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日記 07 夏日的大海
    「綾子,你喜歡大海嗎?」

    在姐姐的邀請下,直美已大體決定了暑假的去向。她暗自琢磨著,如果可能的話,也邀清綾子一道去北條海濱。於是,在放學回家的途中她問綾子道。

    「嗯,我喜歡大海吶。不過,我只能眺望大海……卻不能進行海水浴。」

    果然如此。穿上游泳衣,把身體裸露在外,對於腿腳不便的綾子來說,無疑比死亡還痛苦難捱吧。

    直美覺得自己觸及了一個殘酷的話題,不禁感到胸口一陣陣刺痛。

    「暑假你不打算去那兒玩嗎?」

    「我平常是哪兒也不去的。所以,以前的暑假大都是回母親的老家去。」

    「哇,多棒啊。你姥姥還在嗎?」

    「是的。都已經80高齡了,耳朵很背,對著她講話,要不了一會兒嗓子就冒煙了。不過,我喜歡我的姥姥,她長得好富態,而且總是慈祥地微笑著……」

    「真好,母親和姥姥都健在……」直美有些羨慕地說道。但她立刻轉念想到:自己不是有一個比任何人都寶貴的英子姐姐吧?怎麼能去羨慕別人呢?

    「可是,直美不是有一個那麼好的姐姐嗎?我好想要一個姐姐。」綾子的口吻裡也充滿了羨慕。

    或許每個人都有羨慕他人的癖好吧。

    儘管綾子只是用一副天真無邪的語氣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但聽完她的話,直美不由得在心裡默默地嘟噥道:

    「你願意讓我做你的姐姐嗎?」

    直美的雙頰罩上了一層紅暈。她對綾子說道:

    「下次我把英子姐姐在女子學校時代的日記借給你看看吧。」

    「真的?!」綾子的眼睛閃射出興奮的光芒。

    「日記裡寫著關於姐姐的姐姐的事情吶。」

    「你還有一個大姐嗎?」

    「才不是吶。是不同於出生在同一個家庭裡的姐姐的另一種姐姐唄。」直美的心劇烈地跳動著,說道,「英子姐姐從很早開始就代替我過世的母親來照料我,所以,她總是處在呵護我的立場上,把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拋在了腦後。不過,對於少女時代的姐姐來說,那種准母親式的早熟生話,有時也不得不與寂寞相伴。所以,有時候她自己也想要一個姐姐吶。不知什麼時候,學校裡真的出現了一個她所憧憬的姐姐。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假姐姐吧,儘管事實上並不是假的。我說的這些話,你明白嗎?」

    綾子只是默默地聆聽著。突然,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說道:

    「我明白,所謂的『假』不過是就形式而言。如果在內心深處把對方視為自己的姐姐,那麼……」

    聽到這兒,直美不禁對綾子刮目相看,原來她是一個善於思考的少女。

    無論對綾子說什麼,她都會心領神會的。想到這兒,直美不由得容光煥發。

    ……不過,要是突如其來地向對方挑明,說我們倆來玩姐妹遊戲吧,又不免顯得有些滑稽可笑。即使不把這一點說出口來,但只要自己把綾子當作妹妹,那麼,總有一天,綾子也是會叫我姐姐的吧。在那樣一種自然而然的契機降臨之前,我就把那句話悄悄地埋在心裡吧。

    直美在心底已經拿定了主意。

    「你母親的老家在哪兒?」

    「在鄉下吶。在小田原以遠一個名叫松田的地方。」

    「是靠山的地方嗎?」

    「嗯,好像是在山裡頭。離小田原大約有七八公里路程。我小時候就是被人用人力車載著,在原野的道路上晃晃蕩蕩地送到那兒去的。」

    「有一個老家,老家還有一個姥姥,這多棒啊。我卻沒有這樣的福分,不過,今年夏天我可能要和英子姐姐一起過,到姐姐她們在北條的家裡去。」

    「一直呆在那兒嗎?」

    「大概吧……如果可能的話,我原本還打算邀請你一起去,不過,你松田老家的人也一定急不可待地等著你去吧。」

    綾子有些困惑地笑著說道:

    「我的腳不方便,所以,夾雜在過於耀眼的人群中,總覺得是一種痛苦。當然這絕對不是我故意要性子。」

    直美的眼睛裡浮現出了安慰對方的神情: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要是你能在我面前更任性一點兒的話,我會很高興的。要知道,綾子你總是過分客氣和拘謹了。」

