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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二重唱

  從馬塔德羅開往帕爾馬的公共汽車滿載著乘客到站了,我是最後一個上車的。潘卻、 魯卻和貝拉奧是行駛在這一條線上的司機,他們都讓我上車,即使有時他們對我板起臉 孔,我也不理他們,我很快跑到車後去,然後「光□」和「大頭」上車來了,於是我便 用我從北方帶來的聲調開始講演。人家幾乎聽不懂我說些什麼,因為我雖然張開嘴巴, 舌頭卻不動。我說我父親死在礦上了,我便流落到了南方。為了不致淪為盜賊,我操起 現在正在幹著的這一行。直到口水從我嘴邊流出來,我才停止說話。有些人聽懂一點, 有些人什麼也沒聽懂,但大家都想知道我還有什麼鬼事要幹,是討錢呢還是賣些小雜貨。 但什麼也不是,我放聲唱起來:
  在梅希略內斯,我有一位情人……
  我大聲地唱,設想我正在一個劇院裡演唱。但馬上我又口吃起來,口水從嘴邊流出。 於是我停止歌唱、好像有人卡住我喉嚨似的,我拉拉扯扯地哼起另一支歌:
  在我出生的土地上,
  我生活無憂無慮,
  因為我是個粗人。
  我又突然停住,乘客們不安起來。有些人轉過臉來看我,不知道這一套如何收場, 是我繼續唱完呢,還是我喊叫起來,或是由於某種病發作而在地上打滾,這一套我是會 做的。我覺得一切都演得很好,因為有些坐著的人也為了能把我看清楚而站立起來。這 時我張開嘴巴,口水流到下巴,眼睛因為忘了詞而睜得老大。我接著唱起另一首歌,轉 眼又忘了詞,便又呀呀喲喲地哼起來,又馬上停住。大家都不愉快地聽我唱,同情地看 著我。這時「大頭」表示抗議:
  「真粗魯!為什麼不讓我們安靜?」
  這時總有人叫「大頭」住嘴,因為他們同情我這個可憐蟲。於是「光□」插嘴進來, 他責怪有錢人和政府,是他們殺害了父親,使孩子成為流浪兒。「大頭」說他是赤色分 子,於是全車乘客都爭論起來。這時我停止歌唱,從車後往車前走,向善良的人們要求 幫助。與此同時,「光□」和「大頭」在罵娘,在混亂中彼此揮拳相向。
  最後,理智佔了上風。幹嗎要打架呢?主要的是我們都是智利人。「大頭」和「光 □」的火氣稍稍消了點,很快下了車地就是說他們在第一個站牌下相互威脅並發起攻擊。 這時車上的乘客都扭過險去,看他們在街上打架。當然,不會出什麼事的。我們到聖地 亞哥大街的隨便哪一家酒吧去喝上兩口,在那裡我們把要來的錢和「光□」或我在混亂 中摸來的錢包都交給「大頭」,混亂是在公共汽車上當他們揮拳相向,似打非打時引起 的。我們把一切都交給「大頭」,再由他分配。晚上他請我們吃一頓簡單的牛肉,或者 一隻燉雞,要麼幾個包子,這要視當天的生產情況而定。因為分配總是由「大頭」負責 的,而大家知道,誰管分配誰就給自己多留一點。我們對他的分配方式從來沒有怨言, 而且我們想最好我們一輩子都不要散伙。可是有一天晚上,「大頭」丟下我們,帶著兩 個塞得滿滿的錢包跑得無影無蹤了。據霍滕西娜講,他到瓦爾帕來索去了;而據梅恰講, 他上布宜諾斯艾利斯去了。但是可以肯定,「大頭」從來不向他的女人透露一丁點兒真 情。這兩個傻女人雖然住在一條街上,帶著同一個父親生的孩子,而她們彼此竟還不認 識。我們一直不知道「大頭」為什麼要拋棄我們,而採取的手段又那樣骯髒。也許是因 為我們買了一面大鏡子,放在我們的住屋裡,這使他不高興。房客們也都不贊成,每天 晚上都威脅我們,但我們知道他們不會叫警察的,因為如果警察來了,會把大家都當成 扒手和惡棍抓走的。
  我們還是老樣子,但由於我們感覺孤獨,在街上作業少了。過去總是「大頭」有辦 法,他給公共汽車司機送個小禮物就打通了。難怪大家叫他「大頭」。他氣宇不凡,打 扮得像個闊佬,能隨機應變,如假裝要找律師去,甚至因為有人給在公共汽車上賣唱的 孤兒找麻煩要給報社寫信表示抗議。所以他佔有收入的大部分,而我沒有表示反對, 「光□」也一聲不吱。我們所以叫他「光□」,因為我們自小認識,他跟我一樣是要飯 的。「大頭」教會我們如何作業,而他最後卻又拋棄了我們。難道是因為我們買了鏡子, 又向他要錢,並把我們的計劃告訴了他,他就不高興了?頭兒拋棄了我們,現在我們沒 有什麼可分的了。好在我們自信最終我們會成功的。這不只是靠本事,而且是靠信心。 我們對著鏡子,」光□」拿起吉他給我伴奏。我唱起一首波來羅舞曲,聲音甜得似蜜一 般。當我在公共汽車上唱起這首歌時,它能打動善良的婦女們的心,她們睜大眼睛吃驚 而憐憫地看著我,好像我的「病」又要發作似的。「光□」彈著吉他,還給我伴唱。我 們瞧著鏡子,矯正自己的表情。這時我產生了一個念頭,我們是在瞧著電視的螢光屏。 因為我們已經被准許當眾演出了。我們不再是「流涎和光□」二重唱了,大雜院裡就是 這麼叫我們的。那家雜誌的那個傢伙命名我們為「金銀二重唱」,當然他要的只是銀子, 有五十元差不多,後來又有三十元,而我們還期待著那篇附有照片的簡訊發表出來呢。 幸好我們沒有花二十萬元去租用雜誌的封面。現在人家就要叫我們「合作電台」了。這 一回是真的,就在這幾天我們會收到信件或會有像我們在電影中看到的穿著制服的信使 來通知我們,叫我們上電台去演唱,你們瞧著吧。他叫我們耐心點,這是肯定無疑的, 因為台長喜歡唱歌,而我們唱得又不錯;他是坦率地這麼說的。他沒有向我們索取很多 的錢,只是要了八十元給台長--他的朋友--送點禮,甚至他還指著冷飲店的櫥窗,想給 台長買一瓶威士忌;就是這個價錢,他一元也沒有多要。但我們還是給了他兩元錢讓他 買酒喝,因為我們對在公共汽車上裝白癡,擔驚受怕,已經厭煩了。同時,人們口袋裡 裝的錢也越來越少,派不上什麼用場了。我們對著鏡子唱,直到唱得精疲力盡。突然我 們感覺自己分文不值,傷心地面面相覷。會不會有一天人家要說我們是電台上的臭公子 呢?而我們已經給了他們很多錢了。這個國家到處都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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