個案子。姚綱本來是約吳麗菁今天上午來的,但吳麗菁突然來電話說上午有急事脫不開身,改在了下午。但下午何彬突然闖了來,說純子的情況似乎不太好,要帶著姚綱一起去醫院看望純子。於是姚綱又趕緊打電話給吳麗菁,請她晚些再來。此時姚綱才從醫院趕回來,心情仍有些沉重、看來純子不僅僅是被人打傷了,她很可能還患了某種不治之症。大夫說由於檢驗手段不足,目前還不能確診,但如將來的檢驗結果與醫生的初步診斷吻合,則純子在世的日子恐怕也就十分有限了。

  純子對自己的病情似乎還一無所知,見了姚綱與何彬就喊著要出院,說她根本就不需要住院治療,再住兩天她肯定會憋死在這裡。趁何彬去衛生間的時候,純子把自己住所的房門鑰匙塞給姚綱,又摟著他的脖子嬌滴滴地求他幫助回家取一個小皮夾子,說那東西對她很重要,還囑咐他千萬別讓何彬知道了。姚綱為人忠厚,與何彬分手後便按照純子所講的地址,偷偷跑到純子的住處取來了那只精巧的小皮夾子。路上打開一看,姚綱驚恐地發現那裡面竟是幾包海洛因!

  這種東西姚綱是認識的一他接手這個公司時,從前任總經理的保險櫃裡看到過這種東西。那位總經理曾專門組織了一套人馬,借為某些特權人物進口某些「特批」產品之機順便走私占毒品。姚綱沒有前任那麼大魄力,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他堅決不肯繼續做下去。那些白粉他既不敢要人去賣掉,也不願交到公安局去惹麻煩,於是偷偷地倒進廁所裡沖走了。此時發現純子吸毒,姚綱心裡十分難過,但想來想去還是把小皮夾子交給了純子。她已是不久於人世的人了,姚綱不忍心看到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再產生新的痛苦。

  「姚總,吳律師來了。她說她在樓下的西餐廳等我們。」秘書馬小姐站在門外輕聲招呼姚綱。

  「是嗎?她怎麼不上來呢?」姚綱並沒有期待馬小姐作出回答,而是趕緊起身向電梯走去,馬小姐拿起桌上的卷宗等物品,關好辦公室的門也隨後跟了過來。

  吳麗菁不久前才學會開車,剛才遇紅燈時停車不及,與前面的一輛車碰了一下。自己的「本田」碰碎了兩盞燈,前面的「奔馳」卻只留下點擦痕。雖然如此,但畢竟是吳麗菁沒理,人家張口就向她要五千元賠償。兩個人理論起來沒完,把交通也給阻塞了。值班警察過來看了看二位,一句話沒問似乎便已明白了全部經過,把「奔馳」車上的大肚子男人狠狠訓斥了一頓,揮揮手讓他先走了。

  吳麗菁以為這位嚴厲的警察非得找自己的麻煩不可,起碼也會對自己的開車技術挖苦幾句,交通警說話之刻薄在國人中是出了名的。但沒想到那位四肢發達的老兄只同她閒聊了幾句就讓她走了,還給了她一個修車店的地址,說吳小姐到那裡去修車,願意給錢就給幾塊,不願意給錢只要說是他的朋友,修車店絕對會免費服務。

  吳麗菁撞了車本來十分沮喪,此時倒心情愉快起來。吳麗菁覺得,那位素不相識的警察之所以對自己如此友好,無非就因為自己是個年輕漂亮的女性。這個城市的人思想就是先進,不像她那地處偏僻的家鄉,所有的人都那麼愚昧,重男輕女,完全不懂漂亮女人的價值。即便是她上大學的那個建在山坡上的所謂大城市也不行,那些愚鈍的教授講師竟然不懂得為漂亮的女學生提一提分數,搞得她吳麗菁每次考試的成績都排在最末,丟盡了面子。可人家這裡的人就是不同,前幾年她在這裡參加律師資格考試,分數差了一大截,找到閱卷的老師後,人家沒廢什麼話就幫她把分數給改了,給提了,結果她便順利通過了那種只有百分之幾的人可以通過的難度極大的考試。