    在她們交談的過程中,電車已經抵達了該綾子下車的車站了。

    她們這才發現,今天的電車顯得出奇地空蕩,似乎沒有人在一旁聽到她們的談話……

    「那麼,關於暑假的事,到時再商量吧。現在考試也結束了,所以,我每天都在給偶人縫新衣服吶。不久,我就把偶人給你送去。」

    綾子高興地微笑著,說道:

    「我媽媽也一樣,說想早點把禮物交給你。」

    頭頂著炎熱的日照,兩個人站在大街上的林蔭樹下,等候著直美換乘的電車。

    「不過,這個夏天十有八九是你在山中,而我在海邊了。」

    回到家裡,直美收到了英子姐姐寄來的明信片:

    「直美,已經決定23日出發去北條了。而且,我將

    一直呆在那兒,所以,那一天我們就一起上路吧。請事

    先做好準備,收拾好行裝,請清子也一同前往。我會在

    10點以前去接你們。

    英子」

    直美拿著明信片,飛奔到清子家喊道:

    「清子在家嗎?」

    「什麼事——」

    清子只穿著一件無袖的貼身襯衫,從窗戶裡探出頭來,說道:

    「請稍等片刻。現在我正一個人試著縫西服吶。」

    「情況緊急。說是23號要出發吶。」

    「誰呀?」

    「怎麼,你忘了?當然是我們啦!我們不是被邀請去英子姐姐家嗎?」

    「哇,是的是的,我想起來了。」

    清子一邊急匆匆地穿上連衣裙,一邊來到了庭院裡。

    「已經定了嗎?」

    「嗯。剛才姐姐通知的我。你能去吧?」

    「是的,媽媽也同意了。不過,她說,那樣不是會給你姐姐家添麻煩嗎?」

    「如果很麻煩的話,就不會邀請你了。清子,你有游泳衣嗎?」

    「有倒是有,可是縮了水,恐怕已經小得不能再穿了。所以,如果定了要去的話,媽媽會給我買件新的。」

    「我的也是,早就又舊又破了,本來想請姐姐幫我挑選一件新的,誰知事情會這麼突然呢?」

    一巳定了要去,兩個人馬上就擔心起了游泳衣,太陽帽之類需要帶去的東西。

    「明天,後天,就是後天唄……所以,無論如何得在明天之內備齊這些東西。」

    兩個人頭挨著頭商量著怎麼辦。突然,就像是心生妙計一樣,直美說道:

    「有什麼可急的?我們倆一起去買,不就得了嗎?」

    「哇,真的?去哪兒買呢?」

    「在我們家,英子姐姐總是去三越。如果是那兒的話,我倒認識一個掌櫃的人。」

    「是嗎?我家好像愛在松屋買東西。」

    「那麼,就兩邊都逛逛,看哪邊有好的,就在哪邊買吧。而且合在一起買可以砍點價,這不好嗎?」

    「是啊。不過,自己去買東西我可是第一次吶。所以我好興奮。」

    「我也是……」

    自己去商店購物,彷彿意味著突然長大成人了一般,令她們欣喜如狂,以致於對明天的到來急不可待。

    然後她們又商量起學習用品和衣服來了。

    「你們有作業嗎?」

    「一本英語習字,一個英語作文,三張圖畫,一個作文,然後就是自由日記了。」

    「夠多的。不過,我們還遠遠不只這些。要畫五張圖畫,寫一篇作文,練習三篇大字,而國語課和數學課則要複習整個一學期的內容。並且,還讓我們把暑假中特別研究的成果發表出來……看來,我還得去收集貝殼之類的東西吶。」

    「真夠嗆。不過,除了這些以外,我們還有一件重要的共同事業喲。」清子意味深長地注視著直美,說道。

    「我知道。」直美也會心地點點頭。

    回到家裡,只見阿松一邊沐浴著夕陽的餘輝,一邊往院子裡灑水。直美也光著腳,精神抖擻地幫起忙來了。

    第二天早晨,她們一大早就出門了,去等著百貨店開門營業。

    在海水浴用品的櫃檯旁,陳列著好幾個身著流行泳裝的人體模型。

    但她們不太喜歡流行的款式,於是,自個兒在一大堆雜亂不堪的泳裝中東翻西找起來,最後好不容易選出了各自中意的顏色和款式。

    直美選中的是一片大紅色、後背上縷空了的那種樣式,而清子選中的卻是橙色的水珠圖案的那一種,帽子也選的是配套的黃色。

    她們從日本橋往銀座方向走去。走進一家文具店,買了不少稿箋紙和圖畫紙。

    等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她們不禁湧起了一種錯覺:彷彿圖畫和作文也會隨著準備工作的就緒而水到渠成地一揮而就。

