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俠隱 第三十三章 獨留青衫淚千點
    杜青愕然道:「難道先前那六式是假的?」

    修文水莊容道:「也不假,可是葫蘆中的靈藥已毀,若無藥力為助,公子一輩子也練不成,這是老朽的最後一次考驗,深信公子心胸磊落,必可為武林大放異彩,故以真本相贈,公子循此勤練,必有所成。」

    杜青肅然接過絹冊,展開一看說道:「這與前一幅完全是一樣的!」

    修文水道:「公子只看了前面的註解自然是一樣的,後面的四式,都必須照這一幅的註解去練,才能逢凶化吉而有所成!」

    杜青鄭重地將絹冊藏在胸前,拱手道:「為時無多,請老丈容再晚一人在此將劍式略作操練!」

    修文水道:「不必!這兩招劍式動作極為單純,如要使用,現在已可施展,如果要窺其堂奧,則必須有十年的火候,不必爭在一時,相逢非易,且讓老朽與公子對酌幾杯!」

    說著又出去,拿了一壺酒進來,用杯子給杜青斟了一杯,自己卻用那個紅漆葫蘆作杯,兩人對乾了一杯。

    修文水十分平靜地說道:「老朽此生責任已了,卻有茫然無所適從之感!」

    杜青十分奇怪地道:「老丈何以會有這種感覺?」

    修文水淡然一笑道:「公子可知道那無敵六式的來歷?」

    杜青道:「劍式雖是華老前輩所賜,但再晚相信是老丈所有!」

    修文水微微一怔道:「公子何以會想到這一點?」

    杜青笑道:「因為老丈對此六式劍招之瞭解,遠較華老前輩為深!」

    修文水點頭道:「公子果然機智過人,這六式劍招確為老朽所有,可是老朽深知此等劍式過於凶殘,非有絕大智慧與毅力者,無法善加控馭,貿然習之,不僅無益,反足為害,是以不敢輕習,及至得遇血魂老友後,本欲以之相授,然老友察視後,亦自承能力不克為主而拒,不過他答應在武林中覓得一根器適當之人選,轉介來此……」

    杜青哦了一聲道:「所以華前輩才有那麼多的考驗!」

    修文水點了點頭,又接著歎道:「我們約定了許多暗號,必須一—相符,才是他擇定的人選,是以老朽對公子也作了多方試探……」

    杜青道:「那何必麻煩呢?他親自把人帶來不是一樣嗎?」

    修文水道:「本來他是這樣打算的,可是這件事不知怎的被洩漏出去,雖然大家不知道劍式在老朽這裡,卻知道血魂老友在為無敵劍式覓取傳人,所以很多人對他嚴密監視,韓莫愁即是其中之一,還害得老友全家慘遭屠殺!」

    杜青道:「原來韓莫愁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殺他全家的。」

    修文水道:「不錯,韓莫愁打聽得他有十年戒劍的約誓,故意找上門去殺死他的家人,以為老友志切復仇,必定會來找無敵劍式的主人求助,是以故意留他活命,暗中派人跟蹤,老友洞悉其奸,毅然咬牙苦忍,來到此地,絕口不談復仇之事,卻約定異日推薦人選的暗號,自己絕不帶人前來,以求保密,因此韓莫愁尚未得知……」

    杜青眼色一動道:「華前輩來此時,韓莫愁知道嗎?」

    修文水道:「血魂老友為求慎重,故意先後到過很多地方,韓莫愁即使派人跟蹤,但未必會知道!」杜青道:「他可能摸不準在哪一處,但已對老丈產生懷疑了,否則他不會遠離金陵,單單趕到這裡為他妻子做壽。」修文水道:「老朽已經想到了,幸好公子在今天先他一步到來,老朽把劍笈交了出去,已經無所顧忌了。」杜青沉吟道:「可是韓莫愁不會放過老丈的……」

    修文水淡淡一笑,說道:「老朽孑然一身,別無親人,他除了以死相逼外,別無威脅之策,老朽行將就木,也不怕他了。」杜青道:「此人手段毒辣,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老丈還是避到王家宅院去,或許能不受他的毒害。」修文水笑道:「王家不會比這裡更安全,王非俠的三個師爺對老朽早在注意中,如果去求他們庇護,不正好證明了老朽就是劍式的原主嗎?逼虎吻而入狼穴,又差得了多少!」杜青道:「王家也知道無敵劍式之事嗎?」

    修文水歎道:「華老友當年求才之心過切,多少有點風聲漏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數,只是不知道劍式在老朽處而已,老朽如果送上門去,他們還有不知道的嗎?」杜青沉吟片刻才道:「好在無敵劍式的前兩式已堪自保,再晚唯有盡力保護老丈的安全,王家綠楊別莊現由寒雲小妹做主,收容老丈是沒有問題的,平步雲等人如膽敢加害老丈,再晚一定不饒他們!」修文水輕歎道:「那兩式僅堪自保而已,如果想真正勝過他們,勢必將六式完全練成,最快也要兩三個月,公子為求本身的安全,非萬不得已,最好不要輕露,否則將成為眾矢之的,明攻暗襲,日處於危境……」杜青急道:「那老丈怎麼辦呢?」

    修文水捧著那葫蘆笑道:「老朽已有自處之道,兩天之後,他們誰也找不到老朽了,除非他們也追隨老朽於泉下。」杜青一怔,問道:「老丈這是怎麼說?」

    修文水微笑道:「這葫蘆內壁塗有劇毒,經滿堂紅酒力散開後,人腹穿腸,二十四個時辰後,連一點骨渣都不剩了!」

    杜青臉色一變,修文水笑道:「公子請恕老朽此刻才把話說明,其中靈藥可助長功力,無敵六式片刻可成,但是連帶也飲下了毒物,兩天後身化虛無!」

    杜青道:「如果我喝了其中的酒,也會在兩天後身死了!」

    修文水道:「不錯!公子如果成名心切,壽命不會超過兩天!」

    杜青又是一怔道:「這是華老前輩的意思嗎?」

    修文水道:「不錯,而且也是老朽的意思,無敵六式劍招雖厲,並不是真正的無敵,如果循次而進,必須十年才能有成,而且在這十年中除了勤練外,還要不時與高手切磋,才能測知它的進境,等到真正練成,也許別人已經研究出破解之法,假如得者志在成為天下第一劍手,則藉藥力而速成,兩天之內,當可盡殘宇內高手而穩居此位,然後兩天之後,倏而物化,一點痕跡都不留,世人不知你的去向,想找你挑戰也無從覓起,這樣你永遠是宇內第一人了!」

