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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26、忐忑不安的早晨


  李經世嚇了一跳,冷汗直冒。他回過頭來一看,只見女秘書孫翠屏不緊不慢地走下台階。她的高跟鞋磕得石頭台階「橐橐」作響。他於是敷衍她道:「我等老沈買煙。麼樣,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謝謝。」孫翠屏邊走邊說,「不啦,我家離機關近,哪用得著勞駕您家。」

  這時,司機老沈已把香煙買來,並打開了車門。

  李經世從老沈手上接過香煙,朝孫翠屏說了聲「明日見」,便鑽進車中。小車鳴了一聲喇叭,「哧溜」遠去。

  是夜,李經世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他不等小車來接,便步行上班。走到市警察局門口,見行人來去匆匆,沒有熟人;石台階上值勤的門衛,也沒注意台階下面。他於是把手伸進石獅子的嘴裡,來回摸了兩遍,那顆雨花石真的不在了!他想,是不是被哪個爬到石獅子上玩的小孩撿走?可轉念一想,台階上站著荷槍的警衛,從來沒人敢在這門口玩耍呀。而那個鄧政委,倒真是有膽量———竟敢在堂堂警察局的門口玩獅口取石的遊戲!他登上台階,警衛馬上立正敬禮。他愣了一下,把門推開———

  「李局長,早呵!」孫翠屏正在辦公室裡給金魚缸換水。她笑嘻嘻地道,「您家今日麼樣來得這早?」

  「你不是比我更早嗎?」李經世把公文包往辦公桌上一放說。

  「我嘛,是職責使然。」孫翠屏說,「你家上班前,我必須把辦公室收拾乾淨,而您家就大可不必這早上班啦。」

  「唉,睡不著呵。」李經世燃起一支煙,在皮圈椅上坐下來說,「想想眼下這亂糟糟的局面,心就煩透了!今天這裡罷工,明日那裡罷課,像水裡按葫蘆一樣,把這個按下去,那個又冒出來……」

  孫翠屏頗有同感地道:「這鬼局面!不知何日何時才能夠安康、太平。」

  「太平得起來嗎?做夢!」李經世憤憤地說,「我早已看透啦!國府一日不垮臺,民眾就不會有安寧日子過!」

  「呵?!」孫翠屏用頗為驚異的目光注視著李經世。

  李經世自知失言,正想找句話來緩解緩解,譚炳坤闖了進來。

  「譚先生,您早呵!請坐,請坐咧。」孫翠屏提起換完魚水的小水桶出了辦公室的門。

  孫翠屏一走,譚炳坤便馬上關上門,忙問李經世道:「麼樣,那石子你到底投沒投?」

  「投啦。」

  「好!」譚炳坤馬上就要出門。「我去摸摸看,看還在不在?」

  「不用去了。」

  「麼樣?」

  「我摸過了。那顆石子已經不在獅子嘴裡了。」

  「真的?」譚炳坤驚訝不已。「這麼快?」

  「還不知道是禍還是福呢?」李經世惴惴不安地道,「我老是感到這事不大可靠。」

  譚炳坤說:「可不可靠,關鍵還在於那封信是真還是假。」

  「信沒問題。」李經世道,「昨晚我把那封信帶回家,仔細和鄧政委送我的書上的筆跡進行了比對,筆跡完全一樣。」

  「嚇!那我們就只是靜候佳音啦!」譚炳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他的話剛落音,孫翠屏拿著一摞文件走了進來,向李經世交代說:「李局長,這是剛收到的文件,這是您家的一封私人信函。」


27、一石激起千層浪


  「噢?」李經世把文件撇在一邊,拿起信一看:和昨日收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樣!有道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昨日剛投出去的石子,這麼快就有回音啦!不過,生性乖戾多疑的李經世,仍不怎麼放心,他把信封的正面和反面都看了看,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封信,既沒貼郵花,又沒蓋郵戳。他記得昨日收到的那封信,倒是貼了郵花、蓋了郵戳的。

