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太萊夫人的情人 第15章
    早餐的時候,一封希爾達的信放在托盤上。

    “爸爸這個禮拜要到倫敦去,我將於六月十七日禮拜四那天到你那裡。你得准備好,我們隨即出發,我不想在勒格貝多留,那是個可怕的地方。我大概要在勒霍的高爾門家裡過夜;所以我拜四便可到你那邊午餐。我們在午後茶點的時候便啟終,晚上或在格蘭森宿一宵,和克利福過一個晚上是沒有好處的。因為假如他不喜歡你走,那於他是沒有趣的事。”

    好!她又棋盤上給人布擺著了。

    克利福是大大不喜歡她走的,原因只是因為她走了,他便要覺得不“安全”。她在的時候,不知怎麼的,他便覺得安全,便覺得可以自由自由地做他的事,他常到煤炕裡去,勾心斗角地去求解決那些差不多不能解決的問題,如怎樣用最經濟的方法去采煤,然後出賣。他知道他應該找個方法去用自己的煤,或者把煤煉成其他的東西,這樣他才不必拿出去賣,更不必為沒有銷路發愁,但是,假如他把煤變成了電力,他自己又用得著麼,或賣得了麼?至於把煤化成油,此刻還是件太花錢而且不容易的事,要維持工業的生命,便需要創造新的工業,那象是一種狂病。是的,那是一種狂病,非得一個狂人是成功不了的。

    晤,他不是有點兒狂麼?康妮這麼想。她覺得他對於故務的熱切和銳敏也是瘋狂的表現;甚至他的感奮本身也是瘋狂的感奮。

    他對她說著他的偉大的計劃,她只驚訝地聽著,讓他獨自說去。一堆廢話說完了後,他翻轉頭去聽無線電放音機,失神似的一句話不說。無疑地,他的計劃象夢一般的隱退了。

    現在,每天晚上,他和波太太無實在丘八們所玩的“潘東”脾,並且是賭六便士的。在這方面他也是一樣,他一邊賭著,一邊還迷失在一種無意識的境界裡,或一種失神的沉醉裡或沉醉的失神裡,反正一樣,康妮看了真覺難受。可是她回到樓上就寢以後,他和波太太有時還要賭到早上二三點,安然地,怪沉溺地賭。波太太溺命不亞於克利福;她越沉溺,她使差不多輸得越多。

    她有一天對康妮說:“那晚我輸了二十三個先令給克利福男爵。”

    “他受了你的錢麼?康妮驚愕地問道。

    “為什麼,當然啊,夫人!那是榮譽債呢;”

    康妮嚴歷地遣責他們兩個。結果是克利福把波太太的年薪加了一百鎊;她賭的錢也有了。同時,康妮覺得克利福日見死氣沉沉了。

    她最後告訴他,她十七號使要定了。

    “十七!”他說,“什麼時候回來?”

    “最遲是七月二十號左右。”

    他怪異地、失神地望著她,飄忽得象一個孩子似的,但又奸詭形象一個老人一樣。

    “你現在不會把我丟棄了吧,是不是?”他說。

    “怎麼?”

    “當你走了以後,我的意思是說,你一定會回來吧?”

    “比什麼都一定,我將要回來的。”

    “是的!好!七月二十!”

    他很怪異地望著她。可是他實在是願意她走的,那是奇怪的。他的確願意她走,願意她有點小浪漫史,也她許懷了個胎回來呢。而同時,她這一定,卻又使他害怕……

    她戰栗著,她等待著完全脫離他的時間,等待著時朵,等待著她自己、他自己的成熟。

    “那麼當我回來的時候,我可以告訴克利福我要離開他。你和我便可以出走。他們決不必知道是和你走的,我們可以到外國去,是不是?到非洲去或澳洲去。你想怎樣?”

    她這個計劃使他很興奮。

    “你從來沒有到過殖民地去則不是?”他問道。

    “沒有!你呢?”

    “我到過印度,南非和埃及。”

    “為什麼不讓我們到南非去呢?”

    “是的,為什麼不?”他慢慢地說。

    “也讓你不想到那兒去罷?”她問道。

    “那於我是無所謂的,怎樣我都無所謂的。”

    “那不便你快樂麼?為什麼不呢?我們不會窮的。我一年約莫有六百鎊的入息,我已經寫信去問過了,這數目並不多,但是也夠了,是不是?”

    “於我這是很富裕了。”

    “啊,那時就快樂了!”