    杜青怔然不知所措,修文水接著道:「血魂老友與老朽深知劍道無限,一個人也許可以在一兩天一兩年內稱魁天下,但遲早都會有更強的人起而代之,除非那人能永遠停留在頂峰的狀態中,而浮生有限,唯有死亡是永恆的,公子若能體會到此中道理,當不致怪我們此舉用心之奸險……」

    杜青被他的話困惑住了,萬想不到血魂劍與這修文水會有這一著安排,看修文水有離去之意、忙問道:「老丈,華前輩原詩中第六句點滴之下究意是什麼字?」

    修文水笑問道:「公子是否想問血魂老友叫你走那一條路?」

    杜青點了頭,修文水道:「那兩個字是空白的,我們的意思是等那預定人選前來自己決定命運,公子作此大智大仁之決定,老朽深以為慰,也深佩血魂老友擇人之明,所以老朽成全公子,才自飲毒酒,以免此六劍式再落別人手!」

    說完拱拱手走了,杜青呆呆地目送他離去,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半天,謝寒星進來道:「杜大哥,你怎麼一個人在發呆?」

    杜青警覺過來,擦了頭上的汗珠,強顏一笑道:「你等久了吧?」

    謝寒星道:「快到中午了,韓莫愁已經叫人前來通知後房準備擺桌子,我們到底是留在此地,還是回頭再來!」

    杜青想想道:「還是回頭再來吧,給韓莫愁知道我們先在這裡恐怕不太好,他那人是很多疑的!」

    謝寒星微笑道:「韓莫愁耳目眾多,早就知道了。」

    杜青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寒星道:「劉宗告訴我的,他得知你來到此地後,立刻裝模做樣,派人來通知設宴,其實他自己先趕了回來!」

    杜青一怔道:「他回來多久了?」

    謝寒星道:「剛到沒多久,他的行蹤雖然隱密,卻瞞不過劉宗,所以想請我前來轉告,如果有什麼不能給他知道的談話,應該立刻停止。」

    杜青愕然問道:「劉宗怎麼知道我有秘密會議呢?」

    謝寒星笑道:「你把那個修老頭兒叫進來之後,將他們全打發出去了,而且還叫我監視住他們,不許他們偷聽,這不是很明顯嗎?誰都看得出來!」

    杜青想了一下道:「他們是否會有偷聽的企圖呢?」

    謝寒星道:「沒有,我在旁邊監視著,他們想偷聽也不可能,因此他們專心去留意韓家人的動靜了」

    杜青想了一下道:「還是招呼他們先走吧,不管韓莫愁是否知道,我們還是裝著沒來過的樣子,讓他費費腦筋!」

    謝寒星點點頭,把劉宗、潘金風叫了進來。

    杜青問道:「劉管家,你確知韓莫愁已經來了嗎?」

    劉宗點點頭道:「是的!他來了之後,找個人問了一下,立刻到店後去找修文水了,大概是想打聽公子跟他講些什麼?」

    杜青神色微變道:「修老先生在那裡?」

    劉宗道:「他下樓之後,就回到帳房後面的小屋子裡,韓莫愁也跟著進去了,現在恐怕正在談話!」

    杜青急道:「我們快去看看!」

    劉宗見他的神態很緊張,也不再多問,急急地帶著他們下樓,來到帳房處,只見門簾半掀,一個穿著鵝黃衣衫的身影,正在裡面幌動著。劉宗低聲道:「那就是韓莫愁,雖然他化裝易容,卻瞞不過我!」

    杜青心中大急,抽劍挑開門簾就衝了進去,謝寒星也趕緊亮劍跟著進去,那小屋中卻只有一個黃衣老者!

    杜青從化裝上也隱約認出是韓莫愁,卻裝做不認識道:「老丈可曾看見修老頭兒在那裡?」

    韓莫愁以為自己的易容已瞞過杜青,遂也裝做不認識道:「我看他進來的,才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相公找他有何貴幹?」

    杜青道:「這老頭兒騙了我三千兩銀子!」

    韓莫愁一怔道:「不會吧?修老掌櫃是本城有名的財主……」

    杜青道:「沒錯!我有個朋友,將一卷古畫抵押給他,叫我來贖取,他磨了半天,結果才答應以三千兩銀子換回,我付了銀票,他說下來取畫,我等了半天,他還不上來,我追下去一看,他果然溜了……」

    韓莫愁道:「是一幅什麼樣的古畫?」

    杜青道:「我也不知道,那個托我代贖的人說是很重要!」

    韓莫愁道:「這就奇怪了,我是看他進來的,因為內人得了急病,想請他去診治的,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出來,我急著進來找他,他竟不見了!」

    杜青四下望了一望道:「這就怪了,此地別無道路。他能溜到那兒去呢?」

    謝寒星道:「老丈別是看錯了,他也許沒上這房裡來!」

    韓莫愁道:「不會錯,他的衣服還脫在床上呢!」

    杜青用眼望向床上,但見修文水所穿的一襲長袍舒展地攤在床上,用手提了起來,但覺酒氣觸鼻,衣衫中卻空無一物,心中一慘,強忍住悲痛道:「這老頭兒拐了我三千兩銀子跑了!」