    「畫三張圖畫,估計會浪費掉多少張紙呢?」

    「英語作文是直美姐姐的拿手好戲吧。我真高興,到時候也可以請她過過目了……」

    「到時候也想請她幫我拾拾貝殼吶。據說一大早去水邊,就會找到漂亮的貝殼。姐姐也很喜歡櫻蛤吶。」

    「北條的大海,浪高濤急嗎?」

    「不見得吧。或許比鐮倉還風平浪靜一些。不過,據說沒有鐮倉那樣喧鬧,因為大都是當地居民和住在別墅裡的人罷了。」

    「你姐姐也會游泳嗎?」

    「哇,一提到游泳,我甚至連明天都等不及了。」

    下午直美又叫來了清子,把帶去的行李一齊塞進了提包裡。

    「便服有4件,該夠了吧。」

    「出席正式場合的禮服也需要嗎?」

    「大概需要吧!英子姐姐肯定會帶我們去別的地方參觀遊覽的。」

    「禮服就帶兩件吧,內衣則全部帶去。鞋子呢?」

    鞋子嘛,腳上穿一雙去,其餘的都穿木履,這不就行了嗎?對啦,浴衣也要帶去吧。」

    「是啊,傍晚散步時穿唄。」

    「還有撲克牌。」

    「另外,干萬別忘了最最重要的《花的日記》。」

    阿松把她們挑選出來的東西麻利地裝進了提包裡,說道:

    「小姐們都出去了,這下我可寂寞了。」

    「你又說那種話了。其實,我不在的話,阿松倒更能過一個好暑假吶。」

    「小姐外出期間,我就把被褥全部拿來翻新翻新吧。」

    「另外,不要忘了給花缽裡的花草澆水喲。」

    一切都蒙上了幸福的紗幔。

    能夠又一次在姐姐身旁生活,每天在一起分享高山和大海的訊息,這與過去生活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相比,似乎更平添了迎然不同的浪漫色彩。

    下午4點左右抵達了北條。

    英子姐姐穿著一件碎白點花紋的上等麻布衣服,而桃子則穿著姐姐手工縫製的藍色上衣。

    一開始,直美覺得桃子的存在有點礙手礙腳的,但等到她們在火車中拉開了話匣子,她才發現,其實桃子是一個爽快的少女。

    清子與桃子儘管班級不同,但畢竟就讀於同一所學校,所以轉眼之間便混熟了。

    三個人都有些不安地思考著:從今以後,以英子姐姐為中心,她們將在同一個屋簷下度過一個怎樣的夏天呢?而這一抹不安的心緒又是不能夠貿然說出口來的……

    「哇,清子的個頭最高,阿直排第二。桃子,你也得多吃一點兒,多鍛煉一點兒,趕在回去之前長高一頭,讓大家都認不出你來才好吶。」

    「姐姐總是把我當小孩對待。」

    桃子的臉上繃得緊緊的,內心卻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不光是桃子,從今天起,你們全都是我的孩子。因為在這段時間裡,我從你們母親那兒把你們領養了過來。」

    聽英子姐姐那麼一說,三個人都相視而笑了。

    在晚飯以前,大家都巴不得去一趟海邊。

    但英子姐姐卻忙著和女僕一起收拾行李,打掃房間。直美心急火燎地說道:

    「喂,姐姐,我想去海邊吶。過一會兒我們三個人再幫你打掃吧,所以,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吧。」

    姐姐把滿是汗水的臉轉向直美,說道:

    「我現在必須和女傭一起為晚上做好準備吶,……喂,你們就三個人一起去吧。但僅僅是散步喲。幹完活兒,我會溜躂著去接你們的。」

    「那太好了。」

    在直美的帶領下,三個人跑到提包旁邊,很快換了一身出門玩耍的便裝。

    這棟租借的別墅位於離海岸不遠的松樹林中,庭院的沙地上開滿了濱旋花。低矮的牆垣外面有一條道路,只見一些戴著斗篷或是披著睡袍的人從那兒零零星星地躑躅而過。

    「哇,瞧天空上的那些雲!」

    「那才是海邊特有的色彩吶,那麼明亮鮮麗。」

    「總覺得這兒的大海比鐮倉逗子的大海更顯得洶湧澎湃似的。」

    「會不會是因為岩石太多的緣故?」

    「水的顏色也不一樣吶。」

    「直美會游泳嗎?」

    「不會。」直美斬釘截鐵地回答道。聽起來,好像她反倒在炫耀自己不會游泳似的。

    「這太滑稽了。」說著,清子和桃子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沒什麼,反正我都不會游。」直美終於要起性子來了。