    “可是我應該離了婚,而你也應該離了婚才行,否則我們便要有麻煩了。”’要考慮的事情有多著呢。

    另一天,她差別些關於他自己的事情。那時他們是在小屋裡。外面正在雷雨交加。

    “從前你是一位中慰,一位暈官,而又是一位貴紳的那個時候,你是不是快樂的?”

    “快樂?是的。我喜歡我的那位上校。”

    “你愛他不?”

    “是的,我愛他。”

    “他呢,他愛你不?”

    “是的!從某方面講,他是愛我的。”

    “說點他的事情我聽罷。”

    “有什麼好說?他是行伍出身的。他愛軍隊生活。他沒有結過婚。他比我大二十歲。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在軍隊裡很少與人往來,這種人便是這樣的,他是個熱情的人,並且是個很聰明的軍官。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在他的迷惑之下生活的。我讓他指揮著我的生活,這點我是永久不會懊悔的。”

    “他死了以後。你覺得很痛苦吧?”

    “我自己都差不多死去了,但是當然恢復了原狀時,我明白了我的一部分是死去了,但是我一向就知道那終是要一死了結的。其實,什麼東西不終是一死了結!”

    她沉思著。外面雷聲轟響。他們好象是在一只烘芒時代的巨舟內。’

    “你的過去好象有無限的事。”她說。

    “是麼?我覺得我已經死過一兩次了,可是結果我還在這兒偷生著,而且准備接受種種煩惱。”

    “你的上校死了以後,你覺得你的軍官和貴紳的生活是幸福的麼?”

    “不!我的同僚們都是一些蠢才。”他突然笑了起來,“上校常常說:孩子喲,英國的中等級的人每口東西都得咀嚼三十回,因為,他們的食道太狹,只要一粒小豆子便要把他們窒塞。他們都是一些女性的可憐蟲,虛榮而驕傲,甚至鞋帶松了也要大驚小怪的。他們腐爛的象貓獸的肉,而且常常是自以為對的。我之所以不上進也便為此,這些磕頭,磕頭,舐屁股舐到舌硬了的東西,常常是自以為對的。他們尤其是些裝模作樣假道學,假道學!全是些只有半個睪丸的女性的假道學。每個——”

    康妮笑了起來,外面的雨在傾盆地下著。

    “他恨他們!”

    “不!”他說,“他是不屑去根他們的,他只是討厭他們罷了,那是有個分別的。因為,據他說,連丘八們現在都變成一樣假道學,一樣半塞丸,一樣食道狹小的人了。這種情形是人類的命運。”

    “晉通的群眾,工人們,也一樣麼?”。

    “一模一樣,他們的血氣都死了。他們所剩下的一點,都給汽車、電影院和飛機吮吸了,相信我:一代人比一代人更不象樣了,食道是橡膠管做的,臉和兩腿是馬口鐵做的,這是馬口鐵做的群眾!一種牢固的波爾雪維克主義正在消滅著有人性的東西,而崇拜著機械的東西。金錢,金錢,金錢!所有現代的人只有個主意,使是把人類古老的人性的感情消滅掉,把從前的惡當和大顯身夏娃切成肉裝醬。他們都是!樣,世界隨處都是一栗:把人性的真實性殺了,每條陰莖一金鎊,每對睪丸兩金鎊!什麼是‘孔’,還不是性交的工具!隨處都是一樣。給他們錢,叫他們去把世界的陽具割了。繪他們錢,錢,錢,叫他們人類的血氣消滅掉,只剩下一些站立不穩的小機械。”

    他從城那小屋裡,臉上籠罩著譏諷的神氣,雖然是這樣,他還留親戚一只耳朵聽著外面林中的暴風雨聲,那暴風雨聲使他覺得非常孤寂起來。

    “但是,那一切不會有個了結麼?”她說。

    “是的,當然,世界將會自己解救出來,當最後的一個真正的人被消滅了以後,當所有的人都被馴服了,自種人、黑種人、黃種人,各色人種都成了馴服的畜生,那麼一切都會癡愚起來。因為健全的心地是植根於葷丸之內的。他們都將癡愚起來,並且將舉行偉大的火焚刑。你知道‘火焚刑’便是一種‘宗教儀式’麼?好,他們將舉行他們偉大的宗教儀式;他們將互相成為獻祭品。”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將互相殘殺麼?”