    韓莫愁用手四處亂摸,忽然觸及壁間,用手一推,那裡竟是一道暗門,他走進暗門,行不多遠,又用手一推,現出另一道暗門,卻是通向一條小街。

    杜青忙道:「這老傢伙一定是從這兒溜了!」

    韓莫愁用手攔住杜青道:「也許是他的古畫沒放在屋中,從便門出去取了!」

    杜青道:「他別處還有家嗎?」

    韓莫愁道:「他是淮楊國手名醫,另設了一所天仁堂藥房,後門就在這巷子裡,他一定是到診所去了!」

    杜青道:「我找他去!」

    韓莫愁連忙道:「修老先生是本城富紳名士,家財上百萬,絕不會拐帶公子的三千兩銀子,拙荊病況危急,老漢要找他趕快為拙荊看病去,委曲相公暫等一下如何!」

    杜青想了一想道:「人命關天,自然是老丈的事情重要,這樣吧,麻煩老丈去找他一下,如果他沒空叫個別人把畫送來!」

    韓莫愁道:「可以!可以!相公在這兒等著好了,老漢一定告訴他,老漢保證他絕對不會吞沒銀子!」

    杜青冷笑道:「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諒他也不敢賴!」

    韓莫愁匆匆地從便門走了,謝寒星這才問道:「杜大哥,古畫的事是真的嗎?」

    杜青黯然道:「那有這回事!我是故意給韓莫愁一個當上,修老先生根本就沒有離開這間房子!」

    謝寒星一怔道:「在那裡?」

    杜青哽咽道:「死了!」

    謝寒星一聲道:「死了?怎麼死的,屍體又在那裡呢?」

    杜青道:「他是一位歧黃名家,隨便弄點藥吃下,就可以把自己化得乾乾淨淨了,除了這件衣服外,任何痕跡不留!」

    謝寒星聞言一驚,伸手想去摸那件衣服,想起杜青的話,嚇得又縮回了手,忙問道: 「杜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杜青道:「絕不會錯!他本來還有兩天可活,大概也識破了韓莫愁的陰謀,乃提早離開了人世!」

    謝寒星問道:「他為什麼要死呢?」

    杜青望望門口的劉宗道:「他說有一件絕大的秘密要告訴我,可是又怕韓莫愁知道,所以預服了毒藥,約我兩天後再見面詳談,現在可能發現韓莫愁對他已起了注意,等不及說出秘密,就急急地羽化了!」

    謝寒星問道:「什麼秘密呢?」

    杜青道:「他沒有說,只隱約揭示這件秘密可以影響到未來武林的安危,現在恐怕再也沒有人能知道了!」

    謝寒星頓了一頓才道:「這個老頭兒也是的,既然掌握著這麼重大的秘密,為什麼不作個交代,就糊里糊塗死了呢?」

    杜青一歎道:「那是不得已,他說這秘密事關重大,如果落入韓莫愁之流的手中,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劉宗忍不住道:「那麼他的所謂秘密,必是能制服韓莫愁之策了!」

    杜青道:「他是這樣表示過!」

    謝寒星忙道:「那他為什麼還怕韓莫愁呢?」

    杜青道:「這秘密在他手中並不能發生作用!」

    劉宗想想道:「修老先生言出必踐,他既然答應了公子,必然會有辦法將秘密交給公子的,這一點大可放心!」

    杜青微怔道:「劉兄何以得知呢?」

    劉宗道:「修老先生不是個平凡的人,平步雲對他十分注意,曾經派人多方刺探,總是得不到一點線索,韓莫愁也在暗中注意他很久了,今天假此地慶壽,也是有用心的,可見此人頗不簡單,所以公子要找他談話,兄弟並不感到奇怪!」

    杜青輕歎道:「修老先生自己也有這個感覺,所以時時都在作一死的準備,他留著這個秘密,原是想交給我的,可惜……」

    劉宗道:「他與公子商談頗久,難道毫無暗示透露嗎?」

    杜青道:「他說今天太不巧了,韓莫愁馬上就會回來,才約定兩天後重作長談,因為這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

    劉宗木然地道:「那一定是件很重要的秘密了!」

    杜青點點頭道:「應該是吧,否則他不會如此慎重!」

    劉宗又道:「既然關係重大,修老先生一定會做妥善的安排,他是個很負責的人,為病家診病,一定要等痊癒為止,如果臨時有急事他行,也一定預留處方,鉅細無遺,這樣一個細心的人,絕不會把那種重要的事忘記的!」

    杜青默然點點頭,劉宗又道:「這件事最好別讓平師爺他們知道!」

    杜青聽見他最後的那句話,倒是一怔道:「為什麼呢?」

    劉宗低聲道:「修老先生不但精於醫道,而精於風鑒之術,相人極準,他早就看出平師爺等三人胸藏奸偽,在他們面前特別小心,有時被逼得急了,就向兄弟求助,對於他所掌握的秘密,兄弟倒是知道一些!」

    杜青悄聲道:「他與劉兄談過?」

    劉宗點頭道:「是的!他沒有詳細說,卻對兄弟作過懇求,說是如果他所盼望的人不來,就請兄弟代為物色一個根骨心性較強的年青人來參知此秘密而寄以重任,這兩天兄弟想將小姐介紹給他的……」

    杜青道:「寒雲的年紀太輕……」

    劉宗點點頭道:「是的!修老先生說過,年紀太輕的不行,太大的也不行,女孩子也不適合,可是兄弟物色良久,始終找不到合適的人,正想找他商量一下,能否降格以求,誰知他已找到了杜公子,這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了……」

    杜青這時才覺得這漢子心胸磊落坦蕩,覺得有些事情瞞住他很不應該,不禁歉然地道: 「劉兄,如果我得到了那項秘密,一定不忘記你!」

    劉宗卻搖頭道:「不,兄弟絕不接受,修老先生對兄弟知之極深,連秘密的事也透露給兄弟知道了……」

    杜青追問道:「劉兄知道那是什麼秘密嗎?」

    劉宗沉聲道:「杜公子可是要考證一下兄弟的話!」

    杜青道:「不,我只想知道劉兄對此事知道多少,日後有請劉兄幫助時,我也斟酌情形能告訴劉兄多少!」

    劉宗道:「那是六招劍式,得之可天下無敵!」

    他將無敵六式公開來說了,杜青知道他確是受過修文水的重托,立刻變顏相向,拱手道:「劉兄,以後借重之處頗多,萬望鼎力為助!」

    劉宗道:「那是沒有問題的,公子與小姐關係非常,劉某誓死效忠小姐,為公子盡力,就是為小姐盡力,不過公子以後如能斟酌情形,給小姐一點幫助,劉某就感激不盡了,捨此劉某別無他求!」

    杜青皺眉道:「目前我還不太清楚,可是劉兄也知道,那對女孩並不適合,倒不如劉兄自己……」

    劉宗斷然拒絕道:「不必!如果劉某具此條件;修老先生早已相告了,這不是劉某資質不如人,而是修先生看出劉某為人太過拘泥,只會因人成事,不足以獨當一面,否則修老先生早就將劍式相授了!」

    杜青沉吟未語,劉宗接著道:「修老先生也曾有此意,劉某聆聽條件後,自己也拒絕了,因為習成此劍式後,必須當機立所,當誅則誅,毫無顧忌,劉某揣度本身處境,對有些人,劉某實無力為之,修老先生因此才未曾勉強,乃以覓人之責見托!」

