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女相與拗參事 第十一章
    「哪位?」

    「雲莙。」當屋內傳出那熟悉的嗓音時,雲莙的心猛地一撞,但她還是輕輕說道。

    當雲莙報出姓名後,屋內卻半晌沒有人聲,許久許久之後,左璽洸的聲音才又再度響起:「有事?」

    「有事。」聽著屋內那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峻嗓音,雲莙的心微微有些抽痛,但她還是逕自推開門,淡淡說道:「打擾了。」

    雲莙入屋後,屋內的左璽洸頭也沒抬,依然坐在椅子上看書,而望著這樣的他,雲莙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與他對談。

    所以最後,她索性轉過身去,牙一咬,「你來當我的駙馬吧!」

    是的,這就是她今日到來的目的——要他成為她的駙馬,在花飛舞與孟青兩人聯手羅織罪名陷害他的前夕。

    是的,花飛舞與孟青,霓城案的幕後主使者,這兩名原本看似毫不相干之人。

    老實說,一開始,雲莙完全沒有懷疑到他們身上,她只是對孟青是「旁門」這個身份感到疑惑。

    儘管孟青對書中文句倒背如流,然而,與他閒聊時,他對特定故事給出的說明與解釋,完全無法讓她信服,有時她看似隨口說出,卻是處於書中某故事的典故,他也根本無法領會。

    若孟青不是「旁門」,他當初為何要用那樣模稜兩可的答案來讓她誤解?

    雖然心中存著這樣的狐疑,但那時早已心力交瘁的雲莙無心也無力追究,直到被送到秘密山莊之後。

    那一個多月的與世隔絕,讓完全無事可做,只能看《寰宇志》打發時間的她,突然又想起了這件事,所以索性請掌管情報的七妹雲萳幫忙調查一下。

    儘管由於書商守口如瓶得嚇人,雲萳並沒有查出「旁門」的真實身份,卻查出了這些年來,孟青根本沒有大江南北地跑,他雖去過幾個城市,但最後其實落腳在霓城。

    孟青說了謊,可他為何要說謊?而霓城……

    當霓城花飛舞調派左璽洸到政事東廳,孟青到來的時間點,以及過往在御史院看到的調查資料來回在雲莙腦中交錯時,她的心底,緩緩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當她請雲萳換個調查方向,並且回傳的消息愈來愈驚人時,她確定了那個想法,在御史院足足看了三天資料後,徹底印證了這個想法。

    原來當初,孟青之所以那樣極力追求包小敏,其實是想藉由包家與皇家的親密關係,求得一些利益與好處,而包小敏的接受,自是希望藉著一段正常的男女關係,來掩飾她真正的心之所繫。

    儘管後來與包小敏日日相處的孟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但對自小便有野心且利字當頭的他來說,這簡直是利上加利,所以她樂得配合包小敏在她面前扮演恩愛夫妻的角色。

    可她在目擊包小敏呼喊著「莙妹妹」那一夜,萬念俱灰,獨自從軍去的包小敏,於得知真相後趕至,並不斷想說服她回虹城的孟青起了口角,之後,根據孟青的說法——「神情恍惚,以致跌落戰馬落坑致死。」

    包小敏死亡的真相,除了孟青,無人知曉,而失去這層裙帶關係後,明白自己就算留在虹城也再無利可圖的他,索性扮演了一個深情鰥夫的角色遠走他鄉,在一次機緣巧合中,認識了傷人性極強,並且野心極大的花飛舞,一拍即合的兩人,自此開始狼狽為奸。

    雖他們兩人向來都只隱身於幕後,從未曾出面過,但在得知霓城的勾當出了問題後,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關係人全部除去,之後,才是去瞭解問題有多大,接著在瞭解過程中赫然發現,在六姑娘府當參事的左璽洸,當時竟在霓城應試!