  吳麗菁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對自己充滿信心。她想只要自己的青春還在,她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便可如魚得水,便可心想事成。姚綱這傢伙自上次見面後一直沒同自己聯繫,自己也沒再理睬他,可現在他終於忍不住了,主動約自己見面了。

  吳麗菁想到得意處便習慣地抄起手提電話,撥通了姚綱的辦公室。但接電話的是馬小姐,馬小姐客氣地告訴她姚總正在打國際長途電話,請吳律師在樓下的西餐廳等候,姚總很快便下去同她會面。吳麗菁晴朗的心一下子變得陰雲密佈。她最討厭身邊總帶個女秘書的男人,可在她所接觸的這些公司老闆當中,卻一時也想不出個例外來。

  這馬小姐近來也發生了一些變化。過去她總是下班後便回家,很少陪姚綱加班。可現在呢,如果她看到姚綱確實有工作要做,而且她也幫得上手,她便會留下來陪伴姚綱,幫助他做一些事情,害得姚綱輕易不敢泡在辦公室裡了,有事也會抓緊做完趕快離開,免得連累馬小姐遲遲不能回家。今天姚綱因公司發生的一件麻煩事約見吳麗菁,本應當由主管有關項目的部門經理陪姚綱同吳麗菁會談,但馬小姐把案卷接管過來,把那位經理打發走了,她要親自協助姚綱辦理這件棘手的事。

  其實,馬小姐倒不是對這個案子有多大興趣,她是對姚綱會見吳麗菁有興趣。上次吳麗菁來公司時給馬小姐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她暗地裡對她的評價是又騷又滑,簡直是個狐狸精。她覺得像姚綱這樣的大善人,同吳麗菁交往過密肯定沒有好結果,輕則玷污了軀體,重則丟失了靈魂,說不定最後連向帶骨頭都得被她啃光了。因此,她有責任為姚綱保駕護航,使他最終安然駛入自己為她築起的堅實而溫暖的海港。

  吳麗菁在西餐廳剛剛坐定,姚綱與馬小姐便進來了。她一看姚綱與馬小姐走路的姿態心裡就更加不舒服起來:馬小姐趾高氣揚地走在前面,姚綱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那樣子哪像老闆與秘書,簡直像女主人與男僕!其實這吳麗菁又「土」了。人家姚綱他們公司是老牌外貿企業,人人精通外事禮節並已形成了習慣。男女在一起活動時,除非上廁所是各進各的門,不需要禮讓,否則永遠都要遵守「女士優先」的原則,與各自的行政級別並沒有多大關係。

  心裡雖然不痛快,但面子上還是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吳麗菁趕緊站起身同姚綱和馬小姐握手寒暄。三人落座後,姚綱坐在了吳麗菁的對面,馬小姐坐在姚綱的裡面、吳麗菁暗暗為自己選了張長條餐桌而後悔,這樣倒讓他們兩個顯得親密無間,自己成了對立面了。要是早想到這姓馬的也會來,她肯定會選一張圓形餐桌——這鬼餐廳裡竟然沒有圓形餐桌!那就選一張方形餐桌,每人坐一面,也不會讓這個礙事的騷貨佔這麼大便宜。

  「吳律師,我們是不是先點菜,然後邊吃邊談?」姚綱雖然是同吳麗菁說話,但也側過臉看了看馬小姐,意思是同時徵詢她們兩個人的意見。

  「好吧。不,還是先談工作吧。飯可以遲些再吃。」吳麗菁看到秀色可餐的馬小姐,似乎已餐飽了肚子,沒有了胃口,一時還真不想吃什麼東西。再說,先談工作,也可顯出她廢寢忘食的工作精神。

  「也好。那就先要杯飲料,過一會兒再吃飯吧?」

  姚綱招了招手把服務員喚過來,請吳麗菁和馬小姐點飲料,他自己卻不再開口。同馬小姐在一起時,如果姚綱為自己要的飲料不合馬小姐的心意,馬小姐會毫不猶豫地給他換掉。久而久之,姚鋼也就不再惹這個麻煩,全都聽任馬小姐擺佈了。奇怪的是,每次馬小姐為他要的飲料,都很適合他這天的口味和需要,用後很覺順暢。