    “是的,親有賓!要是我們照現在這樣生活下去,那麼在百年以內,這島上的人民將不到一萬也許不是十個,他們將斯文一互相銷毀。”隆隆的雷聲漸漸地遠了。

    “那時多可愛!”她說。

    “可愛極了!莫想著人類之消滅和消滅後其他的物類未產生以前的空洞,那是最足以靜人心氣的事情。要是我們這樣繼續下去,要是所有的人,知識分子,藝術家,統治者,工業家,工人,都繼續著癲狂地消滅他們最後的有人性的感情,最後的一點直覺最後的的健全的本能;要是這樣代數式的一步一步地繼續下去,那麼,人類便要休了!再見,愛人;蛇把自己蠶咽了而剩下一個空,亂紛紛的,但是並不是無望。可愛極了!一些凶悍的野狗將在勒格貝屋裡面狂吠,一些凶悍的野馬將在達娃斯哈的煤坑邊踐踏!tedeunlaudamns!”

    康妮笑了起來,但不是很快樂的笑。

    “他們既都是波爾雪維克主義者,那麼你應該高興了吧?你定覺得高興地看著他們急忙忙地向著末日走去吧!”

    “的確!我不阻止他們,因為我雖想阻止他們也做不到。”

    “那麼,為什麼你這樣悲傷呢?”

    “我並不悲傷!要是我的雄雞作最後一次的啼喔,我也無所謂。”

    “但是假如你有個孩子呢?”她說。

    他低著頭。

    “怎麼,”他終於說:“我覺得在這種世界中讓一個孩子出世,是件廖誤而悲傷的事。

    “不!不要這樣說!不要這樣說!”她懇求道,“我相信我要有個孩子了。告訴我你將快活吧。”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你既覺得快活,我是快活的。”他說,“不地我卻以為那是怪對不住那孩子的事。”

    “啊!不!”她憤激地說,“那足見你不真正要我!如果這有這種感覺,你不能真正要我的。”

    他重新靜默起來,臉孔沉郁著,外邊只剩下雨打的聲音了。

    “我不太承認這話,”他低聲地說,“我不太承認這話。我有我的苦衷。”她覺得他此刻所以悲傷的緣故,一部分是因為她要到威尼斯去了。這是使她高興的。

    她把他的衣服拉開了,露出了他的小腹,她在他的肚臍上吻了一吻。然後她把臉頰依在他的小腹上,兩臂環抱著他溫暖而靜艄的腰。他們在這洪荒世界中孤寂著。

    “告訴我你實在想有一個孩子,你期待著!”她喃喃地說,她的臉孔在他的小腹上壓著。“告訴我你想吧!”

    “嗨!”他最後含糊地說。她感覺得到那奇異的意識的轉變與松懈,顫戰著穿透他的身體。“我有時想,’假如有人能在這兒的礦工們中間試一試!他們現在沒有什麼工作,而且人息又不多,假如有人能夠對他們說:想想旁的事情去吧,不要光想錢了。假如只是為了需要。我們所需要的並不多。讓我們不要為金錢而生話吧。……”

    她的臉頰溫柔地磨著他的小腹,並且把他的睪丸托在手裡。柔柔地,那陰莖在顫動著,但沒有堅挺起來,雨在外面急打著。

    “讓我們為旁的東西而生活。我們的唯一目的不要為找錢,無論為自己或為他人找錢。現在,我們是迫不得已:我們不得不替自己找一點點我一,而替主人找一大堆。讓我們制止這種情境罷!一步一步地讓我們制止著罷。我們不必狂暴。一步一步地,讓我們把整個工業生活丟棄而到後面去。我金錢,只要一點點便行了。其實,無論誰,你與我,工頭主子們,甚至國王,只要一點點金錢便行了。只要有決心,你便可以從這紛亂中跳了出來。”他停了一會,然後繼續道:

    “我將對他們說:瞧罷!瞧瞧老周!他一舉一動多可愛!又生動又靈敏。他多美麗!再瞧瞧老張!他又笨又丑,那是因為他從不願激勵起來,現在瞧瞧你們自己罷!一肩高一肩低的,兩腿彎曲,兩腳彎曲,兩腿走了樣。你們做了什麼來,你們的勞作使你們變成怎麼了?你們把自己弄壞了。不必做那麼多的工呢。把衣服脫了瞧瞧你們自己吧。你們本應當有生氣而美麗的,而你們卻是丑陋而死半死。我將這樣告訴他們。而且我要使人們穿上另一件小而短的白衫。啊,假如男子們有了紅色的漂亮的兩腿,單這個使足以使他們在一個月內改變了。他們將重新變成真正的人,真正的人!女人們呢,她們要怎樣穿便怎樣穿。因為男了們一旦用那鮮紅的兩腿走起路來,短小的白衫後面,露著那可人的鮮紅的屁股的時候,那時女人們便也要變成真正的女人了。那有因為男子不成男子,所以女人才不成女人。……然後,把達娃斯哈消滅了,而建築幾座美麗的建築,以收容我們大家。再來把國愛各處收拾個干淨。可是不要多生孩子,因為世界已經人口過剩了。

