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輸、死 01 海灣贏家
    黎明前一小時,霍爾木茲海峽:黑暗的時間,危險的地點。空氣是海水和芳香的涼颼颼的混合物,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天氣會因黎明的到來而轉暖。日本籍的巨型油輪「高崎之子」號緩緩朝較為安全的阿曼海灣駛去。它那巨大而平坦的甲板在微微起伏晃動;豎立在船尾部、看上去像一棟公寓大樓似的高大的上層結構,由於太高,看起來似乎比甲板搖晃得厲害得多。

    船上每一個軍官和士兵都感到了使人全身緊繃的緊急感,那是每一分鐘都可能遭到火焰、爆炸、槍彈和海水所帶來的滅頂之災的人所具有的吉凶難料的感覺。在海灣戰爭的數年中許多人都在這一帶海域葬身魚腹。

    美國人和英國人都曾協助進行過掃雷,並為油輪護航。但是,這一次,「高崎之子」號不得不在既沒有美國艦隊護航也沒有英國皇家海軍協助的情況下作這趟航行。好在日本人已嚴加防範。

    全副武裝的人站在艦橋上,站在上層結構的有利位置,甚至站在甲板上。從伊拉克油田到海灣的航程中這些地方始終有人站崗,但是,在黎明和黃昏時分,要增派武裝瞭望哨。這些時間是最危險的。

    艦橋上的人端著帶金屬槍栓、每分鐘500發、小巧而頗具殺傷力的貝雷塔12s-S型輕機槍。重機槍則架在迴旋槍座上:兩支在左舷,另外兩支在右舷的甲板上;還有四支架在上層結構,前後一道組成了開闊的火力網。這些機槍都是5毫米口徑的勃郎寧M2HBs,其射程和殺傷力都是無與倫比的,彈藥帶上的曳光彈在閃閃發光。

    「高崎之子」的船長,清明石,每天此時准在艦橋上。他樂意享受緊張和危險的感覺。

    艦橋上的雷達搜索著海上的其他船隻和空中的敵機。它們對魚雷卻無能為力,但至少一旦所謂「伊朗革命者」乘小摩托艇來搞「打了就跑」的偷襲時,他們能有備無患。

    這雷達朝上可探測到10英里以外約1    英尺高空中的飛機。再朝上這不可見的光束便無能為力了,但由於海灣的空襲通常從低空而來,這並不礙事。不幸的是,在這個特殊的黎明時分,空襲將出人意料地來自大約25000英尺的高空。

    「高崎之子」的軍官和士兵不知,一架巨大的C-130大力神運輸機正從他們東面約50英里外穿越黎明的天空朝他們飛來。大力神運輸機全身塗成漆黑,機身無任何標誌:既無編號亦無國徽。在機艙裡,導航員給飛行員下達著簡潔的指令。渦輪螺槳發動機已熄火,重達136000磅的飛機開始從3    英尺高空下降到25000英尺。

    導航員用一隻手扶住耳機,凝神屏息地聽著通過他們的頻道不斷傳來的聲音,這聲音告訴他們從不同高度直到海面的風力和風向的重要信息。這些信息來自裝備有尖端的氣象和無線電通訊設備的海上遊艇,該遊艇正駛離凱馬,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海域巡遊。數據迅速輸入了領航員的電腦。幾秒鐘之後他便能告訴飛行員跳傘的精確位置。「正好2萬5千英尺。第一小組在目標後15英里;第二組離右舷兩點,第三組離左舷四點。」

    飛行員得到指令,在25000英尺高度平飛,向貨艙中和其他20個跳傘員一樣帶毛防護帽、護目鏡和氧氣面罩的跳傘長重複著指令。微型麥克風將他的詢問傳給飛行員:「還有多久,機長?」

    「還有5分鐘。現在打開貨艙門。」貨艙門朝後打開,載貨艙像吊橋一樣放下時,液壓機構發出嗚嗚聲。在25000英尺高空,已是拂曉,可以看到淡淡的粉紅色的晨曦。下面仍然是黑沉沉的,在大力神的高度,空氣稀薄,氣溫極低。貨艙裡所有的人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以免凍壞。

