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動作頓時僵止,從來沒有料到過,自己曾經深愛的男人如今竟會讓自己感到如此恐懼。
「你……你還來幹什麼?」她注意到他的樣子顯得蒼老許多,臉色憔悴,滿面鬍渣,當初那意氣風發的魅力已經不在了。
顏儒孝咯咯笑了出來。「你還敢問?你還有勇氣問我來幹什麼?」
他一步步走下階梯,逼近她。
「你別靠近我,我警告你不要過來!」
「你現在很得意了吧?」雖然他臉上掛著微笑,但那笑容令施文琪惶恐。「就因為你的一封匿名指控,把我和她的事情公開了,害得她離開我、害得我在大學裡幾乎混不下去,這樣你高興了嗎?你滿意了沒有?」
「我說過那不干我的事!」她下意識地扯緊背包肩帶,打算隨時轉身拔腿就跑。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幹這種事?」他突然大吼出聲。「你想報復我,是吧?你不甘心輸給一個大學生,是嗎?」
「你少誣賴我!你怎麼不想想看,是不是你以前甩了哪個女學生,現在才會被人……」
話未說完,一個巴掌冷不防摑在她臉頰上,然後清亮的聲響在樓梯間散去。
施文琪呆愣住,忿忿地看著對方。
「……你夠了沒有?發洩完了,可以滾了嗎?」
「你!你這個女人--」
他抬手,眼見又要一巴掌下去,卻在這個同時身後的門扉開啟,門內的男人探出頭來。
男人冷眼打量了眼前的情況。
「看什麼?別人的家務事,沒你插手的份!」顏儒孝嫌惡地瞪了對方一眼。
男人不予理會,倒是將視線落在施文琪身上,好似在詢問她的意見。
施文琪靜了幾秒,決定不要把事情鬧得更糟。
「沒事。」她稍稍露出個微笑。「只是誤會而已,沒事了。」
男人眼底雖然存有懷疑,但也不想惹事,點了個頭,關上了門。
「走!你給進屋子裡講清楚。」顏儒孝突然又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她的大門拉去。
「沒有什麼好說的!」她使力,想甩開他的手,卻是怎麼樣也甩不開。「我說過那跟我無關,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
「你現在就跟我進屋子裡講清楚!如果不是你幹的,那你倒是跟我解釋看看為什麼那封信是從你家附近寄出去的……」
說完,他用力一扯,扯痛了她。
「我叫你放開我,你再不放開的話我叫警察!」被緊扣的右手使不上力,施文琪一急,左手揮出,打在他臉上。
「你--敢還手?」顏儒孝彷彿火上加油,情緒更是爆怒到了頂點。
兩人繼續在樓梯上激烈拉扯,爭吵不停。
突然,就在顏儒孝似又想動粗的時候,施文琪一個閃神沒踏穩,直接後仰跌下階梯,失去了意識。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航空業,而且順利回到了空姐一職。在飛往舊金山的飛機上,她突然頭疼,那種疼痛幾乎要了她的命,於是思璇在長長一串的乘客名單裡試圖找出身為醫師的乘客。
但卻是怎麼找也找不到,急救箱裡的每一種藥都止不住她的疼。
突然,伍維光出現在她面前,用他那平常的語氣問道:「你還好吧?」
她說:「好痛,真的好痛。」
伍維光只是微笑,然後伸出手來在她額頭上輕輕撫過,告訴她,飛機馬上要降落了,要她再忍一忍。
然後施文琪緩緩睜開雙眼,看見葉思璇正盯著自己瞧。
「你醒啦?」她像是在安撫小孩子似,輕摸著她的額頭。「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施文琪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我摔得很嚴重嗎?」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被推下去的還是失足摔下樓梯。
「嚴重?嗯,我想想……」葉思璇故作苦思的模樣,才道:「輕微腦震盪、右腳骨折、左手骨折,應該不算太嚴重啦。」
聽了她的嘲諷,施文琪露出了苦笑。
「我是怎麼被送來的?」她又問。
葉思璇似乎不大想說出答案,但她到底還是說了出口:「是顏儒孝叫了救護車。也是他把我Call來的。」
這倒是令施文琪有些錯愕。
「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警察來把他帶走。」
「嗄?」警察?施文琪大驚。
「好像是住你對面的那個人報了警,我也不大清楚。幾個小時前有兩個警察過來這裡找他,說什麼有鄰居看到你們在大吵,懷疑是他把你推下樓梯的。」
說到此,葉思璇皺起了眉頭,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兩個好端端的大人怎麼會大打出手?」
「哪有什麼大打出手。」施文琪嗤笑出聲。「是他硬要拉我進屋裡談,拉拉扯扯我才會跌下去。」
「談?談什麼?他後悔跟你分手了?」
「不是。」施文琪呼了口氣,沉默幾秒,才繼續說道:「他說,學校裡最近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指控他和自己的學生交往,他懷疑是我寄的。」
「……啊?」葉思璇的眉頭皺得更緊,不可置信。「他以為你不甘心被甩,就想陷害他?」
施文琪點了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這男人真是夠了!你看吧?我早就說過我不看好那個男人了。」
「你一定要落井下石嗎?」施文琪睇著她。
「唉呀,算啦算啦!反正這事情一鬧大,他八成會被學校懲戒,搞不好連學校都待不下去。這也算是還給你一個公道。」
葉思璇說得痛快,施文琪卻一點兒也不愉快。
她真的不知道是什麼人寄出那封指控信,而她想到顏儒孝可能為此影響了一生的事業,不知怎地,竟然心軟了。
「……你幹嘛那種表情?」葉思璇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該不會是同情那種人吧?」
