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有難 第五章
    頻頻做了幾次深呼吸,穩住他隨時可能會吵醒父親的怒氣,向乙威緩緩開口。「別想鼓吹我去追回別的女人,你給我聽清楚了!這輩子能讓我再替她套上戒指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孩子的娘,奇奇的媽,你這個女人……鍾、應、伶!聽清楚了嗎?」

    量她這下想裝傻或聽不懂都不行了,今天他乾脆挑明著說,省得她老是逃避問題。他的追妻行動這會兒先行下了挑戰書了,接下來就見招拆招地等著革命。

    鍾應伶真的很想喊救命,她楞楞地握著話簡,耳中嗡嗡作響,被向乙威這番宣誓般的話震得毫無招架之力,心底是苦樂參半的。

    甩開矛盾的情緒,她強自鎮定道:「不要意氣用事,我們都離婚五年多了,又不是在玩遊戲,人家說好馬不吃回頭草的,你幹麼這麼想不開?」這口氣聽起來像師長般,有諄諄教誨的意味,聽不出波蕩的情緒。

    此刻的向乙威是哭笑不得的,對前妻這招兵來將擋的說辭是又恨又佩服。很她對他們之間這般清描淡寫,佩服她可以這麼鎮定地將他一軍,不過他也不是個守著土來掩的水咧。

    「就是想不開才決定捨棄窩邊草而就你這株回頭草。離婚五年算什麼,這世界上多的是離異十幾二十年的情侶到頭來吃回頭草的例子,你要當是玩了一場遊戲也沒關係,反正我奉陪就是。」他笑嘻嘻地回她,要比嘴皮上的功夫,向乙威賭上他商場上的名譽也絕不輸給她,否則他還拿什麼臉去叱吒商場?

    她認輸!鍾應伶氣絕,對他這番表明的態度腳軟。

    必須在沒洩漏太多自己情緒之前停止他繼續胡言亂語地擾亂她的心緒。

    「我沒空跟你辯這些,也沒意願當你的回頭草,別忘了,想玩一場遊戲之前,得先問問對方是不是有心情想陪你玩遊戲!」

    「嘿!我以為是你先提議玩遊戲的。況且中午吃飯時的那個親親可沒聽你喊過一聲不願意啦,如果不是後來被打擾,恐怕現在我們已經……」口氣愈說愈曖昧,頗有煽情發展的架勢。

    「住口!」顧不得圍在護理站周圍多雙好奇地瞪得大大的眼睛,鍾應伶紅著熟透的臉氣急敗壞地嚷著。

    「不准你再提那件事,那是意外,反正沒親到嘴就沒任何意義!你別老拿這種事來威脅我,那不算什麼!」她慶幸沒人聽得值中文,否則這番話若讓同事聽懂了,她護理師是沒臉立足了!

    她開始懷疑為什麼到現在她還沒掛他的電話,霸著公務電話跟前夫聊這些廢話幹什麼?

    話筒那端傳來向乙威低沉的笑聲。「你還記得我們還沒接吻啊?真是太令人惋惜了,記不記得從認識的時候開始,我們光是想順利地完成一個吻就困難重重?那真是讓人苦惱又懷念的回憶呵!」

    透過他低沉誘人的嗓音,鍾應伶也不禁怔然想起初識時的遭遇,像被催眠般,跌入時光隧道中,細細回味那段爆炸性的邂逅——

    像時下多數男女容易發生的際遇,他們相識在一場酒會上。

    那是當年最隆重盛大的酒宴,由當時在國際商業舞台上佔有龍頭地位的「姚氏集團」所舉辦,是為慶祝姚氏總裁——姚世欽屆七十大壽的慶生酒宴,也同時是姚世欽宣退休並移交總裁寶座的重大決定性時刻。

    舉凡黑白兩道、商場或賭場、官方或非官方的大小人物,皆沾親帶故地湊上受邀之列。

    向乙威當然也應邀出席。「向氏」當時僅算跨亞洲性質的中等企業集團,年輕氣盛並充滿強烈企圖的向乙威剛接下負責人的重任,取代了父親的地位,正全心計劃將「向氏」導向國際舞台。「姚氏」的成就是他首要想學習並且超越的目標。因此參加這場名為慶生酒會而實為龍頭新舊換血的歷史性鴻門宴,當然就是他前來知已知彼的學習課題。

    正當他心無旁鶩地專注研究著「姚氏」集團幾位重要人物時,鍾應伶也就無巧不巧地落入他視線的研究範圍內。

    她是誰?

