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妻大將軍 第十一章
    跟著他回到大街上,草兒察覺他原本略快的腳步,此時終於稍微放慢了下來,又回想起他從方才就一直搶她的話、不讓她出聲,顯然是不想讓那個大嬸藉此抓到什麼蛛絲馬跡,又對著自己糾纏不休,而且救她脫困之後,也沒對她擅自跑走的行為發火追究,一臉的平和淡然,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如果之前他將自己留下,只是為了讓公主知難而退,那麼現在應該已經達成目的,她要是自己離開也正好就遂了他的心意,省得他開口趕人。

    可是……他不僅追在自己身後找來,沒真的讓她流落街頭,還當著那群婦人的面直接表明兩人的夫婦關係,要知道女人之間的流言傳遞速度可是比千里馬還要快,恐怕明天一早,全城的人都知道將軍娶媳婦兒了!

    他會這麼做,應該多少也是在意她的吧?

    心裡翻攪著他的貼心包容與自己的胡亂揣測,草兒接過赫連遠遞來的烙餅,囁嚅著道了聲謝,突然間不敢抬頭看他,只能垂著一張隱隱發燙的臉,像隻兔子似的細細啃著餅,雙眼則不時偷偷瞧著自己再度被他牽住的手,心裡又軟又甜。

    「我們是幾歲訂的親?」

    走走逛逛了好一會兒,兩人停在雜耍人附近,遠遠望著那隻小猴兒玩沙包的時候,赫連遠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我五歲的時候。你大我七歲,所以當時你十二了吧!」他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記得了嗎?草兒的心情又稍微低落了一些。「你忘性怎麼這麼大呀……這種事怎麼能隨便忘記呢?」

    她的回答讓赫連遠心裡重重的顫了一下,但臉上依然神色自若,只有握著她的手掌微微收緊,透露出他心中的騷亂不安。

    「這麼說來,你已經二十了……」他瞄了她一眼,在心裡算算時間,忍不住歎了一聲。

    大多數姑娘家在她這年紀時早已結婚生子,她卻傻呼呼的等著他這個十多年都沒再見過面的未婚夫去迎娶,最後終於拋下矜持,千辛萬苦的自己找了過來。

    要是當初自己沒從那婆娘手中救了她,那她該如何是好?會被活活打死,還是流落街頭,過著飢寒交迫的日子?想到這裡,赫連遠突然有些難受與自責。

    他那聲歎息讓草兒心裡也是一驚,抬頭看向他時,陰暗的夜色讓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憐惜,一時緊張便連忙開口推卸責任,「你可不許說我是老姑娘啊!我、我也沒想到我們的婚事會拖了這麼久……」

    這彷彿急著想嫁的埋怨一說出口,她一張臉就燙得像剛出爐的烙餅,羞得幾乎又要拔腿逃走,但赫連遠這回沒再輕忽,依然將她牽得牢牢的,只是臉上那打趣的笑讓她更加窘困,幾乎想狂奔到某個牆角下把自己埋起來。

    「是啊!再拖下去可不行,老姑娘都快變成老夫人,那我不就虧大了……」他悠悠歎道,假裝沒看見她臉上的羞憤神色。

    其實別說她的長相不顯年紀,即使雙十年華依然是一副嫩娃娃的模樣,就算她已是滿面滄桑,自己也嫌不得,畢竟是因為他的關係,才讓她耽誤了這麼多年。

    他怎麼會忘記她呢?多年來想不起自己的過去,他並不覺得慌張茫然,反倒是發現自己忘了她時,才讓他萌生出對那段空白的惋惜與好奇。

    赫連遠牽著她往回走,兩人之間一時無語,一個生著悶氣,一個若有所思,直到四周人潮漸稀,他才開口打破沉默。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氣我隱瞞自己的身份接近你?」

    他這麼一說,被這一團意外攪得昏頭轉向的草兒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件可惡的事,「……是啊!」

    害她癡癡的等了那麼久,還以為自己三心二意,有了未婚夫還對其他男子動心,可惡!

