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萊普的兵營已增加到100多名國家武裝警察。由於擔心武裝警察的襲擊,吉裡亞諾經常處於恐懼狀態。只是偶爾潛回鎮裡在家裡過上一夜。
在這樣一個晚上,聽父親講在美國的那些日子時,他突然有了一種念頭。老薩爾瓦托爾一邊飲酒,一邊與也曾在美國呆過並已和他一同返回西西裡的老朋友閒聊。他們友好地指責對方竟然如此愚蠢。這個叫阿爾菲奧-多裡奧的木匠,使吉裡亞諾的父親想到了他們為唐-科萊昂教父工作之前在美國的那些日子。那時他們被雇用修建一條既通往新澤西又通往長島的河下巨大隧道。他們為此而爭論。他們追憶在水下工作的恐懼心理,害怕伸出水面的通氣管如果倒塌,他們會像耗子一樣被淹死。突然吉裡亞諾有了這樣一個主意,這兩人帶著一些可以信賴的幫手能夠挖通一條從他父母的家到山腳下僅100碼遠的地道。其出口隱蔽在巨大花崗巖後,源頭隱蔽在某一壁櫥裡或廚房的火爐下。真能做到的話,吉裡亞諾就可以來去自由了。
兩個年長的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但他母親為有這個主意高興得發狂。這樣他兒子就可以秘密地在寒冷的冬夜睡在家裡了。阿爾菲奧-多裡奧說如果有保密的可能性,可以使用有限的人員。由於只能在晚間干,完成這樣一個地道將花費很長時問。況且還有一些問題。如何把這些挖出來的泥土倒掉而不被人發現?這兒的土質到處都是石頭,如果他們在地底下挖到了花崗巖怎麼辦?如果被募征來挖地道的人洩露了秘密又怎麼辦?兩個老人堅持反對的意見是完成這項工作至少要花費一年時問。吉裡亞諾清楚地認識到他們之所以嘮嘮叨叨反復講,是因為在他們內心深處認為吉裡亞諾不會活到這麼久,他的母親也有同感。
她對兩位老人說:“我兒子請求你們做可能有助於拯救他生命的事。如果你們懶於做此事,那麼我來做,我至少可以試試。除了勞動以外,我們還能損失什麼呢?即使他們發現地道,有關當局又能怎麼樣呢?我們可以說正在挖地窖用來儲藏蔬菜和酒。好好想想,這個地道可能有一天會救圖裡的命,出點汗辛苦點不是很值得嗎?”
赫克托-阿道尼斯也在場。阿道尼斯說他要搞一些有關挖掘方面的書和必要的設備。除了這些,他還作了一些變動,使得在座的人都感到很高興。他們可以建一條分地道引向貝拉街的一間房子裡。假如地道的出口被人告密或洩密,可以用作逃跑的暗道。先挖分地道,僅由兩位老人和瑪麗亞-隆巴多來承擔。其他任何人都不會知道它,也不會用那麼長的時間挖掘。
他們長時間地討論哪一座房子可靠。吉裡亞諾的父親建議用阿斯帕紐-皮西奧塔父母家的房子,但是立即遭到了吉裡亞諾的反對。這所房子太可疑,總是在嚴密的監視之中。況且太多的親戚住在那裡,很多人會知道的。此外,阿斯帕紐和他的家人關系又不好,他親生父親已死,母親改嫁以後,他從未原諒過她。赫克托-阿道尼斯自願提供他的房子,但又太遠。吉裡亞諾也並不想危及他的教父。因為如果地道被發現,房子的主人肯定要遭逮捕。還考慮到其他的親戚和朋友們,但也被否決了。最後,吉裡亞諾的母親說:“有這麼一個人,她獨自居住,離這兒有沿街四座房屋的距離。國家警察殺了她丈夫,她憎恨他們,她看著圖裡長大成人,很喜歡圖裡,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圖裡在山裡時,整個冬天不都是她給圖裡送糧食嗎?她是我完全信得過的可靠的朋友。”