    向乙威第一眼看到鍾應伶,不禁閃出問號。他幾乎認得姚氏家族所有的成員,唯獨沒見過她這一號人物。

    她穿著無袖削肩白色長禮服,一身的亮白襯得她玉潤白皙地引人注目。柔軟亮澤的長髮簡單膨鬆地披於肩背,隨著她的一顰一笑柔柔擺動。那樣的她,無限嫵媚、風情萬千。向乙威不知不覺地凝注焦點目光聚在她身上。

    他注意到她亦步亦趨跟在姚世欽身邊,而且她刻意不想引人注意,時而躲於姚世欽身後避開媒體追蹤,時而上前攀附依偎姚世欽身旁隅隅私談竊聊,只見她說完話後常使得姚世欽露出一險開心的笑容並回頭親密地摟了摟她。

    這一連串的動作不得不讓向乙威懷疑起她的身份。

    看起來她年輕得可以當姚世欽的女兒了,但他從沒聽說過姚世欽有什麼私生女的謠傳;更何況姚世欽目前幾個兒女還散在酒會中交際應酬著,他們似乎都默許了這個女人的存在。

    她是誰?向乙威非常好奇。

    女貼身保鏢嗎?

    不像,姚世欽更不可能無故聘用一個全身沒半點肌肉的雌性守護者。

    未來的媳婦?

    不可能,姚世欽的兩個兒子是他的好朋友,姚大公子三天前才宣新任女友的名單,而姚二公子上禮拜才剛逃脫愛情的魔掌,並發誓十年內不談戀愛。

    推翻掉種種假設,向乙威不得不住另一種可能去揣測了,而且愈是看著她圓潤婀娜的身形款款搖擺,他就愈加深了自己的揣測。那揣測竟然莫名地令他心浮氣躁,眼神嘴角更是不自覺地泛起不屑與譏誚。

    許是意識到他專注灼人的目光,鍾應伶納悶地轉過頭遇上他的視線,幾秒鐘的怔仲困惑,她蹙眉遲疑地移開目光,恍如不勝其擾般匆匆向姚世欽說了什麼後往休息區走去,像逃難一樣。

    休息區擺置了幾張大沙發,背對酒會會場,容人隨時憩足歇息。昏黃暈暗的角落與會場燦爛耀目的熱鬧成了反比,尤其此刻正值酒會高潮,沒人會躲到這個角落休息而放過親眼目睹姚家世代交替的機會。

    唯獨與這一切權勢財氣毫無瓜葛的鍾應伶,正偷閒地躲到這角落掛躺沙發上,高跟鞋被踢在沙發旁的盆栽下,她誇張地大口大口喘著氣。閉上被睫毛膏刺激得快撐不住的眼皮,順便揮去眼前不斷困擾她的一雙鄙夷眸子。

    不該答應來的,鍾應伶無奈又氣結。要擔任姚世欽這難纏又不聽話病人的專業看護實在不好當。想她在醫院做得好好的,沒事突然被派來特別照顧這不合作的老傢伙。從他住院期間就由她全程看護,除了得應付老傢伙難纏的脾氣,還得配合應付媒體的追蹤。

    姚氏家族不願對外公姚世欽日益嚴重的病情,她竟也得配合著陪他出院後繼續擔任他專屬的私人看護。

    若不是他家屬一把鼻涕兩把眼淚地求她,再加上醫院院長再三鼓吹並保證留職加薪的勸誘,她也不會耳根子軟到真的留在姚世欽身邊擔任專屬看護。唉!