    為明瞭左璽洸是否知曉此事,所以,花飛舞將左璽洸調至了政事東廳,為明瞭她是否知曉此事,所以,孟青也回到了虹城,但在不知該用什麼方式接近她時,只好先沙盤推演,投其所好的扮演「旁門」一角,在如願成了她的參事後,明著關心套消息,暗著私下翻閱她的文牒

    在所有有可能波及到他們的相關人、事、物都不復存在後,花飛舞與孟青依然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御史院「不到黃河不死心」的盛名著實駭人,所以他們最終決定,盡早找一個替死鬼來結束這個案件,讓自己徹底高枕無憂。

    至於為何是左璽洸,自是因為他們發現他其實是個棘手之人,再加上他曾是她的人,而向來以「丞相」為終極目標的花飛舞,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讓她這個皇家吉祥物因「識人不清」而丟臉,甚至下台的機會!

    其實丟不丟人,當不當得成吉祥物,對雲莙來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女兒國內政不能任人如此擺佈,更重要的是,她必須保護那從來不要名、不要利,從不在乎人們如何看他,只一心做自己想做的左璽洸,無論他需不需要。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在雲莙對左璽洸丟出「駙馬」之議後,屋內陷入了一陣長之又長的靜默,許久後,她才終於聽到他冷之又冷的回應。

    「當我的駙馬。」儘管一顆心幾乎被那冷冽的嗓音凍結住,但雲莙還是咬牙重複了一次。

    是的,來當她的駙馬,因為女兒國的駙馬若被控涉案,受到的嚴格審視與罪行,都將遠遠超過一般人,所以審問的時間會拉得較長,謹慎度也較高,若無足以一擊斃命的確切、直接涉案證據,時間會拖得更久。

    雲莙不否認自己此舉是為了讓花飛舞有些投鼠忌器,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之所以想納他為駙馬,是因為她捨不得他,捨不得他受傷害,縱使這傷害已構成。

    她知道,這多年來一直心繫花飛舞的他,明白真相後,一定會很傷心、很難受、很絕望,而那樣的痛,對一直以來心思細膩、感受力極強更絕不會輕易說出口的他來說,一定更痛吧?

    一想及他會傷心、會難受、會絕望,她的心便比他更傷心、更難受、更絕望。

    她就是戀慕他,無論他心中有沒有她。

    所以,讓她陪著他,好嗎?

    她不會吵他,不會煩他,更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她只會靜靜陪著他,知道時間撫平他心底所有的痛,就算那需要一輩子的時間,就算他一輩子都不會正眼望著她,她都願意陪著他。

    「我為何要當你的駙馬?」聽到雲莙的話後,左璽洸只是冷冷抬起頭望向她。

    「因為某些原因,我需要一個駙馬,而包夫人,一直很喜歡你。」

    知曉左璽洸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更知曉他一定不會同意這個要求,但在事情爆發前無法告訴他真相的她,只能用這個半是事實半是借口的回答擋下他,然後想盡辦法說服他。

    「我明白你早已情有所鍾,所以這只是個權宜之計,你不必遵守我女兒國駙馬所該遵從的一切規範,不必與我同寢,而我更絕不會過問你的生活,你隨時可與自己鍾情的女子……」

    「抱歉,你的好意,我連心領都不想。」不等雲莙將話說完,左璽洸便不耐煩地一把打斷,話聲是那樣的冷寒,「與其成為這樣一名可笑的駙馬,我寧可下獄、充軍甚或流放。」聽到左璽洸的話後,雲莙的肩膀驀地一僵。

    原來他……知道了!

    但他為何會知道?又為何在知道後還如此無動於衷?難不成他想替花飛舞頂罪?

    難不成所謂的秘密證人與指控,本就出自他的默許?為什麼……

    花飛舞之於他,真的如此重要嗎?重要到連他自己都可以不要嗎?