    「這件事是我不好。」如今赫連遠對她也沒了顧忌,坦然的道歉之後,一臉誠懇的望著她,緩緩開口道:「還有另一件事,我必須先告訴你,如果你因此而不想和我成親,我也是能夠理解的。」能理解但不見得會接受。

    看他這麼慎重,該不會是要說……他其實已經有其他要好的姑娘,雖然有婚約在前,但他無法辜負另一名女子,希望她能體諒,以夫君的幸福為重……

    不曉得她腦中已經編了一長串的故事,赫連遠停下腳步,看著她莫名緊張的神情。

    「其實,我十三歲時曾受過傷,在那之前的事情,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對於那些自稱是兒時舊識或青梅竹馬的人,我一向戒心特別重,才會這樣騙你。」

    他看著她因為驚訝而睜大的雙眼,然後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臉頰,隨即又故意捏了兩下,見她不滿的瞪著自己,才柔聲笑道:「可我喜歡你,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都無所謂;只不過既然我現在相信了你說的是真話,我就忍不住想問——娘子,可否告訴為夫,我究竟是誰?」

    猛然從睡夢中睜開眼睛,草兒呆呆的望著眼前陌生的景象,一時之間摸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直到那雙還帶著惺忪睡意的雙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不遠處的几案邊,專注的看著手上的文書,一旁的燈火則被略微遮暗,像是不想擾了榻上人兒的清夢。

    見房內的擺設,以及這床散發著他身上氣息的被褥,這兒莫非是軍營?他沒把自己一個人丟在外頭,而是決定將她帶在身邊了嗎?

    愣愣看著他這副模樣,草兒心裡的茫然如同晨霧一般迅速散去,她沒有挪動身子驚動他,依然維持著剛醒來的姿勢,縮在被窩裡望著他,隨著昨晚的回憶在漸漸清明的腦中浮現,唇邊也不知不覺的揚起了傻笑。

    昨晚她聽了他那句話,當下是驚訝得好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反應,原本想開口安慰,但他又顯得相當坦然,似乎並沒有對自己的遭遇有什麼怨恨不滿,只是單純對過去存著好奇,但就算沒有得到答案,也不會因此而失望難過。

    她放心的吁了口氣,便對赫連遠說了他家原是南方的富商,與自己的外婆家是僅有一牆之隔的多年鄰居,兩家人處得一向融洽;聰明伶俐又身為獨子的他深受兩家人疼愛,有事沒事就跑來將她這個隔牆鄰居的小妹妹捉弄得團團轉,但一見到她眼泛淚光又呵護的抱著哄著,帶她逛街遊湖買糖吃果子……

    「原來我們真是青梅竹馬。」聽了她的話之後,他微微笑道,似乎有些惆悵。

    「你以前老欺負我,聽說一開始還是你指著我娘的肚皮,說如果是個妹妹就給你當娘子;結果後來也不知怎麼的,你不僅對這樁婚事翻臉不認帳,還整天想法子惹我哭。」可這個史上最年輕的負心漢,一見她哭了又手忙腳亂的哄,也不知到底是給誰找麻煩。

    「都對你這麼壞了,你還非我不嫁,想必當時我也給了你不少甜頭。」他不禁取笑,但在看到她又羞怒起來之後,趕緊開口保證,「那都是小時候的事,現在長大了……」當然要用成熟的方式把她弄哭。

    草兒哪裡知道他的邪噁心思,瞋了他一眼之後又絮絮叨叨的說著兩人的童年舊事;但或許是這個夜晚發生太多事,興奮過後也累得特別快,說沒幾句她就開始打起呵欠,腳步也沉重了起來,赫連遠見狀提議要背她,她也沒逞強拒絕,昏昏沉沉的就在他背上打起瞌睡……再醒來時就在這個地方了。

    過去的、最近的、現在的赫連遠在她心裡紛亂交錯,明明那麼的不一樣,卻又是同一個人……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原本還對赫連遠之前的欺瞞有些不高興,但是從他口中聽到他連自己的身世都忘得一乾二淨時,又不爭氣的心軟同情起來,對他那些試探懷疑也就釋懷許多。