    雖說大家一致公認只有她最能制得住老傢伙的脾氣,但半年多的照顧下來,她實在是快虛脫了。老傢伙不但常不配合正常作息用藥,連飲食也常跟她過不去;甚至偷偷藏了兩罐伏特加,這兩天才被她搜出來,害她捏了大把冷汗揣測:他到底從多久以前就開始偷喝酒了?

    就因為擔心有她無法預料的病情突發狀況,今天只好陪著出席酒會了。為了能隨時注意老傢伙的身體變化,也為了避免被媒體發現他的病情,她只能配合姚家的要求,盛裝掩飾身份,出席陪伴老傢伙。

    這真是錯誤的決定!鍾應伶好無奈好無奈地歎息。

    她蠕動身子,放鬆地找了個姿勢休息,殊不知沙發後已站了個觀察她良久的頎長人影。

    她猶自沉浸在個人的唉聲歎氣中,為她今天見不得光的身份哀怨不已。姚家人也真是糊塗,沒有先跟她虛擬個方便別人稱呼的身份,就這樣讓她沒名沒分又莫名其妙地跟在姚老頭身旁,想不引人注意還真是不簡單。

    從剛才一進場開始,她的耳邊就不斷傳來猜測的耳語,舉凡媳婦人選、紅粉知己、神秘佳人、二姨太、情婦等,數不清的名諱等著她親自證實,煩不勝煩。

    姚老頭真是老江湖,不但閃過這些回答,還泰然自若地跟那群記者抬起槓來了。她能夠怎麼做?除了偶爾提醒老傢伙節制飲酒外,只能妾身不明地杵在他周圍當保姆了!

    一直到剛剛那道目光直直向她襲來,那種充滿輕蔑鄙視的眼神來自一位卓然出眾的男子,恣意凜冽的注視讓她產生無所遁形的威脅感,幾乎使她窒息,逼得她只想逃開這場酒會,躲到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只要不再讓那個男子的眼光追蹤就好。

    鍾應伶緊緊閉著眼窩在沙發上,姿勢不斷地變換,既是不安,也是心煩。沙發另一端明顯的下陷告訴她,有人也來到這角落休息了。她仍閉著眼,不想去看是什麼人刻意來破壞她的獨處。那麼多張沙發不去坐,偏選她這張早有人的位置來擠,亂不知趣的!

    她決定不受人干擾繼續假寐,不料耳邊竟響起催眠般的低沉嗓音。

    「睡美人,你打算引誘好人犯罪嗎?」伴隨著語音而來的輕拂她臉頰的呼吸,帶著淡淡酒味,薰得她有些陶然。

    鍾應伶吃驚地睜開雙眼,眼前赫然呈現的是不到十公分的俊臉,竟是剛才那道目光的主人!他整個人半趴到沙發背上,幾乎是倚著她了,這姿勢真是曖昧至極!她馬上反射性地推著他胸膛,試圖擺脫他龐大的威脅。

    「你幹麼?那麼多沙發不去坐,幹麼來打擾我?警告你不要過來喔……」

    她手軟地推不動向乙威修長的身子,發現他陰鷙的目光不規矩地瞄向……

    「你這登徒子,再看我就叫人了……」

    她忙不迭地伸手護著疆土,觸及前胸的肌膚後楞楞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

    「啊!」不得了,曝光了!

