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有難 第八章
    兩點整。

    車子在一棟獨院洋房前熄火時,已是深夜的凌晨了。

    鍾應伶在決定開來向乙威這裡前,先送了萬姿文回飯店,順道繞回公寓。沒有意外地,她的公寓已經被人闖入弄得一團混亂。習以為常地當作沒看見,她收拾了幾樣細軟,決定今晚就帶著奇奇去他那邊過夜。今晚他得吊一整夜的點滴,她也打算看顧他一夜。反正她那裡目前不方便住人,只好選擇他的窩了。

    向乙威他父親在亞特蘭大購置的房子還真是闊綽。

    奢侈地住在這將近三、四百坪的美式洋房,多住個三十個人都不成問題,鍾應伶咋舌感歎,人家有錢人就是懂得享受。不但獨戶獨院,四周還依樹林伴湖泊,好不愜意!看來向乙威可以舒舒服地養病了。

    將車子停妥後,她先下車抱起已酣然熟睡的兒子進屋。不多久,屋裡迎來了一位滿臉惺忪的胖黑人老婦,黑暗中看不清婦人臉上的五官,只見她露一排白牙衝著來客直笑。

    「晚安,我看到少爺的車子回來了,想必你是他的客人吧!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喔!這小孩先交給我來安頓吧!」說著已順手接過小奇奇,鍾應伶沒錯過婦人近距離注視奇奇之後的詫異神情。唉!又多了一個人發現向乙威他們父子的關係了,未來的麻煩事可想而知。

    她放下手上的小行李,隨口說道:「你的少爺他受了點傷,我送他回來,等會兒順便替他打點滴。如果你方便,也許可以幫我扶他進屋,唔……我後頭還有東西要搬。」

    她簡單地做完解釋,轉身回到車子,才想起忘記做自我介紹了!聳聳肩,決定回頭再說,倒是老婦人轉眼已隨後跟到。她壯碩的身子三兩下從車子裡扛出了向乙威,頗有微詞地喃喃著:「一整天跑哪去了,連老爺開完刀沒人顧也就溜了。幸好你珍姨馬上趕回去,真不知你來亞特蘭大還有什麼事好忙的,陪父親度個假也會玩到受傷!」

    向乙威勉強露出一絲微笑,撐靠在婦人的厚肩上,用殘餘的力氣開口道:「能看到你真好,蘇菲,我就是特地留著這口氣回來聽你嘮叨的。跟你介紹,她是我的前妻,Irene-鐘。剛才進門的那個小孩,相信不必我說你也猜得到,是我流落在外的兒子!你可以叫他Ricky。」

    故意忽略鍾應伶投來的不贊同,他繼續說道:「伶伶,這是我的管家,蘇菲亞。」

    朝婦人管家好奇的黑臉簡短地點了個頭,鍾應伶從車後抱起大紙箱跟在他們後頭進屋;蘇菲亞管家忍不住發問:「那是什麼東西呀?」她聽到箱子裡頭的東西,隨著走動會發出玻璃碰撞的聲音。

    「點滴。」向乙威悶著聲音告訴她,苦著一張臉想像待會兒的一番長期抗戰。他的靜脈等一下得被餵服五瓶點滴,想起來就令人不耐煩!

    「不能用喝的嗎?」他猶自垂死掙扎地回頭跟他前妻打商量,就盼她能額外賣個人情。

    「不行,那效果太慢。」鍾應伶擺出老護士的晚娘臉,判給病人沒得商量的結論。

    抗議無效,向乙威垂頭喪氣地進了屋子,一副認命大丈夫的模樣。跟在後頭的鍾應伶,看了不禁莞爾。她前夫仍是老樣子,當個病人老是這麼不合作,拗起來比小孩子還賴皮!

    「你整個晚上都沒吃東西吧?」他這句話是早在帶奇奇去中國餐廳時就想問了。需知鍾應伶從醫院下班前就已延誤交班時間,又是遲到趕去餐廳打工,其間根本沒時間先吃晚餐裹腹。而這幾個鐘頭折騰下來,也都一直空著肚子。過了宵夜時段,她不擔心,他都開始替她的薄胃壁捏冷汗了;這妮子根本就是利用胃酸來折磨自己!