    而且,赫連遠還說了他喜歡她呢!想到當時那個情景,雖然他說得淡然,但眼中的情思仍讓她現在想起來就忍不住摟著被子偷偷的笑。

    只是……為什麼他會忘記呢?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也難怪他那時會用這麼陌生的眼神看她,讓她傷心了好久,拚命安慰自己那只是他在開玩笑,下次見面就會笑著說「上次騙倒你了吧」?畢竟他不是一向最愛捉弄她了嗎……

    從羞赧喜悅的心情中平復下來的草兒垂下目光,恍惚的回想著多年前的舊事,心裡還隱約記得當年的驚怕。

    等她再度抬眼,想繼續偷窺他的美色來彌補一下舊時創傷,卻赫然發現剛才還在專心看著文書信件的男人,此時卻一臉興味的望著她,也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想到他不僅見到自己方才又發楞又偷笑的呆樣,連睡相都被看個精光,草兒頰上一熱,直覺的就縮回被窩裡,將自己裹成一個繭似的裝死。

    她、她沒打呼吧?嘴邊幹幹的,應該沒流口水;她睡相不好,有時醒來枕頭已經到了腳邊,雖然現在躺得端端正正,但也不曉得是睏倦得沾枕就沒再翻身,還是早已被他「矯正」了好幾次……

    「醒了?」赫連遠沒起身,依然坐在桌旁,單手撐頰的看著她蜷在被中的身軀微微蠕動,同時微笑著明知故問。

    那溫和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在靜謐昏暗的空間裡倍顯撩人,她不禁微微一僵,莫名的羞澀無措起來。

    「要是醒了就起來梳洗,準備吃早飯。」他伸手推開一旁的窗子,微亮的晨光隨著凜冽的寒意一起捲進屋內,讓無預警的草兒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又將被子裹緊了些。

    「……還沒醒。」悶悶的低語模糊的從棉被裡傳出,表達她打算逃避現實的消極。

    她討厭冷,也討厭早起……

    「不餓?那就不幫你留飯了。」昨晚只吃了那些零食一般的小玩意兒,他可是餓得很。

    他的消遣都還沒說完,就聽到咕嚕嚕的飢餓腹鳴響亮的傳了出來,彷彿在抗議主人的逞強。

    「肚子叫得這麼大聲,搞不好大夥兒以為要擊鼓出兵了。」赫連遠也不顧她羞憤成什麼樣子,毫不客氣的取笑著,「快起來吧!」

    笑什麼笑?都沒嫌他的胃像個無底洞了!她賭氣的將整個人用棉被裹成一隻烏龜,硬是不肯起身,「好冷。」垂死的掙扎。

    原以為他會繼續跟自己玩鬧,豈料被子外頭突然沒了聲響,草兒不禁後知後覺的忐忑起來,不安的想著是不是自己的任性惹他生氣了……

    心裡還在惶然,身上突然一涼,裹得緊緊的棉被突然被扯了開來,一雙手將她拉坐起身。草兒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喊冷,一件厚暖的大氅已經劈頭蓋下,重新將她包得密密實實。

    「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待會讓人看了……」

    赫連遠嘴裡叨念著,轉過身去水盆邊擰了條濕布巾,準備要遞給她擦臉時,口中卻突然噤了聲,盯著她的炯炯目光頓時摻進了一些深沉的、陌生的,讓她莫名口乾舌燥起來的東西。

    望著那個坐在自己榻上的姑娘,髮絲凌亂、臉頰紅潤,眼神無辜而迷濛,身上那襲對她而言顯得過大的氅子有些鬆垮的「掛」在她身上,微微露出她潔白纖細的頸子……

    瞧她那臉呆樣,肯定不明白自己方纔那一瞬間,心裡對她起了什麼邪念;連赫連遠都忍不住暗暗驚訝,他對於男女之事一向清心,結果這個傻娃什麼都沒做,光是坐在那邊看著自己,就讓他心頭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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