    “但是我卻不向人們說教;我只把他們的衣服剝去了,說:瞧瞧你們自己罷!這便是為金錢而工作的結果!瞧瞧!這便是為金錢而工作的結果!你們一向是為了金錢而工作時建立“起來的,瞧瞧你會的女人!她們不在乎你們。你們也不在乎她們。那是因為你們的時間只用在工作上和金錢的打算上。你們不能說話,不能活動,不能生活,你們不能和一個女人好好地在一起,你不能生活著,瞧瞧你自己罷!”

    跟著是一陣死寂。康妮半聽著,一邊把她到小屋裡來時在路上所采的幾朵毋忘我,結在他小腹下的毛叢裡,外面已變成靜溫而有點寒冷了。

    “你有四樣的毛,”她對他說。“你胸膛上的差不是黑色,你的頭發是淺色,但是你的髭須是粗而深紅,而你這兒的毛,愛情的毛,卻象是一叢光耀的金紅的芋刺,這是最好看的毛。”

    他俯頭望著,看見幾朵乳白色的戎忘我在他勝利下的毛叢裡。

    “暖!這陰毛裡正是個放勿忘我的好地方。但是,難道你不關心未來麼?”

    “啊,我實在關心得很呢!”她望著他說。

    “因為當我覺得人類的卑鄙齷齪到了無可救藥的時候,我便覺得殖民地並不怎麼遠。甚至月亮也並不怎麼遠。因為在那兒,你回轉頭來便看得見雜在繁星之中的世界,又骯髒,又殘忍,又乏味;被人類弄成卑鄙穢了。那時我覺得吞了一塊膽,一肚子苦結著,只要有可以逃避的地方,無論哪裡都不會怎麼遠。但是當我找到了個工作做著的時候,我卻忘記了這一切,雖然,最近百年來,一部分人對於群眾的行為是可恥的:人變成工作的昆蟲了,他們所有的勇氣,他們所有的真正生活,都被剝奪了,我定要把地球上的機器掃個干淨,絕’對地了結了工業的時代,好象了結了一個黑暗的錯誤一樣,但是我既不能,並且也沒有人能,我只好靜靜地過我的生活一假如我有生活可過的話,這倒是使我有時懷疑的。”

    外面的雷聲已停止了。但是雨卻又傾盆地下起來,天上閃著最後的電光,還有一二聲遠遠的沉墨,康妮覺得不太高興地滔滔地說了這一大雄話而事實上只是對他自已說的,並不是對她說的。他仿佛給失望完全占據著了,面她呢,卻覺得快鑠,而憎恨失望。她知道他之所以重陷在這種心境裡,是因為她要離開他了。是因為他心裡剛剛體味了那種離情。她覺得幾分得意起來。

    她把門打開了,望著外面的滂沱大雨,象一張鋼幕似的。驀然地她生了一個欲望,欲望著向這雨裡飛奔,飛奔而去。她站了起來,急忙忙地脫掉了她的襪子,然後脫掉她的衣裳和內衣;他屏息望著她。她的尖尖的兩只乳房,隨著她一舉一動而顫擺著。在那蒼茫的光線裡,她是象牙色的,她穿上了她的橡膠鞋,發了一聲野性的癡笑,跑了出去,向著大雨挺著兩乳,展著兩臂朦朧地在雨裡跳著她多年前在代斯德所學的諧和的舞蹈。那是個奇異的灰影,高著,低著,彎曲著,雨向她淋著,在她飽滿的臀上發著亮,她重新起舞著,小腹向前在雨中前進,重又彎身下去,因此只見她的臀和腰向他呈獻著,好象向他呈獻著一種臣服之禮,一種野性的禮拜。

    他癡笑著,把他自己的衣服也脫了。那是令人難忍的!他裸著白析的身體,有點田戰著,向那急雨裡奔了出去。佛蘿西狂吠著飛躍在他的前頭。康妮,濕透了的頭發粘在她的頭上,她回轉了溫熱熱的臉,看見了他。她的藍色的眼睛,興奮地閃著光,她奇異地開步向前狂奔,跑進林中的小徑上,濕樹枝兒絆打著她。她奔竄著,他只看得見一個圓而濕的頭,一個濕的背脊,在逃遁中向前傾著,圓滿的臀部閃著光,一個驚遁的婦人的美妙的裸體。