    「蘇菲,麻煩你先煮點面給她墊胃,她至少有十二個鐘頭沒吃東西了!」管家扶他於沙發躺下後,他隨即吩咐。

    鍾應伶沒反對也沒停手。放下箱子後,她馬上動手取出點滴、針頭,以及注射延長管,開始打針前的準備作業,一刻也沒休息。

    向乙威又開口了。「拜託!別這麼趕了,你沒聽到我叫蘇菲去替你張羅晚餐嗎?不妨先吃完再來吊點滴也不遲。」他繼續為自己做最後拖延戰術的努力,希望前妻大人法外施恩。

    鍾應伶找來了掛勾,剛好可以利用裝飾的吊燈來懸掛點滴。架好裝備後,她取來止血帶,回道:「等她煮麵的這段時間,少說也有十來分鐘;而我替你打上點滴只需要幾秒鐘。再浪費時間下去,除了你的體力會繼續耗損,我們大家也不得休息。」說完已不容辯駁地將止血帶綁上他手臂,涼颼颼的酒精棉球隨後擦上他皮膚表面,向乙威不舉白旗不行了!

    「可不可以少滴兩瓶點滴?」他不放棄地討價還價。

    只見他前妻下針前僅僅回給了他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難怪小孩子最怕看見醫院裡的白衣護士,看她這般冷血便足以解釋一切。

    來不及感覺,熱辣辣的針頭已經成功地穿進他血管裡;隨後點滴的水分涼呼呼地流遍他靜脈血液中。真不是蓋的!他就知道他前妻的技術是一流的,隨隨便便就一針見血無誤地命中,讓人連痛也不會痛。

    「OK!現在開始,每一瓶點滴大概會滴個四、五個鐘頭,你可以休息了,睡個覺,傷口才會好得快。點滴快滴完的時候我會來換,你不用擔心。」鍾應伶盡職地交代,全然一副職業化的態度。

    調好點滴速度後,她還伸了伸懶腰。

    向乙威是有些感動的,不過他還是想挪揄一下。

    「喂!一個盡職的護士不會連基本的保暖被蓋也不給吧?還是你能夠提供更實質的?」他衝著她笑得色瞇瞇的,有垂涎三尺之虞!

    她敢打賭,現在若不是他傷口仍痛,點滴絆住他的行動,不用想,她絕不能在他的地盤上全身而退。這男人根本不會放過任何惡虎撲羊的機會!

    「我剛來你家參觀,不曉得你家的棉被都長在哪裡。

    相信你的管家會很樂意提供,況且依她的體型,可是比我這副皮包骨來得更實質!」最好壓死你!她暗暗詛咒。

    「嘖!嘖!嘖!你這老護士實在惡毒,我可還沒提醒你一般護士該盡的職責,像擦澡、換衣服之類什麼的。別忘了,點滴輸進我體內,膀胱可是隨時需要排泄的!」他繼續壞壞地提醒她,愛看她臉紅無措的表情。

    她的確刷紅了臉,不過仍不認輸地抬槓。「你的皮厚得可以預防細菌偷襲你了!想換衣服的話我可以指導你那位親愛萬能的管家執行,而生理方面……等會兒我會找找看有沒有花瓶或保特瓶之類的東西,夠你排泄一夜了!明天早上等你有體力,自己就能單手提著點滴進廁所了!」她相當的經濟實惠!

    可憐他在自己家住院比他老爸住醫院的服務品質差,不但得委屈臨時睡沙發,還讓前妻惡護士對他作威作福。他這番犧牲是為了誰啊?有朝一日,哼!他會連本帶利全討回來,昏昏欲睡的腦中仍不安分地勾畫著將來要回饋給她的甜蜜折磨……

    「藥效也早該開始了,真不知道你哪來的體力,撐了這麼久,流了一堆血,竟然連安眠藥也能抗衡這麼久,真是輸給你。乖乖睡個覺吧,這瓶點滴結束之前,量你是沒精神繼續說話了!」她的聲音在向乙威快被睡神征服前清晰又遙遠地傳進他耳裡,他不甘心地吼著。

    「可惡!你在點滴裡加了……」沒多餘的意識繼續抱怨,藥效終於戰勝他的意志力,他無奈地被周公找去下棋也!