「沒有。」她說了謊。「我只是搞不懂,事情為什麼會搞成這個樣子?我看我這下子肯定會被公司請回家吃自己了。」
「這不是剛好嗎?正好可以回去老本行--」
葉思璇的一句話還未說完,施文琪突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啊,對了!」她驚呼出聲,幾乎是跳了起來。「今天是星期六吧?現在幾點了?」
葉思璇被她這麼一叫,先是錯愕,才低頭看了看手錶。「快十一點半了,怎麼?」
她想起和伍維光的約會。
第一時間,她下意識地要找來手機通知對方,卻在下一秒才想到自己根本沒有對方的電話號碼。
正當她乾著急的時候,她念頭一轉--
「我會很識相,只等你三十分鐘。」
伍維光說過這麼一句話。
「……你到底怎麼了?跟人有約會?」葉思璇突然問。
施文琪看著她,點了頭。
「打電話跟對方說一聲不就好了?你在緊張個什麼勁兒?」
「我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一句話她說得很心虛。
這下子輪到葉思璇怔愣。
「你竟然跟一個不知道電話號碼的人約會?」
「總之,你能不能幫我跑一趟西門町?」她滿臉哀求地看著好友。「雖然他可能已經走了,可是我怕他會一直等下去。」
葉思璇什麼反應也沒有,表情已經寫著不願意。
「拜託啦,來回的車錢我會付。」施文琪只差沒抱著她的腿。
「我要一客台塑牛排。」
「好,成交。」連想都沒想。
於是葉思璇站了起來,一把抓起包包,心不甘情不願的。「他長什麼樣子?還有名字呢?」
「他叫伍維光。他的特徵很好認,手背的正中間有一塊不小的胎記。」
「這算哪門子的特徵?我哪會到處去看人家的手背啊?」
施文琪不理會她的抗議,而是告知她約定的地點。
「哦,還有一件事,」葉思璇突然回過頭來,停在病房門前。「我昨天晚上已經通知你的家人,他們等一下應該就會到了。」
未待施文琪反應,葉思璇已掉頭踏出了病房。
假日的西門町很擁擠。
再過五分鐘就是十二點了,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低頭盯著手錶了。
伍維光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繼續在人群之中找尋熟悉的身影。其實早在一個小時之前,他就不斷告訴自己應該要識相地走人。
然而腦海裡的另一個聲音卻不停地說著:「再等五分鐘就好。」
於是過了十二個「五分鐘」,她依然沒出現。
或許她是反悔了,也或許她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寧可對方是反悔。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守在原地乾等?
甚至手上的電影票也已經等同作廢。
稍早之前,在戲院門口看見了不少同公司的人,大家前來的原因是一樣的,前來的目的也是一樣。
伍維光不禁猜想,施文琪是否因為不願讓同事誤解,所以選擇爽約?他不認為會是如此,卻免不了那樣子的猜測。
再看一次表針,又過了五分鐘。
「請問?」
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伍維光下意識抬頭,見到有個留著長髮的女人朝他走近。「不好意思,請問一下你是伍先生嗎?」
他有些錯愕。
「我是。」這個女人身上有著和施文琪相近的氣質。「請問你是……」
「我是施文琪的朋友。」
果然。
「她有事情耽擱了?」他問。
「算是吧。」葉思璇苦笑了一笑。「她發生了點意外,現在人還在醫院裡,短時間內應該下不了床。」
這讓伍維光愣了一下。
「醫院?」他皺起眉頭,「怎麼會?發生什麼事了?」
「說來話長。我不方便擅自和你談這種事情,我只是特地來轉達她沒有辦法來了而已。」
伍維光暫時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好先向她道謝。
「那,如果沒什麼特別要交代的,我就先--」她幾乎就要道別。
「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他打斷了她的話。
「大部分是外傷。你要去看她嗎?」葉思璇話題一轉,詢問對方。「我現在要再回醫院一趟,還是你要跟我一起過去?」
「不,沒關係。」他急忙否認,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不就這麼去探視她。「我再另外找時間去探望她就好。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她沒事。」
葉思璇看著他,腦海裡似乎在想些什麼。
「好吧。」突然,她側身從包包裡拿出紙筆,寫下了醫院名字和病房號碼。「這個,是她住院的地方。」
然後她將筆收了回去,道別之後轉身沒入人群裡。
伍維光低頭看著那張字條發愣。她說「都是一些外傷」,那麼施文琪是出了車禍?還是另有原因?
他的腦袋瞬間像是被打了死結,除了「車禍」兩個字之外,他竟怎麼想也想不出有什麼其它的意外能讓人因為外傷而住院。
他開始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
頓時,他後悔了。他應該立刻跟那個女人去醫院才對。
葉思璇回到病房時,裡頭仍只有施文琪一個人。
「咦?你爸媽還沒到?」
意識被人給拉了回來,施文琪放下報紙,抬起頭。「哦,你回來啦?有找到那個人嗎?」
「有。」她走到了病床邊坐下,氣息有些喘,也留意到病床邊的一盒水果。「你爸媽他們人呢?去吃飯了?」
「嗯,我叫他們先去附近吃飯。」
「說真的,我第一次看到有爸媽來醫院看女兒還帶水果禮盒的。」她盯著那盒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