  於是,李經世把信交給孫翠屏道:「孫秘書,你看看,這封信麼樣連郵花、郵戳都沒有?」

  孫翠屏看了看,說:「這倒不足為奇。下面分局和本市有些機關通過信使或收發人員直接送到的文件、信函,不都沒有郵花、郵戳嘛。再說,您家過去要我送去的親筆信,不也都沒有通過郵政局嗎?」

  「哦,對,對。」

  孫翠屏一走,早已憋不住的譚炳坤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湊了過來。

  李經世撕開信封,展開信箋,兩個人四隻眼圓睜著。

  經世先生:

  欣接雨花石一枚。

  請於下周星期一上午八時半,步行至樓外樓,乘電梯登至頂層,我在臨江「雅座三號茶室」恭候。

  此頌

  大安!

  鄧一先

  三月一日

  寥寥幾字,語不驚人,而李經世和譚炳坤的眼睛都發直了。

  位於漢口市中心、花樓街口的樓外樓,原名漢口大旅社。民國初年,由辛亥革命領導人之一的孫武,聚積各方資金建成。後在王占元當湖北督軍、杜錫鈞任陽夏鎮守使時期,為武漢稽查處處長劉桂狗所霸佔。不久,劉桂狗請人對原建築進行了翻修、改造,並更名為樓外樓。

  樓外樓屋頂坪台,四周安裝玻璃窗,樓內寬敞,可坐數百人,並置放各種盆景花卉,一度演出過揚州戲。頂層上,還設有彈子房及雅座茶室數間。此外,改造後的樓外樓,從側門安裝了一架電梯,供人上下。這在當時漢口,除外國銀行、洋行裝設了電梯外,由中國人經營的旅社、茶樓,安裝了電梯的,可算獨此一家。因而自那時起,樓外樓便一度成為武漢三鎮軍政界、金融界和工商界頭面人物尋歡作樂和洽談政治、經濟、金融交易的場所。李經世在未取得漢口市警察局長頭銜之前,都還不能直著腰桿堂而皇之地出入此間。而今,這個中共地下黨的鄧政委,竟請他這個警察局長到那裡去接頭,怎不叫他為之瞠目呢!

  李經世拿著那一紙信箋,又疑慮重重地犯嘀咕了!

  譚炳坤看著李紀世又顯出舉棋不定的樣子,急了:「老兄,你看你,起先想走這條路,著急沒門;如今,人家搭了梯子,把路指得清清楚楚的。你又……」

  「炳坤,事到如今,這條路,我不是不願走。」李經世為難地道,「可他偏偏選了那麼個地方……」

  「那地方,麼樣?樓外樓,漢口第一流大茶樓。還對不住你?」

  「我是覺得那地方太惹眼……」

  「惹眼?呔,老兄,人家地下黨的鄧政委敢去,你眼下還是個漢口市警察局局長,還怕?」

  「……」李經世沒詞了。

  譚炳坤繼續道:「我想這個鄧政委把聯繫、接頭的地點定在樓外樓,也多是為你著想的。試想,他如果選定一個三等茶館,要你堂堂警察局長去同販豬的、賣菜的、拉人力車的坐在一起,不是會更加引人注目嗎?」

  「這———倒是真的。」李經世一想說,「我只是猜不透,他是麼樣能夠打入樓外樓,並坐下來安安穩穩與我會談的。」

  「這,只能有一個解釋———魚有魚路,蝦有蝦路!你不是也說過,鄧政委是個能人嘛。我倒還真有點想見識見識他,和他登臨樓頂,一睹揚子江上的風光呢!」

  「那好!」李經世擊掌道,「你就陪我去,也好給我出出點子,壯壯膽!」

  「我?不行,不行!」譚炳坤擺頭說,「我剛才最後一句是講的笑話。」

  「笑話?現在是講笑話的時候嗎?」李經世進一步道,「炳坤,你振振有辭,勸我要膽大,而你自己原也是桿銀樣蠟槍頭?」

  「這……」譚炳坤遲疑了一下,終於決斷地道,「我就捨命陪君子了!」


28、差點誤了大事


  這天,當江漢關的大鐘慢悠悠地敲響七點,譚炳坤先生就早早地出了門。

  地下黨的鄧政委和李經世相約在樓外樓會面的時間是八點半。現在尚有一個半小時,譚炳坤就提前出發了。因為他先要去寄賣商行打聽一副圍棋的價錢,再到市警察局去約李經世,陪他步行至樓外樓———步行,是鄧政委信中提出的要求。總之,這次他不僅成了李的參謀,又作了李的隨從。他之所以同意陪李經世前往,其中一半原因是,他出於好奇,出於佩服,想一睹那位共產黨政委的尊容,看他究竟是個何等人物,竟敢在這樣的環境中,會見本市警察局長。