    她嘴上掛著得逞的奸笑,柔荑輕輕撫上他的睡臉,壞兮兮道:「睡吧!睡吧!我可憐的壞脾氣男孩!不需要你多操心,你的生理問題我怎麼會沒考慮到?呵!呵!呵!就等管家睡了,再替你好生伺候伺候,包準你這一夜將無後顧之憂!」瞄了瞄地上的紙箱,邪惡念頭蠢蠢湧現。

    好壞唷!她實在太壞了!可是……誰教他老愛先在言辭上佔她便宜?不管了,紅著臉也要干!反正她老本行就是護士,況且……她一向堅持——君子報仇,三小時不晚!

    現在,先祭好她的五臟廟去,等養足了精神和勇氣,她的行動才要開始……

    向乙威這回慘了,閉上眼前沒先預警地偷瞄一眼他前妻這番神情,要不他會預料得到她又將有一番報復行動了。比起以前的種種惡名昭彰的記錄都來得恐怖詭異。這一役,恐怕他會有半年到一整年的時間,晚上睡覺都不能安穩成眠了。

    嘟嘟……嘟嘟……嘟……電話鈴聲?

    他沉甸甸地,撐開昏重的眼皮。

    入眼的晨光幾乎刺得他放棄清醒。

    嗚乎一嘯,他抱頭低低呻吟……

    像被困在籠中的猛獸……

    哪裡不對勁?

    他渾身使不出力氣。

    左手臂上的管子提醒他……

    他還沒脫離酷刑!

    看向窗外的陽光,再瞄了眼頭上那罐液體,客廳裡一片安靜——

    誰來告訴他?

    天殺的這到底是滴到第幾瓶!

    為什麼客廳裡除了他,連只螞蟻也沒有?

    幾點了?日頭正直直烤曬他右肩的患處。

    那個失職的護理師兼護士躲到哪裡去了?

    管家蘇菲亞呢?不會連她也一起失蹤吧!

    彷彿應和他的問題,女黑人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她探出一顆黑頭顱,似乎料準他早已清醒。「少爺,你公司的石毓從台灣打越洋電話過來,他說如果你不方便接電話,他直接把資料傳真過來。」

    石毓?好小子!真有他的!這麼快就有下落,下次回台灣他會記得給他加薪。向乙威好心情地想,沒注意方才管家說話的方式比平常多了些吞吐。

    「打開傳真機讓他把資料傳過來,順便替我拿那支無線電話過來。我沒關係,還有力氣講電話……」

    「少爺!」

    他的話尾和管家的驚喊同時消失在他從沙發上坐起身的瞬間——刺痛!!

    這是怎麼回事?這股痛不是來自肩傷……

    他驚恐又茫然地瞪大眼,無法立即消化此刻身體某器官傳來的感覺。

    有某種異物……燒灼般地……杵在……不敢確定那是什麼東西……他甚至害怕去確定!幾乎沒有勇氣掀開身上的毛毯一看究竟。順著毛毯下明顯突起的痕跡一路瞄到沙發下……!老天,殺了他吧!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妮子竟然對他做出這種事……「喝——啊——」

    他發出困獸般的嘶嚎……憤怒又淒涼!吼到聲嘶力竭!眼角餘光依舊瞥見沙發下那個東西——那個毀他一世英名的東西——「喝——啊——」

    野獸悲慘的叫吼再度衝破晨曦。

    鍾、應、伶!

    這三個字咬自他心底,幾乎令他內傷!

    他已經氣到不知用什麼字眼去罵她了!

    那可惡的、該死的、天殺的——

    「少爺,別生氣了,鍾小姐這樣也是為你好,裝了個尿管才不用一直跑廁所……啊!對了,你還要不要講電話?」管家手裡握著無線電話,努力將他拉回現實世界。向乙威幾乎快哭出來,管家蘇菲何其殘忍地明白指出了那令他萬劫不復的兩個字——尿管!更慘絕人寰的是——她竟然還握著話筒大聲說給別人聽!