    她差不多要到那條大馬路上去了,然後他才趕到了,赤裸裸的兩臂抱著她,抱著她溫軟的、赤裸裸的腰身。她叫了一聲,伸直著身體,把她整個柔軟而寒冷的肉體,投在他的懷裡。他癲狂地緊樓著,這柔軟而寒冷的女性的肉,在交觸裡,瞬即變成火一般的暖熱了。在雨傾盆地琳著他們,直至他們的肉體冒著蒸氣。他把她可愛的沉重的兩乳握在兩手裡,並且狂亂地緊壓在他自己身上,在雨中戰栗著,靜默著,然後,突然地把她抱了起了,和她倒在那小徑上,在雨聲怒號的靜謐中,迅速地,猛烈地,他占有了她,迅速地、猛烈地完畢,好象一只野獸似的。

    他立即站丁起來,揩著眼上的雨水。

    “回去。”他說:於是他們向著小屋奔去。他迅疾地一直走著:他不喜歡給雨打著。可是他卻走得慢,采著毋忘我、野蝴蝶花和圓葉風鈴草。走了幾步,然後又停下來望著他走遠丁

    當她帶著花,喘著氣回到小屋裡去時,她看見爐火已經燃上了,柴校在避拍地響著。她的尖尖的乳房,一高一低地蕩動著,她的濕頭發緊粘在她的頭上,面孔鮮紅,通身光亮。她圓睜的眼睛,喘著氣,濕了的小小的頭兒,飽滿而天真的滴著水的臀部,她看起來象是另一個人似的。

    他取了張舊床布,從上至下擦著她,她象個孩子似的站著不動。然後,他把屋門關上了,再擦著他自己。爐火裡火焰高冒著。她把床布一端包著她的頭在擦著她的濕發。

    “我們共用一條毛巾揩擦:這是吵嘴的預兆!”他說。

    她向他望了一會,她的頭發是亂蓮蓬的。

    “不!”她說,圓睜著眼睛,“這並不是一條毛巾,這是一張床布呢。”

    他們倆繼續著忙碌地擦著頭,剛才的那番運動,使他們還在喘息不休。他們各披了一張軍,露著前身向著火,在火焰前一塊大木頭上並排地坐著靜愁。康妮嫌惡那氈子披在皮膚上的感覺:不過床布又已經全濕了。

    她把氈子擺脫了,跪在爐火面前,伸著頭在搖著,使頭發干起來,他默望著她臀部的美麗的下垂曲線,他今天所心醉的就是那個。這曲線多麼富麗地下垂到她沉重而圓滿的兩股上!

    在這兩股間,深隱一神秘的溫熱中,便是那神秘的進口!

    他用手在她的背後愛撫著,緩緩地,微妙地,愛撫她臀部的曲線和飽滿。

    “您這後面多美麗,”他用那帶喉音的、愛憐的土話的:“那是人間最美麗的臀兒!那是最美麗的女人的臀兒!那上面一分一毫都是女人,純粹的女人!您並不是那種臀兒鈕扣似的女兒,她們該是些男孩子。可不是!您有一個真正的、柔軟的、下傾的後臀,那是男子們所愛而使他們動心的東西,那是個可以負擔世界的臀兒。”

    他一邊說,一邊輕柔地愛撫著那圓滿的後部,直至他覺得仿佛一種蔓延的火熱,從那兒傳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指尖觸著了她身上的那兩個秘密的孔兒,他用一種火似的拂掠的動作,摸了這個又摸那個。

    “假如你撤點尿或拉點尿,我是高興的。我不要一個不能拉屎的女人。”

    康妮忍不住驟然地、驚愕地狂笑起來。但是他卻不理她,繼續著說:

    “您是真實的!啊!是!您是真實的,甚至有點兒淫野。這兒是您撤尿的地方,這兒是您拉屎的地方;我一只手兒蓋著兩處,我愛您這一切您有著一個的真正臀兒,怪驕傲的。它的確是可以驕傲面無愧的。”

    他的手緊緊地壓在她那兩個秘密的地方,好象表示一種親切的問候。

    “我愛它!”他說:“我愛它!假如我只有十分鍾的命,可以去愛撫您這個臀兒,去認識它,我定要承認我活了一世了!您不明白?管什麼工業制度!這是我生命中的一個偉大的日子。”

    她回轉身去,爬在他的膝上,緊依著他。

    “親吻我罷!她細聲說;

    她明白了他倆的心裡都帶著離情別意,最後她覺得悲傷起來了。一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的頭依著他的胸膛。她象牙似的光耀的兩腿,懶慵慵地分開著;爐裡的火光參差地照著他們。倉他俯著頭,在那火光裡,望著她的肉體的折紋,望著她開著的兩腿闡那褐色的陰毛。他伸手在後面桌上把剛才她采來。的花拿了,這花還是濕的,幾滴雨水滴在她的身上。

    “這些花兒,刮風下雨都在外頭,”他說:“它們都是沒有家的。”

    “甚至沒有一間小屋!”她哺哺地說。

    他用幽靜的手指,批把幾朵毋忘我花結在她那愛神山上的美麗的褐毛毛叢裡。

    “那兒!”,他說,“那兒使是毋忘我應該在的地方!”