  吳而菁要了一杯冰凍咖啡。馬小姐為自己要了一壺英國茶,卻為姚綱要了一大杯啤酒,這使姚綱大感意外。姚綱想,馬小姐知道自己不善飲酒,尤其不喜歡喝這種暗藏殺機的刷鍋水,半杯入肚就能使他面紅耳赤暈頭暈腦的。今天還要談工作,更不是飲酒的時機,可她怎麼竟要灌自己喝啤酒呢?莫不是搞錯了吧?姚綱用疑惑的目光看看馬小姐,馬小姐平靜地笑笑,用下巴指一指啤酒杯,意思好像是說你就喝這個吧,沒錯。姚綱在外面跑了半天此時正覺口渴,見馬小姐沒有搞錯也便相信這是正確的選擇,端起來「咕嚕咕嚕」便灌了幾大口。涼絲絲的啤酒落入肚裡、姚綱馬上感到疲倦的身體輕鬆了許多,憂傷的心情舒暢了許多。

  「小婷,把文件給我。」姚綱話一出口頓覺語失。他平時只有在辦公室裡沒有旁人時才偶爾這樣稱呼馬小姐。有他人在場時絕不敢這樣叫她,怕引起誤會。今天這鬼丫頭的一杯啤酒,倒是讓姚綱的身體輕鬆了,可卻把他的思維搞遲鈍了,當著吳麗菁的面便如此稱呼起自己的女秘書來了。

  吳麗菁果然對姚綱的話十分敏感,送到嘴邊的水杯突然停了下來,看看姚綱又看看馬小姐,眼睛裡露出狐疑的目光。馬小姐卻像什麼也沒看到,只是翻開裝訂得整整齊齊清清楚楚的卷宗,從容地遞到姚綱的面前。

  「吳律師,事情是這樣的……」姚綱為避免尷尬,趕緊把話引入正題,「……我們在本省某市參與投資了一大型化工廠,本公司出資八千萬元占4O%的股份,美國萊斯克爾公司提供當今最先進的專利技術和關鍵性的原材料占30%的股份,投資所在地的東興集團公司以現有廠房和土地使用權入股,持另外的3O%的股份,並負責經營管理工作。工廠投產已一年有餘。大致情況是:工廠停產時每月虧損數十萬元,工廠開工時每月虧損數百萬元。為減少虧損,工廠領導層前不久已作出長期停產的決定。」

  「為什麼開工比不開工還虧損得多呢?」

  「因為開工就需要購買原料,就需要支付生產成本。而所生產的產品大多是無用而有害的廢物,沒有市場,堆在倉庫裡污染環境,拉出去處理要支付有毒廢棄物處理費,十分昂貴。所以,讓工廠長期停工也許是最佳的選擇了。」

  「為什麼會生產出這樣的產品呢?是技術不行嗎?」

  「有可能是技術不行,但是到現在也沒搞明白到底是誰的技術不行。廠方說美國公司提供的所謂專利技術根本就是騙人的把戲,生產不出好東西來;美方說他們的技術是絕對可靠的,但工廠的工程師水平太低。沒能真正掌握他們的技術。」

  「那就請他們派工程師來,或者派人到美國去接受培訓好了。」

  「不錯。廠長帶著幾個人到美國去了一個多月,但回來後仍然生產不出合格的產品來。於是副廠長又帶著幾個人去了二十多天,接下來廠辦公室主任又帶人去了兩個禮拜,估計往後該輪到車間主任帶人去幾天了。雖然已培訓了幾十人次,可工廠的機器一開,依舊主要是生產垃圾。」

  「那還是他們的技術不行嘛!」

  「可培訓回來的人便沒有人再說他們的技術不行,而是說人家的技術肯定是貨真價實的先進技術,根本原因可能是我們的原材料不行。如果全部採用進口原材料,則材料的價格比成品價格貴一倍以上,產量越大虧損也就越嚴重。所以在我們看來,這個工廠不管是生產也好,停產也好,歸根結底是死定了,我們那八千萬投資也就打了水漂兒了。」