    喔!老天,讓他一死為快吧!電話那頭的損友石兄弟,這會兒不知已經笑到天邊的哪個角落去了!

    快拿把刀給他痛快吧……

    鍾應伶……我恨你……

    他再次抱頭呻吟……

    彎腰再度扯動了毛毯下的管子……

    下身敏感的侵入感受不斷提醒他——

    這是真的發生了!他真的失身了……

    那馱躺在沙發下的……蓄尿袋……

    那些液體就是鐵錚錚的證明了!

    不——

    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這是像他老爸那種情況才會用得上!她怎麼能這樣對待他?他以後還拿什麼臉去管台灣那群囂張的部下?

    嗚……死了算了!他不想活了……

    輕生念頭頓起,電話那頭馬上傳來極力忍笑的聲音。

    「喂!老闆,不要想不開啊!反正大部分受傷不太能動的病人,住院也多半都是用插尿管來解決排泄的,你就別大驚小怪了!」聽得出他憋笑欲得很難受,說話有一半是藉由鼻子發聲的。

    這是什麼話?諷刺他嗎?明知道他現在是住家裡不是住醫院,這姓石的兔鬼子還不知死活地激怒他,別想他會好心為他加薪了!向乙威發狠。「笑夠的話就把屁快放了,我可沒空陪你用越洋電話聊無意義的事!」

    是石毓不幸倒楣,沒算準時間打來,這會兒理所當然要當炮灰了!他勉強地收住笑,稍作正經道:「喔!我只是想向你表達我對前任老闆娘——鍾小姐的一百二十萬分的敬意,她的歷史記錄真夠精彩豐富的,而且啊!她的財產恐怕有並駕老闆你的嫌疑,待會兒傳真紙上會有『洛洛長』的資料夠你看上大半天消磨點滴時間了!呃!如果您方便,不妨替我傳達她……若是她嫌錢太多或股份太重太棘手麻煩,可以考慮找我合夥創立一間新企業,或者把那堆股份賣給我!」

    向乙威慢慢地消化吸收這段話,迷惘的腦袋已暫時忘了「尿管之恥」。顯然這番消息來得太讓人訝異,他不太相信地過濾著石毓的話,好久才提出疑問。

    「她既然像你說的這麼富有,幹什麼白天晚上都得累得像條狗一樣兼了兩份差?」她拚命工作的態度是他親眼目睹,她瘦了那麼明顯的好幾圈更是證明。最教他氣惱的是,現在正值他受傷臥病期間,那女人還不知請一天假來陪他!若不是確信她非常在意她的工作,他會以為她必定是畏罪潛逃!

    罪也,即所謂「插他尿管」之罪!

    想到這不免又燃起熊熊怒火。

    臉上由剛褪去的青色瞬間轉變為豬肝色!

    「我想這大部分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事實上,我發現這些年是一直有人在背後罩著她的,只是隨時想暗殺她的人防不勝防。否則她如何能獨立帶著拖油瓶的兒子存活這些年?況且她的綠卡拿得也太容易,如果不是有人保護,我實在已經想不出能有什麼方法供她這般遁逃。若是論花錢走後門,她卻也不曾動用過半毛她名下的財產……」石毓陳述他的諸葛論。

    向乙威靜靜聽到這,忽然想到什麼地破口大罵。

    「什麼叫做拖油瓶的兒子?你他媽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兒子不就是我兒子?講話給我放注意點!別以為我不會扣你薪水!」他向來以薪水掌握實權,更用來對付威脅他弟兄!

    石毓苦笑。「看來你已經確定他就是你兒子了,我還在猜你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承認。現在似乎不需要再給你更多的證明了,枉費我動了一番心思取得他的出生資料。」他有不勝唏噓的感慨,他老闆的錢真不好賺。

    「你這一副要死不活的假相要裝給誰聽啊?想故意邀功就大聲說,我可不是昏君吶!全部大大小小的資料,包括我兒子的,統統給我一併傳過來,一個字也不能少!」向乙威龍體微恙,聖旨照頒!