    來不及大聲尖叫,她趕忙扶正胸罩調整衣服要緊,糗相不能再被繼續免費參觀!脹紅著一臉花容失色,她強自鎮定地瞅著偷窺者,向乙威正一臉似笑非笑地藐視她,輕佻道:「姚總裁安排的餘興節目真是春色無邊啊!」露骨的目光仍停留她身上,不怎麼君子地在她身上來回逡巡,伏在地上方仍不打算移開。

    「你……混蛋!你當我是什麼?你……你有什麼資格值得姚總裁私下替你安排餘興節目了!」氣不過身價被貶得低廉,鍾應伶反唇相譏,可惜姿勢上的氣勢便矮了一截:她氣紅了雙眼,臉色更是脹成紅紫。

    向乙威雙眸半瞇,略帶醉意地向她俯近。撐著沙發的一手提著酒杯,隨著手勢搖晃得冰塊匡啷作響;另一手撫向她臉頰,沿著輪廓滑動。隨著輕佻的撫觸,滑過的肌膚不由自主泛起哆嗦,他半瞇的雙眸逐變深邃。

    「需要什麼資格才能碰得起你?姚總裁想必給了你不少好處,連這麼樣一個大場面都讓你這種女人參加了。可惜你仍是個乏味的貨色,看看你恩公,還是把你冷落了。」仗著三分醉意五分清醒,以剩不到二分之一的理智對著她胡言亂語,他知道出口的話太無禮,卻控制不住今晚脫韁的情緒。

    啪!

    鍾應伶忍無可忍甩上熱辣辣的巴掌,雙眼冒火指控似地瞪著他。

    「你當我是什麼女人?連名字都不知道就當場批評起別人來了。你又從哪裡瞭解我這種貨色叫乏味了?憑什麼讓我困在這裡聽你的瘋言瘋語?快放開我,讓我起來!」使出渾身吃奶的力氣,她死命想掙脫他曖昧的箝制。

    然向乙威根本不為所動,偉岸的身軀更往她逼近,直將她穩穩地困死到沙發最角落。她整個人陷在他的臂彎中,停在她臉龐的手指忽地緊緊扣住她下巴,逼得她只能被動地仰頭瞪視他,看著近在眉睫的唇慢慢降落,耳邊猶傳來他半醉的低語:

    「是不是乏味?等我試過就知道——」

    他瘋狂地吻了她,帶著賁張的熱力捲向她,充滿霸氣地藉著吻蹂躪她,需索、挑撥、戲弄,毫不客氣地肆虐她的柔美,不留餘地。

    他壓根兒當她是個隨便的女人!鍾應伶又羞又憤,心擊如鼓。明知這男人純粹想蔑辱她,偏她仍有幾秒鐘的沉淪,像連嘗到他嘴中的酒也使她迷醉,她竟然昏腦不知恥地容許陌生無聊男子侵犯她!該死!

    「喝!」他痛呼,放開了她。

    她狠狠咬破了他下唇,成功地掙脫囚擁。狼狽地整了整禮服,瞄見他撫著沾上口紅及血絲的下唇狠狠盯著她。帶著勝利的微笑,她搶下他手中猶剩半滿的酒杯,迅速灌下口,漱了漱,眼珠子轉了一圈,接著朝沙發旁的盆栽全數吐出,這才滿意地抹嘴。

    「來路不明的宵小也想試我?真不知那張嘴帶有多少病毒細菌。憑你?哼!我才嫌乏味!」終於有佔上風的機會,鍾應伶說什麼都得扳回顏面。

    饒富興味的表情掛上向乙威的臉,他好整以暇地隨手抽過面紙拭拭唇角。隱約的笑意,似有若無地閃現他眼眉,他淡淡開口道:「自我介紹。向乙威,向氏負責人。我不介意先學你用酒精先消毒我嘴巴裡的病毒細菌,再讓你試試我的吻是不是真的令人乏味;或者,你想看看我上個禮拜剛出爐的體檢報告?」怎樣都行,他發覺他對她有一嘗再嘗的渴念,她的芳甜令他心癢難耐。

    不會再有機會讓她說他乏味的,他在心中發誓。

    眼看他又要蠢蠢欲動,鍾應伶後悔不該光顧著扳回顏面而繼續留在這個是非之地。他既危險又具威脅,她惹不起的。聽他報上頭銜又更讓她警惕了,富家公子一向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能不碰就閃得遠些最好;尤其是像他這類具有致命吸引力的男人,她不會是他的對手的。還是別較勁了,留得全身而退要緊。她理智鎮靜地告戒自己,並且生疏淡漠地道:「到此為止吧,再試下去也沒意義,這場鬧劇就當沒發生過,我們誰也沒欠誰,不要再——」來不及說完——

    轟!