  「那就趕緊撤回投資吧。」

  「這正是我們的想法。能拿回多少算多少,總比全扔在那裡要好些。但協商了幾次。工廠分文不給。」

  「那就打官司吧?」

  「看來只能出此下策了。這也就是我們今天請您來的原因了。」

  「這怎麼是下策呢!這種官司費不了什麼力氣,一打准贏,何樂而不為呢?」

  「但願如此。」姚綱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強;馬小姐也笑了笑,笑得頗不以為然。

  「我們很想委託吳律師幫助打這場官司,但在採取行動之前,我們想就幾個問題聽聽吳律師的意見。」姚綱灌了幾口啤酒,接著說了下去,「根據我們最近瞭解到的情況,這個工廠現在實際是負債度日,發工資都是向銀行借款。我們那幾千萬資金,一部分被他們償還了合資前的銀行貸款,其餘的則差不多早被花光了。」

  「它不是還有價值幾千萬元的廠房、設備和土地使用權嗎?讓法院給它拍賣了就是了。常言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嘛。」

  「工廠為了取得銀行貸款,這些東西早在合資前就已抵押給銀行了。這個情況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什麼?合資前就抵押給銀行了?」吳麗菁當了好幾年律師,這種稀奇古怪的事還是第一次遇到。「既然是這樣,那些東西根本就不能作價入股。你們怎麼會同他們簽這樣的合同呢?」

  「合同是前任總經理簽的,姚總並不知情。」馬小姐插了一句。

  「據瞭解以前情況的同事講,簽合同時該工廠確實出具了土地使用權證書、財產評估報告等必要的文件,並且有當地政府部門的鑒證材料。不過,據說合同簽訂后土地使用權證書就還給了銀行,其他文件則全部丟失了。此外,這個項目起初只是工廠與美方的雙邊合作,後來在美方和當地政府的一再懇請下,本公司才加人進去。據美方委託國外權威機構所作的可行性報告講,項目投產後,每年的產值在兩億元以上,稅後利潤至少為四千萬元。現在看來,產值達到兩億元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有價無市;利潤超過四千萬也是可以達到的,不過卻是負數。」姚綱說到這裡淡淡一笑,又自言自語似地補充了一句,「負數而已。」

  「天哪,他們這是詐騙行為嘛!是幾方聯合起來詐騙你們一家呀!」吳而菁驚得叫了起來。

  「我們知道這幾乎就是詐騙,可問題是現在怎麼辦。」馬小姐不屑地看了看吳麗菁。

  「我看這已不是單純的民事糾紛,還牽涉到刑事犯罪問題。我的意思是雙管齊下,一方面通過民事訴訟要求法院確認對方以欺騙手段簽訂的合同無效,並要求他們賠償損失,另一方面向檢察院舉報,要求立案偵查他們詐騙國家資財的行為。案情這麼明顯,我看要贏這場官司不是什麼難事。」吳麗菁顯得很有信心,輕蔑地看了馬小姐一限後便把目光停在了姚綱的臉上。

  姚綱始終微笑著,不管是他自己講話還是聽別人發言,臉上始終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姚綱繼續道:「我們公司的一名業務員是當地法院負責人的近親,通過他我們與法院院長接觸了一下。院長說這麼大的一個案子,又與當地政府的利益密切相關,他作不了主。要由幾方面聯合辦理。具體講就是要由市委書記的秘書起草判決書,由市委書記簽發,由法院院長轉交審判長,由審判長宣讀。判決結果可想而知。至於檢察院方面,我們也接觸了一下,他們認為合同各方在談判中互相隱瞞了某些情況是可能的,但肯定構不成詐騙罪,檢察院不可能對這麼點屁事立案偵查。」

  「既然你們什麼工作都做了,還找我幹什麼?」吳麗菁有些不高興了,「如果是這種情況,恐怕我也沒什麼辦法。」

  「如果當事人都能做的事,當然就沒必要請律師了。正因為情況複雜,我們沒辦法可想了,所以才請吳律師幫忙呀!」馬小姐的語氣有些不冷不熱的意味。

  吳麗菁對馬小姐的插話很是反感,但也找不出什麼適當的話來反駁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像想起了什麼,說:「某些偏遠地區的司法機關地方保護主義確實嚴重,水平也極低。但我們可以避開他們,直接到省高級法院起訴。」

  姚綱眼睛一亮,趕緊接過話來問道:「可以這樣嗎?一審案件不是最多只能起訴到中級法院嗎?」

  「不一定。高級法院甚至最高法院都可以受理一審案件,主要看案件的大小了。你們這個案件爭議金額有幾千萬之多,當事人中又有一方是外國公司,應該可以直接到省高院起訴。如果敗訴了,還可以上訴到國家最高法院。」