    「遵、命!」石毓回得鏗鏘有力,收線前仍好心勸道:「老兄啊!你自己千萬要小心啊!這次子彈沒要了你的命,下次可就不只是讓你吊點滴、插尿管而已唷!建議你不妨多買幾家保險,現在出了好多紅利優惠不錯的保險,這是給你兒子將來的保障,免得……」

    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在太平洋那端真是活得太無聊了,沒見到他上司此刻已氣得渾身發顫,逕顧著嘮叨這些不吉利的話!嘩——

    大拇指重重按下關機鍵,談話終止。

    無線電差點被摔上牆壁!

    向乙威改變主意,話機離手之前又重新握回,開機趕緊聯絡台灣公司的帳房部門:扣除石毓下個月薪水總數末尾那個零!哼!讓他知道誰才需要買保險。向乙威龍顏大怒,不借動用「私刑」!

    嘟嘟……嘟嘟……

    幾組號碼沒拔完,話機先響了。

    也好,這小子自動來請罪省得他麻煩。

    按下對談鍵,他沒好氣地道:「又有什麼事?」

    向乙威成功嚇住來電者。

    「石毓,有屁快放!」他不耐煩了。

    「……威兒?」溫吞慢火的女性嗓音傳了出來。

    是珍姨?!

    「珍姨!」向乙威大驚。當下正襟危坐,這一動又扯到了毛毯下的管子。他齜牙咧嘴地恨瞪那尿袋,卻是無力改變事實。

    「珍姨,對不起,我以為……是別人。」他壓下怒氣,對老人抱歉連連。

    「沒關係,我以為你應該是受傷沒力氣講話才是,怎麼開口就這麼中氣十足的?看來你精神不錯喔!」老人帶笑,口氣卻是關心。

    向乙威眼角掃向廚房那位「報馬子」管家,看來他的慘況連爸爸和珍姨都知道了!

    老人忍不住苛責。「怎麼那麼不小心呢?你爸爸開刀的傷口都還沒開始癒合,你就先找了個傷口來嚇他了,這會兒你是想讓我分身乏術是不是?光是想壓制老頭子激動的情緒就用盡我全身力氣了,還拿什麼精神回去照顧你?」

    向乙威無奈又抱歉地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你跟爸爸說我沒事,精神好一點就會去醫院看他。這裡有蘇菲亞在照顧我,放心好了。」

    幸好沒讓大家知道這是槍傷,目前為止尚沒警察上門詢問,否則怕不把他老爸嚇得從病床上趕回家裡來?就恨那前妻惡護士!沒事把他插個點滴、弄個尿管,害他行動受制之外,讓外人看更以為他受傷嚴重……他好冤啊!

    「嗯……」珍姨似乎欲言又止,半晌,她饒富興味地問道:「聽說昨晚有一位特別護士照顧你?」管家蘇菲果然是「盡責忠心」的報馬子,顯然她沒漏提鍾應伶的身份,恐怕……珍姨最好奇的便是奇奇了!

    他相信這同時也是他老爸迫切要她來套話的。哼!

    什麼有特別護士照顧?他現在的情況比他老爸還不如,那個女人害得他陷入生不如死的醜境!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拔掉身上這一堆管子,直接到醫院去揪她來罵個爽快!

    「別提那女人了!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告訴爸爸,他早有個四歲的孫子了,遲早我會帶他去見他。不過之前還有一些事要辦,沒弄清楚以前,恐怕還不太方便馬上認祖歸宗,你先好好安撫他吧!」那女人的小辮子資料現在已經躺在他的傳真機上了,就待他一一批宗閱卷,慢慢抽絲剝繭之後,還怕不能手到擒來嗎?