她停了一會,然後又說:“拉-維尼拉。”既然討論已經開始,他們一直在等待著她提及這個名宇。從開始起,所有的人都認為拉-維尼拉是唯一的人選。但是他們是西西裡男性,所以不好作出這個決定。即使拉-維尼拉同意,今後一旦事情敗露,她的名聲就會遭到徹底毀壞。她是一個年輕的寡婦,她願意提供她的住處,把自己委身於一個年輕男性,誰還會懷疑她是否會失去她的貞潔?在西西裡沒有人會尊重這樣一個女人,更不要說和她結婚了。事實上拉-維尼拉至少比圖裡-吉裡亞諾長15歲,但她還不到40歲。她並不漂亮,卻很有魅力,眼睛裡放射出某種激情之火。總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單獨呆在地道裡,毫無疑問,他們會成為情人。因為在西西裡沒人相信,男人女人單獨呆在一起能克制自己,盡管年齡有差異。所以通過她家的地道,有一天可能救圖裡-吉裡亞諾的命,而對這個婦女來說卻落下個壞名聲。
除了圖裡-吉裡亞諾本人之外,大家都明白,令他們擔心的是吉裡亞諾的性純潔。這對於西西裡的男性來說是太不正常了。他幾乎是假正經。他手下的人到巴勒莫逛妓院,阿斯帕紐皮西奧塔總是喜歡尋花問柳。他的小頭目特拉諾瓦和帕薩坦波做窮寡婦的情人出了名,還時常給她們一些禮物。帕薩坦波甚至有個名聲,他是一個典型的強奸犯而不是求婚者,盡管他處理得很仔細,因為他在吉裡亞諾的指揮下。吉裡亞諾曾頒布強奸者一律槍斃的命令。
正因為這些原因,才必須等吉裡亞諾的母親提出她朋友的名字。當她這樣做的時候,他們又感到有點吃驚。瑪麗亞-隆巴多-吉裡亞諾是位教徒和舊派的婦女,如果鎮上的年輕女孩在鎮裡廣場上散步,沒有年長婦女的陪伴時,她會毫不猶豫地稱她們為妓女。他們並不清楚瑪麗亞-隆巴多了解什麼。由於拉-維尼拉分娩時難產,沒有得到正確的治療而失去了生育能力。他們哪裡知道瑪麗亞-隆巴多已認定只有拉-維尼拉可以用最安全可行的辦法安慰她的兒子。她兒子是一個被懸賞捉拿的亡命徒,容易被女人出賣。他是個年輕的,精力充沛的男性,需要一個女人——誰能比一個不能生育的年長的女人,而且不會提出結婚要求的女人更好呢?確實她也不想嫁給一個土匪。拉-維尼拉的生活中已充滿了苦澀,丈夫就在她眼前被槍殺。這是一件完美的安排。唯有拉-維尼拉的名譽受到傷害,因此她必須親自作出抉擇。只要她同意就沒問題。
幾天後,當吉裡亞諾的母親提出這個要求,拉-維尼拉自豪而高興地答應了此事,使得她大為吃驚。這也證實她的猜疑,她的朋友對圖裡情有獨鍾。事情確是如此。瑪麗亞-隆巴多一邊想著一邊熱淚盈眶地摟著拉-維尼拉。
分地道四個月就完成了。主地道第二年還沒完成。吉裡亞諾定期在夜裡潛回家中,吃完他母親熱騰騰的晚飯後,在溫暖的床上睡上一覺。當他發現必須要走分地道的時候,差不多已是春天了。兵力強大的武裝警察巡邏隊來到貝拉街,經過那裡,他們都武裝到了牙齒。吉裡亞諾的四個保鏢藏在附近的房子裡准備戰斗。但是他們走過去了。他們仍然擔心,他們在返回時,很可能決定襲擊吉裡亞諾的家。因此圖裡-吉裡亞諾通過他父母臥室裡的活板門進入了地道。分地道用一塊覆蓋著一英尺泥土的木板遮擋,因此在主地道干活的人都不清楚它的存在。吉裡亞諾不得不挖掉泥土,然後搬開木制圓盤。花了15分鍾爬過了狹窄的空間,到了拉-維尼拉的房子下面。活板門在廚房那兒,上面放了一個大鐵爐。吉裡亞諾用預先安排好的暗號,輕叩活板門,等了一會,又叩了一次。他從不怕槍彈,但他怕這種黑暗。終於在他頭上發出微弱的雜音,緊接著活板門提了上去。因為上面的爐子頂住了蓋子的表面,活板門無法完全提上去。吉裡亞諾不得不擠過開口,縮緊腹部爬進了拉-維尼拉的廚房。
