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灰燼 過了保質期的愛情沒有了
    滬妮開始了自己的生活,那次和那個男孩的惡意交易奇跡般地讓她走出了泥潭,她不再依賴肖文。

    空餘的時間就呆在了租住的宿舍裡寫作。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將來是有好的出路的,滬妮自然不願意自己只是一個平庸的人。心裡的一些願望在膨脹。作家,一個已經落後時代流行的稱號,卻吸引著滬妮每天趴在桌上哼哧哼哧地寫。強烈的訴說的慾望,像排泄一樣地

    流在了紙上。很少和外界交流的人,寫作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對現實抗拒的人,寫作是最好的逃避現實的手段。

    滬妮突然覺得,她在邊緣地帶找到了平衡,在迷茫裡找到了出路。

    如果沒有別的事發生的話。

    有因就有果。滬妮抱著僥倖心理逃避的結果,終究,沒有逃掉。

    小腹又開始疼起來,很疼,是痛經嗎?滬妮希望是,這次的例假晚了十幾天,但終於還是在焦急的等待中來了。

    滬妮堅持著,汗珠一滴滴地滴落下來,身體裡糾扯地疼痛,疼得人魂飛魄散。滬妮蜷縮著,身體冰涼得瑟瑟發抖,有人向這邊投來驚異的目光。滬妮站了起來,她決定回去休息一會。

    就在這個時候,滬妮重重地倒了下去,周圍一片驚叫。滬妮恍惚看到一張張因為驚訝而扭曲了的臉,還有許多失真的叫聲……

    學校醫務室裡,校醫手忙腳亂地指揮送滬妮來的幾個學生,把滬妮背進了學校的一輛麵包車。他剛剛測得的數據:高壓75,低壓45,心率140……不能再有一點耽擱。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搶救,滬妮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沒好氣地對她說:「要是再拖幾個小時,命都沒有了!」

    滬妮睜著黑洞樣的眼睛,看著窗外幾盆十分茂盛的海棠,上面不時有蝴蝶飛過,十分美好的生物世界。手背上,紮著一隻針,連著高高掛著一瓶藥水,虛弱的身體能夠從這裡得回力量。但,前途,真的是渺茫了,滬妮被扔進了地獄,那裡深不見底,黑暗空曠,最可怕的是,看不到一點希望。學校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件事,她一定會被開除的,滬妮絕望地想。難道生命注定要平庸,隨著每一天日出日落,在地球上某一個寂寥的地方,虛耗自己無聊的生命。

    滬妮轉回頭,看著慢慢滴落的藥水,緩慢,無聲無息。

    小腹的傷口開始疼痛,由於輸卵管妊娠破裂,手術中,已經將輸卵管全部切除,這意味著滬妮今後的生育能力將全部喪失。一個那樣的年齡還體會不到的傷痛。

    期間,肖文在一個深夜來看過滬妮,目的是希望滬妮不要說出他的名字,他是這一屆美術系主任的人選,當然不是唯一的一個,他不希望被對手因為這樣的事情打倒。

    在滬妮的床前,肖文甚至低聲地啜泣,拉著滬妮的手請求原諒。他沒有看她,他不敢看她,低垂著自己無路可逃的眼睛,表情張皇失措。就在那一刻,滬妮完全地釋然了,肖文曾經高大的形象像沙堆一樣地倒塌了。滬妮甚至為自己竟然愛過這個人而感到羞恥,為自己曾

    經和這樣一個人有過最親密的接觸而感到窩囊。

    滬妮答應了肖文的要求,拒絕了他五千塊錢的「賠償」。她告訴他,你賠不起。

    肖文走的時候,滬妮沒有看他一眼,讓她許多個夜痛徹心扉的初戀,就這樣倉促地收場了,尷尬,不堪,不值得留念。滬妮甚至希望,從來沒有發生過。

    再後來,是學校紀委的老師,還有肖文的競爭對手。

    「你可以把情況講清楚,或許我們還可以幫助你。」肖文的競爭對手透過眼鏡光片,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著滬妮說。

    滬妮茫然地看著前面的一塊牆壁,不想說話。

    「到現在了,你還在維護什麼?說出來,我們可以幫助你的。」鏡片後面隱忍的目光有些失去了耐心。

    「……是學校外面的人,我的男朋友。」

    「梅滬妮!你要相信學校,相信領導,是可以幫助你的。」

    「……」

    「這樣,你先休息,想起什麼了,再跟我們反應。」

    來的人都走了,滬妮想吸煙,病房裡還有幾個人,兩個剛生完小孩的年輕媽媽,這裡是禁煙區。放一顆糖在嘴裡,根本不能抵擋嗓子的煩躁。但只能這樣了。

    在醫院住了十來天,滬妮回到自己租的小房間,她已經收到學校的退學通知。曾經規劃過的美好未來沒有了,曾經爭取到了一個起點被取消了,可以有千萬種的對未來的幻想沒有了,可以有的對未來最大限度地想像沒有了,可怕的平庸和不得已的隨波逐流像宿命一樣地緊跟著滬妮,像一場可怕的噩夢。

    把自己關在小屋裡關了幾天,完成了那部中篇小說。寫作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讓自己有

    希望擺脫平庸的命運,更能夠拯救自己黯淡的靈魂。

    在宿舍裡蜷縮了一些天以後,滬妮讓自己說服了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說服自己走出這間屋子。畢竟,她還是嚮往外面的世界的,一個新奇的,全新的世界,比她預想的時間提早兩年多來了,讓人措手不及。