    跳傘長發出信號,面朝裡坐在堅硬的鋼長凳上的20個漢子站起來。他們都是一身黑:黑色的跳傘服、跳傘靴、黑手套、黑色防護帽、氧氣面罩和防護鏡以及形形色色的武器,包括AK47卡拉什尼科夫-加利突襲自動步槍和斯科平輕型自動槍,兩箱榴彈,笨拙的榴彈發射器,全都緊緊夾在胸前的槍帶裡。

    在他們頭上,沿著長長的貨艙,有兩根上了油的20英尺長的軌道,看上去像一些巨大的黑蝙蝠似的東西就掛在這些軌道上。人們已在這些不吉利的形狀之下排成一行,那是些很大的懸吊滑翔飛行器,沒有動力,用加固的帆布製成的幾乎是剛性的機翼,裡面注有高效除冰液。從每套機翼吊下一個輕型的金屬筐,每個人都將自己用皮帶捆在這個金屬筐上,皮帶上有特別設計的和降落傘上所用的差不多的活動扣。在起飛前就已將皮帶調節好了,既可以吊在輕型筐架下也可以坐在筐架上。

    這些人早已乘飛機在沙漠和荒原上各種不同的氣候條件下作過實故演習。他們是經過精選的訓練有素的人,而且,通過6個月的艱苦試驗,他們能夠從25000英尺的高空盤旋滑翔下降到預先指定的地點。

    貨艙內一片喧鬧,有發動機轟轟的響聲,有氣流從打開的後艙門吸入發出的響聲。指令已經改變成手勢,跳傘長將他的右手掌放在胸前,然後伸出兩隻手,將手指分得開開的——十個;然後,另外五個;接下來仍是五個。

    在吊掛著的滑翔飛行器的筐架中站著的人們低頭看著戴在右手腕上的高度計,將它們設定為25000英尺。幾分鐘後他們的生命將取決於海平面上的精確設定。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還瞟了一眼戴在左手腕上的指南針。在他們滑翔降到海上的長長行程中,在被他們稱之為「贏」的軍事行動中,這一對簡單的儀表將是能對他們提供幫助的僅有的裝備。

    「第一組準備。」導航員的聲音使跳傘長的耳朵發脹,他用手勢示意第一組的十個人作好準備。他們穩步朝機艙後面打開著的門走去,他們的滑翔飛行器在他們頭上順著雙軌滑動。

    「各組作好準備。」導航員說。跳傘長再次用手勢示意剩下的兩個五人組各就各位。

    「第一組預備。跳。」

    跳傘長的手落下來,第一組的十個人每隔10秒鐘一個,躍進了天空。

    大力神向左急轉。

    「第二組預備。跳。」

    又一個信號,當大力神向右急轉時,五個人的滑翔飛行器朝下面的黑幕而去。第三組的人隨著跳傘長的信號跳得特別準時。貨艙的門關上了,飛機轉身朝高空陡飛,飛回他們秘密的家。

    懸掛滑翔飛行器朝下墜了1000英尺左右,它們的機翼便被空氣吃住,它們的飛行員移動著身體使滑翔的速度慢下來,與其他組的成員協調一致,然後,以鬆散的隊形朝下面黎明的第一道霞光滑翔。他們懸掛著的軀體在稀薄的空氣中似乎紋絲不動,在剛開始下降時,他們都不得不用戴手套的手抹去防護鏡、高度計和指南針上的冰霜。這是令人愉快的滑翔,但是在他們降到1    英尺的高度之前他們幾乎沒有感覺到任何動作。這兒,空氣變稠了,他們能更好地控制那薄薄的機身。

    「高崎之子」毫無警覺。確實,有幾分鐘雷達操作員在銀屏上搜索到了一片小點,但他沒有在意。可能是鳥吧,或者是灰塵和靜電在屏幕上形成的斑點。

    在油輪上方整整1000英尺處,三組人都把他們的懸掛滑翔飛行器擺成了攻擊隊形。兩個裝備有榴彈發射器的人正好朝著油輪的尾部,他們被懸掛皮帶吊著,騰出雙手操作武器。兩顆榴彈成弓形射出,一顆飛向艦橋,另一顆在上層結構爆炸,炸開了一個大洞。