已經是半夜時分,拉-維尼拉仍然穿著平時穿的不合體的黑裙了。盡管她丈夫已死了三年,她還在哀悼他。她赤裸著腳,沒穿襪子。吉裡亞諾從地板上爬上來時,他看到她腿上的皮膚白得令人吃驚,與她曬成棕色皮膚的臉和烏黑發亮的頭發形成強烈的對比。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臉並不像鎮上大多數大齡婦女的臉那樣寬,而是瓜子形的。她的眼睛雖然呈深褐色,但眼睛上有一些小小的雀斑,他從未見到過。她手裡提著一桶燃燒著的煤塊,好像正准備把那些煤塊朝打開的活板門裡扔。現在她鎮靜地把煤又倒回了火爐,蓋上了蓋子。她看起來有點害怕。
吉裡亞諾為了使她放心便告訴她:“現在四周有巡邏隊,等他們一返回營地,我就離開。外面街上有我很多朋友,請不要擔心。”
拉-維尼拉給他倒了一杯咖啡,他們邊聊天邊等待。她發現他沒有她丈夫的那些緊張的舉止,他既不朝窗外張望,也不為街上突然傳來的嘈雜聲而做出恐慌的舉動。他似乎非常自在。她並不了解,由於她丈夫的情況,以及吉裡亞諾不想讓他父母,尤其是他母親擔心。已對自己的行為作了規范。他表現出了這樣一副自信的樣子,很快使得她忘掉了他所處的險境,他們便閒談起有關鎮裡的一些軼聞。
拉-維尼拉問吉裡亞諾是否收到了她不時地為他送到山裡的食物。他謝了她,並且說他和他的伙伴們是如何爭搶飯籃子,好像這些食物是瑪琪的禮物,他們贊美她的烹飪技術。當然吉裡亞諾不會告訴她伙伴們開的粗魯的玩笑,即如果她的性行為與她的烹飪不相上下時,她確實是一個競爭的目標。此刻,吉裡亞諾正盯著她看,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友善地對待吉裡亞諾,也沒有像往常在公開場合總是表現出的那種可愛的溫柔。他感到納悶,不知在哪些方面冒犯了她。當危險過去,他離開的時候,他們相互還很拘謹。
兩星期後,吉裡亞諾又來到了她家,冬天即將過去。山裡依然滿天的暴風雪,沿路扣上鎖的聖徒的神龕正滴淌著雨水。吉裡亞諾在山洞裡夢想著他媽媽做的飯菜、熱水澡、童年房間裡的柔軟的床。與這些渴望夾雜在一起的是對拉-維尼拉白皙大腿的記憶,這令他驚奇萬分。夜幕降臨,他吹口哨命令他的保鏢和他一起踏上了通往蒙特萊普的路。
他家人很高興地迎接了他,他母親開始做他喜歡吃的菜。他們在做飯的時候,他母親為他准備了一個熱水澡,他父親給他倒了一杯茴香酒。正在這時,密探網中的一員來到他家,告訴他武裝警察巡邏隊正在包圍鎮子,指揮官將親自帶領一支快速反應部隊離開貝拉姆波兵營襲擊吉裡亞諾家。
吉裡亞諾通過了壁櫥的活板門進了地道。由於有雨水,地面泥濘,使得地道裡的路程顯得又遠又吃力。他爬進拉-維尼拉的廚房時,衣服上都是煤泥,滿臉漆黑。
拉-維尼拉看到他不由得笑了起來。這是吉裡亞諾第一次能夠記得的她的笑容。“你簡直像個摩爾人。”她說。突然他感到像一個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一樣。也許因為摩爾人在西西裡的木偶戲中總是惡棍,他這樣一個處於生命危險的英雄,卻被看作一個惡棍。也許因為她的笑,使他內心的願望很難實現。她發現在某方面傷了他的自尊心。“我把浴缸盛滿水,你可以洗洗干淨。”她說,“你先穿我丈夫的衣服,我替你把衣服洗干淨。”