    向乙威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自信。

    「這樣啊?不過別讓他等太久,我可沒辦法保證能壓制他激動的情緒,不影響到他的傷口癒合喔!」珍姨也不是省油的燈,她老江湖的把戲耍起來比他老爸還有效。向乙威到現在仍在懷疑,上次會被老爸說服去訂婚,背後主謀者一定有珍姨全力參與。畢竟他早摸透了老爸那幾招,只有老狐狸珍姨的伎倆他還沒完全拆招!不得小覷!必要時,他會不惜重金禮聘、屈膝跪地找鍾應伶那尾更多詐的小狐狸討論應對策略。雖然有辱志氣,並且他還沒走出受害者陰影,不過……要想對付兩老薑的攻勢,不得不暫時顧全大局,卑躬屈膝在所不辭!

    他沒承認的是,他已經默默認輸了。

    要是他早八百年前對他前妻俯首稱臣,今天也不會活活白受這麼多罪,淪為她報復的羔羊!

    「知道了,你至少也要警告老爸,叫他好好留著那條老命來見孫子,提醒他收斂一下那種容易腦充血的脾氣,別讓孫子嚇壞了!」他閒閒陪著老人家打太極拳,反正他有空!

    「你這孩子!老愛跟你爸頂嘴,就不怕他真被你氣到中風?」珍姨老歸老,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本事也不落人後。

    嘟嘟……嘟嘟……

    他借力使力的抬槓還沒說完,電話就傳來插播聲,珍姨只好先開口告辭了。

    「不跟你聊了,好好照顧自己,有空我會回家看看。

    記住你說過的話,孫子跟媳婦兒我們都要見到,拜了!」

    今天是怎麼回事?

    電話線快燒起來了,熱線不斷!

    「哈羅?是蘇菲亞嗎?」插播馬上傳來。

    熟悉的嗓音是他絕對預料不到的意外!

    這女人竟然有膽打電話回來!

    鍾!應!伶!向乙威連續對著話筒噴三次氣,新仇舊恨一併湧現,失身之恥現在開庭上訴。

    「你這瘋女人還敢打電話來啊?」一開口便不留口德,似乎忘了教訓。那頭沉默三秒鐘,才慢條斯理地道:「我找管家蘇菲亞。」全然當他瘋狗亂吠,與她無關!

    「你……你……」向乙威氣到怒火攻心,一口鬱血梗在喉嚨。

    「咦?你傷口很痛嗎?講話都講不出來了?我看……需要再多吊幾瓶點滴才能治得好。」她壞壞地裝傻,似乎以逼人發瘋為畢生樂趣!

    「混帳!」想了半天的髒話,到口卻只剩兩個字好罵,向乙威暗惱安眠藥害他口拙!

    「罵累的話麻煩幫我找你親愛的管家,她是我今天早上臨時收授的徒弟。如果你再不把她找來的話,可以先抬頭看看你頭上的玻璃瓶,沒算錯時間和滴數的話,現在應該剩不到10cc了,還是你準備讓血管吃空氣?」

    鍾應伶不慌不忙地提醒他:生命誠可貴!

    不得了!頭上那罐玻璃瓶哪還有10cc?必定是他剛才太過生氣、血液速度加快,血管擴張……造成點滴早已變空瓶!向乙威目-欲裂,不可置信地瞪著點滴管上入主的空氣正漸漸逼近他血管……真的沒戲可唱了……

    「完了……」他惶恐喃喃,世界末日來臨都不比他此刻慘,老天終於要來接走他了……

    這男人頓呈自暴自棄狀態!

    「喂喂!到底還剩多少?空氣跑下來管子多遠了?快!趕快叫管家過來!」鍾應伶聽出不對勁,死命喚醒這傻男人的求生意志!

    可惜向乙威置若未聞,一心歸西,了無生趣,直想帶著滿身的恥辱赴黃泉……

    「Whoops!」管家黑人的驚歎號響起,救火隊來了!許是電話那頭的叫喊夠大聲了。

    「蘇菲亞?蘇菲亞?」鍾應伶殺豬般的尖叫從向乙威呆滯握著的話筒傳遍客廳大小角落。

    管家收回看點滴的視線,急急搶過主人手上的救急線!她馬上回道:「鍾小姐?我在,我太晚來看點滴了,現在空氣已經跑下來管子約十公分了,我該怎麼做?」

    她大半輩子的管家不是白當的,遇到狀況雖然心急,卻仍能穩住陣腳。

    鍾應伶在電話那頭明顯地吁了一口氣,她喃道:「還真會被他嚇出心臟病!」換過氣,她穩穩指導。「蘇菲亞,先把管子開關關起來,別再讓空氣繼續跑下去。然後你照我早上教的方法,換一瓶新的點滴。慢慢來,你記得步驟的。」她停下來等老婦人一一執行,屏息以待。