    艦橋上的爆炸像突然噴出的一團白熱的火球。那上面的人頓時喪了命。

    水手小川,上層結構上的一名槍手,不能相信他的眼睛和耳朵。他聽到了兩聲爆炸,感到腳下的船在搖晃,接著,看到前方兩個像史前鳥一樣的怪物在逼近船首。從他們身上噴出火團,他看到甲板上槍炮組的人遭到散彈猛擊,像一窩耗子似的四散逃竄。他幾乎本能地緊扣勃郎寧自動步槍的扳機,當他看到那兩個逼近的鳥樣的怪物被槍彈炸成橫飛的血肉和散亂的帆布碎片時,他的腦子裡掠過一絲驚訝。

    兩個嚴格按照預定計劃發射榴彈、發動進攻的人也受到了挫折。一旦他們攻擊了上層結構,兩人都將發射器扔下大海,它們急劇地盤旋著落海,然後他們從胸前解下斯科平輕型自動槍。眨眼間,他們兩人便朝「高崎之子」的尾部飛去,他們控制滑翔飛行器以便平緩著陸,正要解開皮帶時,他們的膠底靴便觸到了甲板。在他們離著陸點才50英尺不到時,在上層結構的另一邊一聲短促的爆炸將一人的右腿炸飛。他垂在皮帶裡,他上方的機翼傾斜,於是整個機身側滑到他同伴的身上。

    第二個人被撞到一邊,失去了知覺,盤旋著失去了控制,因此他機翼的攻擊角急升,在油輪的船尾被撞得粉碎。

    不到兩分鐘,這最初的震驚便消失了。在甲板和遭打擊的上層結構上剩下的槍手們現在正在判斷形勢。船長所堅持的訓練起作用了。「高崎之子」上沒有一個船員顧及自身的安危。幾個懸掛滑翔飛行器在船的上空盤旋,噴射著火焰和死亡,一面找尋著在主甲板上著陸的地方,一面極力保持高度。兩個人從右舷俯衝下來,邊俯衝邊打掉了一組重機槍手,躲避著從上層結構發出的火力。有四個人竟在船尾安全著陸,從腰帶上解下榴彈,尋找著掩護物,向上層結構逼近。又有三個人在左舷降落時被打死了。

    前甲板上的兩組槍手都被打癱瘓了,隨著火焰逐漸熄滅,另一對懸掛滑翔飛行器降落在甲板上。其餘的人或被炸上了天或在船體上被撞成了碎片。只剩下7個人在繼續戰鬥。

    榴彈的硝煙掩護了3個在前甲板著陸的人,另外4個從船尾用榴彈和槍發動攻擊的人佔了上風,在上層結構上找到了立足點。戰鬥延續了將近半個小時。最後在這個充滿血腥味的黎明,油輪上躺滿了被榴彈炸死的屍體,「高崎之子」號上有18名官兵被打死了,另有7人受傷。

    無線電報務員在整個戰役過程中都在不斷地發出危急的信號,但直到一小時之後美國海軍護衛艦才趕到出事地點,而此時,愛整潔的日本人已將突襲者的屍體越過船舷扔進海裡,沖洗甲板並處理、救治自己的死傷人員,重新整理油輪以便能繼續他們的航程。

    最高長官,接替死去船長位置的22歲的善三山田向美國海軍護衛艦艦長有聲有色地講述事件的經過。美國軍官對日本人沒能留下足夠證據而不安,但山田看上去一點也不擔心。「我幫他們中的一個人死的,」他告訴護衛艦長。

    「怎麼幫的呀?」美國軍官是個名叫艾德-搏茨的中尉,年齡30歲,他自己也是個喜歡井井有條的人。

    「他奄奄一息時我把他結果了。」

    美國人點點頭。「他說了什麼嗎?」

    「只說了一個字。」

    「什麼?」

    「他說,贏。」日本軍官想起來就發笑。

    「贏,哈?呃,他沒能贏,對嗎?」

    「這老兄沒贏。他輸了,死了。」日本軍官又笑了,好像這是他很久以來所聽到的最可笑的事情。

    後來,有人發現這事並不那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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