    杜青拱拱手道:「劉兄不必再說下去了,杜某完全知道,日後寒雲有什麼為難之處,杜某必捨命為之排解!」

    劉宗道:「兄弟先謝謝了,韓莫愁出去找不到修老先生,一定會再回來的,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離開吧!」

    杜青望望床上的衣服,拜了一拜,才起身離去,在外面逛了一陣,但見三三五五的賓客,陸續由各處而來。

    有些是在金陵見過的,有些是已認識的,但也有不知名的,他們見了杜青與謝寒星個個面露畏色,裝作沒看見,匆匆地行了過去,劉宗卻低聲為二人介紹那些人的名號,聽得杜青直皺眉頭道:「韓莫愁的勢力真不小,短短的幾天內,他幾乎將江南一帶的高手盡入網羅,甚至於兩湖三湘,也有人趕來了!」

    劉宗道:「那是他早幾年化名出外遊歷江湖時就安排好的,遠在金陵比劍之前,他已發出通知召集了!」

    杜青道:「那他是有計劃地公開露面了!」

    劉宗道:「不錯,他自己也知道上次金陵比劍是最後一次了,以前他悄聲匿跡,杜門不出,還有點忌怕血魂劍,華聞笛在金陵一戰受挫而死,他再也沒什麼畏忌,自然等不及想稱雄武林了!」

    杜青道:「這些人真的那麼聽命於他嗎?」

    劉宗道:「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受過血魂劍威脅或懲處過的,他逼死了血魂劍,大家自然投向他了,還有的是鎮三關陳其英替他邀集來的,這傢伙現在將韓莫愁奉為武林至尊,想大大的創一番事業呢!」

    杜青臉色一沉道:「這傢伙簡直不可恕,回頭我一定要給他點厲害!」

    劉宗皺眉道:「韓莫愁現在最忌諱的人就是杜公子,正在找機會想對付公子呢?在無力制他之前,公子還是忍耐一下!」

    杜青笑道:「韓莫愁不過是想在我身上追出他所需要的東西,否則早就對付我了,他殺人還要找理由嗎?」

    劉宗卻道:「不然,韓莫愁雖具野心,卻仍然不敢與少林武當等有組織的大門派輕起戰端,所以行事多少還得裝裝樣子,血魂劍當年行事太絕,雖然有理由,亦難以取得一般正道俠士的諒解,他以聲討血魂劍為名,號令群雄,多少還站得住腳,對公平卻不敢太過份……」

    杜青道:「我有什麼地方令他忌諱的!」

    劉宗道:「尊大人杜南天前輩與少林武當兩派的上一輩長老都有深交,他如無故殺死公子,唯恐尊大人邀集兩大派找他麻煩,但如公子給了他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尊大人為人方正,就不會替公子出頭了!」

    杜青微怔道:「我都不知道家父與兩大門派都有交情!」

    劉宗道:「武當七子和少林三佛,俱是尊大人棋酒之交,七子之長無塵子現為武當掌門,三佛俱為少林虛字輩長老,這兩大武林門派雖然門規極嚴,閉門勤修武學,不問江湖是非,但如尊大人一紙求助,他們還是義不容辭的!」

    杜青笑道:「這些事連我都不知道,家父也沒有說起過!」

    劉宗道:「尊大人行俠江湖時,三佛七子都還年輕,與尊大人時相盤桓,近年雖疏於來往,交情仍是在的!」

    杜青道:「家父早年的事我不太清楚,但近幾年他根本就不出門,至於他和兩大門派有交誼,更沒有提過!」

    劉宗想想道:「這或許是尊大人怕公子得知有此兩大靠山後,養成驕橫之氣,尊大人是個自律極嚴的方正君子!」

    杜青笑道:「大概是了,家父最討厭拉扯交情,我出門的時候,他再三告誡,一切要靠自己闖,不准借用他老人家的名頭,因此除了對家父的幾個老朋友,我循禮請安外,很少提到家父的名諱。」

    劉宗道:「可是尊大人的名望太高了,走到那裡,誰都知道公子是湘南一劍的兒子,公子以往名滿三湘,實得力於尊大人不少,自從金陵清涼寺中一戰,公子劍挫八荒劍隱蕭樵夫後,武林中才對公子刮目相看,當然公子得到血魂劍的傳授也是一個原因。」

    杜青一歎道:「我學血魂劍招時並不知情,而且家父最忌招搖,他老人家知道我最近的行為,一定會罵死我的!」

    謝寒星在旁道:「這一點我不贊同,我聽王世伯說起過杜老伯當年的事跡,知道他也是一位急公好義的劍俠,只要杜大哥行不違義,他應該是不會反對的;何況杜大哥是與韓莫愁這些奸人作對,他應該加以支持才對。」

    杜青道:「韓莫愁此刻只是暴露出他的野心而已,並沒有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惡行,我此刻與他作對,只能顯示我好勇鬥狠,很難取得他老人家的諒解!」

    謝寒星道:「難道一定要等他大開殺劫之後,才算是壞人嗎?」

    杜青苦笑了一下道:「這很難說,但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也沒別的辦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說來都是源於我好多管閒事罷了!」

    謝寒星不以為然地道:「怎麼是你多管閒事呢?除了王世伯把你誆到我家,是你不知情外,以後的事都是你被逼著參加的!」

    杜青道:「不能這麼說,當令堂將寒月面許查子強後,我應該及時退出的,如果我那時退出,不就沒這些事了嗎?」

    謝寒星道:「那麼你認為應該讓大姊嫁給查子強嗎?」

    杜青搖搖頭,卻又說不出道理來,謝寒星笑道:「你捨不得大姊,才投進我們兩家的糾紛,轉而牽進這些事情中,還有什麼話說呢?」

    杜青實在也沒有話說,看看天色道:「迎月樓中壽筵已經擺開了,我們去吧!」

    幾個人走到近月樓時,果然已高朋滿座,而且還在正廳中布起壽堂,這雖是給韓莫愁的夫人祝壽,她本人卻沒有前來,遠遠看去,只見韓莫愁站在壽堂上代表受禮,後面則是他的兩個女兒。