    海岸邊排列著一爿爿有獎射擊場、滾珠攤,還可以玩砸酒瓶1。站在一旁看別人打靶、滾珠子,直美不知不覺地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她說道:——

    1一種把酒瓶一層層地堆放起來,遊戲人用石頭擲過去,使其坍塌破碎的遊戲。

    「要是姐夫在的話,我們不是也可以玩砸酒瓶嗎?看見它嘩啦嘩啦地坍塌掉,一定會覺得很痛快吧。」

    「是啊。我也是個急性子的人,我常常想,要是像扔出去的石塊那樣一頭撞上去,該多暢快呀。」

    「那麼,我們三個人如果今後有誰想發脾氣了,就趕快跑到海邊來玩這個遊戲吧。我想,發洩之後就不至於吵架拌嘴了。」

    「不過,要是突然之間生起氣來,再往這兒跑,恐怕也來不及了吧。」

    於是,桃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就乾脆在家的後院裡也堆上酒瓶子吧。你們說怎麼樣?」

    「好倒是好,可光是一個人玩,也肯定很無聊吧。必須得有人在旁邊看到讓石塊撞上去的那一痛快的瞬間,才有意思唄。」

    「哎,真是些多事的急性子啊。」

    說著說著,三個人之間的距離感驀地消失去,不知不覺地互相擁抱著肩膀在沙灘上散起步來。

    海上的落日把少女們的臉頰映照得一片金黃。廣袤的天空也被夕陽浸染成了相同的色彩……

    一個清爽而眩目的早晨。

    打開窗戶一看,松樹葉在晨曦中閃閃發光,夏蟬在輕輕地噪鳴。還有波濤拍岸的聲音,涼爽的風兒。

    昨天夜裡四個人鑽進了一頂蚊帳裡——英子姐姐睡在最左面,然後依次睡著桃子,直美和清子。

    在她們還酣然熟睡之時,姐姐的床位上已經不見了人影。

    三個人爭先恐後地爬出了蚊帳,換好衣服,像是在比賽一樣一路跑向水井邊。

    姐姐小心翼翼地用掃帚清掃著沙地,生怕碰傷了濱旋花。

    「早上好!昨晚大家好像睡得很香吶。」

    英子姐姐今天早晨也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看起來就像是個女學生一樣英姿煥發。

    漂亮的人,無論穿什麼都顯得般配協調,真是得天獨厚。三個人不由得用羨慕的目光看著英子姐姐。

    「吃飯前,先做廣播體操吧。」

    「體操?非做不可嗎?」

    「你們就做吧。我還沒學會,就示範給我看看吧。」

    三個人面帶羞色,一副為難的樣子。這時,從屋內的收音機裡傳來了廣播體操的前奏曲:

    「同學們,這是一個鍛煉我們身心的夏天。讓我們一起迎來一個朝氣蓬勃的早晨吧……」

    響徹著江木播音員那富有特色的渾厚嗓音,三個人打著赤腳,排列在砂地上,一邊沐浴著朝陽,一邊開始做體操了。她們的動作整齊而利索。

    英子姐姐和女傭一邊忙著廚房裡的活兒,一邊興致勃勃地在一旁觀看。

    不久,三個少女的臉頰上都泛起了美麗的紅暈。

    「我要點兒水。」

    「我也是。」

    她們在水井旁洗完腳以後,走進了套廊裡。在遠離陽光的廊子裡吃早餐,好不涼爽愜意!有黃瓜、蕃茄、雞蛋、烤紫菜……海濱的空氣似乎具有一種特別的力量,能使人很快便覺得飢腸轆轆。

    「大家聚在一起吃飯,真香啊!」姐姐就像是為大家和自己辯解似地說道。今天她也一口氣吃下了三碗飯。

    早飯後是三個少女溫習功課的時間。

    中央最涼爽的房間被用作了學習室。不知什麼時候,花瓶裡已經插上了紅瞿麥。

    「哎,從什麼開始複習呢?」

    「即使是自習,也應該制訂一張時間表,每天照章進行。」

    「是的,今天是自習的開工典禮,所以,就只制訂時間表得了。」

    三個人商量著制訂時間表。這當然比溫習功課要有趣得多,但卻遭到了姐姐的訓斥。於是,三個人又開始削起鉛筆來了。

    英子姐姐在茶室裡寫信。

    今天又是一個大晴天,從外面的道路上傳來了熙熙攘攘的人聲。真想早點去大海啊!