    會場中央突地一聲巨響,霎時間整個酒會散成七零八落,尖叫與哀嚎隨後鬧哄哄地傳來。

    炸彈?

    謀殺?

    鍾應伶與向乙威面面相覦,而她正被他壓護在沙發下。爆炸響起的下一秒內,幾乎是反射性的,他動作迅捷地按下她趴到地上,以身體護她。反應得那麼自然,兩人都不知是被炸彈嚇得多些,還是為這反應震撼多些。

    會場陷入恐慌與一團混亂的局面,紛亂無章的人頭四竄。看不清是否有人傷亡,也聽不見正確出事方位,鍾應伶由向乙威身下坐起,引領逡巡會場中央,企圖找出姚世欽的身形。她希望這場謀殺不是針對他而來,他是今天酒會的主人,以他的身體狀況而言,一場爆炸絕對會要了他的命!別出事才好,她擠命地祈禱。

    遠遠地,在多數賓客散去後,她終於看到會場中央圍擁著姚家的人,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愕悲痛的表情。

    她踉蹌地爬起來向他們跑過去,向乙威隨後也默默跟上。

    在會場中央幾具被炸得不成人形的屍體中,她認出了被圍在姚家親屬中的那個屍體,赫然是姚大公子!英年早逝啊!她不免同他們一般難過。然而,在看到一旁即將軟倒的人影時,顧不得悲傷,她大喊了聲:「老總裁!」

    在姚世欽昏倒前她承接住了他的身子,一邊低喊:「振作點,姚老爹,你不會就這樣倒下的,振作點!」

    她力圖維持他的意識。

    在眾人呼喚下,姚世欽仍是昏了過去,鍾應伶急急測向他脈搏,探聞他呼吸,當下二話不說放平了他身子,動手扯開他領結,喝了句:「急救!催救護車快來支援!」

    亂無頭序的姚家人此刻乍然清醒,懷著依舊沉痛的心協助她拯救姚家大家長。鍾應伶專心執行急救措施,無暇顧及其他,沒注意到向乙威也開始協助處理善後,臨時擔任起控制場面的大使。只是,在一片忙碌混亂中,他飽含深思細索的目光常徘徊在鍾應伶的方向,對她的身份與好奇益加濃厚了。

    遲來的救護車為這場混亂畫下休止符,接走了大部分傷患,連同姚世欽奄奄一息的身子;鍾應伶更隨伺在旁地一併上了救護車;直到救護車遠遠駛去的警笛聲消失在街道盡頭,向乙威仍望著離去的方向,久久沒移動。

    她回頭了!他倨傲剛毅的唇角揚起微笑;她剛剛跨上救護車前匆忙的回眸一瞥,那像是無聲地對他道再見。他相信他從她眼中看到了依依不捨,鐵定是!他自信不會看錯。自此他立誓,就憑那股他認定的「不捨的回眸」,他們一定會再見面。

    因此,他們的邂逅,就在一場轟動世紀的酒會謀殺案中拉開了序幕……

    「體檢表我還留著唷,不放心的話,還有最近一次就在上個月才做完的健康檢查報告,保證沒病沒毒,吃我的口水還免費奉送健康抗體也!」向乙威無賴般的笑語繼續由話筒傳來,打斷了鍾應伶的冥思。

    剛自往事神遊一周回來,再聽向乙威這段話,讓鍾應伶莞爾之餘忍不住開始鼻酸。他記得在酒會邂逅後的第三個禮拜,他以他獨特的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在她以為兩人不可能有任何牽繫的時候,他現身在她當時工作的醫院,帶著證明他「清白」的體檢報告單,雷霆萬鈞地向在場所有人宣告:他要追求她。