    杜青在考虛要如何進去,卻見謝寒月率著金陵十二釵盛裝而來,謝寒星連忙趕著過去招呼。

    謝寒月深情地望著杜青道:「杜大哥,你好!」

    杜青只能說一個好字,正想再問兩句別後情況。

    謝寒月已低聲道:「我剛去給王世伯致唁,知道你們來了,我馬上就趕了來,是等一下進去呢,還是先進去?」

    杜青忙問道:「難道還有人要來嗎?」

    謝寒月道:「查子強與一輪明月趙九州也到了王家,他們在路上接到了韓莫愁派人通知,說是先到王家而後再來賀壽的人,將有一場大麻煩,他們兩個人很生氣,當時將傳信的人揍了一頓,馬上就要來了,我們是否要等他們一下!」

    劉宗忍不住道:「韓莫愁居然敢如此混帳!」

    杜青連忙道:「劉兄!請注意你此刻的身份!」

    劉宗忍氣不言,杜青想想道:「你們沒有接到通知嗎?」

    謝寒月笑道:「我們是喬裝前去的,韓家的人沒認出來,如果不是寒雲認識,我們差點連王家都進不去!」

    劉宗道:「很對不起,我忘了通知門上了,因為大小姐這次來得太突然,我們都沒有得到消息……」

    謝寒月對劉宗的身份很清楚,低聲笑道:「沒關係,劉總管,我聽寒雲說起了你,謝謝你對她的照應,她年紀太輕,我真不放心!」

    劉宗忙道:「這是應該的!」

    謝寒月道:「查子強與趙九洲被寒雲留住了,但我想他們一定會來的,到了此地,總不免一場糾紛,我們是否該接應一下!」

    杜青想想道:「不等他們先進去好了,看看韓莫愁的態度再說,如果要接應回頭也來得及!」

    謝寒月道:「也好!我們坐得離門近一點,就便監視他們的行動!」

    於是一夥十七人向迎月樓走去,離大門還有六七丈,早有韓家執事的人員高聲叫道: 「金陵謝家兩位小姐與瀟湘美劍客杜公子到賀。」

    裡面立刻起了一陣騷動,韓莫愁居然帶了兩個女兒親自出迎,在門前就拱手作揖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拙荊賤辰,怎敢勞動三位大駕?」

    謝寒月笑了一下道:「誼屬世交,這是應該的!」

    進到廳內,謝家姊妹對壽堂鞠過躬,韓莫愁親自回禮,輪到杜青時,韓莫愁也準備答禮,杜青卻淡淡地道:「韓莊主不必客氣,杜某不是前來為尊夫人祝壽!」

    韓莫愁神色微怔道:「那杜公子此來何為?」

    杜青手指韓萍萍與韓真真道:「杜某是替兩位姑娘的令堂祝壽!」

    韓莫愁居然不生氣,含笑退過一邊道:「那韓某就不管了。由小女接待公子吧!」

    杜青朝壽堂上供了一揖,韓萍萍彎腰答禮,眼中含著感激的神情,卻又帶著一陣憂色!

    杜青行過禮後,聲音很大,朗然道:「韓小姐,如果不是看在兩位的份上,在下絕不來此!」

    韓萍萍低聲道:「杜公子盛情,敝姊妹感激萬分,請坐下用一杯水酒!」

    立刻叫人安排席次,雖然為他們安下兩台席面,可是只有杜青與謝寒月寒星姊妹三人坐下。

    金陵十二釵與劉宗潘金鳳都站在後面。

    韓萍萍道:「各位也請坐吧!」

    謝素雲道:「我們家規如此,大姊坐著,就沒有我們坐的份!」

    韓萍萍又問向劉宗道:「二位呢?」

    劉宗道:「我是奉命侍候杜公子的,不敢與公子並坐。」

    韓莫愁笑道:「二位倒是很守禮儀。」

    劉宗冷冷地道:「只有禽獸才不知禮儀!」

    韓莫愁臉色一變,冷笑道:「我知道你們是王家的人,我懶得跟你們奴才計較,如果你們的主人來了,我倒要請教一下什麼是禮儀!」

    劉宗剛要回口,卻被杜青用眼色止住了,韓莫愁也不再理他們,跑去應酬別的客人了。

    片刻後,門外又報道:「千手神劍查大俠,一輪明月趙老英雄到!」

    韓莫愁裝著沒聽見,韓無畏卻對他道:「二哥,上門就是客人,我們不可太失禮!」

    韓莫愁冷笑道:「我已經照會過了,今日席上,沒有腳踩兩面的客人,你怕失禮,你去接待他們好了!」

    韓無畏招呼了韓萍萍、韓真真姊妹迎了出去。

    等他們迎進二人後,韓莫愁轉到別處去了,這兩人進來,既不拜壽,也不開口,韓無畏也不在意。

    一邊座上坐著八荒劍隱蕭樵夫,見到趙九洲後,低下了頭,好像十分慚愧的樣子,趙九洲也不理他。

    韓無畏笑道:「這裡都是二位的熟人,二位喜歡在那裡落座?」

    查子強舉目四顧,然後冷笑道:「我只看見三個人!」

    此時杜青獨據一席,謝氏姊妹合坐一席,查子強的手就指著他們這兩桌,韓無畏謙恭地道:「那就請二位到那邊安坐吧!」

    說著將他們一直引了過來,杜青起立道:「查兄、趙前輩,二位好!」

    查子強拖開一張椅子,逕自落座道:「好,杜兄好大的興致,一個人在此獨酌!」

    說完又轉頭朝謝寒月打個招呼道:「謝小姐,二小姐,你們也來了,難得!難得!迎月樓是淮揚名樓,咱家早就想來光顧一次,就是怕人太擠,挨不上坐位,那知道今天如此空閒,偌大一個酒樓竟寥寥沒有幾個客人?」

