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第二二零章 硝煙散去
-    大臣們退朝後,因為衙門各不同,有的朝宣德小有的朝東華門走去

    在兒子的攙扶下,趙允讓步履沉重的走出宣德門,登上了王府的馬車。

    一坐上去,趙允讓的淚就淌下來了。

    趙宗懿這三十幾年來,還從沒見父親如此傷心,不禁憤憤道:「沒想到姓韓的竟跟我們這麼大仇。咱們真是瞎了眼,昨天還去低三下四的求他!」

    「胡說。」趙允讓搖搖頭道:「你不要錯怪韓相公。」

    「錯怪?」趙宗懿瞪眼道:「孩兒可是親耳聽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先推三阻四、後來乾脆橫加阻撓,我們早就一舉定江山了!」

    「不可能的。」趙允讓歎口氣道:「為父一開始也是震驚,但回過味來之後,才越想越是是後怕,越是佩服韓相公,不愧是一代人傑,真是冷靜的可怕,竟能在那種環境中,洞悉到危險,幫我們避過了致命的打擊。」

    「父親,兒子怎麼聽糊塗了。」趙宗懿撓頭道:「他明明是攔著不讓舉薦十三,你怎麼說,他是幫我們呢?」

    「有時候,不幫就是幫,幫了反而害了十三。」趙允讓道:「你沒有察覺出官家有何異樣麼?」

    「哪裡異樣了?」

    「他的話太多了。」趙允讓道:「從今春犯病恢復後,他基本上便臨朝淵默,任幾位相公主導朝會。平均一個早晨說不上三句半,這次,你看他說了多少話?」

    「是反常。」趙宗懿回憶道:「這意味著什麼呢?」

    「這意味著,他想主導這次朝會。」趙允讓面現恨色道:「他肯定早就知道趙宗漢的事情,也知道那幫言官,會在這次早朝上發難了……」趙允讓何等精明,一旦冷靜下來,他便發現,官家就像個高明的獵手,巧妙的佈局。隱蔽的埋伏,就等著獵物一頭撞到[木倉]口上。

    「所以他沒有展現那廉價的寬仁,而是順勢解除了我的官職,且讓包拯繼續追查下去,這既是提醒善於察言觀色的相公們的信號;又是個對付十三的伏筆。」趙允讓緊緊攥著枯瘦的雙拳,指節都發白了:「他今天,存心就是想廢了十三的!」

    「啊?!」趙宗懿變色道:「不會吧!」

    「不然如何解釋,他明明已經掌控了局面。卻一反常態的大談立儲之事呢?」趙允讓恨恨道:「要是早這麼痛快。又怎會拖到今天?所以這其中,一定有詐!」

    「難道他就等著,有人說出十三的名字麼?」趙宗懿悚然道。

    「不錯。一旦十三的名字被提出來,在今天這個局面下,他只需輕輕搖頭。就能讓我們的一切灰飛煙滅。」趙允讓一臉的後怕道:「一個讓官家否定的名字,日後是不會再被人提起的!」

    「他真得會搖頭麼?」趙宗懿不服道。

    「不好說。」趙允讓搖頭道:「但一旦被否定,十三就沒有機會了,我們不能冒險!」

    「可若是按父親所說,十三現在怕是在官家那裡討不到喜了吧。」趙允讓道:「未來豈不希望渺茫?」

    「唉……」趙允讓蒼聲一歎道:「這次其實怨我,真是小瞧了趙禎。原來再面的官家也是皇帝,也一樣容不得權威被挑戰。」其實是趙允讓長期壓抑的報復心,毀了這一切,他用力太猛。太想要踐踏趙恆的兒子,竟然想要用眾議來逼迫趙禎點頭。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也不可忍。當忍無可忍,自然無須再忍。

    所以趙允讓父子的悲劇,從那時候便注定了。

    聽了父親的話,趙宗懿低落道:「那十三未來還有希望麼?」

    「有!」趙允讓終於露出笑容道:「韓相公做了初一。將來就會做十五,他是個天生的贏家,既然敢下注在十三身上,最後就一定不會輸。」說著深歎一聲道:「只是我可能看不到那天了……」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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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家陳恪房中。

    被老包留到四更天才回家,陳恪連衣裳都沒脫。便倒頭大睡。

    正睡得天昏地暗,門被猛地推開了。趙宗績衝進來,興奮的掀開他的被子道:「別睡了,別睡了……我靠,你怎麼啥都沒穿!」

    「看到這麼好的身材,自卑麼?」陳恪嘿然一笑,把被子扯回來,裹住下身坐起來道:「有什麼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趙宗績壓不住的激動道:「今日早朝上,官家命建言立儲,卻沒人敢提趙宗實的名字!」