  「那就好了!」姚綱臉上顯出興奮的神情,「如果能避開那個地方打官司,我們的興趣就大多了。」

  「不過,你剛才說那個工廠既沒錢又沒物,連廠房都在簽合同之前抵押給銀行了,因此恐怕贏了官司,你們也拿不回來多少錢的。這種白忙一場的事現在是很平常的。」

  「那就管不了這麼多了。先打贏官司再說,至於能拿回多少錢,甚至是不是還會再賠上一些,也就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了。不是常聽人說『賠本賺吆喝嗎』?對於我們這些國營企業來說,有時吆喝比賺錢更重要。你說是嗎?」

  吳麗菁沒在國營企業做過事,對姚綱話中的含義未能完全領會。馬小姐對姚綱的話可是深有體會,不禁咯咯笑了起來。吳麗菁見別人笑,也就跟著笑了幾下。

  待大家笑完了,姚綱接著說:「此外還有一個情況,美國那家公司的總代理就設在本市。起初我們以為他們美方在這項合作中也是受害者,說不定能與我們聯合起來解決這場糾紛。但與他們聯絡後,發現他們對解決糾紛毫無興趣,連見面談一談都覺得沒有必要。所以,我們確實不能排除他們是雙方聯合起來坑害我們一家。如果真是這樣,問題肯定就更難解決了。不過這還只是推測,我們手中沒有任何證據,也沒有可靠的信息或情報。你如果認為必要,可以先與他們接觸一下,或許能瞭解一些有用的資料。你以律師的身份去找他們,估計他們會給面子的,不像我們總吃閉門羹。如果何時需要我們出面,我們也樂意與他們直接交鋒。」

  姚綱把卷宗遞給吳麗菁,說;「這裡有他們的聯繫地址。另外,吳律師你回去後先抽空看一看文件,怎樣行動全聽你安排,需要我們怎麼配合儘管提出來。現在嘛,我看我們還是先吃飯吧。」

  大家都覺得有些餓了,於是便點菜吃飯。不知為什麼,吳麗菁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一下點好幾個菜,每樣吃幾口,而是只要了一份牛尾清湯和一份色拉,卻全都吃光了。馬小姐為自己要了一盤青菜和幾片三紋魚,為姚綱要了一大盤德式燒豬蹄,說是為姚綱補補腦子。姚綱覺得有些不可理解,這腳上的營養能補到腦子裡去嗎?但他仍然老老實實地吃光了,味道卻是滿不錯的。

  姚綱吃完盤子裡的東西,又把杯子裡剩下的幾口啤酒全都倒進嘴裡,覺得肚子裡很充實,腦袋上很熱乎,但奇怪的是卻沒有暈糊起來。她看著楚楚動人的吳麗菁,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其實也有幾分可愛之處。但當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馬小姐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時候,便趕緊把思緒和目光一起從吳麗菁的身上收了回來。

  大家談得還算比較愉快,飯吃得也很順利。分手時,吳麗菁一定要姚綱搭她的車回家,姚綱說他的住處步行只需十幾分鐘,就不必麻煩她了。姚綱三番五次地推托,吳麗菁五次三番地堅持。最後吳麗菁指著碰壞的車燈說:「姚總是不是看我開車的技術太差,怕連累您的貴你呀?」姚綱不好意思起來,轉過頭看看馬小姐,顯出為難的神情。

  馬小姐爽快地說:「既然吳律師一番好意,我們也就不要推辭了,反正也是順路。」說著便拉姚綱上了車。

  今天這場會談,有馬小姐在旁邊礙手礙腳,吳麗菁時常感到有些彆扭。她甚至莫名其妙地有點自卑的感覺,覺得這姓馬的婊子總像居於某種比自己有利的位置,同她鬥法總組佔到便宜。可仔細一想,又實在想不出她哪點比自己強。不就是個大學都沒畢業的半瓶子醋嗎,聽說還是個領著崽子的小母豬,有什麼了不起的!雖說她那凹凸不平的身段和那裝腔作勢的神態挺能迷惑男人的,但真到了床上也不一定真有什麼本事。吳麗菁想來想去覺得不服氣,她不信她就不能把姚綱從這姓馬的手裡奪過來。本來,這段時間同姚綱沒什麼聯繫,她對姚綱的興趣已不是那麼強烈了,現在因為馬小姐的緣故吳麗菁卻又來了情緒,又覺得姚綱確是個寶貝,值得她搏一搏,鬥一鬥,輸贏現在還沒分出來呢。