    當時的震撼,現在想來仍是餘波悸蕩……

    久不聞她反應,向乙威仍猶自喝喝吹噓:「不信嗎?連醫生都誇我身強體壯、精力充沛得可比一隻鬥牛喔!而且啊!保證還有能力製造一卡車的小寶寶……」

    「閉嘴!」鍾應伶又紅了臉,終於開口打斷他愈掰愈離譜的瞎話。「別越扯越誇張了,能力問題請留給你將來的老婆。奉勸你,現在去追回來未婚妻還來得及;順便一提,抗體如果光從唾沫相濡就可獲得,這世界上就不會有愛滋研究中心了,別老是自曝你本身低級的醫學常識!」一口氣用力訓完,她揮袖扇了扇涼;深覺跟一個自大逞能的男人說話,耗去她大部分的能量。

    中午那頓「大餐」吃完還隔不到三個鐘頭,已經又開始餓了!

    都是他害的!平常她吃不多或沒吃東西都可以熬上一整天,偏今天特別因為他才吃得飽飽的,沒想到跟他一番口舌下來,這麼容易就開始肌腸轆轆了。莫怪乎這男人有先見之明來負起監督她三餐之責,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眼,這下她更能心安理得地吃定他的飯了!

    「喂喂喂!你別又來了!別想藉機再叫我去追回別的女人。隨便你怎麼罵我沒醫學常識,反正就這件事情上,決定要不要跟別人再婚是我個人的事,你別老是無關係地慫恿我做不想做的事。剛才我已經把心意表明得一清二楚,你不要再給我裝作聽不懂!」向乙威信誓旦旦地撂下話,沒得商量。

    「……」她選擇沉默作答,做得辯了。

    向乙威卻說得正順口:「中午只是個開始,就像當年酒會的起點一樣,從零開始。我會重新追求你,如果你記性夠好,應該能記得類似的情況,只是場景從台灣換成了美國,不過仍是從醫院出發,就和當時一模一樣!」

    她當然記得,幾分鐘前才回憶起他帶著體檢表宣誓追求她的那一幕,他竟不斷要加深她印象地再度提醒,真是一刻也不放過!

    重新開始……

    他的話仍像當年一樣具有震撼力,簡單的宣言挾帶不容抗拒的氣勢向她席捲而來,領她走進極度瘋狂的情愛世界中。那段像乘船般的戀愛經驗,時有驟雨狂風、時而綿雨微波,愛嗔癡怨的熱戀滋味,如今仍令她回味無窮。

    可能嗎?重新開始……

    不無動心的,恨不能馬上跳上愛之船,再次共同攜手徜徉其中,多麼令人嚮往的旅程啊!可惜——

    她不能。

    她沒一刻或忘離開他的理由,潛伏於她背後的危機,仍隱隱伺機而動。她從沒鬆懈過,也不敢大意,身邊一個奇奇已經夠她隨時風聲鶴唳了,沒理由拖著如今事業有成的他一起-這趟渾水。這輩子她已經夠倒楣了,但她不怨怪任何人,只要她關心的人能平平安安,什麼付出都值得。

    會決定讓奇奇認祖歸宗,道理是相同的,為的是預防將來萬一……

    除了他的親生父親,沒別人更適合了,她深情摯眸中霎時間盛滿盈眶熱淚。

    怕是真有那一天的來臨,她將無福再享有向乙威溫柔霸氣的情愛;想要留一口氣多一刻待在他身邊,都算奢侈了……

    嗚……嗚……

    自我多愁善感的想像,不知不覺低低嗚咽起來。

    悲不可抑,隨著哭聲哀哀傳進話簡,傳到向乙威心坎裡,聽起來好不令人斷腸!他急慌了。「喂?伶伶?唉!你哭什麼啊?幹麼哭呀?有什麼好傷心難過的?你別哭呀!」

    向乙威在那頭急得不知該將話筒擺置哪一邊的耳朵才好,慌得手足無措。

    「嗚……嗚……」

    這會兒他實在汗顏了。

    他不懂,他要追求她這麼令她難受嗎?

