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劍集 第五十九章、死裡逃生
    求生的慾念仍在腦海衝撞,他實在不甘心這樣死。裴震弒師之後又毒害師兄,用最卑鄙的手段奪得天下第一劍寶座,使姑丈大風劍客楚雲與武當元通負屈而死,造假墓騙人耳目,殺人滅口,現在卻做了「三才門」的門主,大概天下最惡毒最卑鄙的事,他一個人都做盡了。這是師門不幸,才生出這大逆不道的弟子。恨到了極致,便呈麻木狀態,在感覺上,方玨似乎連恨都恨不起來了,其實,那股恨是凝固而沉積在心的深處,任什麼力量也不能使它溶解。燈終於熄了,又是無邊的黑暗。方玨躺在木板床上,睜眼閉眼都是一樣,反正什麼也看不見。他在想,回溯自被恩師「武林至尊」撫育成人以來的種種遭遇,然後—些熟悉的面孔,——在腦海中疊現。「土行仙」給了他一個啟示,他即從床上蹦了起來,照下墜時的高度,這地室距地面頂多是三丈,三丈,破土而出是可能辦得到的事。於是,在求生之念的鼓舞下,他拔出霸劍,貫。足真力,切割石牆,兩尺厚的石牆被切開了—個大窟窿,有了著力之處,用手扳下石塊,然後再用劍向上挖掘,積上慢慢增高,堆滿了石室的—角。挖,不停地挖,斜升的土洞不斷地延長,脫困的希望愈來愈濃。汗水滾滾而流,濕透了重衫,一種從未經過的酷熱使他喘息不止。他忽然感覺情況不對,以他的功力修為,掘這—段地道不致疲累如此,而且也熱得莫名其妙。掘下的土,變得灼手,滾熱,這是什麼緣故?他大驚意外,停止了挖掘,想,為什麼土會變成熱的?簌簌簌,燙膚的土從頭頂灑落,這是土層要崩塌的先兆,看樣子已快達到地面,但土怎會是灼燙的呢?積土大塊迎頭砸下,更燙,他驚怕失措趕快倒退。「轟隆」—聲,土洞塌瀉,像火爐迎頭傾下,還夾著煙味,方玨只覺得劇痛攻心,身上似著了火,一陣天旋地轉,他失去了知覺。

    一段沒有知覺的空白。

    他又甦醒了,腦海是昏沉沉的,想轉動,奇痛難當,痛,使他清醒了些,想睜眼,睜不開,用手一摸,被布條纏裹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不要動!」是女人的聲音。很熟。

    地室掘土洞的回憶浮呈腦海,他記得土洞崩塌,被烈火蓋下,他栗叫出了聲:「我死了麼?」

    「死了你還能說話?」又是那女人的聲音。他聽出是誰了,脫口狂呼道:「李筱娟!」

    「我是憶鳳!」

    「我要殺你!」

    「目前你辦不到,冷靜些!」

    「我……」

    「你全身被燒傷,不輕,已經昏迷了兩天了。」

    方玨一顆心倏往下沉,燒傷,為什麼沒死?仍在地底石室中麼?為什麼會是李筱娟?

    「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你……你……為什麼不殺我?」

    「我為什麼要殺你?」

    「我的……眼睛……」

    「希望不會瞎。」

    方玨全身一震,狂聲道:「我明白了,不殺我……要我現世,你這魔女……裴震呢?」

    「你說什麼?」

    「我說那惡魔裴震。」

    「裴震是誰?」

    「你還要裝昏?告訴你,我可以死,決不受你們擺佈,我……」

    「你如果這樣的話,真的會死。」

    「魔女,你不是要出家麼?」

    「什麼?你……神志不清了?」

    「我要殺……」一個指頭戳在穴道上,方玨靜止了,完全靜止,意念消失。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神志又告回復,無比的虛弱,空氣很靜,眼睛仍被裹住,什麼也看不見,他想:「他們將要如何對付自己?」突地,他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就在身邊,不必問,他知道是誰,情緒也已不再激動,他想通了,無謂的衝動招來的是嘲笑,等於演猴兒戲給人欣賞,他冷沉地開了口:「準備怎麼折磨我?」格格—笑,李筱娟的聲音道:「折磨,你想到哪裡去了?為了救你,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