    謝寒星一笑道:「查大俠,你別是眼花了吧,這兒高朋滿座……」

    查子強舉目四顧道:「在那裡,咱家怎麼一個也沒瞧見呢?」

    八荒劍隱蕭樵夫實在忍不住了,拍案起立叫道:「千手神劍,你太目中無人了!」

    查子強漠然道:「誰說的,杜兄,二位謝小姐都是人,只是少了一點!」

    蕭樵夫怒叫道:「難道我們都不是人?」

    查子強冷冷地道:「你像個人嗎?」

    蕭樵夫差一點想衝過來,韓莫愁笑著道:「蕭老別生氣,你的劍傷還沒有痊癒!」

    他這句話明是解釋,實際卻是挑拔,因為蕭樵夫胸前的劍傷就是上次被杜青劃傷的,他故意又刺激蕭樵夫一下。

    蕭樵夫果然憤而起立,用手按劍叫道:「老夫今天就是要找這小畜生把前債清償一下!」

    杜青微笑道:「姓蕭的,我不是怕你,不過我還是勸你暫時忍一忍,要找我報一劍之仇,也得等你胸前的傷好了再說!」

    蕭樵夫那裡忍得住,跨步衝了出來。

    韓萍萍擋住了道:「蕭老先生,今天是家母生日,您要在這兒報仇,分明在跟我們過不去!」

    韓莫愁哼了一聲道:「萍萍你少管閒事!」

    韓萍萍道:「爹,我們是主人,怎麼可以不管呢?」

    韓無畏也趕至韓莫愁身旁道:「二哥,如果為這件事鬧起來,對我們太難看了,要惹人恥笑的,無論如何這是二嫂的生日!」

    韓莫愁這才道:「蕭老,看在兄弟的份上,你忍一下吧!」

    蕭樵夫這才憤然坐下,杜青低聲向查子強道:「查兄,你何必對蕭老兒鬧事,這太失身份了。」

    查子強聞言一怔道:「難道杜兄是專誠前來祝壽的嗎?」

    杜青笑道:「查兄想兄弟會如此無聊嗎?」

    查子強默然片刻才道:「兄弟想也不至於,可是杜兄一點也不表示意思,使兄弟感到很奇怪,無論如何,剛才杜兄也該說兩句話的!」

    杜青道:「兄弟還沒有到說話的時候,尤其是對蕭老兒這種無恥的武林敗類,跟他吵鬧,太失自己的身份!」

    說完用眼一瞧劉宗,他已經會意,剛好這時候,堂官端上一隻熱騰騰的香穌鴨子,他接了過來道:「杜相公,小的知道您最愛吃鴨頭,給您留下來好嗎?」

    杜青點點頭,劉宗用手撕下了鴨頭,放在杜青面前,伸手又去拿酒壺,要替杜青敬酒,潘金鳳忙道:「王福哥,你的手上油膩膩的,也不擦一擦就斟酒,把相公的衣服弄髒了怎麼辦?」

    劉宗聞言忙放了下來,扯起一角衣襟就擦手。

    潘金鳳又道:「你越來越糊塗了,今天為了你跟杜相公出門,小姐怕你太寒酸,才給了你一套新衣服,你弄得滿身油膩,當著這麼多的客人,豈不是給小姐丟臉!」

    劉宗故意尷尬地道:「說的是呀!我在廚房裡混久了,養成了這個習慣,現在怎麼辦呢?出門時小姐還再三囑咐,說是我跟相公出來,處處要小心禮儀,講究身份,尤其是大庭廣眾之下,長衣服一定不能脫下來……」

    潘金鳳道:「你不過是個下人,穿不穿長衣都沒關係!」

    劉宗搖頭道:「不行!在家裡當然沒關係,出到外面就有講究了,尤其是跟著杜相公,他雖是聞名天下的大英雄,卻是個允文允武的讀書人,做他的跟班,一定要衣冠整齊。才合得上他的身份。現在衣服髒了,當然不能再穿,回去換又來不及,金鳳姐,你給我想個辦法吧!」

    潘金風道:「真是前世作孽,莊子裡什麼人不派,偏偏派上你這個現世寶,不但丟了杜相公的臉,也把小姐的臉丟盡了!」

    劉宗拱拱手道:「金鳳姐,罵歸罵,辦法還是要給我想一個。」

    潘金鳳見劉宗這番做作,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因為蕭樵夫剛才跟查子強一番吵鬧,氣得全身冒汗,把外衣脫了下來,由侍候的堂官接去,掛在帳房的牆上,所以她走到帳房,取下那件外衣,拿出來問道:「這是誰的衣服?」

    蕭樵夫見潘金鳳,拿著自己的外衣,明知是故意生事,卻也不甘示弱,氣呼呼地大聲叫道:「是老夫的,你想幹什麼?」

    潘金鳳微微一笑道:「是你老大哥的就好了,我們王福把衣服弄髒了,你這件衣服反正又不穿,借他穿一下吧!」

    蕭樵夫氣得混身亂顫,厲聲喝道:「你們兩個究意是什麼人,有什麼用意,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不要再裝瘋賣假,弄這些玄虛!」

    潘金鳳笑道:「我叫金桂,他叫王福,我們都是王家的下人,奉了小姐之命,出來侍奉杜相公與謝小姐的,老大哥,我們都是同一行的人,大家應該互相幫忙,借件衣服穿一下,有什麼關係呢?」

    蕭樵夫氣得直翻眼,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邊桌上的謝寒星卻微微一笑道:「金桂,你也太不識世面了,這位蕭老爺號稱八荒劍隱,是武林聞名的大劍客,你怎麼可以叫他老大哥呢!」

    潘金鳳道:「不叫老大哥什麼?」

    謝寒星道:「他是你家主人生前的朋友該稱他蕭老爺!」

    潘金鳳搖搖頭道:「不會吧!主人今天開喪,他不去弔喪,反而跑來替人家賀小生日,主人那有這種混帳朋友!」

    這句話不但將蕭樵夫罵苦了,座中一大半的人也被罵得閉口無言,韓莫愁在旁只是冷笑。

    還是韓無畏看不過去了,出聲斥道:「應酬是各人的自由,你不能勉強別人!」

    潘金鳳冷笑道:「死者為大,至少他應該先去吊個喪,再來祝壽也來得及,難道真的是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這種朋友未免也太勢利了!」

    韓無畏沉聲道:「在下昨天已經到貴府吊過喪,卻受到貴府無理的驅逐,江湖朋友覺得很不平,才不恥貴府所為!」

    潘金鳳笑道:「韓老爺,昨天您來的時候我也在場,這可怪不得我們,是二位小姐先起頭鬧的事,道理上是您的錯!」

    韓無畏道:「我的侄女年幼無知,韓某可沒有失禮,再三致歉,貴府仍不肯罷休,強留下兩個侄女兒!」

    潘金風笑道:「後來不是放她們走了嗎?」

    韓無畏道:「貴府沒有讓韓某把她們帶走,隔了幾個時辰才放人,就是欺人之舉,所以我們今天到揚州來祝賀家嫂壽辰,也是讓江湖朋友評定一個是非而知選擇!」

    潘金鳳淡淡地道:「韓老爺!您的禮數盡到了,我們不敢說您不對,可是我們借件衣服,也沒有開罪您的地方呀!」

    韓無畏怒道:「你們不過是王家的下人,卻對蕭老如此不敬,而且是在韓家的壽堂上吵鬧,分明是針對韓家而來……」

    杜青微笑起立道:『二莊主,你跟一個下人爭吵,不覺有失身份嗎?」

    劉宗也道:「金桂姐,人家不肯借就算了,老實說,這件衣服送給我我也懶得穿呢,那上面沒有一點人味!」

    潘金鳳道:「王福,你別胡說!他究竟是主人生前的朋友,你罵他不是人,豈不是連主人也罵了,這件衣服上還有點人味,卻是涼薄之人的味道,連我這個當下人的也瞧不起他,更不稀罕他去弔喪,姓蕭的,還給你!」