    他哪裡做錯了?當年她聽到他的宣言可沒有這般反應的呀!難道場景變了,時間不同,連人現在長大後的反應也變了?

    嗚呼哀哉!

    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做?如果這小妮子的烏龜殼只是硬梆梆的盔甲,他要應付起來當然得心應手,偏偏她不是!情況超乎他所料,她竟然使軟的!這下他怎麼忍心下手?光是聽她的哭聲,他已經伏地稱臣。幸沒讓他親眼見她垂淚珠落,否則他也早就包袱款款、棄甲檄械回台灣了,順了她的心。

    就怕她掉眼淚!

    從認識她一直到他們離異,之間唯有兩次情況讓他目睹她掉眼淚:一次是在結婚典禮上套戒指時;一次是在得知懷孕時。兩次都算是喜極而泣,從來沒有一次情況是像今天這樣痛哭流涕,真是……折煞他的命啊……

    離婚時沒見她掉過半滴眼淚,怎麼五年後她的淚腺就特別發達?他慘了,現在連熱鍋上的螞蟻都不足以跟他力拼慌張!他慘斃了!

    就怕她會懂得開始利用這項武器!

    不公平!這實在是不公平!為什麼從以前就規定「男兒有淚不輕彈」?害他想拿這項武器回敬她都有失顏面,嘖!男女不平等條約啊!

    嗚……嗚……

    換他想哭了!

    嗚……啐——

    鍾應伶傷心的嚶泣聲有了不同頻率,是她攝鼻涕的聲音。

    藉由話筒傳聲聽在向乙威耳裡可不一樣,耳朵自動翻譯為:抽噎!再怎麼醫學常識不足的白癡都知道,會哭到抽噎的程度,必定是極度傷心欲絕的悲泣!

    事情大條了!

    不再猶豫,他決定拋下臥病在床的老父,棄向伊人身邊;狠狠將她擁入懷中,為她抹去淚水、洗去傷悲、趕跑惡魔……

    才準備扔下話筒,腳步還沒開跑就聽見她在電話那頭大聲疾呼:「不准跑上來!」

    怪哉!她怎麼知道他正打算上樓安慰她?

    他抓過話簡仔細摸索,莫非這醫院電話裝有偷窺電眼?向乙威納悶透頂,他可不信邪。

    終於,哭到甘願的鍾應伶為他解惑。

    「我猜的,依你爆發性的脾氣,我正在猜你可能隨時會跑上來制止我哭泣,抱歉讓你見笑了。」事實上她早已讓人見笑了,她的週身圍滿了淒熱鬧觀望的人潮,她可不需要他也來湊一腳,否則會更好笑!

    神算!向乙威好不佩服,他都不知道他前妻有這能力,隨隨便便猜到他的下一步行動,還將timing抓得那麼嘟嘟好,太神奇了!他歎為觀止,早知道當年該押著她多造訪幾趟「柏青哥」。

    說什麼都不能再心軟放過她這頭小肥羊了,向乙威篤定。好康一定要留起來自己用,管她什麼眼淚攻勢、珍珠飛彈,他決定不能輕易動搖;一旦被破功,放手後的結果是比損失幾百億的財富還要來得慘重,那將是要人命的錐心刺骨痛,簡稱:心痛!

    打死他都不會再放手了。

    豁出性命卯上軟龜殼也要拼!

    「喂?喂?你還有沒有在聽?喂?」被他視為肥羊的鍾應伶,努力在電話那頭窮擔心。算算他從六樓衝上來的重力減速度,這段路程未免太漫長!

    哪知這位仁兄此刻是蓄勢待發、磨刀霍霍向肥羊,他中氣十足道:「一直都在,而且我剛才說過的話,一個字也不會收回。除非你有合理、完整、能拒絕我的理由,否則你還是沒辦法阻止我付諸行動。」

    鐵橫了心不為所動,決定有空先去買個耳塞子、眼罩什麼的,以隨時抵禦她哭攻淚灑的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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