    滬妮開始出去找工作,一個固定的,八小時的工作,一個讓人感覺上很正常的工作。

    參加了許多的面試,要嗎落選,要嗎看不上去應聘的公司。轉眼,半個月就過去了。滬妮開始給自己搬家,想把家從沙平壩搬到了解放碑的八一路,那裡離她應聘的所有公司都近。而且,她也不想在這個到處都有學校痕跡的地方生活。

    滬妮收拾著自己的行李,極其的簡單,一紙箱衣服,一床被子,一個枕頭,一些書,一個燒水壺,還有媽媽的照片。把這些東西全部地打了包,凌亂地放在屋裡,房間裡,就顯出了許多的落寞。滬妮不想仔細地品位自己的心情和情緒,她躲避著去思考,去感慨,慌亂地出去叫車,這麼多東西,搭公共汽車麻煩,一輛出租車應該可以把它們輕鬆地裝下。

    滬妮等在路口等車,看著街道。有一輛出租車經過,司機看著佇立的滬妮放慢了車速。滬妮往回走了兩步,表示她不乘車。滬妮依舊站在路口,翹首張望。她終於向電話亭走去。

    慢慢地撥了幾個號碼,終於沒有力氣把它撥完,重重地掛上電話,轉身跳上一輛的士。

    打開自己的門,屋裡已是一片敗落,書桌上放著肖文送給她的那個小木雕,默然地沒有一點表情。微風吹起窗戶上陳舊的深藍色的窗簾,把荒涼和空虛推向了極至。滬妮不敢更多地停留,拿起地上放的一堆東西,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

    新家在八一路的一條小巷子裡面,都市裡的平民窟。老舊的班駁的木樓,底樓住了房東老兩口,二樓是房東的小兒子,一個只讀到初中,現在沒有固定職業,但手上和脖子上都掛了金燦燦的鏈子,身上還有文身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小伙子。還有小伙子的老婆,一個胖胖的,穿著時髦但低廉的,化著濃妝的女人,說是在經營一個小麵攤。三樓住了兩個在重慶工作的年輕男人,每次看到都穿著整齊的西裝,乾淨利落。滬妮估計他們是跑業務的。滬妮住在二樓,房東小兒子夫婦的隔壁。滬妮的隔壁,是個租住的女子,瘦小的身材,但是有男人樣堅硬的線條,和同樣堅硬的防備的目光。

    滬妮的新家有一張大大的很舊的木床,上面鋪著同樣很舊的發黑了的褥子,屋裡還有一個半高的立櫃,小小的窗戶邊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已經破舊的籐椅。這是房間的所有東西。房屋的四壁用舊報紙糊過,但是也已經發黃,上面佈滿了灰塵,地板是木質的,上面的油漆已經完全地斑駁脫落了。屋裡有一盞燈,是白熾燈,燈的質量應該是上乘的,上面厚厚的灰塵和油煙說明了它悠久的歷史,燈被一條已經發黑的,裹了厚厚灰塵和陳舊蜘蛛網的,不能分辯其真相的電線拉著,吊在屋中央,風一吹,它就地搖晃著。很寥落的樣子。

    滬妮突然後悔自己這麼快就決定了租這裡,她沒有一點想要留在屋子裡的願望。但她最快找到的,價錢可以接受的,也就是這間房了。

    滬妮在散發著濃濃霉味的房中間愣了一會兒,開始收拾自己暫居的「家」。找不到從哪裡下手。床上的褥子太髒了,髒得滬妮不想用手去拉它。滬妮用指尖拈起褥子,拖動著。乾脆!狠了狠心,把褥子抱起來,扔到了外面,隨著褥子移動的同時,灰塵也從裡面飄散開來,滬妮感覺到反胃。端來一盆水,滬妮擦著床板,櫃子,桌子,籐椅,水黑黑地倒掉一盆,再倒掉一盆。慢慢地把自己的東西放上,房間有了一點溫暖的意思。滬妮已經滿身大汗了。

    去樓下的沖涼房沖涼,房東給了她和另一個女孩這樣的優惠條件,可以用他們的沖涼房。

    滬妮經過他們低矮黑暗的廚房,裡面堆滿了胖女人擺攤的家當,擁擠,還混雜著各種調料的味道。

    走進他們自己用磚頭擴建的漏風的沖涼房,白天,裡面也是漆黑一片。滬妮拉開電燈,裡面有一個水龍頭,一個不大的儲水池,一個大桶,一張板凳。滬妮把自己的塑料桶放在裡面,放上水,然後把衣服一件件搭在板凳上,慢慢地仔細地擦洗這自己的身體。她不想讓自己去注意自己目前的處境和將來的艱難,她讓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可她還是流淚了,滬妮就這樣一邊流著淚,一邊給自己洗澡。

    第一天,躺在散發著霉味的陌生的床上,滬妮失眠了。她的每一根汗毛都拒絕了要和這張床融為一體,她厭惡這張床,厭惡這間屋子,她無法讓自己已經十分疲倦的身體安定下來。天快亮了,滬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她夢見了媽媽,憔悴的媽媽,拉了她的手,她依舊是兒時的模樣,她們走著,在一片沒有顏色的荒野裡。滬妮很小心地走著,怕這樣短暫的幸福突然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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