    說著把衣服往地下一丟,回身就走。

    查子強大笑道:「好!罵得痛快,這位大姐快人快語,咱家敬你一杯!」

    說得遙敬一觚,韓無畏沉聲喝道:「拾起來!」

    潘金鳳回頭笑道:「韓老爺,這又不是您的衣服,何必多事呢?那個姓蕭的自己都不心疼,您替他心疼什麼?」話說得很明白,要蕭樵夫自己出來作個交代,八荒劍隱是知名人物,韓無畏再要強行替他出頭就不好意思了。因此蕭樵夫按桌起立大喝道:「撿起來!」

    潘金鳳冷冷地道:「姓蕭的!如果你是主人的朋友,別說撿一件衣服,更大的差遣我也唯命是從,現在你已經自己表明立場,與主人斷絕交情,我憑什麼要聽你的,你自己的手沒斷,自己辛苦一趟吧!」

    蕭樵夫怒道:「衣服是你拿出來丟在地下的,老夫命令你立刻撿起來,拍乾淨灰塵,送回帳房去!」

    潘金鳳道:「如果我不聽你的命令呢?」

    蕭樵夫臉色一沉道:「老夫知道你不會是王家的下人!」

    潘金鳳一笑道:「我不是下人又是什麼人呢?」

    韓莫愁這時才開口道:「蕭老,王非俠的綠楊山莊只有三個主人,除了他自己,就是謝耐冬與剛來到不久的謝寒雲,其餘都是下人,她是下人不會錯,只是王家的下人分好幾等,不知道她是屬於那一等的!」

    蕭樵夫冷冷地道:「老夫馬上就可以弄清楚了!」

    韓莫愁十分刁猾,居然又點上一把火道:「王家的三個師爺身居客卿之位,雖是下人,卻也不遜於主人,再者五龍一鳳與一個姓劉的總管,是第二等下人,其身手俱屬江湖第一流,假如她是這其中之一,蕭老可得小心一點!」

    蕭樵夫聽到這番話,更為憤怒,飛身而出叫道:「管她是那一等,老夫非要給她一點教訓不可!」

    說完來到潘金鳳身前,厲聲喝道:「你到底撿不撿?」

    潘金鳳沉聲道:「不撿!而且我再告訴你一句,衣服是我丟下去的,你自己想撿,還得先向我磕個頭,求得我的同意!」

    蕭樵夫怒不可遏,跨步進身,一掌直劈,潘金鳳隨手一掌,打在他的手背上,架開他的掌勢道:「老不修的,你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是毛手毛腳的!」

    蕭樵夫含憤出手,亂了方寸,那一掌是攻向前胸,出掌後才想到對方是個女子,女子的胸、腹、股、陰都是避忌攻擊的部位,否則必遭非議不齒,自己一時不察而犯忌,因此出招後,手勢略頓了一頓。

    誰知對方的動作很快,一掌反擊在手背上,勁力很沉,再加上那兩句話使他更受不了!

    上次與杜青交手受挫,內傷未好,再加上現在一氣,熱血攻心,張口噴出一股鮮血……

    韓無畏連忙過來扶住他道:「蕭老還是歇一下,不必跟她一般見識!」

    蕭樵夫把韓無畏推開道:「二莊主,你不要管,我非要宰了這婆娘不可!」

    說完向金鳳厲聲叫道:「你是個女流,空手動招不便,你拿上兵器!」

    嗆然一聲,自己撤出了腰間長劍。

    潘金鳳冷冷地道:「我們當下人的,從沒有用過兵器!」

    她竟是存心耍賴了,氣得蕭樵夫臉色蒼白,如果不是當著這麼多人,他很可能會一劍砍過去!

    查子強看不過去了,起立道:「這位大姐,咱家不知道你在王家是什麼身份,但蕭樵夫是知名的武林人物,你找他挑戰,咱家沒話說,但是你這種戲弄的態度卻很不應該,如果你沒有兵器咱家的劍可以借給你。」

    潘金鳳看了一下查子強笑道:「查老爺的吩咐,奴家怎敢不從,您的劍奴家也不敢借用,因為奴家只有兩隻手,怕損了您千手神劍的威名!」

    查子強眉頭一皺,劉宗卻溜到後面廚房裡拿了一把火鉗,走了出來,交給潘金鳳笑嘻嘻地道:「金桂姐,你在廚房裡燒火,這個玩意兒使慣了,一定很順手,就用它來向蕭老爺子領教兩招吧!」

    潘金鳳接過火鉗笑道:「也好!蕭老頭兒,你是使劍的行家,我可是耍火鉗的能手,咱們各展所長,小心你的鼻子,別給我擰下來!」

    蕭樵夫雖然一肚子氣,卻也知道這個僕婦打扮的女子必非庸手,倒是不再衝動了,沉步提劍道:「你出招吧!」

    潘金鳳揮揮火鉗,比了個架勢道:「那我就得罪了!」

    一式斜撩直取肋下,蕭樵夫見她出手沉穩,用的是野火燒天的架勢,十分勁厲,不敢怠慢,舉劍外封。

    誰知潘金鳳的火鉗突然張開,一下子夾住他的劍身,蕭樵夫大驚,連忙抽步撤劍。

    劍雖然抽回來,潘金鳳的火鉗忽地又迅速張開,蕭樵夫忙於撤劍,不虞有他,臉頰上被一邊的火鉗打個正著!