    「能當上領導的都不傻。」陳恪不以為意道:「誰還不知道見風使舵?」

    「還有,我那王叔不再知宗正寺,他的位子由我父親接替。」趙宗績激動道。這對他非常重要,因為宗正寺是管趙姓宗室的。宗室的一應錢糧俸祿、襲爵晉級、乃至生老病死,都受這個衙門的管束。趙允讓擔任大宗正十年,不知道假公濟私、刁買了多少人心。不知多少人,為了巴結他而奉承趙宗實,這才把趙宗實的名氣抬了起來。

    反觀趙宗績,有多少人奉承趙宗實,就有多少人擠兌他。在一個不論做什麼,都會被貶得一文不值的環境中,他就是有心殺賊、也無力回天。只能裝瘋扮傻,默默仰望趙宗實的背影。

    現在情況翻轉過來,趙宗績不求別的,只要日後能被公正評價,他就心滿意足了。

    「恭喜你爹,也恭喜你。」陳恪擁著被子道:「還有什麼好消息,一併講出來吧。然後咱們去吃飯,當然你請客。」

    「還有最後一個」,趙宗績不好意思的笑道:「今天我去給官家請安,他對我說,要我收收心,過些日子準備上學。」

    「上學?」陳恪奇怪道:「你都這麼大了,上什麼學?」

    「官家說,要為宗室子弟開一所皇家學堂,請最好的老師施教,學成之後,還有可能允許我們考科舉、甚至真正外放當官呢!」趙宗績興奮道:「終於見到擺脫樊籠的希望了,你說我能不高興麼!」

    「這分明是為堵住悠悠眾口的一招緩兵之計」,陳恪搖頭道:「唸書需要幾年吧?歷練需要幾年吧?這功夫,足夠官家廣種薄收,生出真正的皇子來了。」

    「你不是說……」趙宗績壓低聲道。

    「拜託,我也不敢肯定啊。」歷史已經悄然改變,陳恪也不敢說,一定會怎樣了。

    「無所謂。」趙宗績卻看得很開道:「只要能不當米蟲,我就心滿意足了!」

    「要求倒不高。」陳恪笑起來道:「保持住這種心態,因為你將面臨一場曠日持久的競爭,而且后妃們的每一次妊娠,都會是你們的噩夢,並且是有可能醒不來的那種。這,需要多粗大的神經,才能堅持下來啊!」

    「我怎麼覺著你幸災樂禍呀。」趙宗績笑罵道。

    「有麼。」陳恪穿好衣服,套上鞋下地道:「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

    「不過說真的。」趙宗績深深望著陳恪道:「我真不該如何感謝你!」沒有陳恪的支持與謀劃,他這次是沒可能絕處逢生、化不可能為可能的。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陳恪笑道:「何況我也是自保,讓趙宗實當上太子,我陳家就只能避禍海外了。」

    「感謝不能光靠嘴。」趙宗績搖頭道:「走,我請你下館子,吃了飯,再帶你去個地方。」

    「我現在很正經的。」春闈之前,陳恪都不敢再去花街柳巷,以免授人以柄。

    「去你的!」趙宗績鬱悶道:「我更不敢踏足那種地方!」

    「那你比我還可憐,我好歹是個有期,你直接無期。」陳恪洗把臉,對著鏡子梳頭道:「我就郁了悶了,你說大男人的,留這麼長的頭髮,還不許披散著,每天都得跟個娘們似的,梳上半天頭,也不知老祖宗到底是怎麼想的。」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麼。」趙宗績笑道。

    「手腳指甲也是受之父母,怎麼也沒見你一直留著?」陳恪撇嘴道。

    「這不抬槓麼?留那麼長指甲,我不穿鞋了,不用手了?」趙宗績苦笑道:「好了好了,你也別抬槓了,我知道該送你什麼了!」說著笑道:「你說你一個大財主、大才子,現在還是個大名人,身邊竟沒個伺候的,這合適麼?」

    「我家老子講得是『親力親為」二十歲以前,不許我們僱傭人力。」

    「你現在都二十一了。」

    「這不一直沒顧上麼。」陳恪笑道:「怎麼,你準備送我幾個王府的宮女?」

    「送你幾個倒也無妨,可你也說不準,其中有沒有皇城司的密探。」

    「我看我還是自己找吧。」

    「嗯。」趙宗績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晚些時候,我再帶你去人市看一趟,幫你挑選幾個可心的。」

    「你好像很有經驗。」

    「呵呵……」趙宗績訕訕一笑道:「我可是剛正經沒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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