    半晌,蘇菲亞以興奮的聲音告訴她:「換好了!我做到了!不過現在管子裡還有一小段空氣,可以打開點滴開關嗎?」她是好問的好學生,更是關心主人生命的好管家。

    「很好,先別開管子,現在你試著用手指彈彈管子,看看空氣有沒有變成小氣泡浮上去?」鍾應伶放心了,事實上一小段空氣並不足以使人致命,但一般為了讓像向乙威這類大驚小怪的病人安心,她只好多此一舉地將那些放屁就能解決的小空氣給處理掉,有勞管家了!

    不一會兒,管家果然傳來深富成就的笑語:「真的也!彈一彈就跑光光了!好神奇啊!少爺!少爺!你看,都沒事了!」她企圖搖醒垂頭喪志的向乙威一同分享她的成果。

    管家樂得儼然以「主人的救命恩人」的身份來自捧!

    「喂喂喂!別忘了還要打開管子的開關啊!要是沒趕快讓點滴的水分繼續流,沒多久血液凝固,可就會全部阻塞了!」鍾應伶仍在那頭提醒,她討厭有功虧一簣的情形發生。

    一語驚醒夢中人,管家幸好沒釀成前功盡棄。她徐徐打開開關,對著時鐘調好滴速。

    直到涼涼的、熟悉的液體流進他血管裡,向乙威才終於回神!

    活著?

    他彷彿還不能置信,自己還沒被他前妻折騰死,他視為奇跡!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向乙威深信他負有世界和平的使命!

    幾乎是泫然欲泣地,他充滿感情地望著那一罐差點定他生死的點滴,慶幸仍是撿回了一條命!感謝冥冥中埋伏在他頭上三尺的那些神明,她們的法眼果真是雪亮的!

    命不該絕啊……

    「喂?蘇菲亞?你還在聽嗎?你主人到底口吐白沫了沒?」鍾應伶的聲音仍在電話那頭問著,管家早已功成身退地將話筒擺回向乙威耳朵邊,剛巧讓他一字不漏地收進耳裡。待大腦將這串英文翻譯完畢後,嘴巴馬上反應。

    「你這女人就恨不得我早日向閻羅王報到嗎?最毒婦人心!古人說的一定就是你!」他咬牙切齒,感覺在一連串被愚弄、驚嚇的整個早上下來,右肩的傷口現在才開始隱隱作痛!

    「有力氣罵人了?看來止痛藥的效果比我想像的還要持久,下一瓶點滴可以不加藥了!」鍾應伶若有所思地道。

    「本來就不需要加!」他隨即回應,恨恨道:「不經別人同意就擅自在點滴裡亂加藥,這種行為最是小人!竟然還趁……趁我被你下安眠藥、睡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偷……偷裝尿管!你……你罪該萬死!」被害人終於得以一一陳述遇害經過,怨聲載道。

    「呀!你這人怎麼好心沒好報?是你自己說點滴進去也是需要排泄掉的。我看你睡得那麼熟,怕你忘記起來排泄會造成膀胱脹爆破,好心替你裝個導尿管,這樣你才能安穩睡得一覺到中午,怎麼你這人反倒怪起我來了?不知感恩圖報也就算了,虧我還替你設想那麼多,連花瓶、保特瓶的瓶口的size都設想進去了,才想出這麼一勞永逸的辦法!」真是服了她!有理都給她掰到沒理,連歪理也被講成有道理了!

    她這一番褒貶大論下來,向乙威早已哭笑不得了,慘遭滑鐵盧是應該能預料到的。他就知道,凡是有關醫學專業知識方面的論題,他永遠也辯不過他前妻!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