    雖然不痛,卻沾上了一道黑灰。旁邊觀戰的人雖是多半為蕭樵夫助陣的,見狀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蕭樵夫聽見笑聲,心中更怒,但是從第一招出手,看出潘金鳳劍術造詣極精,否則剛才定然無法一下子就夾住自己的劍,所以強忍住激動的情緒,沉著發劍,一式緊似一式,劍影如山,將潘金鳳罩了進去!

    潘金鳳握著一柄火鉗,應戰十分從容,儘管身外劍影亂閃,她很少動手,對攻來虛招毫不理會,遇到真正攻來的實招,她才揮動鐵鉗架開,判斷精確,反應迅速使得旁觀者駭然動容,也使得蕭樵夫觸目驚心。蕭樵夫號稱八荒劍隱,在劍上下了幾十年的苦功,揚名武林自非幸致。

    他的劍式走的是虛幻路子,攻勢中虛多於實,可是手法怪異使人虛實莫辨,不敢掉以輕心。把他的虛招當作實招去應付,自然容易露出破綻,成名迄今,折服過不少好手名家,可是今天到了潘金鳳手中,完全變了樣,他的虛式對潘金鳳絲毫不起作用,實招才攻出一半,就被化開了,連以後的變式都受了限制而無從發揮,這樣打下去非吃虧不可。然而他自己無法半途而退,別人也無法替他解圍,因為潘金鳳始終只承認是王家的一個下人。

    如果鼎鼎大名的八荒劍隱連一個僕婦都打不過,他只好抹脖子自殺了,所以大家明知蕭樵夫必敗,也只能在心中替他著急,替他惋惜,卻無法替他想個下台方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苦拼下去!

    交手近七八十招,完全是蕭樵夫主攻,潘金鳳除了一開始用火鉗在他臉頰上抹了一道黑灰後,一直採取守勢,封架對方的攻擊,這也使得旁觀人大惑不解,潘金鳳既然洞悉對方的劍招,為什麼不回手呢?」

    她能將些虛式視如無睹,就是對蕭准夫的劍路摸得一清二楚,出手回攻,勝負早就分明,拖個什麼勁兒呢?

    只有杜青與劉宗明白潘金鳳的用意,她不肯回手,是怕洩露了招式,被韓莫愁瞧出破綻。

    而韓莫愁在旁虎視耽耽,對潘金鳳的一舉一動十分留心,半點也不肯放過,見她久不出招,感到很焦灼!

    又過了十幾招,潘金鳳仍是原樣,蕭樵夫卻已頻現疲態,他一來是上了年紀,二來是上次與杜青交手受的內傷未好,三者是不久前氣急攻心吐了一口血,三種因素加起來,使他的精力損耗過巨,頭上汗水直滴,喘息連連。

    韓莫愁漸漸也知道了潘金鳳拖的用意,蕭樵夫再支撐一會,不用潘金鳳出手他自己也會累倒的,而她遲遲不肯出手,一定是怕自己看出她劍法上的虛實,想到這裡,他嘴角現出一絲冷笑,回頭對韓無畏道:「三弟,蕭老上了年紀,身體又不好,不宜多作勞動,而且他今天是客人,也不好意思施展殺手,使你嫂子的壽辰不愉快,人家盛情可感,我們做主人的也得盡點本份,你去替他一下,給那混帳女子一點教訓!」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不但替蕭樵夫找了個下台的機會,而且也給了韓無畏一個暗示,叫他去把潘金鳳的底子逼出來!

    可是就在他說完話,韓無畏答應之前,潘金鳳一下子突擊,火鉗橫掃在蕭樵夫的胸肋上,把他推出幾步!

    咕咚一聲,撞翻了一張桌子,乒乒乓乓,桌子上的杯碗盤碟掉了一地,蕭樵夫的身子伏在桌子上動都不動了!

    大家那時都去注意韓莫愁的說話,竟沒有一個人看清潘金鳳是如何出手的,勝負已分,在別人是意料中事。可是韓莫愁卻憤怒異常,潘金鳳利用他說話疏神的空隙,突下殺手,逃過了他的眼睛,使他更為生氣,沉聲道:「三弟,這潑婦竟然當眾傷人,饒她不得!」

    潘金鳳卻微微一笑道:「韓老爺,你說話可得憑良心,我只打了他一下,力氣不大,又不在致命的地方,怎麼能說我傷人呢?」

    韓莫愁手指著她叫道:「蕭老人都不動了,你還耍賴!」

    潘金鳳笑道:「我想他是使脫了力,反正我敢擔保他絕不是被我打傷的,不信你可以叫人去看看!」

    韓莫愁被她堵住了嘴,也不敢叫人去檢查了,萬一蕭樵夫身上真沒有外傷,自己就難以下台了!

    頓了一頓才道:「蕭老是我的客人,你如此行為也難以寬恕!」

    潘金風用火鉗比著他道:「韓老爺!是他先找我動手的,他是客,我也是客,你怪我一個人,似乎太沒道理了吧!」

    韓莫愁怒叫道:「放屁!你也能算是客人?」

    潘金鳳冷笑道:「為什麼我不能算,你請客有什麼標準,如果這個姓蕭的老頭因為會幾手劍法才被你尊為座上客,我打敗了他,應該更受優待才對呀!」

    韓莫愁又被頂住了嘴,無言可答。

    潘金鳳理直氣壯地道:「你也勢利眼,認為我是個下人,不配作你的客人,可是你的女兒卻請我入座的,是我自己不敢與杜相公共坐,才謝絕了,那是我尊敬相公,其實以你座上的這些客人,還沒有幾個我瞧得上眼的呢!」

    韓莫愁氣得直翻眼,鄰座突然閃出個瘦削的老者,穿了一件藍布大褂,一臉土氣,乾笑道:「這位大娘說話真兇,不過也值得驕傲,連一代名家蕭老先生都敗在你手下,你瞧不起人也有道理,老頭兒坐在位子上覺得很不是滋味,所以出來向大娘討教兩手,取得個就座的資格如何?」

    此老貌不驚人,語詞出眾,他的意展很明顯,要向潘金鳳挑戰,而且表示有把握打敗她,潘金鳳瞪眼道:「你是什麼人?」

    那老者微笑道:「老朽華正清,居世天山,沒見過世面!」

    劉宗聞言一驚,忙向杜青道:「杜公子,你出去替潘大姐擋一下!」

    杜青愕然道:「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劉宗道:「他是天山那邊的一個怪物,有魔劍之稱,潘大姐如果跟他動上手,就要原形畢露了,請你幫幫忙,無論如何把潘大姐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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