  來到那家寄賣商店,一進門,他就問老闆道:「請問,你們是不是收購了一副圍棋?我想看看。」

  「好,好!」老闆馬上笑容可掬地把兩隻罈子從櫃台裡取出來,擺到譚炳坤面前的櫃台上。

  譚炳坤端起一隻罈子,細細地觀賞起來。罈子呈金瓜狀。一面,鏤刻著一幅古畫,那一筆一劃,都是用細細的金絲鑲嵌而成的。罈子的另一面,用銀絲鑲嵌著一首行草的七言絕句。

  譚炳坤把罈子輕輕放在玻璃櫃台上,讚不絕口,接著揭開一隻罈子頂上的小瓷蓋,從裡面摳出幾顆白棋子,放在手心裡揉捏著,一股溫暖之感,通過末梢神經傳入大腦,譚炳坤禁不住叫道:「呵,是雲子,是真雲子!」

  原來,這「雲子」又稱「永子」,它始於唐宋,盛於明清。民間至今尚流傳著一個這樣的神話故事:相傳,呂洞賓來到雲南省永昌郡(今保山縣)龍泉池畔的塔盤山下,教一貧苦農家孝子,利用永昌盛產的瑪瑙和琥珀鍛造棋子,賣錢養母。從此,代代相傳,精巧絕倫。雲子質地細膩玉潤,堅而不脆,冬天捏子手感微暖,夏天捏子手感清涼,是棋中珍品。當地掌握了製造雲子的手藝人,把工藝配方視為傳家寶,只傳兒子,不傳姑娘,產量極少。時下,因國運不濟,做棋的人和買棋的人有如鳳毛麟角,雲子實際上已瀕臨絕跡了。

  譚炳坤慢慢伸開五指,把手板心中的幾顆白子平放在櫃台的玻璃板上。只見平放著的幾顆黑、白子,光不刺目,都是原來的黑白本色,譚炳坤又把兩種顏色的棋子一樣拿起一顆,對光照看,那白子呈翠綠淡黃色,而黑子則綠中有藍,藍中有綠。

  「麼樣?是貨真價實的古雲子吧?」店老闆看到譚炳坤那愛不釋手的樣子,知其是一個棋迷,成交有望。於是,從櫃台下把棋枰搬了出來。「你再看這塊棋枰,是用整塊紫木做的。」

  最後,譚炳坤以腕上一隻金錶作價換了那副「雲子」。

  譚炳坤提著提兜,挾起棋枰,出了店門,才猛地想起陪李經世赴約的事。他習慣地一抬手腕,想看看時間,表已沒有了。於是,他穿過馬路,匆匆朝漢口市警察局趕去。

  李經世站在市警察局的大門口,看見急急忙忙趕來的譚炳坤,馬上走下台階,神情緊張地道:「你麼樣才來?出事了嗎?」

  「我……我……」譚炳坤氣喘吁吁地說,「我買了……一副……圍……圍棋。幾……幾點鐘了?」

  「亂彈琴!」李經世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仍十分惱怒,「8點10分了。你在這裡等著,我叫車來。」

  「走路,坐車不都是一樣。再說,現在步行已來不及了。初次見面就拖拖拉拉,人家會麼樣看我們?」

  譚炳坤挾著那塊像鐵板一樣沉重的紫木棋枰,手膀子酸疼得要命,有汽車坐,何樂而不為?所以,他不再堅持要步行。


29、直登樓外樓


  李經世走進警察局大門,親自打電話給司機,要他把小包車開到大門口來。沒想到他剛放下電話,茅草林中竟突然殺出個李逵———女秘書孫翠屏從傳達室裡跑出來說,她家裡有個急病人,想借用一下局長的專車,送病人去醫院看病。李經世怎麼會答應她。而這個孫秘書竟一反常態,胡攪蠻纏,氣得他直跺腳,沒法,只得丟下一把鈔票,要她去叫出租車,這才強行爭脫出門。