  吳麗菁本想拉著姚綱找個咖啡廳單獨坐一坐,聊一聊,或者乾脆就到姚綱的住所去,只要自己有機會單獨同姚綱呆上一會兒,天平自然會向她這邊傾斜過來。可沒想到這姓馬的如此刁鑽,竟然也一同鑽到車裡來了,像只討厭的蒼蠅盯上自己了。吳麗菁心裡恨得直罵娘,表面上卻還得裝出一副又驚又喜的樣子。

  「馬小姐也走這條路嗎?那乾脆我們先送馬小姐,然後再送你回家。你看好嗎,姚總?」

  「我看不必那麼費事了,到前面我就下來吧。」姚綱忙了一天已感到很疲勞,想盡快脫身了。

  「就到姚總那裡吧。」馬小姐似有意無意地搭了一句。

  路程很短,吳麗菁尚未想好對策,車已到了嶺南花園的大門口,她只好停了下來。姚綱推開車門下車,馬小姐也隨後跟了下來。馬小姐對吳麗菁說了聲「謝謝」,道了聲「拜拜」,挽起姚綱的胳膊就走,姚綱稀裡糊塗地就被她拉進了院子裡。吳麗菁看著二人親密的樣子,直感到心裡發悶,腰腿發軟,手腳發麻,似乎連踩下油門的力量也沒有了。她閉上眼睛,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使自己平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駕著搖搖擺擺的車子悻悻離去。

  一向平靜如水的馬小婷此時臉蛋兒紅紅的顯得有些興奮。她挽著姚綱的胳膊,儼然一對夜歸的恩愛情侶,惹得院子裡的人都以羨慕的目光看上他們幾眼。

  「我還是在你剛住到這裡時來過一次。轉眼一年多了!你住的是哪個門?我都忘記了。」

  姚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道:「小婷,時間可不早了。你不需要趕快回家嗎?」

  「我從香港帶過來一個『菲傭』,很能幹,很可靠的,幾乎什麼事也不用我操心了。我想就是一夜不回去也沒關係的。」馬小婷似乎又在有意無意地回答著,說完卻偷偷掃了一眼姚綱,好像要察看他表情上的變化。

  「『菲傭』?她能講漢語嗎?」姚綱有些驚奇。

  「用不著講漢語,大家用英語溝通就可以了。姑媽的英語比我還好呢。」

  姚綱聽說香港的家庭女傭幾乎是清一色的菲律賓人。她們要求的工資低,出來時都受過專門的培訓,且忠實可靠,不像咱們本地的某些小保姆好吃懶做,常與男主人鬧桃色事件,要麼就勾結外賊盜竊主人家的財產。更可怕的是,聽說有的山裡來的女孩子無知得令人難以置信。前不久有位女主人讓家裡的保姆給幼兒洗澡,這保姆竟把孩子放進了洗衣機裡,活活給洗死了!

  姚綱正想著,二人已來到了住所門前。姚綱伸手去衣袋裡掏鑰匙,摸了幾個衣袋卻都沒有找到,心裡有些驚慌。馬小姐嬌嗅地把姚綱推到一邊,從自己的皮手袋裡拿出鑰匙把門打開了。原來姚綱離開辦公室時把一串鑰匙丟在寫字檯上了,細心的馬小姐便為他保存了起來。姚綱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裡卻很是感動。

  二人進到屋裡,姚綱請馬小姐在沙發上落座,自己便去電冰箱裡找杯子倒水,剛一邁步,身後的電話鈴便響了起來。

  阿華在電話裡幾乎是哭訴著說;「你到哪裡去了?我打了一晚上電話也找不到你!你趕快到我這裡來好嗎?我好害怕啊!」

  「怎麼啦?出什麼事了?」姚綱莫名其妙而又惶恐不安,臉色和聲音全都發生了變化。

  「阿梅……阿梅……」阿華囁嚅了半天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接著便抽抽噎噎地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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