    「為……」真的想問為什麼,但雲莙的口唇是那樣幹,眼眸是那樣澀。

    然而,就在雲莙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咬牙欲問清之時,左璽洸的居處,突然被一團火光圍住,之後,門外響起一個嚴肅的女聲。

    「打擾了,大理寺理役雲守光,受我女兒國大理丞之命,著提左璽洸前往大理寺釐清案情。敢問左先生可在屋內?」

    大理寺?怎會來得那樣快?那秘密證人不是兩日後才有所行動嗎?

    「不必客氣,你們隨時可以進來逮捕我,就算六姑娘此刻在我屋中。」

    凝視著驀地回身望著他,一臉震驚的雲莙,左璽洸緩緩由座椅起身,冷冷一笑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霓城一案,全是我一人主導。」

    當耳中清清楚楚傳來這句話,望著唇旁掛著一抹冷笑,神情譏諷的左璽洸,雲莙的心,驀地寒了,頭皮,整個麻了……

    諒她平常再無感,此時此刻的她,也能清楚感覺到來自左璽洸眼底那抹夾雜著快意的怒與怨。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讓她急、讓她痛,故意要讓她在他面前丟臉,讓她在眾人面前出醜,讓穆爾特家族因她的無能、無知及如今她所做的事而蒙羞。

    更或許,早在他以包夫人遠房侄兒身份踏入包夫人宅的那一刻,就是為了今天!為什麼?

    她究竟哪裡得罪他了,竟讓他願意花那樣多的時間來佈局,然後在最後用這樣自傷傷人的方式來報復她?

    更何況,若她真的有錯,包夫人沒有啊!

    他為何要在利用完包夫人當敲門磚後,依然三天兩頭地往包府跑,像個真正的兒子一樣逗包夫人開心?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包夫人一直很喜歡他,真的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來看待啊!他可知,包夫人若知道這件事,會有多心傷?

    「左璽洸,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人!」一想及向來疼她疼到骨子裡,近來因身子不適而外出休養的包夫人聽聞此事後會如何自責與傷悲,雲莙的心幾乎碎了。

    「我沒心沒肺?」聽到雲莙的話,望著她抖顫得不能再抖顫的唇角,左璽洸冷笑一聲,緩緩向她走去,一把扣住她慘白的小臉後,微微瞇起眼,「我左璽洸,為了雲莙穆爾特一句兒時的玩笑話,足足佈局了十四年,這叫沒心沒肺?」

    什麼叫「一句兒時的玩笑話」?又什麼是佈局十四年?

    「我左璽洸,為了雲莙穆爾特一句兒時的玩笑話,棄功名,捨富貴,遠人群,守身靜,就算變成今日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依然甘之如飴,這叫沒心沒肺?」

    左璽洸說話的聲音,輕之又輕,但每個字都像巨錘一樣重重捶在雲莙心頭,特別是他鬆開他扣住她小臉的手,頭也不回地轉身向門外走去時的那一句——

    「雲莙穆爾特,沒心沒肺的人,一直是你,不是我。」

    儘管大理寺向來辦案偵查不公開,但霓城科考弊案一事,還是在有心人的操作下,鬧得沸沸揚揚,漫天耳語不休。

    儘管外頭滿城風雨,但身處大理寺臨時囚車中的左璽洸卻一副事不關己的平淡度日。

    其實他知道,憑自己的能耐,想由這個囚車中走出去,簡直易如反掌,可他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因為他已意興闌珊了,因為這場「復仇」,已沒有任何再繼續下去的價值。

    昨夜,就像入牢後的每一夜,左璽洸沒有睡,只是靜靜坐在大車一角,將車靠在冷冷的囚車上,但與過往不同的是,近丑之時,一個低沉的嗓音突然在他耳內響起。

    「抱歉,敢問這位鬼魔鬼樣的閣下,在車中有否見到我那位自小才智過人,事兒歲拜相,同時還兼有「寒潘安」與「少年宰相」美譽的兄弟?」

    「你若現在立即自我了斷,或許還趕得及到奈何橋問問。」動也沒動一下,左璽洸嘴唇微微掀了掀,車內儘管無聲,但他的話卻早已傳入牆外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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