  李經世和譚炳坤坐上小包車,眨眼工夫就到了花樓街口的樓外樓門口。他看了一下表,8時25分,好歹沒有遲到,才終於舒了一口氣,領著譚炳坤從樓外樓的側門入電梯,直登頂層。

  電梯的鐵門,在頂層張開,李經世和譚炳坤走出來。這時,侍立於門側的一位年約六七十歲,白頭髮,白鬍鬚,白眉毛的老茶房,把他們帶到了臨江三號雅座茶室的門口,並打開了那張咖啡色的門。

  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不同一般的茶室。室內佈置得既雅致,又豪華。臨江和臨街的兩面牆,從頂端到地板全都鑲嵌著玻璃落地大窗,並蒙著一層薄薄的淡綠色的窗紗;另外兩面牆壁,漆著與窗紗相近的淡綠油漆,牆上掛著幾幅清雅的名人字畫;地板上鋪著一塊墨綠地毯。茶室的陳設,既有舒適豪華的西式軟沙發,也有古香古色的中式紅木桌椅。

  茶房開門時,見一位衣著講究的男子正靠在一張沙發上看報紙。那張報紙恰好遮住了他的臉面。

  「先生,您家的客人準時來了。」茶房通報完畢,轉身走了。

  那位先生把報紙移下來,放到茶几上,起身笑著向李經世和譚炳坤打招呼道:「呵哈!李局長!噢?譚先生,你也來啦?請,請進呀!」

  李經世和譚炳坤原以為坐著看報的是鄧政委,沒想到起身相迎的竟是他們的老熟人——黎雲波。

  機警的李經世一見不對頭,又不便掉頭就走。於是,不慌不忙地應酬說:「嗨,黎君,是你呀。那回,在宴會上,承蒙你的關照,才沒使我醉倒在章旺腳下!經世至今感恩不盡啦!」

  「嘿嘿,李局長,你的記性真好。」黎雲波又說道,「請進呀!」

  李經世站在門口,仍未挪腳。他抬頭望了望釘在門框上的一塊銅牌———不錯。銅牌上黃底紅字,正是「臨江三號雅室」。可他卻裝出迷迷怔怔的樣子,想要脫身:「炳坤,我們好像……找錯房間了。」

  「不錯。」黎雲波壓低聲音說,「二位請放心,鄧先生過一會就到。」

  李經世聽到「鄧先生」三個字,對黎雲波更是驚疑不已。他猶豫地看了看譚炳坤。

  譚炳坤每次和李經世約會之後,都及時把約會情況和李經世的思想動態告訴黎雲波。但,黎雲波卻從未透露他和那個鄧政委認識或有某種聯繫。不過,黎雲波是共產黨方面的人,他是有底的。他於是對李經世說:「既是這樣,那我們就進去坐坐吧。」

  李經世聽了譚炳坤的話,這才跨進三號茶室的門。黎雲波走到門口,朝外喊了一聲:「茶房,沏茶來。」

  譚炳坤進來後,黎雲波帶上門說:「二位是乘車來的吧?」

  譚炳坤點頭稱是。

  「所以,鄧先生就只能晚來一步了。請二位先生見諒。」

  「為麼事?」李經世頗感詫異地問。

  「這個,你們過一下就會明白的。」

  譚炳坤把手裡的東西放在紅木八仙桌上,卸掉了一個沉重包袱。

  桌上的東西立刻引起了黎雲波的注意。他指著手提包,問;「這是麼事?」

  「一副圍棋。剛才買的。」譚炳坤說著,從手提包裡把兩隻金瓜罈子拿出來。


30、不速客


  李經世和黎雲波望著那古色古香的兩隻嵌金鏤銀的罈子,都感新奇。黎雲波把其中一隻罈子的蓋兒揭開,從裡面摳出幾顆白棋子,放在手上玩賞著。不一會,他不覺叫道:「喲,這是上等雲子嘛。難怪配著這麼漂亮的一對金瓜罈子。真可謂是『寶馬配金鞍』哪!」