    「救我,為什麼?」

    「總不能見死不救呀!」

    「你以為我會相信?」

    「為什麼不相信?」

    「問你自己。」

    「我一點也不懂。」

    「李筱娟,你是魔鬼,不是人,反反覆覆,一次一個面目,我……那天在苦竹庵外真該殺了你。」

    怒哼了一聲,李筱娟道:「為什麼你一定要指我是李筱娟?我是邱憶鳳,即使我長得像她,也不可能相似到使你認不出來。」

    難道她真的不是李筱娟?說話的語氣是有些差別。方玨的心思又開始狂亂,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怪事,她在苦竹庵是原來的李筱娟,現在,她又成了邱憶鳳,什麼也不承認,苦苦—想,忽地領悟到一件事實,當初,她險被神劍幫少幫主姦污,心理上受了打擊,想忘掉而不可能,於是,她想變成另外一個人,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這是變態,雙重人格,可是此次謀算自己的是裴震,這又做何解釋呢?心念之中,試探著道:「好,我承認你是邱憶鳳,三才門少門主……」

    「我本來就是!」

    「那你何以姓邱?」

    「嗨!你不像是瘋子,說話卻又語無倫次,我不姓邱,你要我姓什麼?」

    「不姓裴?」

    「笑話,為什麼要姓裴?」

    「你……令堂呢?」

    「早過世了!」

    「令尊是誰?」

    一個聲音道:「少門主,請勿忘門規!」方玨聽得出是那被稱做姥姥的白髮老嫗的聲音,看樣子李筱娟的言行仍在被監視之中,像裴震這類人物是算無遺策的,自己此刻有目不視,如果發作,實足以憤事,還是暫時隱忍,俟機而動為上,想著,閉上了口,不再追問。白髮老嫗的聲音又道:「少門主,你真的這樣死心眼?」

    「姥姥,現在不談這個。」

    「三天後就可以知道能否保得住他的雙目。」

    「應該沒問題,本門的靈丹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靈效。」

    「少門主,眼目之傷不同於一般的傷,即使不留疤痕,能否復明還在未定之數,現在先讓老身來給他喂飲食。」

    「由我來!」

    「少門主……」

    「姥姥,您去歇著吧。」白髮老嫗搖搖頭,出門離去。

    方玨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中,如果雙目盲殘,那就生不如死,—切算完,姑不論恩怨情仇,一個孤兒怎麼能活下去?像無數尖利的針在心上扎,他想起石室內裴震的留柬:「……避免死前之煎熬,速作自決。」真的,這是唯一的解脫,武土,生而何為死何地,不能像狗一樣活著現世。三天,便可以揭曉,揭曉之後呢?裴震又將施展什麼毒謀?他不殺自己,當然有更可怕的事發生,他打算怎麼樣?李筱娟柔聲道:「你在想些什麼?」方玨脫口道:「我在想你們將如何對付我。」咕嘰—笑,李筱娟道:「這你盡可放心,絕對是好事。」

    「好事?哈哈!」

    「先進飲食怎麼樣?」

    「不必!」

    「你會餓壞身體。」

    「不用你貓哭耗子。」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仇視我?」

    方玨吐了口氣,心想:「她到底是迷失了本性,還是真的不是李筱娟?為什麼她白天是一個人,入夜後又變成另外一個人?但不管怎麼樣,自己已落到裴震的手中,讓自己活著,必然有更可怕的用心。」李筱娟又道:「吃吧!如果你想快些復原的話。」方玨心念電轉,不吃白不吃,如果雙目幸能保全,還有機會……當下,轉了口風道:「好吧,把食物遞給我,我自己吃。」李筱娟把方玨扶了坐起,端來飲食,顯得很關切地道:「我餵你,省得潑一床。」方玨不想峻拒,只好點點頭,心裡說不出是一股子什麼滋味,她逃婚,否認身份,連母親都不認,現在卻又表示如此關切,到底真正原因是什麼?李筱娟開始餵食,甘甜的,像是參湯—類的東西,邊喂邊柔聲道:「餓久了,得先吃些精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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