    她俯視著那些乳白色的小怪花兒,雜在她下身的褐色的陰毛叢裡。

    “多麼好看地!”她說。

    “好看得同生命一樣。”她答道。

    他在那毛叢裡添了一朵粉紅色的野蝴蝶花的花蕾。

    “那兒!那代表我,站在您這毋忘我的地方!那是荒葦叢中的摩西。”

    “我要離開你了,你不反對罷,是不是?”她不安地問道,仰望著他的臉。

    在那沉重的兩眉下面,他的臉是失神的,不可思儀的。

    “你有你的自由。”他說。

    他說起正確的英語來了。

    “但是假如你不願意我走的話,我便不走好了。”她緊依著他說。

    兩人靜默了。他俯著身在火上添了一塊柴。火焰光耀著他靜默而沉思的臉孔。她等著,但是他不說什麼。

    “不地這,我覺得那便是和克利福斷絕的第一步。羅真想有個孩子。那給我一個機會去,去……”她正要說下去。

    “去使我們相信一些謊話。”他說。

    “是的,那也是事情的一種。難道你要他們知道真話麼?”

    “他們相信什麼我是不關心的。”

    “我卻不然!我不願創作他們用冰冷的心腸來對待我;至少是當我還在勒格貝的時候,當我決絕地走開了的時候,他們愛怎麼想便可以怎麼想了。”

    他靜默著。

    “但是克利福男爵希望你一定要回來的麼?”

    “啊,我得回來的。”她說,兩人又靜默起來。

    “孩子呢,在勒格貝生麼?”他問道。

    她的手臂緊攬著他的頸項。

    “假如你不願帶我走的話,便不得不了。”她說。

    “帶你到哪兒去呢?””哪兒都好!只要遠遠地遠遠地離開勒格貝。”

    “什麼時候?”

    “怎麼、當我回來的時候呀。”

    “但是你走了何必又回來呢?何必一件事分兩次做呢?”他說。

    啊,我得回來的。我已經答應過了!我已經忠誠地答應過了。不過,其實我是為了你而回來的。”

    “為了你的丈夫的守獵人而回來?”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她說。

    “真的?”他沉思了一會,“那麼你想什麼時候決然再走呢?確定一個日子。”

    “啊,我不知道,當我從威尼期回來以後,我們再准備一切。”

    “怎樣准備!”

    “啊,我將一切都告訴克利福。我不得不告訴他。”

    “真的!”

    他靜默的。她的兩臂緊緊地環抱著他的頸項。

    “不要把事情弄得使我為難吧!”她懇求道。

    “把什麼事情弄得使你為難?”

    “我得動身到威尼斯去和以後應該安排的事情。”

    他的臉上露著一種半苦笑的微笑。

    “我不會把事情弄得使你為難的。”他說,“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抱的什麼目的。可是你自己實際上也不知道。你只想延遲一下。走到遠處去把事情端詳一下。我並不責備煉,我相信這是聰明的手段。你盡可以依舊做勒貝的主婦。我並不責備你的,我沒有勒格貝來呈獻給你。事實上,你知道我有什麼東西好給你的。不,不,我相信你是對的!我實在相信你是對的!並且我是毫不想靠你生活,受你給養的。這也是得考慮的一件事。”

    她不知道怎樣,覺得他是報復似的。

    “但是你要我,是不是?”她問道。

    “你呢?你要不要我?”

    “你知道那是不用說的。”

    “好!你什麼時候要我?”

    “你知道等我回來以後,我們便可以計劃那一切的。現在我什麼也說不上。我得鎮靜一下,清理一下。”

    “好!鎮靜你的清理你的去吧!,!

    她有時惱怒起來。

    “但是你信任我吧,是不是?”她說。

    “啊,絕對地!”

    她聽見他的聲音裡含著譏諷。

    “請你告訴我吧,”她沒精打彩地說,“你以為我不去威尼斯好些麼?”