她本以為他會反對,因為在這樣一個危險的時刻,他會太緊張以至於不想洗澡。過去她丈夫回來看她時,總是神經過敏,從不願脫衣服,更不願放下他的槍。但吉裡亞諾看著她笑了笑,脫下厚外衣,取下了槍,把它們放在盛木柴的木盆上。
燒熱幾壺水盛滿浴缸需要一些時間,在他們等待的時候,拉-維尼拉給他倒了一杯咖啡並仔細觀察了他。她想,盡管他像天使一樣漂亮,但她再不會被欺騙。她的丈夫也曾這樣漂亮,那些被謀殺的人也是那樣。她痛苦地想著,殺死他的子彈使他慘不忍睹。愛上一張男人的臉是很不明智的。在西西裡更是如此。她曾多麼悲哀,但暗地裡又感到有一種寬慰的強大急流的沖擊。一旦他變成土匪,必死無疑。每天她都在等待著,希望他死在山裡或在那些遙遠的鎮子裡。但是他被擊斃在她的眼前。從那以後,她一直不能擺脫羞恥,並非由於他是土匪而羞愧,而是由於他在不光彩中死去,不是一種壯烈之死。她丈夫投降了並乞求寬恕,武裝警察在她面前殺死了他。感謝上帝,她女兒沒有目睹她父親的死,這是耶穌施了一點小小的恩惠。她發現圖裡-吉裡亞諾臉上帶著那種特殊的光彩在注視著她,那是傳送著所有男人欲望的光彩。她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因她丈夫的隨從也經常有這種神態。但她知道圖裡出於對他母親的尊重和對她允許建地道作出犧牲的尊重,也不會試圖來誘奸她的。
她離開廚房進了小起居室以便他能私下洗澡。她離開時,吉裡亞諾脫了衣服,進了澡盆。在女人附近赤裸著身子的行為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他小心翼翼地洗著,然後穿上她丈夫的衣服。褲子有點短,襯衣在胸部緊了一點,他只好不扣上邊的鈕扣。在爐子附近溫熱的毛巾比抹布好不了多少,他的身體還感到潮濕。他第一次意識到她是多麼窮啊,並決意通過他母親用錢來資助她。
他對拉-維尼拉大聲說,他已穿好了衣服。她回到廚房上下打量著他,說道:“你沒洗頭,有一窩壁虎藏在那兒。”雖然她說話粗魯,但帶著溫柔的慈愛之情,這樣吉裡亞諾不會生氣。她像老祖母似地用手觸摸著他那粗糙的頭發,然後拉著他的胳膊,領他到了洗滌槽前。
拉-維尼拉的手觸到他的腦殼時,吉裡亞諾感到一股強烈的激情。他很快地把頭放到水龍頭下,她用水澆在他頭上,用黃色的廚房用皂幫他洗,她沒有其它的肥皂。她給他洗頭的時候,身體和腿擦到了他,使他突然產生一種想用手撫摸她的乳房和柔軟的肚子的欲望,
拉-維尼拉幫他洗完頭,讓他坐在黑色搪瓷的廚房用椅上,用一塊棕色的粗糙的破毛巾使勁地擦干他的頭發。吉裡亞諾的頭發很長,蓋住了襯衫的領了。
“你看起來像電影裡那些殘暴的英國貴族,”她說,“我來給你剪頭,不能在廚房。頭發會吹進鍋裡,糟蹋掉你的晚飯。到另一間屋裡來吧。”
吉裡亞諾對她的嚴厲感到有趣。她正在扮演大嬸或母親的角色,似乎為了阻礙更加溫柔的感情的流露。他意識到在這種感覺之後的性欲,但他小心翼翼,在這方面他沒有經驗,他也不想顯得很愚蠢。這件事就像他在山裡打游擊,一切有利條件在他一方之前,他是決不表態的。這不是被偵查的地形。但是最後一年的指揮和殺人使得他天性裡的孩子氣的恐懼似乎更像一出玩笑,被女人拒絕對於他的自我來說並非是那麼無能為力。他曾不顧貞節的名聲,和他的朋友們去巴勒莫逛過妓院,但那是在他成為亡命徒並獲得土匪頭子的尊嚴之前,他當然被認為是一個決不會干這種事情的傳奇英雄。