    好不容易到了10點鐘。

    「喂,姐姐,走吧,快走吧。」

    於是,由兩個人扛著一頂嶄新的海濱陽傘,而姐姐則帶著麥茶和書本,踏著沙灘上的陽光向海邊走去。

    她們一會兒說這裡好,一會兒又說那邊好,為物色一個合適的撐傘地點幾經周折,最後才選定了遊戲場前面的空地,以便大家生氣時能找到合適的渲洩手段。三個少女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啦?」

    被姐姐一問,三個人更是捧腹大笑不止,卻不知該怎樣向姐姐解釋。

    姐姐來迴環顧著四周,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這更讓三個少女忍俊不禁了。

    初次穿上嶄新的游泳衣,縱身跳入海水中打濕身體後的那種感覺……三個少女手牽著手向前走去,只見海水從腳下漸漸漫到了上半身……在海水剛剛漫齊上半身時,她們開始你追我我追你,結果,三個人一起被海水淹沒到了脖子處。

    清子和桃子的游泳技術也並不嫻熟,最先只是小心翼翼地做著漂浮練習,看自己今年是否還能浮出水面。

    直美卻害怕得不敢倣傚。

    「哦,糟糕,我們忘了帶救生圈來。」

    記著,直美回到姐姐身邊,說了聲「我去拿救生圈來」,就撒開雙腿跑回了別墅的院子裡。女僕正在庭院裡除草。只見她用手抓住濱旋花的籐蔓,一下子連根拔起。

    「哇,阿姨,那花還是留著別扯掉的好。」

    「這些討厭的野草到處亂長,真是拿它們沒辦法。」

    「不過,那種草可是姐姐喜歡的植物吶。即便是野草,如果它能開出漂亮的花兒來,那麼,留著它不也是無妨嗎?」

    「是嗎?」女僕吃了一驚似地停住了手。

    直美揩乾淨腳上的泥沙,走進了房間裡。突然她想給綾子寫封信。

    「我玩得這麼快樂,綾子,對不起呀。」她自言自語道。

    要是清子和桃子在旁邊的話,自己總覺得很難為情,就沒法給綾子寫信了。

    想到這裡,她的心中湧起了一種像是在瞞著別人幹壞事一般的內疚感,猶豫著悄悄坐在了桌子前面。會不會有人在看著自己呢?

    綾子:

    你好嗎?剛才我獨自從海邊回來,此刻正悄悄地提

    筆給你寫信。

    海濱是如此明朗快活。清子和桃子也全都是好人,

    這真是值得慶幸。眼下,我姐姐充當了三個人的母親這

    一角色,也真夠難為她的。要知道我們三個人全都是搗

    蛋鬼……

    曾經向你提起過那本英子姐姐的日記,我打算在這

    個夏天裡把它好好整理一番,而且要背著姐姐進行,所

    以,真是煞費苦心吶。

    期待著聽到山中的音訊……

    那兒一定是花的世界吧。

    直美

    寫於海濱

    她匆忙地寫完以後,馬上又思量開了:是用白色的信封呢?還是用粉紅色的信封呢?當然,淺紫色也不錯……正當她難以定奪之際,突然覺得身後有人。

    「怎麼啦,直美?」

    回頭一看,只見英子姐姐憂心忡忡地站在背後。

    「什麼事都沒有。」直美回答道。儘管說出的僅僅是短短的一句話,但音量卻小得不足平時的一半。

    「你感到孤單寂寞了吧?想回家,想回到父親的身邊去了,對吧?」一無所知的姐姐溫柔地端詳著直美的臉,說道。

    直美把信拿在手裡,說道:

    「不是的,我只是想給綾子寫封信而已。」

    「真是個壞孩子。」

    姐姐把手搭在直美的肩上,一副嚴肅認真的眼神,彷彿在追逐著一個遙遠的夢似的。然後她又笑著說道:

    「下次我們大家聯名給綾子寫信吧。」

    「我不幹。」

    「為什麼?」

    「如果只是姐姐要在信上寫什麼的話,倒沒什麼,可要是別的人也……」

    「是嗎?直美真討厭!你蠻狡猾吶。」

    直美封上了信封口。她又向海邊走去了,心中燃燒著一種渴望:想鑽進姐姐的太陽傘下,盡情地接受姐姐的叱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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