    “我斷定你還是去威屁斯好,”他答道。他的聲音是冷靜的,有點譏諷的。

    “你知道我下禮拜四便要支了麼?”她說。

    “是的!”

    她現在沉思起來了,最後她說:

    “當我回來的時候,我們將更明白我們的情境是不是?”

    “啊,一定的!”

    他們間隔著一種奇異的靜默的深淵!

    “我已經為了我離婚的事情去見過律師了。”他有點勉強地說。

    她微微戰栗了一下。

    “是麼!”她說,“他怎麼說?”

    “他說我早就該行事,現在也許要有困難了。可是因為我從軍去了,所以他想是可以辦得通的。只是不要案子一辦她便跑回來就好了!”

    “她一定要知道麼?”

    “是的!她將接到一張傳票。和她同居的男子也是一樣,他是共同被告。”

    “多麼可憎,這種手續!我想我和克利福也得打這條路經過的。”

    他們沉默了一會。

    “當然啊,”他說,“我得在半年或八個月間過著一種模范生活。這一來,要是你到威尼斯去了,至少在兩三個星期以內,我可以少掉一個引誘。”

    “我是個引誘麼?”她愛撫著他的臉說,“我真高興我竟是個引誘你的!讓我們不要想它了吧!你一思索起來的時候,你便使我生怕;你便把我壓扁了似的。讓我們不要想它了吧!當我的倆分離了的時候,我們想它的時間多著呢。這是最要緊的!我曾想過:在我動身以前,我無論如何得再和你共宿一宵。我得再到村捨裡去一次。我禮拜四晚上來好麼?”

    “但是那天你的姊姊不是要來麼?”

    “是的!但是她說我們將在午後茶的時候動身。這樣我們可以在那個時候動身,但是晚上她可以在旁的什麼地方過夜,我呢,我到你家裡來。”

    “但是那麼’來,她得知道了?”

    “啊!我打算一切都告訴她。其實我已經多少告訴她了。她於我是很有用的,她是個老於世故的人呢。”

    他考虎著她的計劃。

    “那麼,你們將於午後茶的時候離開勒格貝,好象你到倫敦去似的,你們的路線怎樣?”

    “經過諾汀漢和吉蘭森。”

    “你的妹妹將把你在路上什麼地方放了,然後你再走路或坐棄回來麼?我覺得這未免太冒險了。”

    “是麼?好,以希爾達可以駛我回來。她可以在曼斯非德過夜,晚上把我帶回來,早上再來找我。這是很容易的事。”

    “但是給人瞧見了呢?”

    “我會戴上避坐眼睛和面紗的。”

    他沉思了一會。

    “好。”他說,“隨你喜歡吧,和通常一樣。”

    “可是,你不覺得高興麼?”。

    “啊”是的!高興得很。”他有點冷酷地說,“打鐵要趁熱的時候打。”

    “你知道我心裡想什麼嗎?”她忽然說,“那是我突然想起的,你是燙人的‘鐵杵騎士’!”

    “是的!你泥?你是紅熱的‘春臼夫人’?”

    “是的。”她說,“是的!你是鐵柞爵幸,我是春臼夫人。”

    “好,那麼我竟被封起爵來了!約翰-多馬士變成珍奴夫人的約翰爵士了。”

    “是的!約翰-多馬士封了爵了!我是褐色陰毛爵士夫人。你也得掛上了幾朵花才是呢!”

    她在他金紅色的陰毛叢中,結了兩朵粉紅色的蝴蝶花。

    “啊!”她說,“美呀!美呀!約翰爵士!”

    她又在他胸前暗色的毛裡嵌了一朵毋忘我。

    “你這兒不會忘掉我罷!”她吻著他的胸膛,把兩朵毋忘我,在每只乳上粘了一朵,她再吻了吻她。

    “把我當個日歷罷!”他說著,笑了起來,胸前的花也墜了下來。

    “等一會!”他說。

    他站了起來把小屋的門打開了。門廓裡臥著的佛蘿苯站了起來望著他。

    “認得嗎?這是我呢!”他說。

    雨停了。外邊籠罩著—種潮濕的、芬芳的靜寂。天色已近黃昏了。

    他向著林中小徑走了下去。康妮望著他的白析而清瘦的形影。仿佛一個鬼影,一個幽靈似的,一步一步地向著遠處飄涉當她看不見他的時候,她的心沉重起來。她站在那小屋的門裡,被著一張氈子,默對著那濕潤的固定的沉默。