拉-維尼拉把他領進了小起居室,裡面擠滿了亂糟糟的家具和幾張蓋著黑色清漆木面的小桌子。這些桌子上擺放著她已故的丈夫和孩子的照片。有單身照,有一起的合影。有些是拉-維尼拉和她父母一起照的。照片被鑲在黑色的橢圓形的木框裡,已變成深棕色。吉裡亞諾對拉-維尼拉在年輕幸福年月時的美貌感到驚奇。尤其她穿著漂亮的、帶著青春活力的衣服時更是如此。還有一張她單獨一人的標准像,穿著一條深紅色的裙子,令他激動不已。好一陣,吉裡亞諾想到了她的丈夫,為了使她打扮得如此漂亮,他肯定犯下過許多罪行。
“別看那些照片,”拉-維尼拉淒苦地笑著說,“只有那個時候我才認為這個世界可以使我幸福。”吉裡亞諾這才意識到她帶他到這個屋裡來的原因之一是讓他看看這些照片,
她從房間的角落裡踢出一個小板凳,吉裡亞諾坐在上邊。從一只做工講究,用金線縫合的皮箱裡,她拿出剪刀、剃刀和刷子,這是坎特萊裡亞在一個聖誕節從他的一次犯罪中帶回家的一件贈品。然後她進了臥室拿出一塊白布圍在了吉裡亞諾的脖子上。她還拿出了一只木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一輛吉普車從房子跟前駛過。
她說:“我從廚房把槍給你拿過來,好嗎?你會更自在一些嗎?”
吉裡亞諾鎮靜地看著她,他似乎絕對平靜。他不想驚嚇她。他們都知道剛剛經過的吉普車裡坐滿了武裝警察,正在去襲擊吉裡亞諾家的路上。但是吉裡亞諾清楚兩件事情:如果武裝警察到這兒來,企圖破門而入的話,皮西奧塔和他的手下將會殲滅他們;另外,在他離開廚房前,他已經移動了爐子,這樣沒有人能夠打開活板門。
他輕輕地摸著她的胳膊說:“不,我不需要槍,除非你打算用剃刀切斷我的咽喉。”兩人都笑了起來。
然後她開始剪圖裡-吉裡亞諾的頭發。她仔細地慢慢地抓住一縷頭發剪下來,放進了木碗裡。吉裡亞諾很平靜地坐著。剪頭發的微小聲音使他入迷,他凝視著房間的牆壁。拉-維尼拉的丈夫,大土匪坎特萊裡亞的大照片掛在上面,但也只不過是在西西裡這個省范圍內的大土匪,吉裡亞諾想,他年輕時期的輝煌已經足以與她死去的丈夫相抗衡了。
魯蒂洛-坎特萊裡亞是個英俊的男子,他寬大的前額被仔細修剪過的鬈曲的栗色頭發覆蓋著。吉裡亞諾懷疑是否他妻子也這樣為他剪過頭。他的臉上蓄著騎士的小胡子,使他看起來老氣一點。盡管武裝警察殺死他的時候,他只有35歲。現在他的臉從橢圓型的像片上帶著祝福,很友好地俯視著他們,只有眼睛和嘴暴露了他的凶殘。同時在那張臉上還有一種順從的表情,似乎知道他的死是命中注定的。像所有那些奮臂與世界作對的人一樣,用暴力和謀殺從中奪取它們所希望的東西,也像另一些人一樣,他們制訂個人的法規,企圖用它來統治這個社會。他最終會有暴死的結局。
木碗裡填滿了光亮的棕色頭發,結成一團,就像小鳥的窩。吉裡亞諾感覺到拉-維尼拉的雙腿又壓在了他的背上。她的熱氣透過裙子的粗棉布傳了過來。她轉到他的前面,剪額頭上的頭發時,她與他的腿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但是,她身體向前傾時,胸脯的隆起部分幾乎擦著他的嘴唇,她身體發出的清新濃郁的香氣,使吉裡亞諾的臉覺得如同站在一堆火前一樣的溫暖。牆上的那些照片已被忘卻了。
她轉動她那圓圓的臀部,把另外一團頭發放進木碗裡。一會兒她的大腿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即便通過厚重的黑裙子,他也能夠感覺到她那柔滑的肌膚。他保持自己的身體一動不動,像塊巖石似的。她更緊地倚在他身上,為了抑制自己去掀起她的裙子和擁抱她的大腿,他開玩笑地說:“我們是參孫和參孫的情婦嗎?”