  「噫,你的棋走得不麼樣,但眼力還不錯。」譚炳坤眉飛色舞起來,「這的確是一副上等雲子。」

  「走棋嘛,在你面前自然甘敗下風。不過,這雲子,先前家父也曾有過一副,所以尚識得。」黎雲波說著,不由得問,「這傢伙一定很貴吧?」

  譚炳坤把左衣袖往上一搓,說:「用表換來的。兩不找。」

  「呵?!你把金錶換了這副圍棋子?」李經世搖頭道,「這只有你這個棋迷才做得出來!」

  「來,李局長,今日借炳坤的這副好雲子,向你請教一盤吧。」黎雲波道。

  李經世心裡不踏實,正感無聊,於是慨然應允道:「好吧。我已多年沒下棋了。獻醜啦!」

  原來,李在黃埔軍校學習時,他的幾位教官個個都會下圍棋,並說棋中有用兵之道。他在教官們的影響下,也曾一度迷上圍棋。後來與譚炳坤同事,又受譚炳坤的影響,經常對弈。此刻,由於那個神秘的鄧政委姍姍來遲,又冒出個不明身份的黎雲波,所以,不如借棋來壓一壓他的惶惶然的心緒。

  黎雲波和李經世在棋枰上落子佈陣,老茶房送來了茶和點心,這正中譚炳坤的下懷。他早晨沒有過早,又急急趕了那麼多路,這時,正感喉乾肚餓,面對如此精美的點心,還有什麼客氣可言。他揀起一塊奶油蛋糕就往口裡塞,又吃了兩塊桃酥,才開始放慢吃的節奏。喝了幾口香茶後,把一塊檳榔放進嘴裡,慢慢地嚼起來,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棋枰上的交鋒。

  有意思的是,那位白鬍子老頭茶房,隨侍一旁,目光也集中在棋枰上。可正在這時,只聽「砰」地一聲,房門大開,突然從門外衝進幾個荷槍實彈的人來。為首的便是保警總隊隊長章旺。他叉著腰,瞪著眼,胸前別著一支上了膛的二十響。在他的左右立著四五個手執長槍或短槍的彪形大漢。

  李經世開始嚇了一大跳!感到情況不妙,在心裡叫喚著:上當了!上當了!可等他稍稍清醒過來,才看清站在他面前的原來是章旺,所以,禁不住勃然大怒道:「章旺!你也太過分,太放肆了!我不管你在軍統中的地位如何,在漢口市警察局裡,你總還屬我管吧?就算我管不住你,你也不能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章旺憋了好半天,突然漲紅臉道:「有人報告,說……有……有共黨……嫌……嫌疑分子……在……在這裡……開……開秘密會議……」

  「呵?竟有這種事情?」黎雲波笑著站起來說,「章隊長,來,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先生叫譚炳坤,是市參事室參事;這位是本市警察局局長,你的上司李經世先生;還有這個老頭,是樓外樓的茶房;至於我嘛,是你的老朋友。章隊長,你想想,我們如果要開什麼秘密會議,何必到這地方來?在市警察局局長辦公室裡開,有誰敢來干涉?」

  「這……」章旺眨巴著眼睛,無言以對。

  黎雲波不慌不忙,繼續說:「不過,對於章隊長剛才的行動,本人並不介意。我要說明的是,家父在建造樓外樓時,曾投了一大筆資金,至今仍是樓外樓的股東之一。這間茶室自樓外樓開張營業那天起,就為黎家專設。我們近日深感困頓勞累,今日幾個老朋友相約聚會消閒。如蒙章隊長不棄,可叫茶房再抬一張桌子來,反正麻將、撲克也都是現成的。」

  章旺一聽,黎雲波說得十分在理,忙賠笑著說:「不啦。不啦,剛才是誤會,誤會。」

  一個不知趣的警士從桌上揀起一塊點心就往嘴裡塞。

  「放肆!」章旺慍怒地喝道,「都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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