    但是不久他便回來了,蹣跚地跑著,兩只手裡拿著一些花。她有點害怕他,仿佛他不太是一個人似的。當他中近的時候,他望著她的眼睛,但她不懂他這種視線的意思。’他帶回來的是些樓斗菜花,野蝴蝶花,野襪草,橡樹枝葉和一些含未放的耐冬花。他把橡樹的柔軟繼校環系著她的兩只乳房,再添了些圓葉風鈴草和野蝴蝶花在上面;在她的肚臍上放了一朵粉紅色的野蝴蝶花;夜她的陰毛叢裡,是一些毋忘我和香車葉草。

    “現在你是富麗堂皇了!”他說,珍奴夫人與約翰-多馬士台歡之日的嫁裝。”

    他又在他自己身上的毛裡嵌了些花朵,在陰莖的同圍繞了一枝爬地籐,再把一朵玉簪花粘附在肚臍上,她守望著他,這種奇異的熱心,使他覺得有趣,她拿了一朵蝴蝶花插在他的髭須上,花在他的鼻下桂著。

    “這是迎娶珍奴夫人約翰-多馬士,”他說,“我們得和康妮與梅樂士分手了。也許……”

    他正伸手做著一種姿勢,卻打了個噴嚏。

    “也許什麼?”她說,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有點茫然地望著眼也。

    “沒有什麼?”他說。

    “也許什麼?繼續說下去呀。”

    他忘記了。他這種有頭無尾的話,是她覺得最令人喪氣的事。

    千陣黃色的陽光在樹林上照耀著。

    “太陽!”他說,“是你應該走的時候了。啊,時光!時光!我的夫人呀,什麼是無翼而飛的東西?時光!時光!”

    他拿了襯衣。

    “向約翰-多馬士道晚安吧。”他說著,俯望著他的陰莖。“他在爬地籐的臂環裡是安全的!此刻他並不是怎樣燙人的鐵挎呢。”

    他把法蘭絨的襯打舉到頭上穿著。當他的頭冒了出來的時候,他說:

    “一個男了最危險的一剎那,使是當他的頭放進襯衣裡的時候,那時候他的頭是在一個袋子裡。所以我喜歡那些美國襯衣,穿的時候和穿普通的褂子一樣。”她老是望著他。他把短褲穿上了,扣好了。

    “瞧瞧珍奴!”他說,“在這些花卉中!明年將是誰替你結花,珍奴?是我呢還是他人?‘再見罷我的圓葉風鈴草,福星拱照!’我恨這歌兒;這使我想起大戰初起的那些日子。”他坐下去穿著襪子。她依舊木立著。他把手放在她的臀部下面。“美麗的小珍奴夫人!”他說,“也許你將在威尼斯找到了一個男子,在你的陰毛裡放茉莉,在你的肚臍上放石榴花吧!可憐的小珍奴夫人!”

    “別說這種話!”她說,“你只是說來傷我的心罷了。”

    他把頭低頭。然後他用土話說:

    “是的,也許,也許!好!以我不說了,我停嘴了。但是您得穿上衣服,回您的堂皇大廈去了。時間過了!約翰和小珍奴的時間過了!穿上您的內衣罷,碴太萊男爵夫人!您這樣子站著,沒有內衣,只有幾朵花兒遮掩著,您是誰都可以的。好,好,讓我來為您解衣罷,您有尾巴的小畫眉喲!”

    他把她頭發上的葉子除去了,吻著她的濕發;他把她乳房上的花除去了,吻著她的乳房;他吻著她的肚臍,吻著她的陰毛,卻讓他所結的花留在那裡。

    “得讓這些花留在那兒,假如它們願意。”他說,“好了!您重新赤裸起來了,您只是個赤裸裸的女兒,帶著幾分珍奴氣!現在,穿上內衣罷,您得走了,否則查太萊爵夫人要趕不上她的晚餐了!‘您上哪兒去來,我的美麗的女兒?’”

    當他這樣滿口說著土話的時候,她是從來不知道怎樣回答的。於是她處了衣裳,准備著回去,有點恥震地回勒格貝去。至少她是這樣感覺著:有點恥辱地回去。

    他要陪她跑到馬路上去。她的幻雉已經關好了,可以放心了。

    當他和她走到馬路上的時候,恰恰碰見了波太大,臉孔蒼白慌慌張張地向他們走來。

    “啊!夫人!我們奇怪著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不!沒有什麼事情。”

    波太太望著守獵的,愛情使他滿面春光,她遇著了他的半含笑半嘲諷的視線。他有如意的事情的時候,總是這樣笑著的。但他和藹地望著她。

    “晚安,小馱太!現在我可以不陪男爵夫人了。晚安夫人!晚安波太太!”

    他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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