她猛然後退一步,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他吃了一驚。沒加思考,他的雙手放在了她的身上,把她拉得靠近些,她慢慢地伸出手把銀剪刀搭在裝滿棕色頭發的木碗上。
然後他的雙手伸進她黑色的哀喪裙子下,抱住了她溫暖的大腿,她彎下腰親吻著他的嘴,似乎要將它吞下去。他們最初的柔情也就是一秒鍾的火花,由於她三年守寡的貞節和一個青年男子甜蜜情欲的初發,火花爆發成動物般的激情。除了從妓院裡買來的體驗,他從沒有嘗試過女人的愛。
那最初的時刻,吉裡亞諾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感覺和他的世界。拉-維尼拉的身體如此富有性感,燃燒著一股灼熱,直滲進到他每一根骨節裡,她的乳房比他想象的更加豐滿,這件寡婦裙巧妙地遮掩和保護了它們。一看見那兩只橢圓型肉球,他感覺到血液在頭腦裡直沖,然後他們同時脫掉衣服,在地板上做愛,她不斷痛苦地低語道:“圖裡,圖裡……”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他沉湎於她身體的氣味、熾熱和肉欲之中。他們結束做愛後,她領他進了臥室,然後又一次做愛,他簡直不相信她的身體帶給他的歡快,甚至為他自己的屈從感到沮喪,而唯一使他寬慰的是她更加完全屈服了。
他睡著時,她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她把這一切都銘記在心裡,惟恐再也見不到他活著回來,因為她想起了她丈夫死之前的最後一個夜晚。當時,在做過愛睡著之後,她轉過身體,從此再也記不起每一位情人臉上都會有的那張可愛的面具。她轉過身是因為她丈夫在家時,她不能容忍他那可怕的緊張情緒,他對落入圈套的恐怖使他根本無法入睡。如果她起床去做飯或做家務,他會驚跳起來。現在對於吉裡亞諾的平靜,她感到詫異。她就愛他這一點,她愛他還因為他不像她的丈夫,吉裡亞諾並沒有把槍帶上床。他也沒有因觀察埋伏敵人的動靜而中斷他們的做愛。他不吸煙,不喝酒,也不談論他的恐懼。他講話文雅,但是帶著無所畏懼和全神貫注的激情獲取他的歡樂。拉-維尼拉悄悄地起了床,他仍然一動不動,她等了一會兒,然後去廚房為他做最拿手的飯菜。
早晨,他從前門離開了她的家,漫不經心地步出戶外,槍藏在外衣底下。他告訴拉-維尼拉,他不准備向他母親告別,請她代替,並讓他母親知道他很安全。她為吉裡亞諾的冒失而震驚,因為她並不知道他在鎮上有一支小分隊,也沒注意到吉裡亞諾在出外前把門打開了幾分鍾,這是通知皮西奧塔殲滅任何經過的武裝警察。拉-維尼拉羞怯地吻了吉裡亞諾,此舉感動了他,然後她低聲說:“什麼時候你再來看我?”
他說:“只要我來看母親,我就會來看你的。在山裡每晚我都會夢見你。”聽了這席話,她感到由衷的高興,因為她能使他幸福。
她一直等到中午才上街去看望吉裡亞諾的母親。瑪麗亞-隆巴多只要看到她的臉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拉-維尼拉看起來年輕了十歲,她深棕色的眼睛上的小小的黑色雀斑在跳躍,臉頰緋紅,幾乎四年來她第一次沒穿黑裙子,而是女孩子通常穿給她心上人的母親看的那種有天鵝絨飾帶、鑲褶邊的裙子。一陣感激之情湧上瑪麗亞-隆巴多的心頭,感激她的忠誠和她的勇氣,同時也為自己的計劃得到了完美的實現而滿足。這無論對她的兒子,還是對一個永遠不會成為叛徒,況且不可能對吉裡亞諾提出永久性要求的女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好的安排。她雖然強烈地愛著她的兒子,但她決不會有妒忌感。除非在拉-維尼拉講述她如何做了她最拿手的菜,兔肉餡餅,充滿胡椒粒的干硬的乳酪塊,以及圖裡如何吞吃了足夠五人吃的飯食,並發誓他一生中從未吃過比這更好的飯菜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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